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内有灾民动乱,外有契丹侵扰。内忧外患,局势动荡不安。

“二姐,你说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凌青桐也蹙眉。

很难说。

任何的改变,都会一连串改变更多的事。哪里说得清到底是好还是坏?

凌青菀道:“只能往好处想。”

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心里突突的。

西边肯定有动乱,前去赈灾也是危险的。不知道安檐怎么样,凌青菀感觉非常浮躁,一刻也静不下来。

可能是太干燥了,太热了。

“难道是强行改变了一些事,会招来更大的祸害吗?”凌青菀心想。

他们救了蕊娘,改变了蕊娘的命运。

凌青菀也没有说出来,同样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

到了八月初三,大哥亲迎的队伍,就回到了盛京。

陈家送亲的车有十五辆,派了四十名高大粗壮的护院,手持铁棍相送,气派威严

景氏大喜,凌青菀也松了口气。

还没有到吉时,新妇先安排在客栈,等着初五当天的吉时再行礼。

凌青城先回了家。

“真是惨,一路上到处见饿死人。”凌青城跟他母亲感叹说,“别说难民了,就是土匪都面黄肌瘦的,手脚无力。见咱们这么多人护送,就没敢靠近。”

陈家真是财大气粗。

十五辆马车,全部装了陈氏的嫁妆,派了四十名护院,都是高大威武。

景氏连连念阿弥陀佛。

“......我原想一路上散些米粮给灾民,但是七娘让我切不可如此。一旦灾民知道我们慈善,就会全部涌上了。他们是饿极了,比狼还要可怕,只怕会把咱们生吞活剥了。”凌青城又道,“我想她说得不错,就狠了狠心,没敢露出什么。”

凌青城对这件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饶是如此,他仍觉得陈七娘所言不差。

凌青菀想,她嫂子是个有见地的人。

饿极了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像饿狼一样,假如凌青城敢给出粮食,救济一个人,就像放了血。

剩下的饿狼,就闻到血腥味蜂拥而至。到时候,那些人饿红了眼睛,反正都是死,被护院打死比饿死好,仍是会不顾一切冲上来。

没有漏财,没有愚蠢的善良,保住了他们一命。

“孩子,这不是你能做好的!”景氏对凌青城道,“你一路上安全将你的妻子接到了京城,你就是勇敢善良的人。那些灾民可怜,但是你的好心,只会给你和你的下人招来杀身之祸。”

灾难面前,任何的善良都会显得很空白微弱,甚至变得祸端。

景氏这番话,让凌青城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并没有好受些。他眼前仍是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特别是那些孩子。

“等大婚之后,去城郊支个帐篷,散些米粥给灾民。”景氏对凌青城道,“这才是咱们力所能及的。”

凌青城点点头。

到了初五,是正式的吉日,家里宾客满门。

新妇的轿子在大门口停下,阴阳择吉撒豆,凌青菀就领着妹妹蕊娘在门口看。

门口围满了观看的宾客。

新妇下桥。大红盖头遮住了脸。她身量娇小玲珑,没有长得特别高,但是也不矮,有点像江南佳丽。

“大哥担心大嫂个子矮,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凌青菀领着蕊娘,看着新妇,不免想到。

撒豆礼之后。新妇正式进门。

凌青菀和众多观礼的人一起。往里走。

一个转身,凌青菀就看到了石庭。石庭闲闲立在凌青菀身后,表情平和。他五官谲滟。气质灼灼,不少宾客都在看他。

他的绝美,没有半分阴气,却叫人惊心动魄。一个眼波流转。自有风流雍容堆砌。

看到凌青菀,石庭朝她走了过来。

凌青菀躲避不及。只得和他见礼了。

“......上次去太原府,想起什么了吗?”他和凌青菀并排往里走,低声跟她说话。

凌青菀牵着蕊娘,心里顿了下。

他问得很露骨。就这么直接把问题丢过来,所以他应该是猜到了凌青菀已经想起了往事。

石庭没有试探了,一击即中凌青菀

“不知郎君何意。”凌青菀表情冷漠。加快脚步,想和他远离几分。免得客人们瞧见了,说些闲话。

她已经和安檐定亲了,反正不会退亲的。

安家又是高门,那些人巴不得诋毁他们,凌青菀不想安檐和安家因她而受辱。

“你明白的。”石庭道,“我有你最想要的消息,倘若你还没有忘记宿仇,可以来找我,我告诉你。”

凌青菀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

她心里惊骇。

她知道石庭的意思,石庭查到了凶手。他查到了杀害卢玉和卢珃的凶手。

凌青菀虽然猜到了,但是到底不确定。

“你撒谎!”凌青菀道,眸子里添了几分凛冽。

“我是不是撒谎,你听过了就知道。”石庭道,“可以来天一阁找我,我告诉你实情。”

凌青菀咬了咬唇。

她心里陡然起了惊涛骇浪,要将她淹没。

“哪一天?”凌青菀沉吟片刻,问道。她不一定会去,这么问可以打发走石庭。

“每一天。”石庭道,“随时可以来。”

他知道凌青菀不会轻易去的。凌青菀对他的抵触,他能感觉到,所以他只能等。等她哪天熬不住了,才会去找他。

说完了话,石庭快步往正院走去,去观礼了。

凌青菀牵着蕊娘,半晌没有走。

“二姐姐,二姐姐!”赵祯急匆匆跑过来,找凌青菀。方才观礼的时候,赵祯被纪王妃拉着,去见几个贵客,所以耽误了。

她现在才脱身。

赵祯小跑着过来的,一张脸微红,微翘的鼻端有层薄汗。

“大嫂子呢?”赵祯问,“撒豆礼过了吗?”

“过了。”凌青菀道。然后她把蕊娘交给赵祯,“你带着蕊娘,去正厅观礼吧,我有点事,要先回房一趟。”

赵祯还不知道蕊娘的身份,但是颇为喜欢蕊娘。

她牵着蕊娘要走。

蕊娘则不愿意,立在原地问凌青菀:“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了。”凌青菀道,“蕊娘乖,跟着表姐去看大嫂子,还有四哥哥也在呢。”

蕊娘乖乖点头,跟着赵祯走了,她非常听凌青菀的话。

凌青菀脑子里乱七八糟,急急忙忙回了内院。

尚未进垂花门,又遇到了石庭。

“......我突然想起来,有样东西给你。”石庭淡淡道,“怕你心存疑虑,还是要给你的好。”

说罢,他套了个香袋儿给凌青菀。

墨底金丝线绣着缠枝翠竹的香袋儿,做得精致华美。里面装了东西,所以沉甸甸的。

凌青菀突然脸色刷得惨白,身子有点站立不住。

第110章庇佑

第110章庇佑

凌青菀不用打开,也知道这个香袋儿里面装了什么。

装着一把小巧的长命锁。

香袋儿的边沿,已经破败,金丝线也断了好几根,堪堪裹住香袋儿。

针脚非常熟悉,不是那么精致。

这是卢珃的活计。

凌青菀打开香袋儿,果然见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缀了的璎珞已经掉了两支,只剩下最左边的那一支,摇摇欲坠。

长命锁的正面,雕刻着蝙蝠,背面刻了“福寿万年”的字样。因为时常把玩,正反两面的蝙蝠和字都已经有点磨损了。

这是卢珃随身之物。

此锁并非卢珃的,而是卢珃母亲的。母亲周岁的时候,外祖母打给母亲的,保佑母亲平安。外祖母离世之后,母亲做了个香袋儿,随身携带。

她说:“这个能保遂顺,就像你们外祖母犹在身边......”当然,母亲的一生并不遂顺。

她算是过得很惨的。走的时候,没有长子不能扶灵,没有孙儿披麻,都不算善终。

母亲去世后,整理遗物的时候,卢珃拿了。

其他的东西,卢珃都没要。

卢珃重生绣了个香袋儿,将这把长命锁装进去,随身携带。她总是放在最贴身的衣衫里面,晚上才会拿出来,把玩片刻。

卢珃也常给卢玉看:“这是娘的。等哪天我走了,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

她从来没有遗失过,直到她去世。

卢珃去世之后,这个东西去了哪里。卢玉没有多想过。她还以为,肯定随着她姐姐埋葬了。

不成想,竟然在石庭手里。

“为何......为何会在你手里?”凌青菀嘴唇哆嗦,努力忍住眼泪。

陡然见到了卢珃最贴身的物件,凌青菀心底的剧痛压抑不住,她几乎崩溃。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这东西,并没有给皇后陪葬。而是被仇家拿了。”石庭道。“我给你此物,只是想你明白,我不曾诓骗你。我知道你们的仇家是谁,九娘!”

一句“九娘”,所有的遮掩全部揭开。

阳光赤裸裸照进来,把他们彼此照得透明。毫无遮掩。石庭的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对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故而,石庭不再遮掩什么,直呼卢玉。

凌青菀眼里,已经有大颗的泪。在眼眶处几乎滑落:“是谁,告诉我!”

“到天一阁来,我告诉你。”石庭道。他的表情。倏然变得冷漠起来。

说罢,他转身走了。

他修长的步子迈开。脚步甚快。

凌青菀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她发现自己已经一脸的泪痕。而今天宾客众多,倘若被人撞见她对着石庭流泪,只怕旁人会多想,解释不清了。

她折身,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半晌,心里才静下来。

石庭到底是怎么得到卢珃这个贴身之物的?难道真的是仇家那天晚上杀卢珃的时候拿走了吗?

他们给卢珃换了皇后的朝服,倘若拿了卢珃的随身之物去交差,也说得通。

但是为什么不毁了呢?

谋害皇后,满门抄斩的大罪。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活生生的证据呢?

“应该是两个人合谋,杀了我和我姐姐。”凌青菀突然就明白了,“其中一人拿了这把柄,防止被另一人杀人灭口或者出卖。一旦两人起了矛盾,起了此物,可以鱼死网破!”

这是最常见的合作方法。

两人合伙做坏事,自然要彼此拿住对方的弱点,这样才可以防止被对方出卖。

为了证物,他们可以相互威胁。

正是因为这样,此物保存了下来。石庭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此物。

“两位仇家,也许其中有一个是太后。”凌青菀心想,“太后看似不问世事,但是出身王氏大族,又掌管过六宫的女人,岂能那么简单?”

她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她之前就猜测是太后下手的。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除了那个看上去不问世事的太后,没有其他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王家人都恨卢珃,包括王七郎。太后也是王家的人,她有足够的动机杀卢珃。

先杀卢玉,因为卢玉是卢珃唯一关心的人。卢玉一死,卢珃就会自乱阵脚,从而自掘坟墓。

卢珃杀了十名宫妃,行为非常疯狂,但是她没有疯。反而最后那段时光,她和官家真正相恋,人变得开朗明媚。

但是卢珃死了之后,外界都在传说,卢皇后是发疯而亡的。故而,这样杀了卢珃,朝中御史的声音要少了很多,没人再关心卢珃是怎么死的。

他们甚至对卢珃的死,都是意料之中。

“卢皇后疯了,所以她死了,顺理成章。”很多人这样想。

朝中的争斗就是这样,不会直接弄死你,而是慢慢挖个坑,需要足够的耐心去围攻,最后一举击毙。

历史上那些大臣之间的政治倾轧,甚至花十几年的时间,一点点布局,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凌青菀将这个香袋儿,紧紧贴在胸口。

“以前,你跟我说些阴谋和朝政,我总是漠不关心,只知道读医书、钻研医术。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医术学得再好也救不了命。”凌青菀对着这个香袋儿,宛如卢珃在跟前,她眼里磅礴,哭出声来。

“......倘或重生的人是你,你一定能很快报仇,不需要依靠任何。”凌青菀哭着道,“我真是对不起你,姐姐。”

她伏案大哭。

“姑娘,姑娘!”门口。传来丫鬟闲儿的声音,“您怎么了,哪里难受么?”

闲儿听到了凌青菀哭,非常担心她。

“我无事。”凌青菀回答闲儿,“你不用进来。”

她的声音,嘶哑哽咽。

闲儿更担心了。但是,她不敢进来。只得守在门口。

凌青菀将卢珃的遗物。非常谨慎藏起来,眼泪总是流不尽。好半晌,她才想到。今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

外头全是宾客,母亲肯定到处找她,让她帮着待客。

凌青菀将眼泪擦拭干净,喊了闲儿进来。

“早上洗脸的水。倒了没?”凌青菀问闲儿。现在,她每天的洗脸水。都不敢倒,要用好几次。

虽然不干净,总好过没水用。

喝水都成了问题,能有水洗脸就很好。

“没有。”闲儿回答。往凌青菀脸上打量一下,才道,“婢子去端过来。姑娘洗洗脸?”

凌青菀点点头。

简单洗过脸,闲儿重新帮她扑了点米分。又递她换了件米分红色的折枝海棠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