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药可解,她又说防风有用,几位大夫不敢保证,唯有让她试试吧。

“只一味防风?”舅舅也吃惊。从来没见过大夫开药,只开一味的。药能起效,都是各种药性相互扶持。

一味药的话,药性太单薄了。

“是,只用防风一味。”凌青菀道。

舅舅就不再说什么,派人去抓药。

“娘,您回去歇了吧。”舅舅见这边事情已经定下来,凌青菀的药可能有用,就想劝外祖母回去。

外祖母陪着八娘,已经一整天,看得出她的疲倦。舅舅颇为不忍。

“等八娘吃了药,我瞧瞧情景,再回去不迟。”外祖母道,“诸位大夫都辛苦了,请他们去外院用膳。今天辛苦些,等八娘病情稳定,再送诸位大夫回去。

外院收拾出干净的厢房。给几个大夫先歇脚。”然后对几位孙儿、孙媳妇道。“你们也别都杵在这里,帮着你们母亲照应一二。”

大家纷纷道是。

他们先把大夫们请了下去,然后各自去忙了。

大表嫂也吩咐厨房。准备了些点心,送到了八娘这里。大表嫂对外祖母道:“祖母,您移步去吃些点心,歇一会儿。”

外祖母看了眼舅舅和舅母。同意了。她老人家不走,其他人更不敢走。

舅舅和舅母也是又累又饿。特别是舅母,也是一整日不歇守着。

“菀娘,你也来。”外祖母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道是。

她走在众人身后,安檐则跟着她。

他们俩落后几步。

其他人进了东次间。凌青菀却和安檐在檐下微微停了脚步,是安檐挡住了她。

安檐低声对凌青菀道:“菀儿很厉害。”

安檐的赞美,既真诚又动听。凌青菀心头微动,低声嗯了声。笑道:“多谢安郎夸奖......”

“这不是夸奖,而是实话。”安檐声音更低,“菀儿既能手刃恶兄,又能良方救妹,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女子了。”

他肯定凌青菀的本事。

安檐从前不知道凌青菀还有这些能耐。

添了这些能耐,她整个人更加高大、美丽,能霸占安檐的整颗心,安檐彻底沉沦。

“油嘴滑舌。”凌青菀低声笑道,“我从前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你才不是,你最会哄人了,嘴上抹了蜜一样。”

饶是如此说,她仍是笑得很开心。

无疑,不论这些话的真假,安檐是逗得她很开心了。

“木头人?”安檐第一次知道凌青菀这样想他,好奇道,“什么是木头人?”

“就是不知冷热,不知道哄女孩子的人。”凌青菀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你才不是呢。”

安檐就笑了,虽然很轻浅。

他最近经常笑,都是因为凌青菀。

“我是不会哄女孩子,从前也不和女孩子亲近。我并没有哄你,每句话都是真心的。”安檐道。

凌青菀感觉自己逃不掉了,他用他的甜言蜜语,时刻包围着她。哪怕辩解,都像是在倾诉爱慕。

“滑头!”凌青菀说不过他,只得低声笑骂了句。

安檐又是一笑。

“你和从前也不一样。”安檐低声道,“我从前觉得,你除了乖觉和好看,没有其他本事呢。如今看来,我是低估了你。”

“觉得我没本事,那你还中意我?”凌青菀道,“因为什么?”

安檐疑惑,道:“不是说了吗?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好看啊,乖觉啊,很听话。”

“好色,肤浅,油滑!”凌青菀一口气给他定了三个性。

安檐却心里暖融融的,看着望向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不知道,安檐看来却是娇嗔,更加动人,安檐恨不能抱抱她。

他们俩站在屋檐下,说了半晌的话。

这些话,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很平常的对话。倘若旁人听到了,少不得觉得他们在打情骂俏。

东次间的饭菜,已经摆上了。

大家吃面做点心,有些精致的小菜。

凌青菀和安檐在外头说话,等他们全部准备妥当,二人这才进来。

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没人看他们俩。

他们随意吃了些点心,那边抓药的小厮回来了。

舅母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去煎药。

景八娘已经醒了。

醒了之后,仍是全身瘙痒难耐,她一边使劲挠,一边哭。挠又疼,不挠又痒,十分遭罪。

“我娘呢?”景八娘哭着大喊,“娘,快救救我。”

舅母眼泪就忍不住,进去抱住了景八娘。景八娘的病情,可谓惨不忍睹。

景八娘浑身上下起疥子,被她抓的血痕累累。

“都是五郎!”舅母在心里抱怨,“平素不学无术。只顾玩乐。几个孩子,就他仗着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不争气。若是玩闹也就罢了,淘弄这些东西回来,害得八娘如此......”

舅母决定,这次不维护景五郎了,任由舅舅狠狠处置他。

那孩子不打不成器。

舅母是很疼五郎的。从前疼爱得有点偏颇。她这次。突然清醒过来,自己不能在维护五郎了,那是害了他。

“从前都是我护着他。那是害了他的!”舅母想,“倘若这次不是菀娘,他真要害死我的八娘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舅母被八娘哭得心里全乱了。忍不住怪罪起五郎来。

“夫人,药熬好了。”丫鬟端了药进来。

“不喝。不喝!”景八娘听说有药,大哭起来,“越喝越痒,一点用也没有!”

“这次不同了。”舅母劝她说。“这次换了位名医,他的药最是有效。好孩子,喝下去就不痒了。听话!”

景八娘哭着,想了想仍是喝了下去。

舅舅、外祖母和凌青菀、安檐。仍在景八娘的院子里,等着看药效;舅母在里屋陪着景八娘。

景八娘不知疲倦的哭着,撕心裂肺的。浑身痒,这种滋味的糟糕,比割肉还有痛苦。

景八娘声音都哭得嘶哑了。

她这次,真的遭了大罪。

舅舅想到这里,紧紧攥住了拳头。五郎这孩子,要好好惩治他,否则将来弑父弑母他都能做得出来。

这次,五郎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舅舅也不知道。

外院,几个大夫仍在等着。

夜渐渐深了,墙角虫吟切切,月华洒在庭院,似一层薄霜,透明清澈。

“都快半个时辰,还没用吗?”舅舅问凌青菀。

凌青菀正要解释,里屋的哭声缓慢低沉了下去。

片刻后,舅母出来,惊喜对舅舅和外祖母道:“八娘睡着了。她昨日一整夜没睡,现在好了些,已经熟睡了。”

舅舅和外祖母都大喜,大大松了口气。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几分。

他们都看着凌青菀。

连舅母,看向凌青菀的眼神,都多了份善意和感激。

“等她醒了,再给她喝一碗。”凌青菀道,“明晚或者后天,她的痒就可以止住了。不过,那些挠出来的伤痕,还有疥子,需得慢慢调养,半个月才能痊愈。”

“那太好了!”舅母大喜,听闻明晚就可以止痒,很是高兴。

八娘有多么遭罪,舅母最清楚了。

舅舅欣慰叹了口气。

“娘,您回去歇了吧,八娘这里我们照应呢。”舅舅又对外祖母道。

外祖母是体力不逮了。

八娘已经稳定了,外祖母就点点头,带着凌青菀和安檐,从八娘的院子离开。

安檐把凌青菀和外祖母送回了院子。

当天夜里,八娘只要痒醒了,下人就给她喝一碗药。她勉强睡了几个时辰。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情况就好转了很多。下午的时候,就不怎么痒了。

八娘大喜,喜得要哭出来。

舅母彻底放心了,终于能抽空睡一会儿。八娘发病这些日子,舅母衣不解带照顾她。

家里外院的几个大夫,舅母就派人打发走了。

“真的有用?”四位大夫很震惊。他们对一味防风,是不太放心的。不成想,无药可解的砒石毒,防风真的可以解。

“有用。”下人告诉三位大夫,“八姑娘已经不怎么痒了。”

“......你们家表姑娘,师从何人啊?”孙大夫忍不住,询问道。

这位表姑娘的医术,太出神入化了,孙大夫心服口服。

他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见过如此好医术的大夫。不过,从前王家有位神医,那是真正的医术绝伦,他去世之后留下医书。他的医书,被他的后代王七郎学得,练就一身高超的医术。

听闻王七郎武艺高超,医术更高超,甚至有上古巫医之技。不过,王七郎从来不问诊,不知真假。

那么,除却传闻,这位表姑娘是孙大夫见过医术最高超的大夫。

第090章感激

第090章感激(第三更求米分红票~~)

景八娘病愈的消息,震惊了几个来景家问诊的老大夫。他们都很好奇凌青菀的身份,想知道她师傅是谁。

“我家表姑娘,是自学成才的。”小厮告诉诸位大夫。

大夫们自然不信。

“这孩子,天赋异禀。”孙大夫感叹道,“只可惜她是个姑娘家,难以扬名。”

贵胄千金,都不屑以医术闻名,因为那不是她们的美德,不能成为她们的美德之一。

孙大夫为凌青菀惋惜。

若凌青菀是个男子,哪怕是出身望族,照样可以著书立说,显赫四方。

“的确是天赋过人。”同行的另一个大夫赞道,“年纪这么小,能有如此眼力,后生可畏啊!”

最震撼的,并不是这些大夫,而是舅母。

景八娘跟他们,只是医患关系。而景八娘是舅母最疼爱的小女儿,所以舅母非常震撼。

“......我以为那丫头是想显摆。不成想,老大夫们束手无策的病,她一味药就能根除。”舅母跟身边的人感叹,“她真是学得了些本事。”

“表姑娘是有些医术的。”身边的丫鬟奉承道。

舅母看着熟睡的八娘,她唇边带着安详的笑,舅母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是欠了菀娘一个大人请。”舅母道,“派人去准备些程仪,多添二百两银子的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凌青菀他们回程,需要回礼。

舅母原本是打算敷衍了事的,虽然京城的两位小姑给她送了很好东西。

如今。舅母才重视起来。

她让自己的亲信妈妈,去办妥这件事。除了带回京师的土仪,舅母还道:“咱们太原府好看的布料、首饰,也给表姑娘备一份。”

这是单独感激凌青菀的。

老妈子道是,立马去着手准备了。

舅母想到自己之前的冷淡,无辜迁怒这些孩子们,也有点惭愧。默默叹了口气。

景八娘止住了痒。还是不能见人,需得慢慢养伤。

她也知道了实情。

“表姐救了我一命。”景八娘对她母亲道,“痒的时候。生不如死!这次多亏了表姐。”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了。

才两天,没人知道她到底遭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清楚。那种感。简直撕心裂肺。

景八娘眼泪流下来,哭道:“若是没有表姐。我就要死了!五哥太坏了......”

舅母安慰她,道:“你五哥也不是有意的。假如他知道杯子是毒物所作,不会送给你的!”

“谁知道呢,他也许就是故意捉弄我的。”景八娘哭着道。“娘总说他对我最好。我看来,他还不如二哥、三哥疼我呢。”

景八娘这是全部否定了她哥哥的好。

舅母低声呵斥她:“别胡说。”

景八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也不疼我。只偏袒五哥。我都这个鬼样子了,身上往后也要满身的伤疤。跟癞蛤蟆一样,娘还替五哥说话。”

舅母被女儿说得无言以对。

这次,不管景五郎是有心还是无意,都犯了大错。

他差点害死了八娘。

假如凌青菀不在太原府,不知道可有大夫能医治。若是碰不得好大夫,八娘就要活活痒死。

这比杀了八娘还要残忍。

“是娘不对。”舅母抱住了八娘,柔声道,“这次的确是你五哥不好。让你爹爹教训他,好孩子,你莫要再哭了,娘的心都碎了。”

可能是因为景八娘这席话,下午舅母听下人报说,舅舅把景五郎关到了军中牢房,在审讯景五郎,还动用了些刑具,舅母也咬牙装作不知道,没有去求情。

景五郎不管不行了。

舅舅也是这样想的。这次,舅舅也很后怕。八娘命不该绝,用这种方法将毒发作出来。倘或没有,等知道的时候,景八娘已经魂归地府,家里人还糊里糊涂的。

这是谋害性命!

舅舅二话不说,先打了景五郎三十军棍。

景五郎大哭大叫。

打完之后,景五郎只剩下半口气,舅舅让他跪下,审讯他:“你是不是故意害你妹妹?”

景五郎想要捉弄八娘,也是可能的。所以把那个杯子,送给了八娘。

“不是,不是......”景五郎屁股皮开肉绽,说话都疼得吸气,带着哭腔道,“那个杯子是陈锋送给我的,他素来孝顺我。”

舅舅微愣。

陈锋是五个月前提拔的军中执掌粮草的领给。当初提拔他的时候,也是景五郎力保。

看来,陈锋贿赂了景五郎。

舅舅顿时发怒。

他最恨有人在他军营中徇私舞弊。大郎、二郎和三郎那么受宠,都不敢在军中做鬼,五郎竟然大胆包天。

军营是舅舅的地盘,他需得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