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了?”凌青菀搁下笔。迎了出来。

安檐脸上,疲惫的神色遮掩不住,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回去睡觉。直接从宫里来的。

凌青菀心里有些不安的猜测,就微微凝眸。

“我下朝回家,听老三说昨夜的事了。”安檐道,“又麟他言辞不善。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很是抱歉,不该如此鲁莽的。”

凌青菀惊愕。

安檐听说昨晚周又麟出言不逊。怕凌青菀生气,专门去找了周又麟。现在,他又来安慰凌青菀。

他的体贴,无微不至。

凌青菀微微咬了下唇。道:“没事,没事的。”除了这句,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她好似站在骄阳下的湖边。安檐的话。似投入湖心的石子,掀起了阵阵涟漪。波光粼粼。那粼粼波光映照着,凌青菀反而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感觉。

她愣愣的,看着安檐。

安檐的唇角,有抹淡笑稍纵即逝。他当着榭园丫鬟、婆子们的面,抓住了凌青菀的手,紧紧握住。

不过瞬间,他又连忙松开。

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颇为吃惊,没想到这表少爷如此大胆。虽说她们家姑娘是定给这位表少爷的,不过还没有成亲呢。

哪怕成亲了,哪有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拉扯的?

众丫鬟婆子明知道不合规矩,惊讶之余,都偷笑着把头低了下去,装作看不见。

“我回去了。”安檐道,“倘若有什么事,派人和我说,我帮你做主。哪怕是我兄弟欺负你,我也会为你找回公道的。”

丫鬟们又是偷笑。

这位表少爷说话很露骨,叫人脸红心跳。明明是一张木头脸,嘴里的话却是甜的蜜里调油。

不知是哪个丫鬟没有控制好,居然低笑出声。

凌青菀听到了,顿时满面热浪,面颊的红潮涌上了。她雪白一张脸,红起来的时候,耳根子都红透了,娇媚可人,比早春的桃蕊还要秾艳。

安檐心头微动,他也觉得自己的面上有点发烧。她的羞赧,害得原本若无其事的安檐窘迫起来。

安檐又说了句“我走了”,就快步出去,没有再看凌青菀。

凌青菀也折身回了里屋。

安檐走后,凌青菀仔细回想他的话,心里各种滋味。

自从上次她暗示过安檐,她愿意嫁给他的时候,安檐好似觉得那是定情之语,一颗心放下,从此就对她热情起来。

他的热情,是非常令人感动的。

越是如此,凌青菀越是不安。

“安檐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谁好。假如他知道我是卢玉,他会喜欢我吗?”她会这么想。

安檐一来,打扰了凌青菀的心绪,她没有再想雪儿。将桌上的纸墨收起来,凌青菀开始打穗子。

说了要送安檐穗子的,算是对他的一点小回报。

到了黄昏,璀璨的红霞披降下来,庭院的花草树木皆镀上了层红灿灿的光。

景氏终于回了榭园。

她一回来就叹气,有些疲惫坐在炕上。

凌青菀连忙过来服侍,亲手将丫鬟端过来的茶,递到了母亲手里。

“娘,今天累了吧?”凌青菀半蹲在母亲脚边,给她捶腿。

景氏见她这么有眼色,不由笑了,心情舒缓了很多。她这么一舒缓,眼睛里也添了几分神采。

“......不累,就是烦。”景氏喝了口热茶,这才开口,仍是叹气道。

“烦什么?”凌青菀问。

烦昨夜被弄破的院墙,烦去太原府的礼物,还是担心凌青菀姐弟俩的远行?

凌青菀想了很多,眸光落在母亲脸上,很想知道答案。

结果。母亲说的答案,却令凌青菀意想不到。

母亲说:“三郎打哕,你说是小病,我也给他请了大夫。大夫说,需得喝七八天的药,才会慢慢好转。这才喝了两天,你二婶就不停来跟我闹。非说大夫没用。要换个太医......”

景氏方才回屋之前,二奶奶贾氏刚刚去找过她了。

二奶奶非要景氏去找个太医。

太医哪里容易找?

请得到太医,不知要赔多少人情进去。当然。这人情都是给小景氏的。虽然景氏和小景氏亲密无间,也不好总是拿些破事去烦妹妹。

以后,家里人都学样,大夫开了方子不好好吃。都闹着要请太医来瞧,这还有个头?

若是二奶奶夫妻俩谁生病。景氏理都懒得理会。

偏偏生病的是孩子,就叫景氏狠不下来心。孩子腑脏娇弱,耽误不起,万一真有过三长两短呢?

每年亲戚朋友家。不知夭折多少孩子。

孩子不好养活的!

景氏不是怕二房的人闹,她就是怕孩子出事。不管大人如何,孩子都是天真烂漫的。

“不用去请。”凌青菀对母亲道。“那天我给三郎把脉了,他是吃饱之后跑得太急。才导致打哕的。大夫没有说错,认真吃七八天药,就会痊愈,您别听二婶的话。”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信凌青菀的话。

凌青菀道:“娘,您派个人去拿三郎的药方,给我瞧瞧,我分析给您听......”

景氏点点头,就喊了丫鬟闲儿,让她去趟二房,把药方取过来,给凌青菀看。

闲儿道是,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闲儿回来了。

她回禀景氏:“大|奶奶,二奶奶说药方丢了。她还说,正不巧把药方弄丢了,明日的药也弄丢了,不知该怎么办。让大奶奶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她还说......”

“还说什么?”景氏问。

景氏觉得好笑。大夫开了药方之后,景氏派人去抓了七八天的药,都放在二房。

若说药方丢了,倒也可能。

药怎么会丢?

凌青菀想看药方,反而给了二奶奶新的主意。她咬定药和药方丢了,不知还能编出什么瞎话。

再请大夫,她的药方还是要丢。她会一直折腾到景氏给她儿子请到太医为止。

“她还说,不知大|奶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明明请个太医是举手之劳,却不愿意给三少爷请。”闲儿道。

闲儿学完这话,神色含怒。

二奶奶这话,就好像一个穷人对富人说:反正你家里有的是钱,分我一百两好了,又不多,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还能救我的命。

闲儿觉得真可气,二奶奶这脾气甚是怪异。

“丢了药方,是她那个做娘的错,怪不着我。”景氏突然就狠心了,不再过问。

二奶奶又不傻。她还有闲心这么闹,说明孩子尚未病重,没什么大碍。二奶奶就是想折腾景氏,弄得景氏不得安宁而已。

二奶奶最近对景氏积怨颇深。

假如孩子真的严重,二奶奶只怕也没这个心思去计较。

二奶奶闹得越凶,说明孩子越没事。景氏想明白了这点,就不再同情那孩子了,拿出平素对待二奶奶的方法,不管不问。

转眼间,到了三月二十三。

这天,天气仍是晴好。

安家派了小厮,来告诉景氏:“夫人说,马车在金华门,等着姨太太家的马车,让姨太太也走金华门。”

景氏打发了小厮些钱,让他回去转告小景氏,他们马上就可以出发了。

景氏雇了三辆马车,装了两车的各色礼品,满满当当;另一辆给凌青桐坐。

凌青菀还是乘坐安檐送她的马车。

凌青菀和凌青桐,各自带了两个丫鬟服侍;负责送礼的,是景氏身边的甘妈妈和徐妈妈,她们也各自带了一个小丫鬟。

晋国公府这边,加上车夫,一共十四人。

凌青菀觉得人不少了。

到了金华门一看,安家排场比他们大多了。

第067章同行

第067章同行

晋国公府的马车,从石府门口路过,往金华门而去。石庭独坐外书房,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马车骨碌碌远去,石庭这才慢慢回神。

他修长消瘦的手指,轻轻在书案上敲击,一下一下的,非常缓慢。院子里安静极了,静谧无声。

“归雁,去叫陆公劭。”石庭沉吟良久,出声喊他的小厮,让他的小厮去把他的管家陆公劭叫过来。

归雁应声道是,立马去了。

片刻后,院子里想起了快捷而又轻盈的脚步声。陆公劭快步而来,脚步轻巧得声息敛半。

“五少爷,你唤小人?”陆公劭恭敬问道。

石庭点点头,道:“我要出趟门,你去准备准备,最好弄得声势浩大的样子。”

“五少爷去哪里?”陆公劭问清楚。

“去太原。”石庭道。

陆公劭微讶,抬头看了眼石庭。石庭的面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坐在那里,表情收敛,语调低缓,完全不动声色。

“......五少爷,老太爷吩咐之事,您的职责在京城。像太原这样的重镇,咱们家早已有人着手。您贸然跑去,只怕下面的人不知出了何事,会乱了方寸。”陆公劭劝他,“况且,咱们在京里进展缓慢,家里人已经不满了,您应该更用心在京城。”

“你去准备。”石庭不为所动,“等我从太原府回来,了却一段往事,京城的事就能办妥五成。”

“什么往事?”陆公劭不明所以。

石庭从未涉足北方,也没有去过太原府。他和太原府到底有什么渊源?

不过,隔壁晋国公府的二姑娘,今天启程去太原府。难不成,石庭要去追随凌姑娘?

英雄难过美人关?

石庭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他们住在昭池坊,别说晋国公府,就是整个街坊里,所有人家的动向他们都知道。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去世多年。埋在太原府,我想去祭拜。”石庭道,“原本想清明去的。只是耽误了。最近一切按部就班,不需要我坐镇京师,我需得抽空去趟。”

陆公劭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们家五少爷行事隐秘。是家族子弟中最罕见的,也是能力卓越的。否则。老太爷也不会这样信任他,让他担如此重任。

他什么朋友,陆公劭没必要追问。

“以什么名义去?”陆公劭问,“就说去祭拜故人吗?”

“不必。”石庭道。“说去祁州置办药材,路过太原......”

祁州在盛京的正北方,太原在西北方。根本不同路。去祁州哪里需要路过太原?

这是欲盖弥彰。

“京里不少人留意您的动向。您如此绕弯到太原,必然是别有用心。旁人能猜测出来。”陆公劭劝石庭。

“无妨,就是要欲盖弥彰。”石庭道,“别人越是猜测咱们,越会重视咱们。就怕他们不重视,不怕他们怀疑......”

陆公劭见他主意已定,难以更改,就不再劝了。

“小人这就去准备。”陆公劭道。

陆公劭办事迅捷。

晋国公府的马车刚刚到西边的金华门时,石庭的马车也到了。他带着五辆大马车,大摇大摆,挡住了晋国公府的路。

凌青城看到是石庭的小厮,就停车和他打了招呼。

石庭也下车。

凌青菀隔着帘幕,听到大哥和石庭说话。

“......去趟太原府,见位老朋友;再去祁州药市。”石庭对凌青城道。

凌青菀眉头微蹙。

凌青城惊讶道:“这样巧啊?我们府上也要去太原府,倒是同路。石公子路上照应一二啊。”

石庭颔首。

他的眸光,往凌青菀这边的马车轻掠而过。

景氏和凌青菀同坐一辆马车,送凌青菀。听闻此话,景氏撩起了车帘。

石庭就过来,和景氏见礼。

最后,大家在金华门口聚集。

安家的马车早就到了。

安檐站在马车旁边,正在调治马车队。他带着六辆大马车,都是小景氏要送太原府的礼物。

小景氏和安栋也在送行。

安栋一脸的不悦,恨恨看着安檐,几欲开口,还是不甘心的样子。安檐不搭理他,就是不让他去。

小景氏瞧着这俩兄弟,很是好笑。

“姨母......”安檐见晋国公府的马车到了,立马上前行礼,搀扶景氏下车,非常殷勤。

景氏微笑,心里很受用。

小景氏就酸溜溜想:“对我都没有这样好过,对丈母娘倒是巴结得很,生儿子有什么用?”

大家都下车,各自说了几句话。

石庭没有等他们,先往西边而去。望着他的马车扬长而去,掀起尘土飞扬,凌青菀又是一阵蹙眉。

她对石庭这次的同行,感觉不太好。

“一路上,要照顾好菀儿。”小景氏反复叮嘱安檐。

安檐道是。

“别忘了我的鞠杖。”安栋反复道,“二哥,你别忘了啊。打好了之后,可以先让下人送回京师,不必你亲自带回来......”

对太原府,安栋唯一的念头就是鞠杖。

“知道的,你放心。”安檐道。

“千万记住啊,这次我不去,可都是为了你,你别忘了我的鞠杖啊......”安栋还在唠叨。

安檐眼眸一紧,似锋刃劈过来。安栋有求于他,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

安檐今天心情很好。他穿着青灰色的骑马装,有点类似软甲,上面仍缀了铜片。不同于往常的严肃,他眉眼舒展。其意风发。

很多人在场,他并不怎么看凌青菀。

目光掠过凌青菀的时候,他眼神柔和。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大家各自上车,凌青菀姐弟辞别母亲、兄长和姨母,跟着安檐的马车,往西边而去。

安檐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