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刚得到的时候,他让小厮抱到宗学里去,给同窗们瞧瞧,显摆显摆,结果反而被挠的惨不忍睹,成了笑话。

“从宫里来的?”凌青菀好奇。她的手,轻轻拂过这猫的背脊,好奇打量它。

它眼眸盈盈如水,似通了人性;毛发油亮乌黑,软滑细腻,似批了件青稠。

“…我也是听同窗说的,谁知道真假。”大哥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凌青菀的丫鬟踏枝已经进来,准备给凌青菀更衣。

大哥就退了出去。

片刻,凌青菀更衣完毕,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大哥复又进来。

那只黑猫,乖乖伏在凌青菀的大腿上,神态慵懒,阖眼打盹。

“娘呢?”凌青菀问大哥。

大哥早已编好了说辞,笑道:“田庄上的管事来了,娘去了外院和他们对账。”

快过年了,家里事物繁忙,大哥这个说法也过得去。

凌青菀知晓他们有隐情,就点点头,没有追问。

母亲直到晌午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又哭过了。

她上次就这样。

“外头的风这样大?”凌青菀装作不知情,笑着对母亲道,“娘的眼睛都吹红了。”

冬天的日头,是靠不住的。

早起时朝阳温暖明媚,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晴天。不成想,到了上午就起风,层云流转,遮住了骄阳,天又阴了下来。

有点冷。

“可不是嘛。”景氏顺着女儿的话道,“腊月一出门,被冷风灌得就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凌青菀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也跟着笑了。

满屋子温馨笑语。

景氏暗中松了口气。

说好了今天给凌青菀过生辰,景氏回家后更衣,换了件家常的长袄,亲自下厨给凌青菀下长寿面。

她亲自揉面。

凌青菀抱着她的猫,跟着去了厨房。她看着母亲娴熟将面团揉发,然后擀出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丝。

下面的汤,是昨晚熬好的鸡汤,放了当归、人参等补品,散发出淡淡药香。

凌青菀喜欢药的味道,吸了口气道:“好香啊娘。”

她怀里的黑猫,嗷呜一声,似乎应和凌青菀。

景氏大笑,指着凌青菀和黑猫道:“一只馋嘴猫,又一只馋嘴猫!”

她心情好了很多。

很快,面煮好了。

景氏让自己的丫鬟,端给老太太、二房、三房和三姑娘,另外她让凌青菀的大哥亲自送一碗给祖父。

热腾腾的面送出去,很快,三婶就亲自来了。

“菀儿今天过生辰?”三婶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初五。”

“不等了,初五未必有空。”景氏笑道。

三婶送给凌青菀一个小匣子,是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金光熠熠。

“光金子,大约有一两。”等三婶走后,景氏掂量这簪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这礼送给小孩子,算是重礼了。

三婶和景氏的交情不错。

景氏把玩掂量,又给凌青菀瞧了几眼,就把金簪给了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帮姑娘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葛妈妈接过,恭敬道是。

而后,老太太和二婶、三姑姑那边,都是派了丫鬟,送了生辰礼过来。

她们没有亲自过来。

老太太送了一匹银红色的缎子,二婶送了两方巾帕,三姑姑送了两双绣花鞋,是她自己做的。

“…娘,三婶送的礼,是重礼了。”凌青菀看完大家的礼物,感叹道。

她方才接过那支金簪时,不以为意。如今和祖母、二婶、三姑姑的礼物一对比,三婶的确是很豪阔。

景氏嗯了声。

“我嫁到凌家的时候,你三叔才一岁。而后,他大了些,总是跟你爹爹。你爹爹那个人啊,心思最是纯善,很喜欢你三叔,当他像儿子一样。

我也是看着你三叔长大的。而后,他渐渐大了,你父亲走后,他就不怎么到我跟前了。

再后来娶了媳妇,老太太那边又管得紧,就越发少了来往。可总归比其他人的情分深些。”景氏道。

三叔今年二十五岁,景氏嫁到凌家也二十四年整了。

景氏刚嫁过来,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总是难以有孕,调养了六年,才生了凌青城。

正是因为成亲之初没有孩子,景氏和她丈夫很疼爱粘着他们的小叔子,把他当儿子一样。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孩子跟长房来往,以为长房存了坏心。

三叔年纪小,不懂这些,祖母骂也不听,整日往长房跑。后来,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三叔也大了,不好再总往寡嫂跟前凑,就和长房生疏了。

不过,三叔对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仍是很好。

三婶也跟他们亲近。

母亲瞧见三婶送给凌青菀的生辰礼,比其他人重多了,忍不住感叹。

“哦…”凌青菀不记得这些事。

她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们孤儿寡母,其他人都是祖母的嫡系。

而祖母,跟长房不睦。

故而,凌青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三房还不错,至少三婶是个大方的人。

晚上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送了凌青菀一本书,书名叫《四指禅》,乃是专门记录妇儿科医案的书。

“多谢大哥。”凌青菀大喜,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

她想连夜看完,又怕母亲不让,故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敲她的后窗。

凌青菀回神,不由笑了。

推开窗棂,果然是四弟垫着脚站在窗下,手里拿着个石青玉的盒子,递给凌青菀:“二姐,她们说,娘今天给你过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们,是指他的丫鬟们。

他不等凌青菀去接,直接放在窗台上,连忙跳下去。

凌青菀要喊他,他已经隐入茫茫夜色里。

她打开匣子来瞧,是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

“这个,可以三婶送的金簪配着戴。”凌青菀心想。

她仔细把盒子收起来。原本也想交给乳娘的,可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自己放在枕边。

凌青菀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暖融融的。

放下盒子,凌青菀重新上床看书。

她看到了深夜,丫鬟踏枝和挽纱劝她歇息,凌青菀没有理会,只是道:“再添点灯油过来。”

丫鬟们劝不动她,又不敢深夜去打扰景氏,故而都陪在一旁,跟着熬夜。

凌青菀直到丑时末,才把那本《四指禅》看完。看完之后,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四指禅里记录的医案,个个精彩绝艳。

第二天,凌青菀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到了腊月初五当天,家里提也不提她的生辰。

凌青菀也没有理会。

她最近又找了些医书,对着画符。

“姑娘,这是作甚?”乳娘和丫鬟都吓住了,觉得凌青菀变得神神叨叨的,居然自己画符。

画符需得高深的道行,否则反受其害。

凌青菀自己用黄纸画,画坏了撕掉,让乳娘和丫鬟们看得提心吊胆的。

“我画个祝由符,回头给大表嫂带过去。”凌青菀解释道。

一开始,画得不好,总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一连画了十天,凌青菀画的祝由符,已经和庙里请来的平安符相差无几。

到了腊月十五,她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姨母家。

第024章呛声

第024章呛声

凌青菀和母亲到了安家时,大表兄安枫已经风尘仆仆从信阳赶到了京师。

安枫昼夜不息,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匹,用八天的功夫跑完一个月的路程。

所以,他削瘦、神态疲倦,又满眸焦虑,坐在妻子的床边。

大表嫂一直哭。她泪流满面中,也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喜。这些日子,大表嫂的泄泻更严重,瘦得脸颊颧骨凸起。

她苍白如纸,脆弱不堪。

“枫儿?”景氏瞧见安枫,讶然。

惊讶之余,景氏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是凌青菀教唆安栋写信,让安枫回来的。

不成想,安枫居然真的回来了。

凌青菀安静立在众人身后,清隽眉眼安静无波,不与母亲对视。

“姨母。”安枫起身给景氏见礼。他着实太累了,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两腿酸痛难忍。

昼夜不下马,辛苦可想而知。若不是安枫从军多年,并不说累死马,他自己先要累死了。

“快坐下,快坐下!”景氏道。

她甚至自己搀扶安枫。

有个丫鬟连忙帮衬,扶安枫坐在周氏的床畔。

大表嫂的里屋,安家的人都来了,姨母、安栋和安檐皆在。

姨母眼里有泪,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媳妇;安栋局促不安,不时给凌青菀递个眼色,想让凌青菀出去,两人私下里商议几句。

凌青菀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檐原本一脸肃然。余光瞥见了他弟弟和凌青菀在眉来眼去,他冷漠的眸子越发冰凉。

“大表嫂,我自己画了张祝由符,贴在你床头可好?”凌青菀突然走到大表嫂的床边,出声道。

她声音清冽,在屋内响起。

大家都看着她。

“古时医书上说,符咒禁禳之法,用符咒以治病。大表嫂的病,用药效果甚微,不如用祝由符试试?”凌青菀又道。

她说得格外认真。

她自己画好的祝由符也拿了出来。

众人看过来,这符用黄纸画成,符咒写得很神秘莫测,隐约透出几分灵气。

符画得好,就有这个效果,看上去很灵验。

“菀儿,你莫要胡闹。”景氏连忙道。

景氏有点尴尬,她还以为凌青菀在家说笑呢,不成想她真的拿了自己的符咒到安家来。

“娘,我不是胡闹。上次我还治好了程太夫人,您忘了吗?我这符咒,肯定能治好大表嫂的。”凌青菀回眸,一脸慎重看着母亲。

她语气分外肯定。

“好,妹妹贴上吧。”躺在床上的大表嫂,声音虚弱道。她怕景氏骂凌青菀,连忙应下。

大表嫂周氏此刻,心情极好。她日思夜想的丈夫,从信阳赶了回来,解了她浓浓的相思苦,所以她不忌讳凌青菀的祝由符。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而且人也没那么难受。

况且,周氏瞧见那符,心头倏然清明。她跟那符咒有眼缘,觉得那符看上去很灵验,兴许真的有用呢。

周氏也相信这些。

“嗯。”凌青菀道,“我亲自贴,你们没有学医,不通祝由术,贴的不灵。”

小景氏和安枫面面相觑。

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怕凌青菀心里不舒服。因为凌青菀没有父亲,小景氏和安枫对待她,总是温柔宠溺,又是亲戚,生怕惹得她不快。

丫鬟们搬了梯子,拿了浆糊给凌青菀。

凌青菀亲自爬上了梯子,把那道祝由符,贴在周氏的拔步床正上面。

大家都在看她。

安檐也瞧着她。

从安檐这个风向看过去,有几缕阳光正巧洒落在凌青菀的身上,让她浓密乌黑的青丝泛出青青光润。

她肌肤凝雪,皓腕映辉,腰身修长又纤细,侧颜精致妩媚。

安檐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下。他低下头去,不再看凌青菀,只是拳头慢慢松开了。

“这是做什么?”门口,传来一个疑惑的中年男人声音。

凌青菀从梯子上爬下去。

她知道是姨父来了。

果然,她的姨父,身后跟着一名年迈的大夫,进了屋子。

“这是作甚?”姨父抬眸,瞧了眼那道黄纸符,浓眉微微蹙了蹙。

这道符娴熟精致,应该是道行高深的道士画的。姨父不介意家里去拜佛求符,毕竟是个法子。长媳病得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法子安家都愿意尝试,姨父也不反对。

但是让凌青菀去贴,是怎么回事?

凌青菀是亲戚家的小女孩儿。

姨父安肃自己没有女儿,又知道妻子和大姨子的约定,凌青菀迟早他的儿媳妇,故而也把凌青菀当成家人。

明明几个儿子都在,却让女孩子去贴符,让安肃眉头深蹙。

他看了眼小景氏和安檐兄弟。

安栋心里有鬼,立马垂头。

安檐一脸冷漠,完全不在意他父亲的目光,只当看不见。他并不是对父亲有意见,仅仅是他的性格使然。

“菀儿说,她会祝由术,这是她自己画的祝由符,要贴在床上。”小景氏解释道,“这不,才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