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顿时就明白了。

他们想要钱,想要陈七娘的钱。

之前,陈七娘刚进门没几天,二婶就说陈七娘陪嫁丰厚,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花。

至今,他们还是这个想法。

凌青城眼眸微寒。

“......借着晋国公府的名头做生意,如今中饱私囊,我们得了什么好处?”二婶也道,“还不是任由你们欺负?

欺负我们罢了,如今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是不是改日就要连我们一起杀了,才称心如意?”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钱。

陈七娘听了,表情恬柔不变,又看了眼二叔二婶,丝毫不以为意。

凌青城则脸色大变,想要冲上前说点什么。却被陈七娘拉住了袖子。冲他摇摇头,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我们堂堂国公府,如今被景氏放纵孩子做生意。沦落成了商户!这岂不是给祖宗抹黑?”老太太醒了之后,继续骂景氏,“这样的孙媳妇,就该休去!”

陈七娘听了这话。仍是不动声色。

她将景氏保持镇定、不喜不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安静站着。脸上还有几分从容。

祖母说要休了她,她也不露半分惊惶。她心里很有底气的样子,知道自己有资本可以留下来。

凌青菀是打算吵几句的,但是见她母亲和大嫂都沉默着。似乎以退为进,也只得微微蹙眉,跟在母亲身边。

这样的家庭。其实挺无奈的。

凌青菀真希望早点分家,母亲和大嫂可以过些清净的日子。

老太太动不动就用孝道压人。偏偏行事乖张,到处给景氏找麻烦。

“厨房做了些点心,娘吃些东西。”三婶把老太太面黄肌瘦的样子看在眼里,见他们吵起来,一时间只怕不可开交,就偷偷去厨房,做了好些吃的端上来。

三婶还偷偷叫人去买了几块肉。

一时间,屋子里菜香、饭香四溢。

老太太顿时就饥肠辘辘。

她在程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吃饱饭了,每天都是喝粥,她已经不知道米饭和肉滋味了。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着回来的。

她还在等景氏求着她回来过年呢。凌家不可能任由老祖母在外头过年,所以景氏必然要去求她的。到时候,她可是有很多条件的。

可是程家的伙食太差了,她着实忍不住,只得提前回来。

趁着老太太用膳的功夫,景氏带着儿子、媳妇和女儿告退了。

“七娘,让你受了委屈。”景氏满怀愧疚对儿媳妇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照顾好你......”

“娘,分家吧!”凌青城突然站起来,狠狠道,“这么下去,怎么过日子?”

从前,老太太等人也这样欺负他们,但是凌青城都能忍了。

如今,他不能让他的妻子也受他母亲一样的折磨。

往后,更是无穷无尽的,除非陈七娘愿意供养那些蝗虫,把她辛辛苦苦赚的钱拿出来给他们挥霍。

“分家也不是一时二时能定下来的。”景氏叹了口气,对儿子道,“你祖父怎么说,咱们尚且不知道。咱们提出分家,正巧给了二房把柄,到时候爵位......”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爵位。

他们正说着话儿,祖父身边的小厮,跑过来对景氏道:“大奶奶,老太爷让您带着大郎夫妻,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说话。”

惊动了老太爷?

景氏微愣。

老太爷素来不管这些事的。

他们刚回来,只得又去老太太那边。

凌青菀也跟着她母亲和大哥、大嫂,去了老太太那边,她想帮帮忙。

她是姑娘,有些话更容易说。

的确,祖父出现了。

他整日关在小书房里,面色苍白浮肿,颀长消瘦,双目浑浊。

凌青菀没见过他几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他都没个好脸。听说祖父特别讨厌女儿,包括孙女。

“大郎去做了生意?”祖父厉声诘问,“可有其事?”

景氏突然想起来,老太爷是非常清傲的,而且很看重名誉,他觉得做生意是给家里丢脸,给了祖宗的份,是祖宗抹黑。

商户是四民之末,从商是低贱的营生。

“是。”凌青城回答。

他还欲辩解几句,老太爷将茶盏,狠狠砸向了凌青城。

凌青城被泼了满身的茶水,额头被砸中,顿时红肿了一大块。

幸而茶水不怎么烫,而且又是寒冬。

景氏和陈七娘心里大痛,却不敢说什么。

凌青菀更不敢代替她哥哥去忤逆长辈。因为会没完没了。

“不孝子!”老太爷厉声呵斥,大骂凌青城,“亏得我还要将爵位留给你,你却倒好,听了你这个没见识母亲的话,娶了个商户之女,还跟着做生意。往下游走!”

他这话。二叔、二婶和老太太,皆是一愣。这是老太爷第一次公然说,他要把爵位留给凌青城。

从前能猜到。但是没有这么明确。

“......你这个媳妇,立马给我休了,赶回祁州去!”老太爷厉喝道,“我们凌家。丢不起这么大的脸!”

凌青菀听到这里,一股子怒火中烧。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世陈七娘不敢做什么,埋没了才华,还用陪嫁供养着凌家。

原来,家里这些老爷太太们。个个像吸血虫一样吞噬陈七娘的陪嫁,用她的钱过富饶的日子,却又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低贱人。

凌青菀立马上前,挡在她大哥前头。对老太爷道:“祖父,我大嫂犯了什么错,您要逼我大哥休妻?”

老太爷定睛看了半晌,仍不知道凌青菀是谁。

但是,叫他祖父,应该是他的孙女。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孙女,甚至不知道家里有几个孙女。

“混账,滚下去!”老太爷呵斥道,“哪里轮得到你们贱|妇说话?”

他很瞧不起女人,把自己的孙女叫贱|妇,凌青菀也算大开眼界。

“我可以滚下去,但是也请祖父想想,你们一日三餐,从哪里而来?没有我大嫂,你们都饿死了!居然瞧不起做生意的,是哪里来的底气?”凌青菀冷冷道。

她一点晚辈的样子也没有。

她对母亲和哥哥弟弟妹妹有感情,却对家里其他人,没有半点亲人之感,所以她不怕。

老太爷更怒,把炕几推下去,要砸凌青菀。

凌青菀则将他大哥拉起来,退后几步,绕开了老太爷的炕几。

老太爷气得发狂了。

长辈打小辈,小辈应该受着才是,怎么敢绕开?简直无法无天了!

这是大不孝!

“来人啊,把这个贱|妇赶出去,我们凌家没有这个孩子!”老太爷怒喝。

“不用赶,我们自己走!你那个落魄的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谁稀罕?你要留给谁,就留给谁!”凌青菀道,“我们走!”

她话音一落,拽着她大哥就要走。

凌青城也是满心的愤怒,却看了眼陈七娘。

陈七娘昂起头,先于凌青菀,走了出去。她背景笔挺,高贵不屈,深深震撼了凌青城。

凌青城这才脚步坚定,跟着他妻子和妹妹走了。

景氏则震惊,半晌没有回神。

“大嫂,瞧瞧你儿子女儿!”二婶尖声叫起来,“这样不孝,到底是谁指使的?”

老太爷气得打颤。

其实,景氏心里,对这个公公也是失望透顶了。这么多年,他明知道景氏生活艰难,在婆婆和弟媳妇中间夹缝受气。

而他,从来不公开表示,到底要把爵位给谁,让他们去争。他美其名曰怕家里不和睦,实则是没有管理家庭的能力,把苦难留给孩子而已。

现在,大旱之下,到处有人挨饿,他却因为陈七娘赚了钱要休弃她,好似他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景氏受够了!

一群小人,一群伪君子!都是喝着景氏的血、骂着景氏的娘过日子。

要是得了这个爵位,二房肯定不会分家,死也要赖着景氏和陈七娘。

到时候,他们会继续喝陈七娘的血、骂陈七娘是低贱的生意人!

受够了!

景氏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媳妇,承受她曾经承受的痛苦!就像孩子们说的,那个爵位,都发烂生蛆了,要来就是让凌青城和陈七娘沉重背负这群整日无事生非的吸血虫!

甩也甩不掉!

“就这样吧。”景氏突然解脱了,用种莫名的语气,对众人说道,“这么多年,我也算到头了!”

说罢,她也不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转身走了。

老太爷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第一次被这样忤逆,一口气透不过来。

老太太和二叔则是狂喜。

爵位终于要到手了,大房真是自绝后路!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斗赢了那个寡妇!

二叔异常的激动。

他以后,就是晋国公了!

第154章分家

第154章分家

凌青菀原本有些自己的事要做。

但是,家里突然就闹翻了,准备分家,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令她无瑕旁顾。

准确的说,是祖父要赶他们一家人走。

祖父觉得陈七娘行商,还弄出了个名堂,众人皆知她赚了钱,让晋国公府丢人现眼。

要么陈七娘保证,从此不再经商,不再和她祁州的商户娘家多有来往,安安分分做晋国公府的长孙媳妇;要么就休弃她,让她滚回祁州去。

凌青城一个也不答应。

他既不会看轻妻子和妻族,更不会休妻。

“那就滚,从晋国公府滚出去,从此不要再踏入家门!”祖父呵斥道。

祖父的性格一直是很怪异的。

听说他从来不管家里事物,唯独对凌青菀的父亲很好,很疼爱他。

长子去世后,祖父更是一蹶不振,从此愈发愤世嫉俗。

这些年,家里人很难见到他,哪怕见到了,他也是冷冰冰的。

凌青菀的姑姑纪王妃,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祖父,她是由凌青菀的父亲养大的。

二叔和三叔也是从小缺少父爱。

景氏同样受轻视。

祖父不在乎任何人。

要不是因为凌青菀的父亲,祖父早把爵位给次子了,才不会管长房生活有多艰难。

他重男轻女,将女人都视为贱物,景氏辛辛苦苦几十年操劳家务,祖父一点也看不见。他保留这个爵位,是为了他已经去世的长子。

祖父是凌青菀见过最薄情的人。

第二天。祖父就上书,将他的次子凌世立请封为世子,将内宅的中馈全部交给祖母。

除此之外,他还让人赶长房走,让他们十天之内搬离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的一切财物,都不给予他们,除非他们母子愿意认错。处理陈七娘的事。

“娘。咱们走吧!”凌青城跪在母亲身边,对母亲道,“七娘到底有什么错?要不是她。咱们就要饿死了!那些祭田,受灾严重,咱们不要也罢,重新置办就是了。

现在用七娘的钱将置办家业。儿子永世对七娘好,给她挣个诰命回来。不忘七娘的恩情。走吧。”

凌青城从小就沉稳。

他性格稳重、为人豪迈,在宗学里念书,学业前列前茅。他很受先生们看重,却不会引来同窗的嫉妒。

他人缘很好。

这样的人。应该会顾全大局,暂时让陈七娘消停些,不与祖父对抗。违背孝道的。

但是,凌青城做了。

他爱上了陈七娘。深陷爱情里的他,变得偏袒且任性。他宁愿顶撞祖父,也不愿意陈七娘受半点委屈。

“走吧,娘。”凌青菀也在一旁帮腔。

“娘,咱们走吧,以后想走也走不了。”凌青桐更是说。

景氏心里早已下了决定,她是要走的。此刻她瞧见了陈七娘,低垂着脑袋,却没有说话的样子,心里竟觉得她十分可怜。

陈七娘从富饶优越的祁州,嫁到落魄的晋国公府,已是委屈。

景氏也是从太原府嫁过来的,她知道远离故土的痛苦,好似一棵树,被连根拔地,需要重新去适应土壤生存。

与从前的根须一点点斩断的痛苦,只有远嫁的女人能明白。若是新的土壤,有半点水土不服,就可以导致夭折。

“好,我们走!”景氏道。

陈七娘猛然抬起了眼。

从事情发生到今日,她一直沉默。她既没有愤怒祖父对她的误解,也没有担心因她而凌家不和。

她就像个外人,看着他们厮打,想瞧瞧他们到底是怎么对待她。

她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眸子,盯着凌家上下。因为她是外来自,她对这个地方很不信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得个什么结果。

她也想知道,自己努力为了这个家,是否值得。陈七娘是生意人,她重情,却不是一味的偏重感情,她更加计较是否值得。

她在思索这个地方,值不值得她拼劲全力,这家人值不值得她全力照顾。

直到她婆婆最终应下来,陈七娘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她眼泪的闸口打开,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眼泪滂沱,给景氏跪下:“娘,媳妇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从此绝不辜负娘和凌家!媳妇愿意肝脑涂地,报答您!”

陈七娘是商户出身,又是跟着她父兄在商场里滚过的,小小年纪,想法却不同于平常女子。

她也有点离经叛道。

倘或是读过诗书、学过孝道的女人,应该劝丈夫和婆婆,不要为了她闹得这么僵,甚至主动说放弃经商。

但是,陈七娘没有。

她坚持自己的底线,她就是要经商,这是她的本事。假如凌家不容她,她宁愿被休弃。她是不想苟延残喘,看人脸色过一辈子。

她的沉默,就是她的坚持。

直到婆婆没有半句二话,应了下来,陈七娘既惊讶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