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是极熟的,知道这三个方向,一个通往山谷深处,尽头是茶园;一个通往山上,是林场和蜂场的方向;另一个…他猛攥了一下缰绳。粗糙的皮子在他手心里磨着。前两个方向,他都不担心,顶多路窄一些,但方向是明晰的,走过这一段险路也就好了,最怕的就是最后一个。枣红马也不是他这匹灰花马,年岁大些,记路。那匹两岁的小马,正是性子活泼的时候。

此时他已经完全听不到马蹄声响,他焦急的带着缰绳,在原地转了几圈。

他大声的叫了几声“屹湘”,没有回应。只听山谷中回声缭绕。他再喊,还是如此。

心知这时候后悔和着急已经没有用,他稳了一下心神,果断的往设想中最差的那个方向跑去。他随手从衣兜里取了几个明黄色的小三角旗,跑一段、丢一个…山路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灰花马多数时候只能费力而缓慢的跑动了。

叶崇磬的心里是越来越着急。

山谷里云雾在聚集,他看看天,很快就要下雨了…

屹湘在前方,当枣红马终于肯慢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她并不是存心想要甩下叶崇磬自己在这陌生的山区里狂奔的,而是出了院门不久,随着陡峭的山路变的窄而陡峭,这匹枣红马脚步刚刚慢下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猛然间一声尖锐的嘶鸣,随着一个跳跃,差点儿把她从马上掀下来!她使尽身上的力气似的抓紧缰绳让它稳下来,无奈连续几个跳跃之后,它慌不择路的疯跑起来。

屹湘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上身几乎完全贴在了马背上,死命的拽住缰绳,马背上的颠簸,不停摔打在头上和肩背上的树枝或藤萝,从眼前掠过的一团团云雾…无数次的,她以为自己要被从马背上甩下去…

直到此刻,屹湘看着身上渗出汗来的这匹幼齿马,仍惊魂未定。

她精疲力竭的靠在树边,看着悠闲吃草的枣红马,腿都软了。

她抬头看看四下里,迷雾笼罩,几米远外就已经看不清楚。手腕上的指针指向了十点半,本来应该是出太阳的时间,天色却越来越暗。

屹湘心里一沉。

意识到恐怕是要变天了。

她挣扎着站稳,酥酥的腿踢蹬了两下,拽起枣红马的缰绳。她必须原路返回。

果然没走几步路,就下起了雨。

原本就有些湿滑的路,越发的难走,她心里有些发慌。

枣红马开始不听指挥…她气恼的拽着它,它却甩着头,不肯配合。

雨点子急落,凉凉的雨顺着头发丝落进颈间,她拢了衣领。忍着身上不停升起的寒意,在雨中步履维艰…枣红马又站住了。甩着头,对着屹湘打着响鼻儿。

屹湘拍着它的脖子,安抚着它。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看着枣红马的那湿润润的眼睛、被雨水打湿的鬃毛,眼睛竟然也湿了些,她鼻子酸酸的,默默的对着它,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走,咱们俩就只好在这儿了。”

山里风急雨骤,她身上的衣服显得单薄。她打着哆嗦。转身拽着缰绳打算继续走,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等在这里…手里的缰绳突然间被猛力的甩了一下,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向旁边倒去。

也只是顷刻之间,屹湘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倒了个个儿,心里是知道不好了,手拼命的想要抓住点儿什么,怎奈人向下滑落的速度过快,当她终于被什么东西扳住,顺手抓住了一样东西、可身体却不停的摇摆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悬在了半空中!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十三)

随着她滚落的石块土块,扑啦啦的往下落,要好久,才听到“噗通”一声,细微的声响。

等她的身子终于随着藤萝稳定下来,她能看到的地方,就是长着青苔的石壁、褐色的粗粗的藤萝…她眩晕感极强,动都不敢动。心里渐渐的明白过来,此时是怎么一个境况。

冷雨顺着她的颈子流进身体里,冰凉的,让她浑身发抖。

向下看,是云雾;向上,则是团团更加阴暗的迷雾…

她终于哪儿都不再看,只盯着自己抓住藤萝的手,苍白而细弱。却只能拼命的抓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她仰着头,雨滴落尽眼睛里。

她知道自己心在抖。心在抖所以身子也在抖。可是她必须告诉自己不要,不要害怕,不能害怕,不能抖…这脆弱的藤萝,经不得一点的摇摆;若将她抖落,也只是瞬间的事…可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有好多人在等着她回去…她不能这么交代在这里。

“救命!”她终于爆出一声叫喊。

仍是不敢太用力,这声音听起来,似是比猫叫大不了多少,可也有回音。

一声一声的…她苦笑,笑着,雨水顺着额角留下来,经过眼角,下来的时候,竟然带着咸味…

叶崇磬牵着马,走在湿滑的山路上。

路崎岖不平,越走,他就越心惊。

他来过这里,知道前面有多险。

每一次过来,他都带着探险的心理。似乎每向上走一段,都带来更加愉悦的心情,那是一种属于征服高山和险境的快感…眼下虽然远远没到最险的地方,但,他在寻找的,是郗屹湘。

对这里毫不熟悉的,还骑着一匹快马的,在并不适合马行路的地方奔跑到不知何处去的,郗屹湘。

她甩着马尾辫对他回眸一笑,就是刚刚才发生的。转眼她就不见了…叶崇磬望了望天。

也许是随着雨下的大了些,山上的空气开始稀薄,叶崇磬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在挤压,他胸闷,可不能停下来休息,一刻也不能拖延。

他锐利的目光在有限的空间里搜索着可能的线索,哪怕是一点点的痕迹,他都不能错过。

也许这样的错过…他停住,不肯再往下想。

她是个聪明而又坚强的女子,即便遭遇险境,她也仍是聪明又坚强的女子。

灰花马紧跟在他身后,马蹄也不时的打滑。

叶崇磬拍了拍它。此处树林密密的,雨没有下透,正好把它留在这里。他从马背上取下一套绳索来。万分庆幸的,还带着这个。绳索并不算长,是茶场用来捆框子的麻绳。他将绳索套在手臂上,继续往前走。

只走了几步,他便看到一个红色的小物件。

他精神一振,蹲下去,一把抓住,握在手心里,是她的一方印花棉颈巾。早上看到她的时候,这颈巾就在她身上。土红色,映的她脸上气色很好…他心跳有些加速。

“屹湘!”他对着山里喊着,“屹湘!”

他继续走着,走几步,喊一声。听着空谷里的回音,一下一下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

他手中紧握着这方颈巾。上面似乎带着她的体温。虽然这已是不可能的。前面的路越走越窄,他一步步的,小心翼翼。

听到粗粗的呼吸声,他心里一滞。

此时雨下的大了些,雾薄的多了,从薄雾浓雨中,小碎步跑出来的,正是那匹枣红马。叶崇磬差点儿喊出来,可当他看到马背上空空如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人就立在了当场。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枣红马见了他,却亲热的过来蹭他。

叶崇磬扣住缰绳,看着它来时的方向。

没有,没有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总是轻柔而快捷…他抹了一把脸。

“屹湘…”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嗓子已经哑了。快发不出声来了。这样低沉的只有他能听得到…他紧了紧肩上的绳索,将那条土红色的颈巾,系在了手腕上。

他得继续往前走。

“救命!”

这是比他自己的声音更微弱的一声。

叶崇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并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紧接着大喊起来:“屹湘!”

久久的,他等着,哪怕是一个回音。

“叶崇磬!”清晰。非常清晰的三个字,从低处传了上来。

“屹湘!”叶崇磬猛的拂开帽子,他紧走几步向前,靠经验判断着具体的方位——照枣红马刚刚的位置,还有声音的来源…“叶崇磬”,又是一声。他几乎能感觉到,心头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额头都冒了汗,他低了头,看到两条长长的拖动过的痕迹、渐渐的汇成一处,方向,是朝着下面去了…叶崇磬透过薄雾,已经判断出来,屹湘滑下了悬崖!

他顿时紧张的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似的。

他猜测到的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但万幸的是,他及时找到了她。

“屹湘!你怎么样?受伤没有?”他扶着树干,大声问。

“没有!”一会儿,她的声音传上来。

叶崇磬急速的转着身子,查看附近的地形。他站稳了,一边想着词汇,想要说出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可是这会儿,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可以用的词…他只能说:“别怕。有我在。”

屹湘在听到叶崇磬声音的一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是的,要是最先找到她的能有谁,此刻,也只有他了…

她仰着头。

能见度在渐渐的加大。她已经能看清楚悬崖上方那枝繁叶茂的树冠…叶崇磬说的话,断断续续的,传下来。让她别怕,让她不要担心,让她等等…她的四肢早已僵硬,心里却真的不再害怕。只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又着急起来,叫道:“你不要下来!叶崇磬你不要下来!你回去叫人…我能坚持…”

他没有再出声。

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再喊。

手指头抠着藤萝,细碎的伤口在渗着血。被雨水浸过,软软的浮着惨白,却已经不觉得疼…她闭上眼。

“湘,把你的手给我。”

屹湘仍是闭着眼睛,她几乎是不敢睁开了。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十四)

峡谷中的寂静,死死的缠着她,就像兜住她的藤萝,身上的血液已经冻住了似的。

她一动,不动。听到细细的声音,像是马鞭划过空气,她只觉得那声音距离她好远好远…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她好像在这里已经等了一生,等到自己成了化石。

她睁开眼。面前什么都没有。

依旧是年岁久远累积成绿褐色的苔,斑斑驳驳的。被雨水润着,被微风吹着,一动也不动的石壁…她眼前是模糊了。那石壁好像朝她移近了些。也许鼻尖此时是全身唯一还有知觉的地方。那里针刺一般的细密酸麻。

“噗嗒”、“噗嗒”的响声由远及近,她伸了下僵直的脖子——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好像是从树冠中钻出来的猿猴。矫健的、小心翼翼的、沉稳的、缓慢的移动着的叶崇磬,双脚踩着石壁,松一下绳子,人就往下落一点…就在她模糊的视野中,叶崇磬长而柔韧的身姿,像展翅的蝙蝠般,姿态准确而又犀利的,飞临她的头顶。

带着风声。

峡谷里没有一丝风。可他带来了风…

叶崇磬终于落到了距离屹湘只有一个身位的位置。

他向下看着屹湘。

她也看着他。

只是这目光比之前她每一次看向他,都要更加的专注,也更加的坦诚——她显然是很害怕、很惶恐。也不知道这害怕和惶恐,到底是因为她自己身处险境中,还是看到他这样下来、却比她自己面对危险的时候更加紧张,总之现在,她的睫毛都在颤,脸色是惨白到让人不忍目睹。

他没有说话,尽管他很想对她说句什么,可是他没说。反而提着气,更加缓慢而稳当的,向下挪着步子。

屹湘的目光跟着他,在自己能活动的有限的范围内,看着他,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平和而深邃的眼神,给了她一种温暖而又振奋的力量,她吸着气,喃喃的说了句:“不是…不让你下来么?”

她眼中只是模糊。

模糊的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

叶崇磬在从石壁向下垂降的时刻,看清屹湘位置的同时,也看清了下面的状况。他果断的变动了计划,没有冒险的接近屹湘,而是先行下降,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踩到了一块大约只有七八平米大小的突出的崖石上。

他终于落稳。

紧贴着石壁,慢慢的蹲下去,查看。

这不是一块单薄悬空的崖石,应足以承担他们两人的重量。

叶崇磬慢慢的起身,他检查着身上的绳索,确定仍然牢固,才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问:“你现在能动嘛?”

屹湘低头,看着叶崇磬,点头。

其实她并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动。但是她想她应该可以。站在崖石上的叶崇磬,朝她所在的方向移动,这短短的距离,如果在平地,甚至在攀岩俱乐部的模拟石壁上,她都敢踢腿伸脚,松了手悬空舞动。可是…雨停了,云雾的高度在降低。崖石就像浮在海上的小小冰块,随时可以被激流冲走似的,让她眩晕。

幸亏叶崇磬身高臂长,他够到了屹湘的脚。

“我会接着你的。”他说。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脚,又松开。紧贴着石壁的他,目光坚定沉实的看着她,对她点了点头。

屹湘回过了头。

她盯了石壁上的青苔一会儿。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颜色,像褐色,又带着一点点绿。就像调色板边缘那日积月累的痕迹。她从不讨厌任何一种色彩,只是此时此刻,这颜色让她在眩晕中多了一份难受。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的喉似的。可也就是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当机立断,握住藤萝的手,先是松开,紧接着,她抓住了身下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萝,艰难的,她转动着身子。

叶崇磬呼吸轻而浅。仿佛这会儿哪怕是他呼吸稍稍重了些,缠在她身上的藤萝都会崩断,手心冒着汗,他却不敢搓动。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失。再也不能…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楚,缠住她的藤萝,又多么的脆弱,她一定是自从掉下来就没有动过一下,一定是;她只要乱动那么几公分…他咬紧了牙关,看着屹湘一寸一寸的挪着手,在缠绕她的藤萝弹开的一瞬,叶崇磬几乎觉得自己口中的牙齿都崩了!

屹湘抓着藤萝,身子悬空的一刻,朝着叶崇磬荡过来,他的手先是抓住了她的脚踝,紧接着借着那股力量,一把将她拽到了身边,顺势的,他将她拦腰抱住。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撞向他;而他的身子被她压在石壁上时,后脑勺“咣”的一下,他听得到那巨响。他顾不得紧随而来的剧痛,和耳朵里轰然炸响的鸣叫,只是死死的踏着崖石,死死的靠着石壁,死死的抱住她…直到所有的一切,都稳下来。

他才将屹湘慢慢的放下。

手臂没有丝毫的放松,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胸口的鼓噪,这时候才开始似的,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以他完全没办法控制的速度,疯狂的跳着。他只好将她湿漉漉的小脑袋瓜按在他的胸口处,就在那里。

她也不动。小木偶一样的,任他抱着。

他稍稍低了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起了一点风。

云雾在脚下流动…他看着。心跳渐渐趋于和缓,手臂是松了一点点。也只是一点点,她抬头,望着他。

眼睛和她的额发一样的湿。

但是她没有哭。

竟然没有哭。

叶崇磬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屹湘耳边说:“你看。”

屹湘吸着鼻子。她还没有从惊魂中恢复过来。她狼狈而邋遢,满头满脸的,也说不清都糊了些什么…她想动,可是动不了。腿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也不像。

叶崇磬轻缓的将她的身子转过去,牢牢的箍着她,让她靠着自己。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十五)

“看,彩虹。”他说。

乌云在向两边轻缓的移动,天空露出一点清朗的空白。就在这窄窄的一线之间,就像是贴在峡谷顶端,出现了一道弯弯的彩虹。淡淡的、却是明亮的。

“多美。”他箍在她身前的手臂,收了一下。她身子僵硬。隔着衣衫,他能感受到她在颤。也许是因为冷,也许不是。他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缘故。只要,她暂时是安全的。只要,她现时是安定的。只要…他的手抚在她的额角,轻声的说:“别再受伤了,屹湘。”

“叶崇磬…”屹湘有些哽咽。她想拉下叶崇磬的手。他的手微凉,只有掌心是灼热的,熨着她的额头。

“嘘…”叶崇磬说,他凝神细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他的手掌自她额角滑下。

屹湘摇头。她什么都没听到。

“听起来像口哨…可能是猿猴。”叶崇磬说。他判断着。

屹湘还是摇头。

猿啼她也没听到。只是此时心里安定些。倒是听到了鸟鸣声。大概是雨停了,动物们苏醒了。而她似是被冰冻住了的四肢百骸,在叶崇磬温暖的怀里,也慢慢的融了些。她能动了,但是没有动。她也不敢看脚下,没了那氤氲着、流动着也在渐渐下降和消散的云雾做屏障,深邃的峡谷只会令她更加的眩晕…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

在阿尔卑斯山滑雪,从最陡峭的滑雪道上俯冲下来那令人窒息的速度,是她迷恋高山滑雪的理由。

而站在迪拜那几乎会随着风摆动的高楼上看夜景,也没让她失语。

可是此刻,她只觉得一股子软弱。

这让她厌憎和恐慌的软弱啊…

“再等一会儿,如果他们还没有找来,我们就得靠自己上去。”叶崇磬轻声的说。好似在说最简单易做的事,轻描淡写的。屹湘听着,点头。叶崇磬看了看天色,乌云在合拢,那玲珑的令人赞叹的彩虹,更淡了些,天又阴了…即便不再下雨,山里的温度也会逐渐降低,他必须在自己的体力足够支撑的时候,护她周全。

他低头,看着她散开了的发,湿漉漉的披着,发梢黏在汗湿的腮边的颈间…他抬手将她的帽子给她戴上。

“有信心吗?”他问。他转头向上,看着石壁上方。从下面往上看去,倒是没有那么险似的。

“有。”屹湘说。她抬手。此时她的手指已经能活动,她抓住了叶崇磬的衣袖。攥着。

叶崇磬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呼吸匀净而深重,在屹湘听起来,倒是另一重稳定心神的力量。

“你得好好看看这里。”叶崇磬说。

屹湘愣愣的。

“你的山水画,还可以更好。”叶崇磬几乎是在微笑了。

屹湘攥紧了他的衣袖。

叶崇磬,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聊画?

她抿了唇。

“还有,看你画的马,能知道你是喜欢马的。骨骼、肌肉、神态…都好极了。”他说着,停了停,才说:“我很喜欢。”

屹湘望着对面的石壁。与他们的距离,很近。虽不至于说近在咫尺,恐怕若是在谷底仰望,能看到的,也仅一线之天。山是层层叠叠的,怪石嶙峋。森林是茂密的,崖石是陡峭的,垂垂缀缀的古藤,缠绕其间,山峰、石壁和古树,像被古藤串联黏合在一处似的,又有云雾缭绕,的确像是人间仙境…如果不是身处此地,她应该会有足够的心情和时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可也恰恰是因为身处此地,她才能见到独独属于这个位置的美…她仰头。头顶的彩虹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明光。

“又要下雨了。”叶崇磬说。

“嗯。”屹湘点头。

“学过攀岩?”他问。

“玩过攀岩。”屹湘说。也只好说是玩过。自始至终,她背上都系着保险绳。不小心踩空,被吊在半空像只四爪乱动的小乌龟似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哈哈大笑…“真该认真些。”她说。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什么样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