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任由他抱着,下巴搁在他肩头:“我今天去看了医生,结果没想到遇到了熟人。”

周行衍无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觉得她肯定会给你打电话啊,”向歌停了一会儿,“行行。”

“我以前一直不注意这个问题,是因为觉得无所谓,我本来就觉得生小孩很疼,不想要,而且我才二十三岁,考虑这个问题也有点早。例假偶尔吃两颗止痛药对身体又没什么伤害,那我干嘛要去受苦每天都吃那么难吃的中药调理身体啊。”

她下巴在他肩膀上软软地蹭了蹭,脸侧过来:“但是现在真的告诉我身体有问题,我又觉得有点难过,爸爸是你的话,我也想以后能有尝试着做妈妈的机会,也会好奇我们的孩子到底会长得比较像谁,性格比较像谁。”

周行衍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向歌侧脸蹭着他外套的布料,发出细小的摩擦声,他垂下眼,手臂收紧了点,声音低低的:“你没问题,只是几率稍微低了一点,等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们就慢慢来。”

他平缓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种温柔的力量,让向歌皱了下鼻尖,眼眶不受控制的开始发酸:“我去拍了片子,也抽血做了检查,你的吴学姐都跟我说了,那哪里是稍微低了一点,我们可能需要正常人两倍三倍四倍的时间,五年,十年——”

她没说完,周行衍捏着她肩膀,人稍微向后退了一点点,单手扶着她头,唇瓣贴上,封住她没说完的话。

极近的距离里,向歌睁着眼看着他,睫毛眨动间似乎能够相互摩擦触碰到,有点痒痒的。

周行衍柔软的唇瓣只浅浅的贴了贴,又上移吻上眼角:“向歌,”他低沉缓慢说,“我们有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时间,无论是孩子还是什么,我们都会有的,你想要什么,我以后都会给你,所以别去想它。”

向歌眼角湿润,浅浅的抽了抽鼻子,脑袋抬起来:“怎么就四十年的时间,你只想跟我过到六十岁吗?”

周行衍:“……”

她抬着眼,眼睛里还湿漉漉的,却无比认真的样子:“四十年以后你要换老婆了吗,准备甩了我追求真爱黄昏恋,六十六岁换个老伴儿时尚一把?”

周行衍哑了几秒,垂眼看着她笑了,抬手敲敲她脑袋。

向歌侧头去躲,又被他捧着脑袋按住,不让她动:“以后还会不会不好好吃药?”

她了然地点点头:“你每天让我吃药就是为了以后可以要孩子。”

周行衍眯了眯眼:“你又开始不老实了是吧。”

向歌也跟着他的样子眯起眼来,扯着人拉过来按在沙发上,人翻身直接跨坐上去,手撑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什么我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啊?之前在咖啡厅那次你就是因为这个见你的吴学姐?”

周行衍嗯了一声,拉着她手指到唇边,轻轻咬了咬指尖。

向歌嘶着抽手,阴阳怪气的:“你跟你的小学姐关系还挺好啊,我以为高中的时候跟你要个手机号码未遂以后故事就可以结束了呢,结果我不在的时候就这么不声不响联系了八年?”

周行衍其实早就不太记得清吴茜颜高中还跟他要过手机号码这种事情了,只大学的时候再遇到她隐约有印象是同一所高中的,毕竟跟他要过手机号的小姑娘还是挺多的。

而且他和吴茜颜同级。

他躺在沙发上,好笑的侧了下头:“哪个小学姐?”

“……”

向歌俯下身去咬他嘴唇,恨恨道:“你有很多小学姐?”

周行衍含笑嗯了声,顺势扣着她后脑吻下去,声音含糊:“但是只有一个小学妹。”

她被他扣在身上,低低唔了一声,撑着他胸膛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舔了舔唇上唾液:“虽然说几率低破地表了吧,但是万一中招了呢,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呢。”

周行衍看着她舔唇的动作,眸色深了一寸:“你说得对。”

向歌点点头,长腿从他身上翻下来,人站起来踩上地毯就要往房间里走,周行衍撑着沙发直起身来,开口提醒:“穿鞋。”

向歌才跑了两步,人一顿,折回来,踩上拖鞋又进屋。

几分钟后,她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

走过来,重新坐回到沙发里,周行衍就看着向歌神秘兮兮地把袋子里的好几盒都倒在沙发上,盘着腿随便抓了一个,歪头缓声一字一字地念:“超薄超滑更敏感——”她抬起头,摇了摇手里红色的小盒子,递给他,“你喜欢这个吗?”

周行衍人一顿,抬手接过来,刚想说话。

向歌已经拿起了另一盒,眼睛瞪大了,又塞给他看:“这怎么还有凸点螺纹装,好厉害啊。”

“……”

周行衍脑壳疼,食指关节揉了下眉骨,有点无奈的抬起头来:“向歌……”

向歌垂着眼,手里还拿着一盒,却没动。

她突然就安静下来,停了两秒,咬着腮帮里的软肉抬起头:“你再叫我一次。”

周行衍愣了下。

她嘴唇紧紧抿着看他,眼睫缓慢地垂下去。

几个月前,她在他家里看到了那些杂志。

从她拍封面的第一期开始至今的每一本,只要有她出现,就都被他完好的保存着。

周行衍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向歌本来以为,这已经是他对于她所袒露出的感情最好的回应。

直到今天,有人告诉她,你走的时候,他其实找过你。

在你以为他其实毫不在意的时候,在你以为自己充其量也只算是他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的时候,他也曾义无反顾地,固执又执着地找过你。

向歌眨眨眼,把手里的盒子丢在地上,连带着也扫掉了两人中间的几盒,人蹭过去,突然低低地倾身抱住他。

手臂软软环在男人腰间,头贴着他腹部,她缓慢地开口:“行行,我妈本来想让我大学在法国读的。”

周行衍垂下眼来,看着她漆黑柔软的发顶。

“但是我还是回来读了,因为有点想你,”向歌头贴着他腹肌蹭了蹭,“你藏得太好了,我之前都没找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入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能先选了本地的学校。”

周行衍一顿,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掌心落在她头上。

她的发丝细滑,软软的,长长散开落在背上,发梢打着卷儿。

他抬指,将她有点凌乱的长发拢到一起,淡淡嗯了一声:“没事,我找到了就行了。”

向歌表情皱了皱,鼻尖蹭着他的衣服布料仰起头来:“你找到我就不能来找我吗,只买杂志有什么用啊,封面里的人能跳出来吗?”

周行衍低低笑了一声:“怎么没有用。”

他舔了舔唇,“每多一本就告诉自己一遍,这个抛弃了我的小混蛋现在过得还挺好。”

第60章 快乐

向歌说到做到, 至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就真的很注意健康问题, 该吃药的时候吃药, 冰淇淋之类的东西该少吃也会少吃,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

九月底正是模特这个行业最繁忙的时段之一, 向歌在家休息了三天, 她的新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跟她说了关于巴黎春夏时装周的事情。

每年的四大时装周基本上就确定了当年以及下一年的服装流行元素及趋势, 而把设计变为产品的过程也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所以时装的发布向来会提前六个月左右的时间。

向歌全年签了Z家新一年的两期代言, 在傅容森向欧洲总公司提出她的名字时, 毫无意外的遭到了反对。

原因只有一个, 向歌太矮了。

一米七三的个子,在国际舞台的T台上就像是NBA的小托马斯艾弗森,连及格线都够不到。一米七五是标准门槛, 这也是之前她尝试着转型娱乐圈的重要原因。

即使她长了一张辨识度极高的东方面孔,并且确实美得几乎没有瑕疵, 身高却依然是硬伤,最终也只能作为替补模特。

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向歌倒是也没有什么太难过的情绪,她本身就知道自己身高上的缺陷真的想要这条路上走到底不会直接这么简单, 她这一年所得到的资源和机会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了。

而且她就是打算做模特界的阿伦艾弗森。

当天下午她去寰球碰到了乔欣,近四个月没见,小姑娘似乎神奇的长高了点儿,一见到她就把人拉过来, 左右瞧了好几圈,瞪大眼睛看她:“向歌姐,你不进娱乐圈了吗?”

向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不知道啊,应该不进了吧。”

乔欣看上去好像有点遗憾,又松了口气似的,矛盾地叹了叹:“其实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娱乐圈真的好可怕啊,”她抖了抖,“我以前还觉得接了电影是特别开心的事情,但是上次那个事情以后又开始觉得其实一点也不好。”

向歌拍拍她脑袋:“上次不是都过去了。”

乔欣抓着她的手往前拉了拉,声音压低:“向歌姐,徐艺绮的那个电视剧,好像——”她没说完,两手合了合,又做了个外翻的手势。

向歌愣了下,似乎有点没想到。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她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摊出去。

乔欣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之前几个跟她关系好的,现在都不怎么理她了,”乔欣缩了缩脖子,“成年人的友情简直太可怕了。”

她话说完,向歌停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年龄这个问题她不怎么好奇,也从来没问过乔欣的年纪。

她这话说出来,向歌眯着眼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姑娘,看起来确实是小。

以前只觉得她可能是天生就长得嫩,毕竟家里还有一个读书的弟弟,怎么也不会太小了,直到那天送她回家,她弟弟看起来还只有初中生的样子。

向歌“嘶”了一声,没忍住问她:“小乔欣,你还没成年吗?”

乔欣眨眨眼:“不是啊,我已经十八岁了。”

“……”

十八岁也很小好不好!

向歌又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奶糖放到她手心里,哄孩子似的语气:“小乔欣乖。”

乔欣:“……”

乔欣下午要拍外景,没说两句话人就走了,向歌谈好了时装周的事情回化妆间,一推门就看见里面坐着的徐艺绮。

整个偌大的化妆间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她看起来瘦了不少,脸颊微微有些凹陷,浓妆下看不出脸色,只神情有妆容无法掩盖的淡淡憔悴。

甚至向歌推门进来,她连头都没抬。

向歌歪头想了想,回手关上门,走到她面前去。

徐艺绮才抬起头来。

她坐着,她站着,镜灯明亮的光线映在侧脸,打出泾渭分明的影。

徐艺绮仰起头来,表情几乎是一瞬间调整过来,露出了一个和以往几乎无异的笑:“来找我算账了?”

向歌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艺绮手指扣在桌边,轻轻敲了敲:“你有什么证据?只凭借猜测,你也不能说是我做的吧?”

向歌垂着眼笑了一声,长长的眼睫遮住眸光,又扬起:“好久不见啊。”

徐艺绮一愣。

向歌舔着唇笑了笑,缓慢开口:“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啊,你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徐艺绮表情僵了僵。

向歌四下扫了一圈:“你那些平时关系很好的好姐们,怎么都不在呢,很少看到你一个人的啊,你的小尾巴们怎么了,不跟你玩了啊?”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睫垂下,近乎睥睨的眼神看着她,“你入行的时间比我还要早,非要说的话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前辈,这么多年了,你都不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吗?你搞出的那点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影响到我,最多稍微有点烦而已。”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七寸吧。”她单手撑着桌边,上半身微弯,向前倾了倾,声音低下去的时候显得轻柔,又温又沙,“我前段时间去医院,看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有点眼熟。”

徐艺绮猛地抬起头来。

向歌微微侧了侧头,有点好奇的看着她:“不过我倒是真的不太清楚剧本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猜猜看了,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怀孕了,只要有孩子就可以把人绑住,他就会愿意娶你?你嫁入豪门,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呢,孩子还在吗?他不要你了?”

徐艺绮脸上那种竭力想要保持的,平稳带笑的表情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着她,眼眶发红,却还在瞪着她。

就好像是她冒犯了她一样。

向歌原本还只是猜测,她的反应却帮她确定了,她大概是猜对了。

只是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向歌又突然觉得她很可怜。

无论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条懵懂的,甚至还没来得及被孕育成长的小小生命。

徐艺绮没说话,向歌也没说话,沉默了几秒,她直起身来。

坐在她面前的人还在瞪着她,固执又倔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往下掉。

徐艺绮一直是个很好强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必须是最好的,她享受着被别人追捧的感觉,她始终希望自己是最好的。一直到向歌来。

所以她跟她不对盘,好像就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太过于强烈的好胜欲望本就是把双刃剑,再加上一点正常人都有的嫉妒心理,稍微出一点差错糅合在一起发生化学反应膨胀起来,使人心理扭曲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走上歧途好像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甚至就连她自己,曾经也差一点点就被负面情绪所吞噬,成为另一种人。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也不是所有身陷囫囵的人都能够遇到光的。

徐艺绮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向来都是利用自身的优势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次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

向歌自认为自己一点也不圣母,是那种很典型的你犯我一尺,我回你一丈的小气吧啦恶劣性格,她今天来,也本来就打算找她说清楚,把她之前偷偷摸摸做的那些恶心的小动作的帐全部一笔一笔算回来。

但是面对这样的徐艺绮,她突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

向歌开始琢磨着给她一个安慰的摸头杀,会不会像少年漫画里面的那样起到神奇效果让敌对势力拜倒在她的男友力之下,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想想还是算了,实在做不出来这种事。

她撇撇嘴角,人也后退了一步:“你放心好了,我谁也没看见,也不会跟别人说的。”

徐艺绮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瞬,很快又挑起一抹讥讽的笑:“随便你好了。”

看吧,这种还在嘴硬的神奇性格。

向歌垂眼笑了下,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出了门。

从寰球出来也差不多是周行衍下班的时间,向歌今天自己开了车,即使稍微有点路盲,对于这条走了很多次的路也完全熟悉了,她掐着时间车子停在门口,没给他打电话,敲着方向盘等了一会儿,顺便翻开小包补了个妆。

十多分钟后,周行衍从医院正门出来。

九月的晚上风凉,男人穿了件驼色薄风衣,肩宽腰窄腿长,眉眼清冷,一阵风过去衣角被带起,帅得向歌想吹口哨。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干了,车窗降到最底,向歌手肘搭在上面,头也伸出去,朝着走过来的周行衍吹了声口哨,声音提高了点:“帅哥,一个人吗?”

住院楼楼下人不少,她声音也不低,旁边好多人纷纷看过来。

向歌吐了吐舌头,把脑袋缩回去了。

周行衍走到车窗前,单手撑着车窗框,弯腰偏头往里看她:“怎么来了?”

“练练车,好久不开很紧张,都快忘了我还有驾照了,顺便接男朋友下班,”向歌弯着眼笑着看他,“上车?”

周行衍直起身,从前面绕了一圈,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向歌甚至还听见窗外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说“卧槽,真的上去了,这搭讪方法也行?”“还是得看脸啊”之类的话。

她弯了弯唇,打方向盘开出去,上道,一边问周行衍晚上吃什么。

周行衍从来没看到过她开车,此时女人嘴巴里嚼着个口香糖,没什么正型,纤长白皙的手指软软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看上去放松并且懒洋洋的,还在跟他闲聊,哪里有她说的“好久不开很紧张”的样子了。

向歌一边一样一样数着想吃的东西一边挂挡,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她侧头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妈妈两个字。

她刚好打着方向盘在变道,直接抬手很快滑了接听,点开免提。

车窗关了,封闭的空间里手机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成熟低沉的男声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亲热叫她:“向歌宝贝儿,听说你马上就要回法国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接你?”

向歌一愣,啊了一声,下意识扭过头去看旁边的人。

周行衍头也转过来了,视线和她对上,缓慢地眯了眯眼。

向歌:“……”

作者有话要说:向歌:我不是,我没有。

第61章 不快乐

向歌清了清嗓子, 有点尴尬地换成法语跟他说话,男人也就顺着她用法语回答, 沉沉的嗓音带着西方人的柔软, 笑起来的时候气音流转,听上去性感的不得了。

周行衍摆弄着她倒车镜旁边挂着的一串檀木珠串, 摘下来捏在手里咔咔, 响得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向歌那边话题收尾, 男人把电话挂了。

向歌瞬间扭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我妈的法国男朋友, 。”

周行衍单手撑着车窗沿儿, 点点头, 漫不经心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向歌脑子里瞬间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一下,她微微愣了愣:“嗯?你怎么不问我回去干嘛,什么时候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