屹湘跟院墙几乎同时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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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六点多了,广播里在滚动播出日本地震海啸的灾情。叶崇磬把广播声音调低些。电话进来了。

下午在公司的时候就收到消息,开了个紧急会议应对突发状况。在地震海啸之后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股市应声大跌,造成的恐慌怕明天还会继续。是灾难,也是机会。

会议结束了,他还有些不安。震后短暂的通讯畅通中,得到的有效信息很少。随后通讯和网络便都中断了,一直到现在都未恢复。专门安排了一个小组负责与在日分支机构联络,有事情随时通报给他。

Sophie在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补了一份文件给他。是关于IMG的。他看了资料,立即联系董亚宁,手机是暂时无法接通。按说这小子昨天就应该回来了,这半路上又去哪儿了?IMG那里有这么大的进展,这小子还不得敲锣打鼓的跟他说一声好套他们的钱啊?怎么这么安静?

怪事。

他把车停在家门口,只从车子上拿下一个小袋子。刷卡验明正身后,顺便跟警卫室的值班卫士聊了几句。有好久没回来了。这班卫士是去年那班集体退伍之后新换的,人家认得他,他不认得人家。总得混个脸儿熟才好。

他一路走到里面,遇到的人都屏声静气的。他就知道大概是父亲在家。果然走到上房父亲的办公室外,门一开,父亲的秘书陈志英出来,见到崇磬微笑点头。

“忙着呢?”崇磬低声问。

“嗯。今天格外忙些。”陈秘书回答。

叶崇磬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必然是有事情要去办,便压低了声音说:“我看我还是等会儿再过来。”

“进去打个招呼吧,刚还问起你来呢。”陈秘书提了一句,先走了。

“是崇磬回来了吗?”里面传来一声。

叶崇磬听到,忙应声:“是。父亲,是我。”他推门进去。

叶居贤从办公室里踱出来。

崇磬微笑着。

叶居贤穿着灰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灰色开司米毛背心,整齐而简单,头发自然的花白,从来不过度修饰渲染,倒更显得翩翩风度,威严中添两分儒雅。

崇磬看着父亲,说:“妈妈没说您今儿在家。”

叶居贤笑了,说:“我也是刚进门。再不在家吃两顿饭,你妈妈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叶崇磬笑。

“可她比我还忙,我倒要怀疑她是不是有这个时间。”叶居贤指了指沙发,崇磬坐下,把随身带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叶居贤便问,“这是什么?”竟然显得很好奇。

崇磬笑,“茶场里新摘的雨前茶。妈妈嘱咐我说神农架茶场今年的雨前记得给她一点儿尝尝。若是能入口,她要送几个朋友。”

叶居贤听了,笑道:“你就偏爱弄这些玩意儿——等下我也尝尝。”

崇磬微笑。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崇磬回头,叫了声“妈妈”!

叶夫人刘迎霞在外面应声,片刻出现在门口,往里一瞅,笑道:“哟,见了儿子露出笑脸了?”她半开玩笑的。

叶居贤只是微笑。

叶夫人笑着进来,对崇磬说:“你不知道,刚刚你父亲吼的,怕是半个C区都听见了。我在后面捡石头,那石头上的灰都呼啦啦往下落——震的。”

叶居贤父子俩都笑。

叶夫人坐下,对着丈夫说:“我让做了你爱吃的菜,好讨你一个笑脸。不然等下有话都不敢说出口。”说着又看向崇磬,问,“你跟碧儿联系过没有?我打电话都找不到她。”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十七)

“没呢。我也刚回来。她应该忙死了吧。回我封邮件都颠三倒四的。”叶崇磬笑道,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两只瓷罐,摆在茶几上,“这是上回跟您提的茶。我特意拿来给您和爸爸尝尝。”

叶夫人拿起一只瓷罐。小巧的青瓷。她看看底款,笑道:“偏是连这个都做的精致。我倒要自己留着用了。”

“是。这是我的主意。”崇磬笑道。

叶夫人轻轻打开瓷罐,嗅了一下。

“唔。”没有具体评语。

“不怕人买椟还珠?”叶居贤笑问。叶夫人听了,不由得微微瞪了丈夫一眼。

叶崇磬笑道,“这茶总共就没有多少产出,十几道工序精选下来,所剩无几,我就预备着送人的。这瓷罐就是配着好看些。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叶居贤点着崇磬,“偏能在这些地方用心。”

崇磬笑,“永远要让客户觉得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

“难怪爷爷说你越来越像个生意人。”叶居贤说出此话,摇了下头。语气里没有褒贬,神态却有些不以为然。

“不像的话,父亲又要批评崇磬不用心了。”叶夫人合上瓷罐,嘱咐崇磬:“记得给爷爷送点去。爷爷且说如今的茶一年不赶一年。”

“是。”崇磬点头。

“吃饭吧。”叶夫人说。

晚饭的时候,叶夫人就只提了一件事情,便是崇碧的婚事。

崇磬只是听着,不发表意见。

饭吃到中途父亲就被叫走接电话,让人来说他继续去办公了,没有再回到饭桌上。吃完饭他陪母亲在后院母亲的工作室里,看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身为前地质专家的母亲,一生对石头情有独钟。

“这个好。”崇磬摸着一块看上去普通的石头。

叶夫人笑。

她进来便套上了罩衫,戴着手套,颈子上挂着花镜。

叶崇磬看着母亲的模样,大概没人知道私底下,母亲会是这样一副打扮。有一次董亚宁说,叶伯母为什么总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态度?害我在她面前每个动作都要小心。

叶崇磬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叶夫人看了崇磬一眼。

崇磬微笑,“这块石头不错。昆仑的?”

叶夫人手指勾起来,敲了敲那石头,说:“你眼光如今精进些了。”

“切开来看看?”崇磬笑着问。母亲的肯定让他窃喜。

“这样原封不动不也很好?”叶夫人含笑。

崇磬点头。

也是。

母亲只是爱好收集这些。她自己收集到的石头,从来不去验证。偶尔有特别好的朋友请她出手看看石头,行话叫做“长眼”的。印象里,母亲从来没有走眼过。有一次现场切石头。价值数百万的石头,看起来毫不起眼。石主担心买假了。母亲说不会,这石头价值连城。切石头的那日,他也在。第一切下去,横断面就是灰白的石头。石主的脸色便和石头一样灰白了。母亲镇定如常,告诉人,换个角度切。石主担心的已经离席了。但真的再切下去,就露出绝佳的翡翠来。五颜六色的,有翡有翠,让在场的人叹为观止。数百万的原石,价值顿时不可估量。

他问母亲,怎么那么确定?

母亲说,经验而已。

他后来也爱玩。偶尔赌石。起初是买到打眼货居多,母亲知道了,总是一笑置之。偶尔给他指点,却又说,都是吃的亏多了才学会乖。失败的经验更是宝贵。他渐渐的才摸出门路来。母亲又告诫他千万不可玩物丧志。还强调石头也有生命。而任何生命,都要尊重。

他有时候觉得母亲对着石头的时候,反而会显得更加温情脉脉。

石头总不会骗你。

母亲说过。

叶崇磬看着母亲这间工作室。这屋子是保护单位,不能改造,好在原本就是间仓库,收拾出来,装进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架子,地上、架子上,都满满的。如今石头越攒越多,他问过母亲要不要换个仓库。他给寻个合适的地方。

母亲笑说不用,以后这些,搬出去的时候,自然只捡最喜欢的。

剩下的,处理掉。

能从这里带出去的,其实很少。

叶崇磬问:“妈妈,崇碧的事,就这么定了?”

叶夫人半晌没有说话,集中精神的,拿着放大镜在石头上看着,用彩笔划了个小小的十字,回身在笔记本上记录,瞅了儿子一眼,才说:“怎么?”

“我还是觉得仓促了。”叶崇磬斟酌词句,“您不觉得有问题?”

“你觉得有问题?崇碧不是小孩子了。”

“婚姻不是儿戏。”

“她知道。”

崇磬点头。崇碧也这么跟他说的。

“妈妈。”

“嗯。”

“我得走了。”

叶夫人点头,“开车小心。”说罢低头继续工作。

叶崇磬跟母亲道别,替她关了门。隔着玻璃,他又看了一会儿母亲工作的样子才走。

叶夫人等叶崇磬的脚步消失,叹了口气:“怪道人都说,儿大不由爷哦。”

“妈,您又想说什么呀?”不料叶崇磬并未走远,蹲下来系鞋带的工夫,听到妈妈低声的唠叨。不禁笑着接口问。叶夫人听到,在里面也笑起来。

“我说你呀,还有碧儿,什么时候肯听我一句话?”

叶崇磬正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母亲,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崇磬回身便叫:“崇碧吗?”廊子上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立马儿应声“是,大哥,是我”。叶崇磬怔了一下,“叶崇碧你怎么回来了?”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十八)

话说着,叶夫人从里面出来,叶崇碧也走到了近前。叶崇磬一看妹妹这打扮,眉头顿时一皱,问:“你这是打哪儿遭劫了吧?”只见崇碧仔裤船鞋、高领毛衣外加一条五颜六色的伊斯兰风格披肩,倒有一大半快拖在了地上,越过他就过去拥抱叶夫人了,嚷嚷着“妈妈,我可想死你了”。叶崇磬伸手把妹妹的披肩给她撂肩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是想咱妈了,还是怎的?”

叶崇碧回头,攀着叶夫人的肩膀就说:“妈,您看我哥。”

叶夫人笑,也问:“你倒是说说,怎么着就忽然回来了?你哥且给你把礼服邮到了纽约呢,你人这就回来了,太让我们意外了。”

崇碧还没答话,崇磬就说:“我看,她这会子回来,没别的——你倒是说说,先去了哪儿?”

崇碧拿眼剜他。

“叶伯母,叶大哥。”话语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正是邱潇潇。

叶夫人看了崇碧一眼,有嗔怪的意思,说:“怎么不先说潇潇来了?”

崇碧吐了吐舌尖,说:“这不刚要说吗,我们进来的时候爸爸刚好要出去,看到了,扯住他说个没完的…”

叶崇磬一半脸在阴影里,脸色比阴影还要黑。他打量着站在他身前的邱潇潇:还是在一个月前匆匆见过一次,他回京公干,他们恰好遇到。比那次见面潇潇黑了也瘦了,只一对眼睛尚是精光闪闪,此时听着母亲问这问那,一一作答。

叶夫人知道潇潇刚刚出院,未免着急,引着他们往前面去。

叶崇磬跟在后面。潇潇跟母亲的对话既亲切又熟稔而又不会熟不拘礼。他听着潇潇跟母亲解释自己患重感冒的前因后果,惹的母亲叹气——听得出潇潇是隐去了很多凶险,母亲是多少有些夸张的心疼、她何时还对他们兄妹这么关心来着,难不成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啊——他侧脸看崇碧,只有这个丫头是最担惊受怕,可担惊受怕到居然私自改了行程过家门不入直接奔了霍尔果斯?

崇碧稍一停步子,挽了他手臂,翘脚在他腮上亲了一下,“我着急嘛。”

叶崇磬一肚子五味不和,看着崇碧撒娇也无奈,只低声说:“你从今往后,在邱家休想抬起头来做人。”

“咦…”崇碧不乐意。

“崇磬,你开车来的吧?送潇潇回家休息吧。”叶夫人对儿子说。

叶崇磬看看母亲又看妹妹,笑着问:“你们怎么来的?”

“打车呀。巧了在巷口,遇到茂茂,她特别折回来,送我们进来的。”崇碧眨眼。

“怎么没请她进来?”叶夫人笑着问。

“她说另外还有事情,今天就不进来了,改日再来拜访叶伯伯和叶伯母。”崇碧学着粟茂茂的口吻,娇俏活泼。叶夫人笑了,叶崇磬脸上木木的,问:“潇潇是回家?”

邱潇潇笑着点头,说:“不用送。近便,我走几步就好了。”两家的确是住的近,只隔了两个巷口。他这么说就是婉转的推辞。叶崇磬于是笑笑,说:“顺路的。”

出门上了车,崇碧又过来嘱咐:“回家记得多喝水。照医生说的早点儿休息,明早我去看你…”

叶崇磬不等妹妹说完,一踩油门车子便弹了出去。从后视镜里看到妹妹挥着大披肩,他笑:“真啰嗦。”车里的音响一直没关,这会儿声音低回,仍是在新闻频道。从广播里实时播送的数据来分析,地震海啸造成的伤亡和后果比之前预计的要严重的多,这会儿更是增加了核泄漏的危险…

潇潇上车就在听新闻的内容,面色凝重。他见叶崇磬这么说,说:“本来不该今天回来。那边什么都不太方便,让她先回又不肯,才两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倒像她是病人了。”

“碧儿也是,想起什么来,立时三刻就要办到。你是回来开会?”崇磬问。过了一个巷口。

“是。”潇潇看了下外面,一片旧宅子只有门前灯光,落了锁,黑漆漆的。“董家搬了?”

“搬走有半个月了吧。”叶崇磬也看了一眼。董其昌年前卸任,这会儿才正式搬离。按说继续住在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不知道为什么毫不留恋。据亚宁说他父亲更爱外面清净。

“好快。”潇潇说。

两人淡淡的聊了几句,忽然潇潇的手机响。叶崇磬车子正经过岗哨,再放慢一下速度,就听潇潇“喂”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还没有消息?…您不要担心,湘湘能联络我们一定会先报平安的…”

叶崇磬心里一顿。

哦,湘湘。湘湘是去了东京出差?

“…我马上就到了,回来再说。”邱潇潇难得在这种时候,语气一如往常的稳妥。

叶崇磬把车子停在了邱家大门口。

“进去坐?”潇潇问。

“我还有事。改日吧。替我问候。”叶崇磬自然知道这时候不方便进去打扰。

潇潇等他调转车头离开,转身噔噔噔的上了台阶。抬手跟门口的卫士打了个招呼。叶崇磬看到,那姿势…他嘴角一沉。

伸手拧大音量。环绕音响快震到座椅都有点儿发颤。

巷口停车检查,他取回证件把车子暂停路边,拨董亚宁的手机,无法接通。

转而拨电话给Sophie,听Sophie汇报,车研究员等人早半天便从东京搭机去香港,此时一行六人均无安全之虞;日本分公司的雇员暂时没有人员伤亡报告,已经联络驻日使馆并且提供了在日员工名单;;通讯未顺畅,网络时断时续,余震不断,隔几分钟一次;位于地震海啸中心城市的两个办事处联络不上,照东京总办了解到的状况,恐怕处境堪忧…

叶崇磬沉吟片刻,说:“让杜云泽准备,如有需要马上去东京协助善后。第一要务确保在日分支机构人员安全。”

第四章 没有云彩的天空(十九)

Sophie应声收线。

叶崇磬随意点开一个网站的首页,图片内容触目惊心。

他再拨打董亚宁的电话,仍是无法接通状态。查查电话簿里,拨董芳菲的手机,占线。看来董家现在也在着急呢…正琢磨着给芳菲先留个口信,佟金戈的电话进来,说找他有事,给他报了个地儿。

叶崇磬答应了。

车子出了长安街。

东向西方向在管制通行。他得绕道。这本是寻常事,这会儿却没的让人生出些心烦来。

回国两年,始终难以真正的适应这个与他休戚相关的环境。

****************

屹湘摸着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头顶,照着雅代给她的小镜子,还没等着看清楚整张脸,又感受到一阵震动。她摸着鼻子眨眼,坐在她对面的雅代整理着急救包,对她说:“郗桑镇定。”

屹湘心想都这会儿了,不镇定还能怎样?

强烈的地震过后,她跟松子太太和雅代坐在路中央,看着周围歪斜的榉树、倒塌的墙壁,还有地震中不断开合此时却恢复原状的古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雅代和松子太太把准备好的急救包给了她一个,里面有压缩饼干、矿泉水、常用药物、手电筒和雨衣。

看出她惦记自己的东西,雅代坚持不让她再回古屋去,趁着平静的间隙,雅代回到屋子里取了一点必需品,顺便把她的包和手机都找了出来。皮包破了,包里的平板电脑屏幕碎了;手机完好,只是电量剩余不多。没有信号。手机变了会计时的电子砖头。这电子砖头的小屏幕上,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她看着那串号码,关了机。

松子太太忧心忡忡地说这次地震恐怕非常严重。

屹湘没有多少应付地震的经验,但刚刚过去的那可怕的几分钟,的确让她有种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感觉…但又像是在荡秋千。好像多年前那在院子里荡的高高的一伸手便能摸到天际似的游戏,只是那时候总觉得荡的再高,也会觉得那双手在她即将落地的时候扶住她的后背…她摁住额头。

走在她身边的雅代关心的问她怎么样了。

她说没事的。这点儿小伤。

说的好像出生入死在她看来时寻常事一般…

她们随后便往避难场所集结。路上遇到了小镇上的其他住户。与松子太太互相问候。表情沉重,但都算镇定。雅代跟屹湘解释说,他们的房屋也有不同损失,总体上还算好。

到达紧急避难场所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这个紧急避难场所设在一间教堂内。神职人员在他们到达之后给每个人做了登记,特别查看了屹湘的护照,给她们分配了应急用品。安顿下来,天已擦黑。

屹湘与雅代和松子太太占据了一坪大小的地方。屹湘打开毛毯坐下来,听到松子太太在说着什么,雅代小声安慰。

不时的听到有人在拨打电话。信号偶尔接通,也只是几秒便断了。然后又是长久的等待…

“郗桑应该给家人报个平安。”雅代已经打通了在仙台市中心家人的电话,两句话没说完就中断了,还好能确认家人都平安,正在汽车里,“不敢回家,只好在车里呆着。”

屹湘捏着手里的电话。

屋子里的小型发电机在运作,应急灯并不很亮。她看着手机。仿佛中学时学投掷铅球。人会被铅球压的倒塌半边。是的,她害怕。说出去有没有人信,天崩地裂的时刻也没有怕,她怕给家人保平安。

旁边有人拨通了不知是谁的号码,“莫西莫西”之后,竟是低啜。但那低啜在头疼欲裂的屹湘听来,不啻为嚎啕。她按住电源键。信号只有微弱的两格,又忽然变为一格…给Vincent,不同;姑妈,无人接听;Joanna,无法接通;陈太,占线…信号时断时续,她在反复拨打中,消耗着仅剩的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