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石庭用这种轻松的语气,更凌青菀说这等残忍的事!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凌青菀的声音更烈,几乎要哭出来,“安檐他是不会信的!他一定以为,我和你合谋杀了菀儿,我和你合谋欺骗他!”

她的身子在发颤,眼神都抖了。

凌青菀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因为她无法向安檐证明她的清白!

菀儿是怎么死的,安檐无法查证。他无法查证,卢九娘就要永远背负嫌弃。

这让卢玉几乎抓狂!

原来,她这么在乎安檐的看法。

这一刻,她简直心生绝望。

她所有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虚有。安檐不会相信的,他会恨她,甚至要杀了她。

若是这样,卢玉真宁愿去死。

不,哪怕她死了,也无法弥补。杀人、欺骗,她会毁了安檐对女人的信任。

她卢玉,重新要在安檐心里成为一个烂人。

“他一定觉得我在戏弄他,他一定以为我知情!”凌青菀的眼泪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坏,为什么要陷我入如此境地!”

她倏然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夜阑人静,凌青菀的哭声立马穿得很远。她将哭声压抑住,使劲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也不想在石庭面前如此懦弱,可是她忍不住。这一刻,她几乎崩溃了。

安檐会很失望,会非常失望。

只要想到安檐的表情,她心里的绝望就无法回转。

他说“我信任你。卢九娘”,言犹在耳,估计回头就会觉得这话是个笑话。

说卢玉不知情,哪有说服力?

安檐爱菀儿的,让他如何承受爱人死去的事实?大概刨了卢玉的坟头,也无法令他消气。

卢玉可以想象他暴怒的样子。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淌了着。沾湿了衣襟。

石庭没有去搀扶她。仍任由她抱头痛哭。她的哭声已经敛去,变成默默的流泪。

琼华静静挥洒着,缭绕的竹影投在凌青菀的身上。她的肩头显得单薄又无力。

她蜷缩在身子,坐在地上哭。

石庭远远看着她,心里有点荒凉。失去的东西,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回来了。

他想,他要得到她。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很并不简单。

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卢九娘,她的心偏向了安檐。

“九娘,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你。”石庭轻声道,“我会带着你走,你不要难过。”

凌青菀没有回答他。

“......我演算天象和命脉。在太原府帮你找到了一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她的阳寿消尽之日。应该在十月二十,就是凌青菀成亲的前十天。她和你的命格相符。”片刻后,石庭继续到,

“而我可以将另一个孤魂,引入凌青菀的肉身,让她继续做凌家的女儿,做安檐的妻子。反正安檐无论如何,也要这个肉身的,是不是?”

凌青菀终于抬起头,站了起来。

她双眸狠戾,盯着石庭:“你又要害人!你害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活着!”

她的面颊沾满了泪水,眼神却锋利如刃。

“我说的都是实话。”石庭道,“我答应不骗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也无法子。”

说罢,他竟转身离开了。

他把凌青菀一个人丢在茫茫夜色里。四周全是树影,似鬼魅丛生。

凌青菀紧紧咬住唇,眼泪又落下来。

她非常的痛苦。

其实,她隐约听说过,巫医秘术是不能害人的,只能救命。石庭的话,她相信了七成,凌青菀应该就是寿命已尽。

可是,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安檐交代?

安檐可是心心念念盼着卢玉早点走,把菀儿还给他的。他极力对卢玉好,生怕卢玉伤害了他的菀儿。

现在,他一切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到时候,他要如何面对这个打击?

接下来的几天,凌青菀精神恍惚,痛苦不堪。

她母亲景氏也留意到了,问她:“菀儿,你怎么了?”

凌青菀就突然伸手,紧紧搂住了她母亲:“娘!”

景氏又要如何承受女儿已死的事实?

凌青菀的心里,千斤重。

石庭可以轻描淡写说这些话,做这些事,她却是不行。

“怎么啦,你这孩子?”景氏微讶。

“我晕车。”凌青菀大哭。

景氏吓得手足无措,仍是停了半天的车,让凌青菀歇歇。

石庭看她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怜悯。

五个月,他有五个月的时间,让她准备,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石庭现在也有点后悔,他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卢九娘会真的对凌家、对安檐投入感情。

就像石庭,他知道自己是王七郎,他冷眼旁观石家的人,他利用石家的人脉和钱财,谋划他和卢九娘的未来,他一点也没有负罪感。

等到时候,他金蝉脱壳,石庭得个“身死”的下场,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隐姓埋名,石家也找不到他。哪怕找到了,他也有办法脱身。

石庭和凌青菀,原本就是死了的。

是王七郎和卢九娘,延续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的家人多想几年的团聚。

石家和凌家应该感激他们才是。

石庭知道,卢九娘的负罪感,还是源于她不信任石庭。

她不相信凌青菀已死。

卢玉仍是怀疑石庭为了她而害死了凌青菀。这样,她自己也是杀死凌青菀的凶手,所以她承受不了这个结果。

一路上,凌青菀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直到了太原府,她才慢慢好转了些。

她决定先放下这些,去找她哥哥和叔父,说服他们去对付王家,替卢珃报仇。

然后,等回到京城,她会跟安檐坦白。

要杀要剐,任由安檐处理。

“安檐肯定要一剑捅死我。”她想。

想到安檐的暴怒、厌恶、甚至他眼里的杀气,凌青菀的眼泪就浮上来。

她定了定神,把这些情绪都咽下去。

“你说那个阳寿将尽的女孩子,你就不能救她吗?”凌青菀问石庭,“你可以把她变成游魂,然后等她去世,再把她引入她自己的身体里啊。”

石庭笑了。

他先是小声的笑,然后再放声大笑。

在卢玉看来,巫医秘术就像是捏泥巴,随便怎么玩都可以。

“我做不到!”石庭笑罢,敛声严肃道,“我若是能随便将人变成游魂,再引入自己身体里,我便是神仙了。”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巫医。

他的引魂术,需要和命格、天理相融,绝非容易之事。况且,让一个灵魂不能投胎转世,其实并非善良。

因为,再次引入需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个不慎就要将那个游魂变成孤魂野鬼,毁了她轮回的路。

石庭紧紧抓在手里的,只有卢玉和他自己。倘或他分心,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九娘,不要天真了。”石庭道,“我再次将你引出来,也只有三成的把握;然后再引入一个孤魂到凌青菀的肉身里,只有一成的把握。

我连你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命数将尽的人?天道轮回,我只能钻空子,不能更改。”

凌青菀微微阖眼。

“等回京再说吧。”凌青菀道,“等回京之后,把这一切跟安檐坦白,再做打算。”

石庭沉默。

他们次日就到了太原府。

进了太原府,他们就分开了。

凌青菀母亲去了景家,看望外祖母。

石庭则去找那个生命将尽,又与卢九娘命数附和的女孩子。

如果找不到,他就需要在花几年,重新找一个。

不过,那时候,卢九娘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凌青菀整顿心绪,不再多想这些,跟着母亲进了景家的大门。

她们下车之后,就直接去看外祖母了。

第189章不分

第189章不分

凌青菀的母亲和外祖母快十年未见。

十年光阴,她们母女俩都老了,鬓角添了白霜,面颊有了细纹。

陡然见面,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

母女二人未语先泪,抱头痛哭了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喜悦与悲伤掺杂,皆是心情起伏难宁。

凌青菀跟在一旁,眼泪比她们流淌得更狠。

“太夫人,您别伤心。”

“是啊,太夫人,姑奶奶远道而来,孝心感天,太夫人别哭坏了身子。”

“姑奶奶擦擦脸......”

“表姑娘也是个极孝顺的,瞧着太夫人微恙,哭得这样,太夫人真是好福气。”

屋子里的大丫鬟、管事的妈妈,纷纷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她们祖孙三人。

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