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外头传来莲生轻轻的一声咳嗽,说明丫鬟们全部又去睡下了。

凌青菀这才慢慢透出一口气。

“回去吧。”她起身送客,声音里不自觉有点心灰意冷,“在我离开之前,不要再半夜跳入我的院子,否则我告诉家里人。”

她转身欲进锦帐。

身后衣裳摩挲中,安檐也起身。他一个箭步过来,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他的胳膊结实有力,将凌青菀紧紧箍住,她有点透不过来气。

他喘气有点粗重,紧紧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手臂很用力,令她无法喘息。

“你太令我生气!”安檐声音粗重,也不顾深夜的寂静,也不怕惊动人。

他说罢,单臂搂住她,另一只手就顺着她开阔的衣襟,滑入了她的衣内。

他炙热粗粝的掌心,触碰到了她腰间的细腻肌肤。

凌青菀咬住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你太令我生气!”他重复着说,就低下头来,吮吸她颈项的雪肤。他很用力,吮吸得她的颈项有点疼;他的手,粗暴蛮横在她的小腹、腰侧处游走,摩挲着她的细嫩温软。

凌青菀更加用力咬住唇。

同时,她的脚向后,猛然用力,踩在安檐的脚背上,跟她对付景五郎的方法一模一样。

安檐饶是铁骨铮铮,也扛不住身体陡然的剧痛,立马双膝发软,几乎跪下去。

凌青菀就趁机挣脱了他。

安檐双腿的酸痛难忍,让他清醒了很多,半晌这才这种剧痛敛去。

而凌青菀,已经退到了他五步之外。

“你也同样令我生气!”凌青菀声音冷冽,斜睨着他,“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请你出去!”

安檐的大腿、小腿,因为凌青菀那一脚,疼得直立不起,半晌过去了,仍是有余酸未消,让他的双腿感觉无力,他的拳头却紧紧攥了起来。

他没有动,就站在那里。和凌青菀对立。

凌青菀也没有动。

窗外吹进来的风,带着馥郁花香,温暖和煦。天气的天气,舒爽宜人。

他们对峙站立良久,安檐的怒意也全部敛去,酒意更是消失无踪。

“你想跟他走?”安檐开口问她。他的声音,清明暗哑。已经清醒过来。

“想。”她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安檐的呼吸又是一顿,半晌没有透出一口气。

“为什么?”他片刻才问,声音闷闷的。

这句为什么。他自己问完之后,也感觉几分怅惘。

“我的形体早已烂在土里,这个世上再也没人会承认卢九娘,只有他。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凌青菀道。“而且,我答应过跟他走。我不想食言。”

说罢,她听到了关节咯咯作响的声音。

安檐紧紧攥住了拳头。

她就不着痕迹后退了两步。

“仅因为如此?”安檐问,“因为他可以庇护你?”

“也不完全是。”凌青菀道,“我曾爱慕他。不惜为他做出世俗难容的丑事。我曾与他海誓山盟,我曾怀过他的孩子。

这个世上,我可以寻求到很多的庇护。而他的庇护,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所以。我愿意跟他走。”

安檐的拳头,顿时就松开了。

他的双肩,有种脱力般的低垂,颓废无力之感,笼罩在他身上。

他微微阖上双目,深吸一口气。

而后,他夺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凌青菀立在窗边,往他的背影消失无踪,眼泪簌簌落下来,打湿了她的面颊。

她望着安檐远处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她用刻薄来回应他的刻薄。

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明知他很憎恶听到这些话,明知他已经很有诚意帮衬她,她仍是说了。

否则,她这口气透不出来。

她竟这样在乎他!

“练了一早上?”小景氏惊讶问前来报信的丫鬟。

安檐早起一直在家里练枪,已经练了整整一个早上,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湿了。

小景氏有点吃惊。

她知道安檐习武刻苦,却很有分寸。这样长时间的练枪,属于过度练习,会伤害筋骨的。

安檐很少这样。

“......不是一个早上,夫人。”丫鬟急哭了,“二爷昨晚子时突然起来练枪,从那时候就没歇,已经快六个时辰了。”

小景氏吃惊的站了起来。

练了六个时辰?

哪怕不习武的人都知道,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会让身体和四肢受到极强大的伤害,会留下隐患的。

“走,我去看看!”小景氏道。

她带着丫鬟,赶到外院场地的时候,安檐仍在练枪。他的长枪,在空气里挥舞,带动风声飒飒。他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了,豆大的汗水仍是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下来。

“檐儿,停下来!”小景氏大声喊他,“你做什么?”

安檐恍惚没有听到。

“檐儿!”小景氏又喊他。

他正练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手里的长枪可能掌控不住,假如走近他,可能会被他一枪刺穿。

小景氏急得不行,大喊安檐,却又不敢靠近。

“这是做什么!”小景氏非常着急。

最后,下人把安肃和安栋也找来。

“檐儿!”

“二哥!”

安檐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手里的长枪,夺手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深深没入西边的院墙,枪尾兀自颤抖,半晌未歇。

安檐从场地中走过来,鞋底已经磨穿了,脚掌也磨破了皮。

他的双手,鲜血直流,将枪棍染得通红。他的双手早已布满了老茧,粗粝厚实,能让他的双手磨成这样,足见他练得多么过度!

小景氏都要哭了。

安檐却不理会他们,径直回了房,一句话没说。

丫鬟们打了洗澡水来,他连衣坐入浴盆里,感觉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痛楚。

他看了看自己被枪棍磨得皮开肉绽的双手,猛然插入水中。

刺心的疼痛传过来,他却有点麻木了。

他微微阖眼,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168章误会

第168章误会

京城的春天,要比江南来得晚些。

四月中旬,烟柳桃蕊第次而生,夭斜落絮,绵绵荡荡。

凌青菀坐在窗前,准备看些医书,目光却被院中桃树上的一只灰雀吸引了目光。它站在枝头,细细梳理灰亮的羽翼,悠闲自得。

这株桃树是今春新栽的,翠叶始发,碧树葱郁。

突然,有个丫鬟进了院子,惊扰了那只灰雀。它扑棱着翅膀,从屋檐下低掠而过,羽尾裁开了阳光。它离开之后,那桃枝犹自颤抖。

落足了,不管有意无意,都会留下痕迹,这是谁也无法掌控的。

凌青菀又想到了安檐。

这些日子,她只要稍微不注意,念头一转就会转到安檐身上去。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安檐了。

“姑娘,石官人来了。”进来的丫鬟,是景氏那边的,对凌青菀道,“太太让您过去说说话。”

石庭是凌家的恩人,景氏对他不设防。

知道凌青菀和安檐吵架之后,石庭专门来看过好几次凌青菀。

而前天,他对凌青菀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安檐他不喜欢你,让你莫要痴心妄想,徒添烦恼。你也不喜欢他,只是你现在不明白。将来,你总会知道的。”

这话,石庭去年就说过。

那时候,凌青菀听了颇不高兴。这次,她听到了更为刺耳。

可是她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赞同。安檐杀无为道士、送她礼物哄她开心的时候,她也曾暗想,安檐是否对她有点情谊。

而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化为乌有。她已经不在奢望了,安檐憎恶她,哪怕提及到她和王七郎,他仍是会暴怒。

所以,她更难受。

石庭把卢玉的美梦点破了,卢玉现在特别不想见到他。

“说我不太舒服,不便见客。”凌青菀道。

丫鬟犹豫了下。往凌青菀脸上打量。

凌青菀微笑。对她道:“我没事,你去回禀太太吧。”

丫鬟就明白过来,笑了笑。放下担心走了。

石庭这些日子,往凌家来得特别频繁,是有原因的。

因为陈七娘怀孕了。

陈七娘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吐得晕天黑地。人也奄奄一息,眼瞧着就憔悴了下去。

景氏和凌青城很担心。

经过几次事情之后。他们不太相信太医和京城名医的医术,唯独相信石庭和凌青菀的。

大夫们常说:医者不自医。“自”,不仅仅是指自己,也指家里人、最亲近的人等。凌青菀不敢出手,怕自己疏忽了。

所以,凌青城请了石庭来给陈七娘诊脉。

石庭和凌青城是挚友。他自然不会收取凌家的诊金,虽然景氏会用其他礼物补偿。

“我记得前世。大嫂进门第二个月就怀了身孕,生了个男孩。”陈七娘怀孕之后,凌青桐来找过凌青菀,告诉凌青菀一些话,

“可是现在,她却是进门半年后才怀孕。前世她怀孕,还要操劳家务,很是健朗,这次却吐得厉害。二姐,你说这是好,还是坏?”

凌青桐重生了,王七郎和卢九娘也重生了,所以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变了。

对面面目全非的今生,凌青桐总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我觉得是好事。”凌青菀安慰弟弟,“你想啊,大嫂去年赚了很多银子,今春上的花木生意,又赚了些,总归有点改变嘛。”

她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但是,凌青桐却听进去了。他此刻非常需要旁人安慰他,因为他很担心,他总是担心自己改变了蕊娘的命运,会连累其他人。

殊不知,凌青菀的命运轨迹早已被改变,只是凌青桐不知道罢了。

石庭今天又来给陈七娘请脉,顺便想看看凌青菀。

“更衣,我要出门。”凌青菀顿了一会儿,喊了丫鬟道。

她想去看看祯娘,和祯娘说说话。也可以去街上逛逛。

总之,她不想呆在家里。

丫鬟们连忙帮凌青菀梳妆更衣。

凌青菀打扮妥当,就带着莲生,在后门乘坐马车,准备去纪王府。

上个月,纪王府和安家正式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祯娘和安栋八字很合,所以安家就请人做媒,向纪王府求亲。

纪王答应了。

但是,纪王的长子尚未大婚,次子还没有定亲,所以祯娘和安栋的婚事,可以先议,却要晚嫁。

安家表示不介意。

于是,这些日子安家和王府开始议亲了。

凌青菀到了纪王府,祯娘高高兴兴出来迎接了她,笑着对她道:“二姐姐,你怎么有心来看我?蕊娘呢,雪儿呢?”

祯娘很喜欢凌青菀的妹妹,也喜欢凌青菀的狗。当然,她更加喜欢凌青菀。

“难道我抵不上雪儿和蕊娘吗?”凌青菀佯怒。

祯娘就哈哈大笑,挽住了她的胳膊,道:“二姐姐现在也会说刁钻话。快快快,你先去跟我娘请安,然后我们去看马球。”

然后,她就火急火燎的,把凌青菀带到了纪王妃面前。

纪王妃少不得数落她:“你要是有你二姐姐一半的贞静,我也就安心了。快要出阁的人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祯娘吐吐舌头,不顾纪王妃的抱怨,跑回去换了衣裳。

凌青菀就笑了。

“姑母最近忙得厉害吧?我瞧着您都瘦了。”凌青菀对纪王妃道。

去年腊月,官家给纪王府的长子指了门亲事,是建平侯的二姑娘,着半年内完婚。

所以,大表兄的婚期。定在今年五月二十。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大表兄的吉日,故而纪王府忙得不可开交,纪王妃也瞧着清减了很多。

“是特别忙。”纪王妃道。

她刚说完,祯娘已经更衣好了,又疾步跑进来,拉了凌青菀要走。

“慢些!”纪王妃在后面喊。

“知道了。娘。”祯娘远远的回答。

凌青菀被祯娘拉着。跑得气喘吁吁的。

祯娘也有马车,却非要和凌青菀乘坐一辆,挤到了凌青菀的车上。

“莲生。你会打马球吗?”祯娘对莲生很好奇,不时问东问西。

莲生摇摇头:“不会。”

马球是昂贵的运动,莲生的确没有打过。

祯娘不再说什么。

他们到了马球场,却在门口遇到了石庭。

石庭落在凌青菀身上的眸光。略有深意。凌青菀装病不见他,转眼就在马球场碰到了。有点不自在。

“石官人。”祯娘和石庭见礼。祯娘也听说过石庭救了凌家众人的命,故而对石庭很友好。

石庭也常去他们府上。

石庭医术好、擅长交际,又特别豪绰,什么名贵的、稀罕的物件。他都能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