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叛乱之后的死里逃生,他们都没有庆祝过。如今,就当补回来。

“太好了,我正想吃烤羊头。”凌青菀拊掌应和。

大哥凌青城跟着笑了:“七娘最有主意。”一副“我媳妇很能干,我很荣耀”的姿态,惹得景氏和凌青菀笑个不停。

陈七娘羞赧低下头。

陈七娘嫁过来时间不长,又逢大灾,但是她适应得很好,已经有了种家的感觉。

她胸有大志,想去运粮赚钱,婆婆和丈夫都支持她;她一个小提议,婆婆和小姑子立马附和,爱护她;丈夫念书,从来没做过生意,但是能力出众,一学就会,本事过人,又处处尊重她。

陈七娘羞赧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愉悦。

下人们果然暂停收拾,立马去打酒、烤羊头。

三叔和三婶也应邀而来,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

景氏让蕊娘过来叫爹娘。

蕊娘娇憨可爱,并不怕人,笑嘻嘻叫了“爹娘”,然后就和凌青桐、两个堂妹去院子里堆雪人。

很快,天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点了灯笼,红光匝地。地上的雪,映衬着灯笼的光,泛出红色的剪影。

景氏把从安家带回来的三盆梅花全摆上,芳香馥郁。

这三盆梅花,其中两盆是安檐送凌青菀的,另一盆是姨父送的。

“恭喜三叔高升。”喝酒的说话,大哥凌青城先给三叔敬酒。

半个月前,三叔已经荫蒙了朝奉大夫,从六品的官。虽然是闲职,却也有些俸禄,更算个事业。

以后也是官,受人尊重。

这是凌青菀姨父安排的。

“哪里话?”三叔有点不好意思,“还不是安尚书帮忙......”

“这是好事啊!”景氏立马打断他,“咱们家没个当官的,也没有门路。往后,侄儿们就要靠三叔提携了。来,你们兄弟都敬你三叔一杯酒!”

其实,凌青城兄弟,是不需要三叔提携的。他们有姨父和舅舅。再说,三叔那小官也提携不了他们。

但是,景氏这么说了,打住了三叔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必要拿出来说。

更不能轻易泄露出去。

家里还有二房。

二房那对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性格极其相似,非常不好缠。

“三叔,侄儿也恭贺三叔高升。”凌青桐年纪小小,端了酒盏对三叔道。

三叔果然不再多言,笑呵呵喝了下去。

安肃对三房夫妻的承诺,说给三叔和三婶的兄弟安排荫官,已经都做到了。

他们夫妻的心,就全部偏向了长房。

大家喝酒到亥初,说了好些话。

三叔性格豪迈,常年在外头玩,知道很多趣事。从前他顾忌侄儿年幼、长嫂守寡,不敢常来。怕给大嫂添口舌是非。

如今,侄儿成亲了,三叔也是头一回在长房喝酒。

酒劲一上来,话题就开了。三叔说起话来,风趣幽默,知道的趣事又多,是内宅女人没有听过的。既好玩又新鲜。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没有二房和老太太,家里过得开心多了。

他们一直喝到亥初,这才各自回房。

凌青菀也微醺。

她今晚也特别开心。不知不觉喝了好多酒。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情,她记忆中总是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她的父亲,稍有不慎就要打骂下人,连卢玉姊妹俩也时常挨打。

卢氏人口众多。每每逢年过节一大家人,却是每个人都带着几分虚假。明明很热闹。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孤寂。

像这样一大家人喝酒、说笑,从未有过。

“我喜欢这样的家庭......”她躺在床上,怅然想着。

安檐上次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这人世的繁华热闹。是不是舍不得他,她真想回复他说:“是的,我舍不得!”

人世的繁华。和安檐的温柔,她都舍不得。

酒劲浓烈。凌青菀脸上也火烧火燎的,浑身发烫。

丫鬟们随意把屋子收拾了几下,都退了出去,各自歇下。

夜阑人静,雪已经停了。

雪光映照得窗棂透亮,似白昼。凌青菀的屋子里,也隐约有几分明亮。

她睡意上来了,意识有点模糊了。

恍惚间,突然有缕寒风吹进来,屋子里的光亮猛然一增,是更多的雪光照进来。

有个身影,轻盈落在她的屋子里。

凌青菀猛然就坐了起来,顿时酒醒了一半。

黑影直接冲她床上而来,似乎知道她醒了,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掌心粗粝,带着几分寒气,却仍是熟悉的。

“安檐?”半晌,凌青菀才从震惊中恢复了神智,低声支吾。

黑影就松开了她的口。

“嗯。”他应道。

果然是安檐。

凌青菀错愕不已。

她现在住在菁华园,离后面的坊墙和院墙比较近,后窗可以翻进来,而不会吵到榭园的人。

安檐居然半夜进了他们坊里,而且翻到了她的里卧。

“你......你干嘛啊?”凌青菀惊呆了。

她一说话,酒香从唇齿间四溢。

“你喝酒了?”安檐反问她。

“是啊,今天家里人都喝了酒。”凌青菀道。她简单把事情和安檐说了一遍。

安檐听罢,微微颔首。

他摸了下凌青菀的脸。

因为酒气上头,凌青菀的双颊正滚烫,令她有点难过。安檐从外头进来,双手是冰的,贴在她脸上分外舒服。

故而,凌青菀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按在自己面颊上。

安檐微微眯起了眼睛,在黝黑的帐内看着她。

半晌,凌青菀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喝醉了,人也迟钝很多,特别有趣。

安檐唇角微挑,道:“你搬了新地方,我来踩踩点。下次倘或半夜急事找你,可以直接过来。”

凌青菀怔了下。

她抓住安檐的手不放,半晌才道:“这样不好,一旦败露,菀儿名声不好听。安檐,女孩子家没了名声,就是死路一条,像我一样!”

安檐就感觉他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下,闷闷发疼。

“不会败露的,我行事很小心。”安檐道。

凌青菀就轻笑了下,她已经醉眼迷糊,有点撑不住想睡。

最终,她靠着安檐睡着了,自己竟浑然不知。人醉了,意识也是糊涂的。

安檐停留了半晌,见她呼吸均匀,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便将她轻轻放在枕间。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

柔软的唇上,仍带着几分酒香。

他的手,轻轻将她脸色的青丝撩拨整齐。他拂过她娇嫩发烫的面颊,声音轻不可闻:“九娘......”

次日,凌青菀醒过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精神不振。

宿醉是很痛苦的。

“我昨晚好像做梦了,梦到安檐翻到了我的屋子里。”她对镜梳妆的时候,有气无力撑着脑袋,慢慢想着。

后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雪。

雪将窗台上的脚印全部遮掩了,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第140章计谋

第140章计谋

冬月连下了三天的雪,才缓缓放晴。

苦寒与饥饿交迫,城里饿蜉遍地,百姓生活水深火热。

盛京城里都发生了乞丐抢商铺东西的事,抓住了被死打一顿,照样无济于事。

凌青菀的二叔和二婶次日也搬回了昭池坊,虽然他们没个好气。

老太太那边,还是没信。

景氏安顿好了之后,家里收拾妥当,一切照旧,就派人去程家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回来。

“二姑奶奶说,姑爷还在牢里,老太太没心思回来。家里都是孝顺儿女,怎么不顾老太太死活?”去闻信的丫鬟是微雨,回来对景氏道。

景氏听了,既好气又好笑。

“到底是谁不知道孝顺?”景氏无奈摇头,“既然二姑奶奶孝顺,还拉着老太太要挟我?”

“娘,您别理会!”凌青菀在一旁说。

这件事,凌青菀也知道。

二姑父的确是私吞了赈灾的银两。这段日子,到处饿死人,朝廷开了国库救济,却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层层盘剥。

这么下去,还是要饿死人。

一旦饿死人,就有动乱。盛京城里动乱的话,整个朝廷都不保了。

所以,这次谁敢动赈灾银两,谁就是死罪。

已经砍了三名从三品的大员,好几位底下的小官员。这个时候,就是敲山震虎,谁也不许打赈灾粮的主意。

倘或程家姑爷没有关系。现在早已定罪行刑了。

纪王到底跟程家姑爷是连襟,程家姑爷关在应天府,程家的二姑奶奶频繁登门,甚至亲自到了衙门,纪王不堪其烦,也不好见死不救。

因此,程家姑爷的案子。纪王搁置不审。想先关他半年左右,等这件事的风声过去,再寻个理由放出程家姑爷。

这样。就等于保住了程家姑爷的命,而纪王可能面临被御史弹劾。

包庇贪污犯,也要被弹劾,可能丢官。

程轩官小位低。现在没什么人留意他,纪王就大胆将他搁置下来。

纪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将程家姑爷保护在狱中,程家却不知足,非要让纪王将程家姑爷放出来。

简直不知好歹!

“娘,此前二姑父案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狱中,否则他在劫难逃。可是二姑姑呢,不知是愚蠢还是贪婪。非要做美梦想让他出来,还官复原职。

他们家的太夫人。看似精明,这个时候也没个主意,任由二姑姑胡闹!”凌青菀说道。

说起这件事,凌青菀就觉得纪王着实好心肠。

帮旁人尚可,把程家却是徒劳无功。别说感激了,他们不拉纪王下水,已经是万幸了。

前些日子她二姑姑还说,想让二姑父年前出来,希望纪王能网开一面。

好像纪王是故意为难二姑父一样。

岂不气人?

丫鬟微雨道:“婢子一下人,都听说菜市口砍了好些官员的头,全是贪污赈灾粮的。二姑爷碰到这件事,能保住命已是万幸,二姑奶奶和老太太,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景氏就苦笑。

“对啊。”凌青菀也道,“她们哪有半分感激?不仅不感激,还不知足。难道她们是想看着二姑父死吗?”

“算了,别理会!”景氏道,“老太太爱回不回吧,反正家里这些事也忙不过来。”

景氏就没有再派人去程家。

家里还有一堆事。

祖父则终于从纪王府回来。他回来之后,仍关在他自己的小书房,著书立说,不与家人罩面。

景氏也忙着家务事。两个月的清闲日子,终于结束了,景氏又开始忙里忙外,马不停蹄。

中途,石庭来了凌家两次。

他也见到了凌青菀,把一些事告诉凌青菀。

“梅江彦乃户部郎中,是怀庆长公主的势力,最得怀庆长公主的信任。此人诡计多端,狡猾异常。他是怀庆长公主的智囊之一,怀庆很信任他。

这次赈灾粮的案子,只怕牵扯甚广,我打算借这个案子,先除去梅江彦,斩去怀庆长公主的一条胳膊。没了这个智囊,怀庆长公主迟早要自寻死路。”石庭对凌青菀道。

当初杀卢玉,是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两人。

她们的目的却是完全不同。

太后是为了破坏长公主府和皇后的结盟,想让皇后自乱阵脚,然后将皇后杀害,用太后自己的亲信取代皇后,确保太后自己和王家的地位。

卢皇后野心勃勃,那几年诸多排挤王家,想要卢氏独占西北势力。

岂有那么容易?

卢、王两族平分秋色多年,在西北各不相让,岂能让卢皇后压制了王家?

所以,王氏集团授意太后,必须除掉卢皇后,换个没有背影的皇后,这样才好掌控。

杀了卢玉,果然卢皇后方寸大乱,心思全在后宫,丝毫不顾朝政和卢家。

那段日子,王氏和卢氏又重新恢复平衡。

而怀庆长公主杀卢玉,则是完全出于私心。她喜欢王七郎的容貌,想要王七郎做她的男|宠,丝毫不顾王七郎亦高门大户子弟,有自己的尊严。

她被王七郎拒绝之后,打听到王七郎和卢玉的关系,心生嫉恨,所以杀卢玉。

特别是卢玉坏了王家的孩子,太后和怀庆长公主于公于私都不会让她活下去。

怀庆长公主荒|淫无道,私下里豢养年轻的美男子,和朝中诸多大臣来往亲密,让他们入她的幕下。

她自己躲在背后,所以朝臣皆曰太后的几个女儿。行事低调。

其实,她们只是聪明而已,行事可是半点都不低调。

王家几百年的老牌贵族,对付皇权有他们自己的法则。这些经验,自然也会教给几个公主。而那四位公主,个个聪明听话。

所以,太后的几位女儿。表面上行事低调。但是暗中势力雄厚。

真正傻的,是汝宁长公主。她身为皇帝的胞姐,行事不知隐藏。公然干涉朝政,朝臣对她多有不满。

女人干涉朝政,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宫妃,都是大忌。迟早要被弹劾收拾的。

“好,你看着办。”凌青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