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十七)

被冰凉的门撞到后背,她短暂的疼痛之后是急速袭来的眩晕,腿便开始发软。整个人在往下滑,像从滑梯的顶端顺势而下,身子被撑住,她想推推不动。极力的睁开眼睛,这张泛着异常的红光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眼睛里已经很明白的表示他当时的意思。

他说湘湘,我喜欢你很久了…她气的浑身乱战。不但是气他,还气自己。恐惧,在现实的危险之下,让她害怕。听着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们俩是根本不可能了…亚宁会跟菁菁结婚的。事儿已经定了,亚宁还在瞒着你。瞧他干的好事儿,这是想享齐人之福嘛?

她挣着想要开了大门离开,可是力气并不够。越急越知道事情糟了、真的糟了…她喊也喊不出来,叫也叫不出来,从没有那么的觉得无力和无助。更糟糕的是,她的身上开始发热,口干舌燥的,想抓住什么,缓解一下这种诡异的热潮…

灼热的气息在颈间,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她身上越来越热而四周围有种奇特的柔软和香甜,许多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浮浮沉沉、沉沉浮浮…她想喝水,就真的喝到了水,她想见的人,也就真的在眼前了。

笑的很好看,他。

只是不说话,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又是笑。

只想抱紧了他,从此再也不分开。

“我爱你…湘湘…我爱你…”

耳边重复的是这句话,一再的重复。

她仍是说不出话来,晕乎乎的,只是焦躁、难耐,手腕子被掐的疼…就是这疼,疼到让她身子一震。模糊的意识被刺破了一条小小的孔,进来一点点的凉意,只有一点点,足矣。

不是的,这不是他。

他从不会让她这么疼。

几乎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惊醒。可是…仍然是迟了一点点。她手腕被牢牢的扣在一起,身上是他。她紧咬着牙关,用全部的力气,将自己挪开…太难了。挣扎的越凶,遭到的压制便越猛。她咬着嘴唇、舌尖,拼命的用可能的方式让自己再恢复一些意识和体力。

天旋地转。

正是觉得万念俱灰的时候,用力的喊着“…帮帮我…帮帮我…亚宁…”她是尽力的在喊,那喊声其实微弱而嘶哑。

全身的血都冲到头上脸上,热的就像要冲破血管皮肤迸出去。

如果是那样、哪怕是那样,死去也可以。

她狠狠的咬着牙关。

“亚宁!”

就想最后再喊他一声。

就在这时候,加诸身上的禁锢忽的松懈了一点,就是这一点让她得了便。

床头上有一盘水果,刀叉俱全。

她滚落床下,一把将刀叉都抄在了手里,丝毫没有犹豫,直指自己的喉咙…刺痛,由浅至深的刺痛,让她神智越发清楚些。不由得叉子便划下去,用力更狠,在肌肤上一下,又一下,好让自己被痛楚弄清醒…眼睛里四处都是红色的,死咬住牙。

他扑过来。

刀叉尖端顶住喉咙,她靠着墙壁。

他脸上红潮退去,冷汗顺着又青又白的脸往下流,看上去,让她作呕。只是他伸过来的手抖着,说湘湘你把刀放下…他的表情扭曲而奇怪。他说湘湘…我没别的办法,只有这样的机会,能得到你…你如果恨我,就…

她手中的刀叉毫不犹豫的对着他捅了过去。

唯一的念头,就是先杀了他吧。反正她是不能先死…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他再死。必须杀了他。

他躲闪,但明显的身手也并不灵活,像喝醉了酒的人,使出来的力气还是有些蛮,处处都很重,她不管不顾、毫无章法,逮住什么就朝着他砸什么。每一下的动作,都带着反弹似的虚脱和痛苦,她知道自己仅仅是在靠着意志力,不能就那么完了。

妆台被她拉倒,跌断了茶几的玻璃,碎片横七竖八的成了各种各样的凶器…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他终于倒伏在地上,她躲在墙角浑身乱战。

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她随手抓了一块碎玻璃,扎在他的背上,听着他一声惨叫。她已经耗尽了身上仅剩的力气,虚脱一样,倒在地上,碎玻璃刺破她的皮肉,她只觉得清凉…连天花板都是红色的。

她抖着,拿着他的手机,手指抖着,艰难的按着数字。

那组数字牢牢的刻在脑海中…按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耳边就听到房门被敲的咚咚响,似乎有人要往里闯。

她闭了下眼睛,眼睛里的液体冲了出去,稀释着脸上的血。

她抹了一把。

将最后一个数字按了下去。号码拨出去了。那等待的时间非常短暂,于她却是无比的漫长,好似过了几生几世,只待一个回应,哪怕在最后的一刻,听到他的声音也好…却是关机的。

于是她果断的按了三个数字。

她报了警。

警察来的非常快。

有人将他们抬到担架上,她听到询问,勉强的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报出去,后来才知道,报出去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也许潜意识里,是知道,如果还有机会活下去,也只有家才能让她安全、才会给她遮蔽,而从那以后她将难以回到他的身边…

郗屹湘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她靠在安医生的肩膀上。

夜色已降临,在安医生征求她意见问要不要开灯的时候,她阻止了。

“别开灯…有光,我怕。”她说。

安医生轻声的说:“该怕的不是你。”她回手扭亮了落地灯。

灯光并不刺目,屹湘却仍然是避了一下。

“你很勇敢。”安医生重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没想活过来。”屹湘说。

活过来要面对的,比死去更可怕。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锦帐(十八)

从醒过来的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比产生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那个落差还要巨大。天堂到地狱的形容并不夸张,是现实的存在。

她清清楚楚的听着母亲用克制和冷静的语气跟她简洁的分析、明白的列明,条理清楚,结果确凿。才知道母亲早就让她回英国去,前有因、后有果,是不得已而为之,更是势在必行。她一着错,让父母陷入被动。可即便是被动,她仍希望他们能保护她。

愤怒和悲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她对着母亲问:“如果我是您亲生的,您是不是还会这么做?”

母亲的反应是狠狠的一记耳光,然后抱住了她。

脸上疼,身上被母亲捶打着,更疼。

却是知道起码在当时,是完全没有办法的。谁也救不了她,她所深深信赖和依靠的人,一个都救不了她。真要救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她是不是会同意?

不会的。她不能那么自私。

没有办法惩罚那个混蛋,也没有办法再清清白白的站在董亚宁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他那些她早已想跟他说的话。她只有永远沉默下去。让所有的人,因为她的沉默,得以全身而退。

心里是明白的,这是一条路走到黑。还要拉着他走到黑。她也许是再也看不到希望,却想他终有一天能走出去,重见光明。

母亲说,湘湘,这个孩子不能留。

母亲有她的考虑。她希望所有的事情过去之后,她的女儿还能重获新生。没有负累或者少些负累。

她不能怪母亲。理智告诉她,不留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已经选了将董亚宁瞒住,就该瞒的彻底、断的利落。这叫剪草除根。

她想了很久很久,艰难的转过脸来,看着母亲因为她熬红了的眼睛——有一段时间了吧,母亲陪着父亲,多思多虑、夜不成寐——她应该是心疼的,只是全身上下在那个时候没有哪儿是不疼的,疼到极处便也麻木了,她跟母亲说:“妈妈,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再也不会幸福了。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让母亲那熬红了的眼睛里涌出泪水。

她从小到大甚少让母亲这么伤心。上一次,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离家出走。在那个时候她曾经许下的誓言,是不能再让母亲伤心。她又没有做到…怎么又没做到。总是让爱她的人失望。

她说妈妈等我想清楚些。

她重新盯着天花板。那几天总是阴天,窗外的树影进来,天花板惨白的底子上,总有深深浅浅的阴霾。那阴霾一忽儿浓,一忽儿淡,她的意识也一忽儿清楚,一忽儿模糊。护士说要是忍不住,跟医生说要点止疼片吧。缝伤口的时候,医生要给她打麻药。她还算清醒,清楚的跟医生说,不要麻药,就这么缝吧。

每一针刺到皮肉里,她都数着。医生手偶尔的抖动,会引起皮肉震颤,那更加几分的疼,她都觉得可以忍受。也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缓解心里的疼痛。

不要麻药,不要止疼片,不要任何的缓解疼痛的方式。

母亲看出她的用意,对她说湘湘,你知道如果不断干净,后患无穷。你能承受,孩子能承受嘛,亚宁呢,以后知道了,能承受嘛?他们会恨你的。

是的,都会恨她的。恨她带给他们的这些伤害,恨她的任性妄为,恨她不跟他们商议,就安排了他们的人生。

她还是说妈妈让我再想想…妈妈,外面是不是都传遍了?

她问。渐渐的已经冷静下来。

母亲说,有些事情,尤其是有意为之,我们不能控制。但是该处理的、能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

她说:“我明白了。”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他能不能被瞒的严实。既然传言起来了,那就代表事发之后,他们家一点儿都浪费时间更没闲着。在那种情况下,甚至都不能怪他们精于算计、果断出击。换了她,她也应该会为了保护自己人而牺牲掉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物的,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就是这么残酷。她究竟,变成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人。

她说对不起,妈妈。

母亲握住她的手。

她又说:“别跟哥说。不要告诉他。”她低了头。皎皎白月一般的爱她护着她的哥哥,若是知道她成了这样,会怎么难过,她不能想象。

“暂时不会告诉他。”母亲说。

她看着母亲瘦瘦的手,“我该听您的…但是对不起,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您别难过,我会好起来的。”

什么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她看到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只是以后,我是真不能承欢膝下了。”她跪在床上,将母亲的手合在一起,额头抵在母亲的手背上,说,“他还没有来…”

他还没有来。暴风骤雨一般的他。

她亲手葬送了自己之后,还要亲手了断她和他之间的感情,以及,联系。

真怕他说,湘湘我什么都不在乎,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结果她最怕的一幕没有出现,却让她更加的痛苦…而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他和他的家人,终于让她连一丝奢望都灭了…

母亲说过的吧,湘湘,怨我们吧。

怨吗?起码是怨过的。

但更多的是怨自己。最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

外面起了风。

安医生看着窗外,问:“累不累?”

屹湘点头。

累极了。于是她停止了述说。

安医生起身,线香早已经燃尽,屋子里氤氲的还是那淡淡的香氛。落下来的香灰,在香炉的周围堆成一小撮。她揉了一下,在指尖,涩涩的…她又点上一支线香。

轻烟袅袅,让人沉重的心和意识在瞬间有些被迷惑而产生的轻盈感。

她回头,郗屹湘已经歪在地毯上睡着了。

她走过去,将屹湘身上那条披肩拉了拉,轻手轻脚的,不惊动她。

哪怕是短暂的,能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好。

她坐回自己的座椅上,将手边的录音设备关掉,拿起笔来,在记录本上认真的写起来…

屹湘在睡梦中蹬了下腿,腿有些肌肉抽搐。

安医生静静的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她面容上的憔悴被淡化了好些,柔静美好的很,下巴上的蓝痣,给柔静美好的面容增加了几分悲伤,但似乎悲伤也没有那么浓了…只是未来,仍锁在她紧蹙的眉尖中。那里,一团阴霾,始终没有散去。也许,还会加深眉间纹路的深度。

第二十三章 霜缟红绡的碎片(一)

叶崇磬让人把联珠瓶和碧玉镇纸送到祖母那里去,回了房换礼服。今天晚上是恒泰创建百年的纪念酒会,一定要出席的。祖母也是因为这个,推迟了南下的时间。

他对着镜子仔细的打着领结。程序繁琐,还得一丝不苟。打了两遍,都觉得不满意,他抽了下来,将领带一扔,拿了支烟,靠在窗台边。

外面黑黢黢的,他只是望着,一支烟点上,半晌都才抽一口,听见外面远远的有女子的说笑声,想一想,应该是崇碧到了。只一会儿,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随后门便被敲响。

他掐了烟,说:“进来。”

叶崇碧开门只见哥哥立在那里,领带礼服都丢在一边,便笑着说:“都多会儿了,亲爱的哥哥,您这儿还稳坐钓鱼台呢?”她说笑着过来,手臂搭在叶崇磬肩上,歪着脸看他,不禁怔了一下,“哟,怎么着?”

她笑笑的。心知哥哥一向是不喜欢这些应酬。最近连续的庆祝活动,他早已心生不耐,能推便推。反正业务繁忙,要推总找得出合理的理由来的。

叶崇磬见妹妹一身随意的打扮,问:“你不去?”

“懒怠动。”崇碧笑着说。叶崇磬转身抽了领带过来,对着镜子重新打起了领结。配合他今晚的礼服,打的是温莎结。崇碧看着,问:“你吧,就是要命的念旧、要命的固执,多少年就穿这一家的衣服,换一换不行啊——还打这么复杂的领结。”

叶崇磬这一回很快便打好了领结。他细细的整理着,说:“换?换的不好不如保持现状。”

“说到投资你就胆大心细,大的都敢试,这些小事为什么不?”崇碧过来,仔细的端详着崇磬,说:“我看亚宁一直穿LW,就很好。说到这个,湘湘的品味当真是不错。可惜最近她的心思用不到工作上。”说着便轻声的叹了口气。

叶崇磬回了下身,拿起礼服上装来,穿起来。

崇碧见他表情严肃,笑着说:“今天可不能丧着脸去,回头又招爷爷说你…不过也不一定,奶奶在,爷爷无论如何会给她面子,该说你的也不说了。不然就你前儿那活动说给取消就给取消了,老太上不揭你的皮也得狠狠训斥一顿。”

叶崇磬眉头一皱,看看崇碧,说:“那些华而不实的烧钱活动。”他没说下去,脸色却有些阴沉。

崇碧了解他的心思,就说:“大伯任内最后一件大事,你就让着些吧。以后你说了算的日子长着呢。”她低声,嘀嘀咕咕的。

叶崇磬被妹子逗的微微一笑,说:“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话。我是不明白嘛?”

“我是怕你犯了牛脾气。”崇碧说。

叶崇磬将最后一颗纽扣系好。黑色礼服很服帖,衬衫领结都周正,这让他的人看上去格外的庄重文雅些。

崇碧看的有些出神。

“怎么了?”叶崇磬问。

崇碧转过身,站在哥哥身边,手搭在他顺势弯起的手臂上,对着镜子中并立的他们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什么时候,我站的这个位置上才有个你心爱的人?她会是什么模样?个字高嘛?气质好嘛?性子好嘛?”她穿着平底鞋,此时翘着脚,才到叶崇磬耳下,便笑着说:“起码要这么高的个子才行。”

叶崇磬无声的笑笑。

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模样?是啊,是什么模样…

“哥。”崇碧叫他。她眼看着哥哥就走神了。

叶崇磬又整理了下领结。其实完全没必要,领结打的非常完美。

“这些天我闲了常读点儿潇潇的老书。”崇碧也帮哥哥看一下胸前口袋中的帕子,“发现就算消遣的小说里也真有些有意思的话——比如就看着有个丫头就会跟主子说:保不齐有些那样的人,一时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听;心不顺,贬的比畜生还不如…合上书我琢磨了好久。反复的品,越品越不是滋味。”

叶崇磬略皱眉。

“悠悠之口,积毁销骨。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就是玉一般的人,也扛不住成年累月的侵蚀。哪怕有些事,想着也许事过境迁,可再翻出来呢?我不愿深想那会怎样。”崇碧袖了手,再端详哥哥一下,说:“好了…我的话你可放在心上。快出去吧,奶奶在等你。我刚来,奶奶就说你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了,老心不在焉。”

叶崇磬看妹妹虽是微笑着,眼睛里似有些深意,只是兄妹间的了解,他虽没做声,但点了点头,说:“这就去。你晚上住这儿?”

“嗯,请过假了。过几天奶奶就回去了,想陪陪她。”崇碧跟着哥哥一起往外走,老远的便看到祖母已经收拾停当站在门口了,就笑着说:“奶奶今晚一定获最佳着装。”

“那这就多亏了你小姑。她早前在湘湘处定制礼服,特地给我也选了几件。”叶方培芬穿着简洁大方的暗红色中式礼服,说着便笑了,道:“你们小姑一定是早有预谋。”

“这早有预谋的好。”崇碧摸着祖母礼服上的珍珠钮子,说:“湘湘特别喜欢用珍珠。用的真好。我就喜欢这份儿大方柔和的气度。”

叶崇磬跟祖母说时间差不多了该出门了。

崇碧忙跟着送他们上车…

叶崇磬一路细心的照顾着祖母。到了会场外,叶方培芬稍作休整,挽着崇磬,步履款款入内。因时间还算早,场外却早已聚集有媒体。叶崇磬本不欲接受采访,但见祖母今晚兴致还不错,有相熟的记者打招呼,他便也肯周、旋几句。

叶方培芬看着孙子应对媒体,待进了会场,才说:“你这性子,真是像足了你父亲——敏于行,而讷于言。”

叶崇磬笑笑,说:“只是没想到一个银行创办纪念酒会,会弄的像电影节开幕。”

“是有些过。”叶方培芬在崇磬的陪同下,跟先到的客人打招呼。过了一会儿,低声的说:“奢华,也是奢华太过了。”

叶崇磬正看着主席台上那奢侈至极的紫檀嵌金制恒泰银行早期建筑微缩制品,听到祖母这么说,并没有出声。他四下里望了望,目光定在一处,便对祖母说:“亚宁金戈他们在那边,我过去招呼下。”

第二十三章 霜缟红绡的碎片(二)

叶方培芬也往那边看了看,笑着说:“那帮臭小子,见了老奶奶也不滚过来拜见,就管着凑在一处瞎闹…那穿灰的是亚宁吗?怎么这些天不见,瘦的快脱了形了。”

叶崇磬听见说,目光直落在正和金戈他们说话的亚宁身上,心想可不是。就这么远远一看,董亚宁下巴都尖了些。他嘴上就说:“奶奶,还拜见呢,您这一说,他们得过来磕头了。”

方培芬笑起来。

祖孙俩说笑着,叶崇磬一回头看见祖父在大伯和叔叔们的陪同下也进了场,料着这二位老人见面必有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隐隐约约的便有些头疼,却也少不得老老实实的先站在奶奶身后等着。

叶方培芬正和老朋友聊天,孙子一提醒,也不着急,泰然自若的等着叶潜过来,才淡笑着面对他。

叶崇磬在一众眉眼相似、身材高大的叶家男人里,一眼瞅见的堂哥崇磐,不禁对他笑了笑。心想前几日还说崇磐不会回来,没成想今天就到了,可见大伯的重视。

叶崇磐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旁边的崇岩捣了他一下,他才看向崇磬,给了崇磬一个笑容,多少有些匆促和心不在焉。叶崇磬倒不在意他的慢待,只看着堂哥那张脸晒的黢黑,几乎把他保养的极好的皮肤状态给毁之殆尽,倒觉得比往日多了些粗犷阳刚气。只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兄弟们落在后面一起走着,一开口,还是那腔调:“小磬呀,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回来。”这就是这句捏着喉咙似的念白,叶崇磬他们几个习惯了哥哥这样的做派,一时倒不觉得怎样,可被走在前面的大人们听到,别人倒罢了,方培芬和叶居德几乎同时回头瞪了一眼。叶崇磐被这一瞪,便站住了,并不陪着再往前,等他们走远几步,对着崇磬和崇岩说:“急三火四的召我回来,就为了这么个酒会,我还不乐意呢。”

崇岩嗤了一声,说:“别得了便宜卖乖。换了我们,不来就不来了,来了还嫌我们碍眼呢。”

“那你倒是不来呀。”崇磐斜睨了崇岩一眼,转眼瞅着崇磬,问道:“我的办公室收拾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