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磬看看董亚宁。

董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烟盒来,被叶崇磬看,他也毫不在意的,照旧点上,抽了一口。

叶崇磬听着身后芳菲和资景行轻缓的脚步声,低声问:“你是不打算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董亚宁吐了口烟,侧侧身,对外祖父微笑一下,说:“根本就没什么事儿。”

一团青雾渐渐消散,董亚宁白的发青的面孔上,被叶崇磬那拳头砸出来的青紫印记灰暗。

叶崇磬轻声的说:“那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董亚宁笑出来,手指搓了下眼角,说:“哥哥哎,我欠揍,是一天两天了么?”

叶崇磬握起的拳,指关节都在响似的,是很大的拳头,有力,又沉重。

董亚宁斜着眼睛瞅着,吸了吸鼻子,说:“我算是尝了你这老拳的滋味了。得嘞,哥哥,留着点儿力气往有用的地方使吧,搁我这儿,那叫瞎子点灯白费蜡…”青烟缭绕间,他抚着头顶那极短的发。根根直竖,扎手。他忍不住笑了下,说:“以前人说,凡是爱留这种头的,不是流氓,就是坏蛋。我这几天怎么琢磨着,好像我哪条儿都沾。难怪横看竖看都不招人待见呢。”

“以前人还说,祸害留千载呢…”叶崇磬不在意的接口说道,正巧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号码,转过身去接。

董亚宁听他含糊的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只听着对方说,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神色却颇有些凝重。他斜靠在自己的车边,远远的,看着叶崇磬的侧影——叶崇磬单手撑着车顶,天气热,他裸着的手臂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透过树荫投下的光线,让他手臂亮晶晶的,泛着健康而又强盛的光泽…董亚宁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一下。

他低头盯住这被他大力碾过的烟头,扁扁的,纸片一样。地面洁净,鞋底也洁净,雪白的烟头纵然碾过,也看不出污迹。可总给人一种异样的残败感。他抬脚又踩住。

芳菲在鸣笛催促他,他挥挥手,让她先走。芳菲则探头出来嚷着:“等你一起。”也不待他再有表示,车窗已然关上。他看着芳菲那黛色车子上深色的车窗,挠了挠眉。

头疼。

“亚宁。”叶崇磬叫他。

“嗯?”董亚宁回神。等着叶崇磬的下文呢,叶崇磬却没声儿了似的,他皱着眉望过去,“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吗?”叶崇磬问。他将墨镜戴上,“屹湘的工作上出了点儿麻烦。”

董亚宁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叶崇磬见董亚宁那平静的面孔上,没有特别的反应。他等了一会儿,也便不说话了。

董亚宁开了车门,敲敲车顶,说:“走吧。”

叶崇磬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才跟着上了车。弗一坐稳,董亚宁的车子已经启动。那速度,即使达不到理论加速最快,也差不了多少了。叶崇磬瞄了眼面前的中控盘。这台老车子,经过精细维护重新回到他手上,引擎那清透的声音,就像一颗年轻的毫无瑕疵的肺在呼吸…他拧了下车匙。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盯着前面芳菲的车尾,想要拨电话,终于是忍住了。

不紧不慢的,他的车子跑在往城郊去的路上。

周末,车流颇为拥挤。

及至出了城,才稍微宽松些,可也起不来速度。

在这条路上,他和董亚宁曾经无数次的赛车。互有胜负,细算起来,大约是董亚宁赢的次数要占优。董亚宁的车型总是又新又快,可赢他这个车技不弱的老对手的老爷车,却往往靠的是敢冲敢闯…他微微的一笑。这一程,在未来,如果少了这么有意思的同伴,该是多么无趣?他想着,眼见前方路途逐渐开阔,一脚油门猛踩下去,车子几乎是飘着超过了芳菲的跑车,又连续的超车,才远远的看到了董亚宁那炫金色的跑车。不知道董亚宁是不是意识到了他在追赶,车子开的更快,两车之间总保持着几个车身的距离。

叶崇磬被激起了好胜心,加之车子保养后的状态实在是好,他也有心试试此时这老爷车的极限,于是不断的加速,忽然的抬头看到测速标记和拍摄镜头,也没有特意规避减速。

董亚宁早就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叶崇磬追赶的势头,他稳稳的操控着车子。

这辆车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开。

昨天芳菲提起来,说这辆车子好看的很,他才想起来。车子买了有三年了吧,只有家里的司机隔段时间开一开,定时请人保养。叶崇磬曾经开他玩笑说,那么多名车,都是给司机买的。他笑。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他似乎已经忘了为什么会买这辆车。也许仅仅因为这车子好看?炫金色,当时订车的时候还没有。需要等半年呢。他问过之前那辆卖给谁了。他顶讨厌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这辆车例外了。大约是销售的舌灿莲花,其中有一句,就说这四门全景天窗,有多么多么敞亮、多么多么尊贵…山顶看星星,有多么多么浪漫。

他还记得自己是跟佟金戈一起去的。金戈听了这推介,大笑。说这么幼稚的事儿现如今谁干呢。咱们哥们儿早就过了用这招儿泡妞儿的阶段了,听起来跟史前文化似的。

确实跟史前文化似的,过于遥远。而且他好像,恰如金戈说的,没有用过这么浪漫的招数,追过哪个女人。其实心里不是不明白,再高端的女人,小心眼儿里,最柔软的地方一定留给浪漫和温馨。比如山顶看星,比如海上望月…这些他后来倒是都做过。有时候身边有人,有时候没有。有人的时候,此等浪漫几乎是纯技术性行为,味同嚼蜡。于是久了,他更喜欢独自一人。在需要安静一下的时候。不过这车新上手不久,曾经有一次,他喝过酒信马由缰的开车乱闯,醒过来,满天星斗,黑色天鹅绒上缀满了珍珠似的,让人舍不得再闭上眼睛。那是个冬夜,他还是打开天窗,让冷风吹进来…就那么睁着眼慢慢的看着珍珠一颗一颗的退隐,好像被谁伸手一颗一颗的摘了去。也许那只手曾经温柔的抚摸过他的脸,也曾火爆的撩翻了整盘的钻石,总以为是远离了、不见了的,可还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轻轻的拂动他心底的弦,一下,就一下…天就亮了。

他清醒过来。

不过是个梦。

向外看,车子竟停在山坡上,再往前一寸,便是车毁人亡。

那种低底盘的车子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开上了山坡,四周围虽然是古长城遗址,但夜晚鲜有人至。

他披着毛毯坐在悬崖边上等人来。

手机没电了,只能靠他车上的卫星定位系统。

他想不知道会是谁,最先意识到他消失了很久该找找了。可不管是谁,那个人一定觉得他还算的重要。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九)

结果带人上山来的是叶崇磬。

他远远的听见唿哨。叶崇磬走在徒步上山的一小队人马中的最前头。冬日上午,山坡上的阳光冷冽寒凉,叶崇磬雪白的登山服,耀眼生辉。他裹着毯子靠在石头上,就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热已经全过给了石头似的,不想动也动不了,只是咧了下嘴,那模样,想必是不能好看的。

叶崇磬见了他倒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那个人,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过来问他怎么样,看看他,先就自问自答的说你这身板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了。叶崇磬说着递给他带来的热咖啡和巧克力。热气腾腾的咖啡从壶里倒出来,叶崇磬自己也来了一杯,坐在他身边,就好像他们俩是专门登山来看风景似的——其实那山巅的风景十分的美。有种冬日里特有的苍凉和状况壮阔。他看了一早上,硬是想不起谁的画,能有这种铁画银钩的风骨——叶崇磬看着那车子,笑着说没想到这种跑车能被你开成越野车。

他看着负责拖车的人检查底盘时候那心疼到已经青紫了的脸、恨不得双手捧着那被山石划的面目全非的全手工打造的底盘做捧心状,笑着说你再给我来半斤牛栏山二锅头,我说不准还能做到。

叶崇磬也喝了杯热咖啡,说,你拿命玩儿呢亚宁。脸色就不十分好了。

他笑笑。

叶崇磬喝着手中那已经没有热乎气的咖啡,整个人从外面冷到了心里去似的。

他见叶崇磬盯着车子悬在崖边的眼神,再明白不过叶崇磬那块心底的残缺,是女娲显灵也补不了的了。他不知道那有多少是因为爱,又有多少是因为悔,总之是补不了的,确切无疑。

不知道算不算救命之恩,他当时对叶崇磬是什么都没表示,但是大约那个时候隐隐约约有一个认知,身边这个人,是他可以将身家性命托付的。在这个尔虞我诈、有利益便无情义的年代,对某个人莫名的产生这种认知应该是非常危险的。所幸的是,至今为止,多数时候,他都没看走眼…看走了眼的,竟是他以为那块没有人能够填补的缺,还是能再砌起来、磨平的。

他听过叶崇磬叙述。怎么跟粟菁菁吵架、冷战,怎么提到了分手,粟菁菁怎么就答应了,怎么说的从来没有爱过他…然后怎么样生气的开车离家。在叶崇磬觉得不妥当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开车折回住所,刚刚到家,警察的电话就到了。赶到医院的时候菁菁已在弥留之际…

叶崇磬那个就算是喝醉了酒都不露行迹的人,说心事都是在极清醒的情形下。

他有时候会觉得叶崇磬该有多么可怕和冷静,尤其是对自己该是怎么样的冷酷无情。痛苦的时候,都不肯麻痹一下自己。就比如说,他就只能让自己喝酒喝到烂醉,才敢让那只手任意的把他心底的弦拨乱,于是他人就凌乱不堪,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董亚宁踩住了刹车。

车子在马场外的通道上发出了尖利别扭的摩擦声,几乎是同时的,叶崇磬的车子也停在了旁边。

董亚宁牢牢的攥着方向盘。

冷汗直冒。

叶崇磬眼看着董亚宁的车在自己面前停了那么一会儿,就如同一道闪电似的,飕的一下向后倒去,接着便是急转弯。过来预备接应的停车场员工被他吓的四散而逃。

叶崇磬急忙下车,就看着董亚宁车子转弯的太急了,几乎看到轮胎摩擦地面时候冒出的火星子,芳菲的车子刚刚到,被董亚宁冲的急忙向旁边闪避。只是一停顿间,董亚宁已经调转方向,风驰电掣般的驶离了。

叶崇磬摘了墨镜,恰见董亚宁的车尾消失在马场大门处,他捏着镜腿,轻敲着车顶。

刺目的阳光从车顶反射过来,弄的人顿时心烦意乱。

****************

“你等等的…我有电话进来…”屹湘挂起电话,手机放在离她几步远之外,听音乐已经知道是叶崇磬。他问她是不是决定了后天走。她说是的后天一早的飞机。停了停,见叶崇磬沉默,问了句怎么了?

她这几日忙着收集资料,天昏地暗似的,感觉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叶崇磬了。

叶崇磬说有点事情,不过不着急,我晚点打电话。

屹湘说好。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仍在等她,已经听到她说的话,问她这是谁,她停了停,说:“你家叶哥哥啦。”

她听着那边轻笑,甜的很。她就听着这能让人心情在不知不觉中愉悦起来的笑,不想说话。

“喂?”

“在的。”屹湘起身,走出房门。屋子里没有开空调,一行动,额上就冒汗。她说:“别担心我啦,这点儿事,就你这么个心重的人才当成天来大。”她低着头,拾阶而下。其实心里真正觉得温暖。最近她是不是太容易动感情了,接到这个问候电话开始,她就想哭。所幸控制的好,不曾落泪。

“要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尽管说。”

“好啦…”屹湘拖着长音。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其实这拖着长音的软绵清甜的声音,总是电话里这个女子特有的。她微微笑着,叫她:“阿端。”

“嗯?”

“你现在是不是肥的没法儿见人了?”她问。

“有点儿哎…”

“没关系,我不是人。”她开着玩笑,说:“我下次回来,见见面吧。”

“嗯。”

她又笑。这一个字一个字的蹦着词儿,真是个讨厌的习惯。

她笑着说:“真不想见你,你呀,闷死人。”她开朗活泼,阿端沉静温柔,在一起玩的时候,是她说的多。潇潇总嫌她过于吵闹。阿端从来不。她想想,问:“好像你们结婚纪念日快到了?”

“呃…好像…”那边忽然卡壳了似的,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不讲我真忘了…明天哎…”

“猪头。”她笑。幸福的小女子。一个人要幸福起来,就好像会倒着生长。“本来就笨,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哦。”

“时间怎么会这么快…又一年过去了,还什么事都没有做…”

是啊,时间怎么会过的这么快,头对着头在花架下看连环画,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时候,哪儿想得到,有一天她们会在聊什么结婚纪念日。

这个一贯迟钝的家伙,这些年,是怎么混下来的?

“阿端?”她在垂花门那里停下来脚步。这里凉风习习,门外一片金镶玉,竹叶飒飒而动。有种夏夜特有的暖而香的味道。

“哎。”

“真想你啊。”她说。

“那要不我快点回来让你看看…你到底哪天走?后天吗?”

“你现在哪儿?”她粗心。说了半天,都是阿端在问她事情,她竟然都没问问阿端现在哪儿。“没在北京啊?”

“没有…天气热,我们来海边了…”那边悉悉索索的有些杂音,似乎确实有海浪声。

屹湘凝神听时,海浪声又消失了。

她往下走了两步。

“…开车几小时也就回去了…”

“别折腾了,我后天就走了。”屹湘微笑着。开了一天的会,满脑子都是各种文件、各种不利情形…能被这样温柔的语调抚慰,就算没有实质上的帮助,已经觉得分外开怀。她说:“你快挂电话吧,我好像听到孩子哭。”

那边笑,说:“没有哭啦,是两个吃饱了就睡的小东西。再说,有他呢…”

她也跟着笑。

有他呢…有人可以依赖,多好。

她睁大眼睛。

走着,竹叶扫过脸颊,微痛。

“湘湘…”又是拖了长音。

“嗯。”她微笑着答应。

“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

“等你闲了,给我电话…”

“好。”她答应。这个懒家伙,非到不得已,不会给人电话的,就是个只会在心里念着人的。她知道她。大概这辈子,这样特别的朋友,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就算好久不通音信,她也知道她在那里,想起她来会觉得安稳。“晚安。”

“…等等…”那边叫她,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才说:“…他要跟你讲话啦…”

屹湘笑,说:“开头不是说过了?又啰嗦什么?跟他说啦,我都知道了,该麻烦他的时候我不会放过他的。得了,我没空跟你们两口子磨洋工,外面凉快会儿我就回了,一堆东西要看呢,先挂了。”她说完,干脆的挂了电话。

忍不住的微笑漾上来,怎么想,这电话挂的,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兴许是电话那端那只靠听就已经感受到的满溢的幸福,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吧…她听到崇碧和潇潇在叫她吃西瓜。

“就来!”她答应。刚要往回走,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却不由自主的继续往外面走去。

大门洞里的穿堂风凉爽强劲,吹起她的裙摆,打在腿上。

轻巧的迈过高高的门槛,她站在门口,四下望了望,门前开阔,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

她低了头。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忽听的一声轻轻的车响。

有些远,在她视野范围外的树阴下,停着一辆银色的车子。

一车,一人,一幅色调暗暖的静物画似的,遥遥的挂在那里…

看到她,他抬手挥了挥。

随着手一挥,手上的一点红盈盈的火即收了。

屹湘朝着那边走过去。

越走越近,闻到烟味。

叶崇磬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那烟阵,也从树阴下,到了明亮处。

“怎么把车子停在这儿了?”她走的不急不缓,也到了他面前。指着家门口的方向,说:“不进去吗?刚刚在喊我吃西瓜呢…”

叶崇磬看看屹湘。

还好,看上去,很轻松的样子。

穿着坡跟拖鞋,踢踢拖拖的,身上挂着薄薄的麻裙子,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夜色朦胧中,有种格外的美。而且是在微笑着,握着手机,比比划划的…也许是刚刚跟谁通过电话,让她心情不错。

叶崇磬轻咳了下,转了下脸,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你刚说晚点打电话,可没说晚点登门拜访。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屹湘站在叶崇磬面前。电话里他的语气有些异样。她转了下身,靠在他的车边,轻声问:“是不是也在担心我的官司?你们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样。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们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么。千万别小看我的抗压能耐。”她绞着耳边的一缕碎发。后天就要走了,照着日程安排,到纽约一落地休息不了多会儿就要跟那边的律师开会。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状况会爆发出来,也不知道未来官司会走到如何凶险的一步,但是暂时的,她是在家里。在这里,她可以尽情享受暴风雨前的安宁。

叶崇磬依旧默然的看着屹湘。

屹湘那沉浸在短暂欢快气氛中的情绪渐渐的脱离出来。

她略皱了下眉头,还是微笑着,说:“那就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了?说吧,现在对我来说,消息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叶崇磬舒了口气,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见你。”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十)

屹湘怔了怔。

叶崇磬过来,靠在车边,两人并排站着。

车子刚刚熄火,还像个火炉子,在散着热。有风,风也不凉爽。

屹湘便觉得从后背到额头,都在兹兹的冒着汗。

“你知道,匹诺曹的鼻子是怎么长长的吧?”她看着两人的影子。拖在地上,都是又短又宽的。这样看过去,他们的距离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遥远。

叶崇磬摸了下鼻子,说:“你给多多讲故事讲的多了吧?”

“嗯。”屹湘说着,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到了他睡前听他讲故事的时候了。”

叶崇磬听出着话里逐客的意味,但是他没有立即表示离开。

他也看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

“不想说就算了。”屹湘说。她想叶崇磬一定是有话要跟她说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要咽下去。她莫名的有些生气…可几乎是立即的,她转念一想,叶崇磬是最有分寸的人,他不说,当然有他的道理。再说,她敏感的觉得,大概有些事不知道,未必是坏事。她放松了些,心里的不痛快消散开,看看叶崇磬,说:“我得回去了。”她说着站直了,就要走。叶崇磬却在这时候,拉住了她的手。

叶崇磬的手心滚烫。

而且并不只是拉住她的手,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将她拉到了怀里来。

紧紧的,拥抱了她。

屹湘手臂下意识的撑在身前。她一着急,脚尖踩在他脚上,抬头看着他,没有出声,可身子却僵了。

“屹湘。”叶崇磬低沉着声音。

明明在眼下,可是他能想起来的却是很久以前,他跟她历经生死那一劫,他给她的那一个拥抱。

如果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松开,现在会是怎么样?

他不知道。

她没有再给过他像样的机会…

屹湘的手垂在身侧。

叶崇磬的拥抱虽然很紧密但是并没有给她窒息感。她清醒的分辨着他身上的味道,烟草味、微微的汗味…还有夏夜里被炙烤了一天之后树木和泥土的味道。

她应该马上将他推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如此复杂的味道里,她竟然嗅出了一丝丝的悲伤…而且越来越重。他好像就仅仅是要这样给她一个拥抱,就要她这样在他怀里…

这让她犹豫了。

宁谧的街上,重重叠叠的斑驳暗影将他们俩的身影层层包裹。

屹湘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她握着手机轻轻的敲着叶崇磬的背,说:“叶崇磬,我有电话。你要再不松手,我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