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熬煮些姜汤。”安檐对下属道,“给我熬煮三大碗来,我喝下去看看。”

下属道是,立马添了柴火,开始烧水熬姜汤。

像生姜这种最普通的药材,他们是随身带着的。军营里染了风寒,都是靠喝姜汤。

很快,姜汤熬煮好了。

安檐趁着热汤,咬牙灌下去三碗,又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出了一身的汗。

一出汗,喷嚏和咳嗽都止住了,头也没那么疼。

他沉沉睡去了。

凌青菀次日醒来,天色尚未大亮。但是安檐的下属,全部起来了,烧汤准备洗脸漱口,还在整顿马车,准备启程。

凌青菀问起安檐,才知道安檐有点不舒服。

“他一夜未睡?”凌青菀问安檐的下属。

“是。”下属恭敬告诉凌青菀,“姑娘,大人他有点不舒服,可能风寒了。”

凌青菀看了眼安檐的马车。她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自己上去去瞧瞧。

安檐的下属都不拦她。

一上马车,安檐猛然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冲凌青菀而来。

那雪亮锋利的光,劈面而来,凌青菀心头大惊,往后一跌,坐在了马车上。

安檐眉头全是汗,精神不济,却非常警惕。看清是凌青菀,他的匕首停顿住。

他慢慢把匕首收回,舒了口气,对凌青菀道:“你怎么来了?下次不要趁着睡熟靠近我......”

“抱歉。”凌青菀道,“你的下属说你生病了,我过来瞧瞧。你感觉好点了吗?”

安檐浑身都是汗,头已经轻了很多,也不再打喷嚏。他睡了一个时辰,就好得差不多了。

“我好多了。”安檐面无表情道。

凌青菀颔首,道:“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要不要我去给你配一贴药?”她随身带了些药材,有治疗风寒头疼的。

安檐摇摇头。

他沉默一下,然后冲凌青菀招招手,道:“坐过来。”

凌青菀就爬到了他身边。

他强壮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的腰箍住,让她整个人贴在他怀里。

“傻孩子,瞧你这样担心。”安檐搂住了她,柔声在她耳边道,“这点小风寒算什么?舅舅曾经说过,我是铁打的人,比牛还要壮。”

凌青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子贴着他。他的热气能投过来,烧灼着她。她一动不动,任由安檐抱着她。

安檐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搂着她的胳膊,更加收紧了。

下属和下人都在外面。车厢里就他们俩。气氛暧昧如水,缓缓徜徉。

安檐搂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

凌青菀的肌肤莹润凉滑,似段上好的绸子,能柔软到人的心里。安檐突然浑身发热。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松开了凌青菀,轻轻咳了咳,道:“我再睡会儿。你下去吧。告诉他们,可以启程了。”

有些事,暂时不能做。否则。会玷辱她,也会毁了他们的姻缘。反正左不过这两年就可以娶她回家,等等不迟。

安檐对自己深恋的人和物,都特别有耐心。力求完美。

“嗯,你好了很多。再睡会儿。若是中午还没有好转,我再给你熬药。”凌青菀道。

她服侍安檐躺下,帮他盖好了被子,就下车了。

简单吃过了早饭。他们就出发了。

“......沿着官道往前走两个时辰,有处隘口。”凌青菀一直记得安檐这样说过。

再走两个时辰,就是王七郎的葬身之处。

安檐说王七郎长得像汝宁长公主。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汝宁长公主没有血缘;他还说王七郎擅长使枪。

但是。凌青菀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王七郎。她单凭这两点,无法肯定自己梦中的情人就是王七郎。

可是一路上,她仍是心绪难宁。

她不停掀起车窗查看。

眼瞧着官道变得陡峭起来,凌青菀就知道,差不多要到安檐说的地方了。她的心,高高悬了起来,脑袋里发空。

快要到了的时候,他们的车队突然停了。

“怎么停车了?”凌青菀的丫鬟也好奇,想伸头出去看。

安檐在睡觉,他的下属代替他,过来向凌青菀禀告道:“姑娘,这个隘口很狭窄,有队马车挡住了路,咱们过不去。属下去和他们交涉,看看他们到底是前进还是后退。”

凌青菀点点头。

那下属准备要走,凌青菀又喊住他:“你们大人醒了吗?”

下属往前头看了眼,安檐的马车没有动静,就道:“还没有,姑娘。”

“你们大人说,王七郎曾经葬身之处,就是在处子狭窄的隘口,是这里吗?”凌青菀又问道。

这个,这位下属还真的知道。这位下属曾经是太原景氏家的小书童,后来舅舅做主给了安檐做小厮,是安檐的左膀右臂。舅舅带着安檐兄弟来祭拜王七郎,这位下属也来过。

于是,他很肯定告诉凌青菀:“就是这里......”

凌青菀再次点点头,让下属去和挡路的车队交涉。

顿了顿,凌青菀掀起车帘,自己下了马车。她的两个丫鬟跟着她。

这是一处峭壁,一面环山,一面是悬崖。

悬崖很深,却也不算深不见底的那种,能看到崖底。站在道路旁边,往下看去,感觉心悸。

隐约可以看清谷底。

有几个人影,站在谷底。

凌青菀微讶。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瞧,果然是有三个人,像三只小小的蚂蚁,站在谷底。他们两个穿着玄色的衣裳,和四周的翠绿不同,格外醒目。

而挡在他们前面的马队,凌青菀也觉得眼熟。

她极目望去,看清安檐的下属和一个人在交涉。那人,就是石庭的小厮归雁,凌青菀见过的。

这是石庭的车队。

石庭和他们是一天出发的,也说去太原府。但是,他早走半个时辰,安檐的马队不赶时辰,怕凌青菀不适应,所以比较慢,故而一路上就没有再遇到石庭。

不成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而在谷底的那三个人,其中一个隐约像石庭的身影。

他下去做什么?

“怎么了?”安檐跳下了马车。

他睡了一路,出了身汗,已经精神抖擞了。换了套干净的软甲,安檐下车,就见凌青菀站在悬崖边,凝眸往下看。

他也跟着看一眼。

谷底有人。

“往后站。”安檐对凌青菀道,“别失足滑了。底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前面又怎么了?”

第071章暗示

第071章暗示

安檐不过是小睡了片刻,等他醒过来,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站在道旁,往山崖底下望去,的确心慌目眩。

“下面的是谁?”安檐问身边的下属。

“大人,属下不知。咱们到的时候,那些人就在谷底了。他们的马山挡住了路,咱们过不去。”下属回答安檐。

石庭的马车是很庞大的,比普通人的马车都有豪华。

此处陡峭,被他堵得进退不得。

“......大人,陈观去问了。”有个下属回答安檐。

陈观就是安檐最器重的手下,此刻他正在和石庭的小厮归雁交涉。见安檐下车,陈观带着归雁,绕过前面的车队,走到了这边。

“凌姑娘。”归雁认识凌青菀,先给凌青菀见礼。

凌青菀微微颔首。

然后,归雁又给安檐见礼。

“下面是你们家公子?”安檐问归雁。

归雁道:“是,安大人。我们家公子说,他下去看看,很快就上来。这条路比较僻静,很少有人路过,让我们在此处等他。不成想,挡住了您的路。”

安檐微微蹙眉。

这里是王七郎的葬身之地,石庭也认识王七郎吗?

安檐知道石庭。石庭是晋国公府的邻居,更是最近京师的风云人物,安檐的父亲安肃好似也器重他,上次还见石庭登门。

凌青菀也凝眉。

“前面至少还要走五六里,才可以让出空闲来。”归雁继续道,“这里窄狭,我们的车无法调头。安大人。烦请您再等等。您瞧,我们家公子正上来呢。”

这条官道并不宽裕,而且很长,但是去太原府必经道路之一。

安檐每次从太原府回来,都走这边。虽然狭长,倒也不是那么险峻,比其他路更好走。

哪里知道。石庭的马车堵在这里。

这条官道。一面是悬崖,一遍是峭壁,是很难两队马车绕过去的。而且往前走之后。五六里才能调头,很麻烦。

归雁必须等到石庭。

“也好。”安檐往山崖下看了眼,痛快道。石庭正带着他的人,一步步往上爬。

安檐对此地。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不愿意在此地和别人起冲突,就同意耽误一会儿。

王七郎和安檐。虽然没有师徒名义,却也有点师徒情分。安檐的枪法,全是王七郎教的。

王七郎毫不保留的个性,安檐很欣赏。

这里是王七郎的葬身之所。安檐心里肃然。

“你上车吧。”安檐见凌青菀站在一旁,仍在看着谷底发愣,就轻声提醒她。“没什么可看的。”

凌青菀打听王七郎的起因,是因为安檐说他像汝宁长公主。所以。凌青菀应该不认识王七郎,不过是对长得像汝宁长公主的人好奇而已。

可是此刻,凌青菀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凌青菀回答道。她见安檐精神还不错,已经不咳嗽了,风寒果然好了,就问,“你的头还疼吗?”

“不了。”安檐道。

凌青菀就折身回了车上。

山崖比想象中深,石庭和他的下人,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凭借两把短匕一路劈开山崖,爬上来,也是本事过人的。

安檐对石庭突然就改观了。

这不仅仅是个有钱的江湖骗子。

除了狂妄和医术,石庭还有点武艺。安檐自己习武,对有功夫的人,颇有好感。

石庭爬了两刻钟,才爬上来。

他的双臂和膝盖,衣衫已经破损得厉害。特别是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石庭撕下衣襟,随意包裹着,上前和安檐见礼:“安大人,着实过意不去,耽误你们行程。”

凌青菀听到石庭特有的疏离嗓音,就轻轻撩起了车帘。

石庭并没有看凌青菀。

他从那么深的山谷爬上来,双手被划得伤痕累累。他丝毫不在意,虽然将伤口包起来。

“无妨的。”安檐道,“石公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山谷里做什么,莫不是祭拜友人?”

“正是。”石庭道,“我曾经跟着师傅游历北国,在京师认识一位朋友。不成想,前几年听闻他惨遭不幸,就是在此处失足。途经此地,祭拜一番......”

“石公子的朋友,是王氏七郎吗?”安檐又问。

石庭点点头,不惊讶看着安檐:“安大人也认识他吗?”

“有过些来往。”安檐道。

安檐对石庭,就存了几分善意。毕竟他们有了个共同的朋友,而且石庭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下去祭拜,安檐是颇为敬佩的。

说了几句话,眼瞧着再耽误下去,今晚又赶不到镇子上落足了。故而,大家各自上车,启程往太原府而去。

晚上,他们在同一家客栈落脚。

一家客栈,分了东跨院和西跨院。石庭住了西跨院,安檐和凌青菀他们住了东跨院。

晚膳的时候,石庭派了小厮归雁,过来对凌青菀和安檐道:“我家公子请两位过去吃酒.....”

“不如请你们家公子,到咱们这边来。”安檐对石庭的小厮归雁道。

归雁回去禀告。

很快,石庭就往这边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

安檐就让店家令开辟一桌,他和石庭、凌青菀三人而坐。因为凌青菀和石庭也认识,石庭又邀请凌青菀,安檐就不好意思让凌青菀回避

这个年代,风气还保留着隋唐的,并不太忌讳男女同桌而食。

“你的手,没事了吧?”坐下之后,安檐见石庭的手掌裹着纱布,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拿起筷子,问道。

“已经无碍了。”石庭道。

他亲自打开了酒坛。给安檐和凌青菀斟满。酒香浓郁,闻着就有淡淡的醉意。

“这是我从绍兴带过来的酒。”石庭笑着对安檐道,“绍兴既有好酒,又有好茶,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安大人,你去过绍兴吗?”

“不曾。”安檐道,“我从未离开过北国。”

“那可惜了。”石庭道。“改日可以去江南走走。江南烟柳画舫。美不胜收。”

安檐点头,说自己有空一定去。

他们举杯,凌青菀也跟着喝了一杯。

酒很醇厚绵长。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凌青菀暗赞好酒,比京里的酒好多了。

“石公子,你去太原府做什么?”安檐问石庭,“在下在太原多年。也算熟悉,假如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只管开口。”

石庭道谢。

“......我认得的三位朋友,都葬在太原。原本想清明节前去祭拜的,只因琐事耽误至今。”石庭道。

说到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伤感。

安檐和凌青菀都沉默一下。

一个人失去了三个朋友,都是挺惨的。

“一位是像我兄长的一样的朋友,我和他投缘。他教导我,像亲哥哥一样;一位是王七郎。他的性格和我相似,总觉得他是另一个我,安大人也认识他;另一个,是我深爱的女子。”石庭慢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