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解开系带,里头装着一幅…像是羊皮画卷,打开之后是张地图,上头潦草写着“孜川秘图”四个字, 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失了几分颜色。

折腾了这么久的玩意, 如此轻轻松松地、冷不丁就出现在眼前, 哪怕事先已猜到了它会在王东手中,萧王殿下的第一反应依旧是——真的假的?

“王东之所以主动招认,倒是要感谢云门主。”李璟道,“他认定若风雨门手,真相迟早会被挖出,而且更重要的一点, 他也担心幕后那人会先下手为强,在风雨门找出真相前,就先了结了他。为求自保,便献上了这张藏匿多年的孜川秘图,想要在朕手里换一条活路。”

“似乎是永乐州长缨峰一带。”季燕然看着地图上的圈画,“王东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李璟道,“祖籍北冥风城。”

同苍微雪岭一样,那也是一座极靠北的城池,冰封雪绕,还会起很大的风,人少到了什么程度呢…各种民间话本里,北冥风城甚至被传为各路神仙历劫苦修之地,说是里头的人啊,将来都要得道飞升的。

而王东就出生在这么一个地方,在长大之后,仙是成不了了,但混进大户人家当个护卫,也能过得衣食不缺。

这么一看,北冥风城的居住条件,其实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嘛——至少还能有几户地主。

地主膝下有个独女,名叫罗入画,放着城里家世清白的小伙子不嫁,偏偏嫁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乡客,据王东所言,那外乡客初到城中时,满身都是伤,一看便知不是善茬。但确实样貌堂堂,身材高大,哪怕缠了满身绷带,站在一群本地男子里,还是像仙鹤掉进了鸡群,也难怪罗小姐看在眼中出不来。

季燕然迟疑:“那外乡客…不会是卢将军吧?”

李璟道:“是卢广原的先锋官,蒲昌。”

将军勇猛,先锋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蒲昌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有传闻说他随卢将军一道战死在了黑沙城,也有传闻说他当年冒死突围,想要回到王城求援,却反被先皇暗中赐死。

不过现在看来,这两个故事都做不得真,蒲昌不仅没死,甚至还娶了妻子,有了家。

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蒲昌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王东也相信了他是被人追杀的中原侠客。直到那一年,一场来势凶猛的疫情席卷北冥风城,罗老财夫妇死了,蒲昌也身染恶疾,更勾起陈年旧伤,看着命不久矣。

“那时候,他与罗入画已经有了一个半岁的孩子。”李璟道,“眼看城里的死人越来越多,药材越来越少,为了保护妻儿,他这才主动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又命王东一路护送罗入画与孩子,前往南疆野马部族,投奔一个名叫鹧鸪的人。”

季燕然道:“卢广原曾率军征战南疆,蒲昌会认识野马部族的人,不算奇怪,只是没想到关系会如此密切,竟到了能托付妻儿的地步。”

“王东当时只是一个护卫,蒲昌自不会告诉他太多往事。”李璟道,“只交给他这张地图,又说唯有当地图、罗入画与那襁褓婴儿在一起时,方能找到宝藏,缺一不可。应当是怕王东中途卷了地图跑路,或者生出歹心,加害罗氏母子。”

在交待完此事后不久,蒲昌便因病而亡。王东也带着罗入画与两名婴儿,四人一道离开了北冥风城。

季燕然道:“两名婴儿?”

“一个是蒲昌的儿子,还有一个据说是罗入画娘家的侄儿,父母也在疫情中没了,总不能丢下不管。”李璟道,“从北冥风城到南疆,何止千里之遥,再加上一路都是难民与穷凶极恶之徒,王东出发后没多久就后悔了,便试图拉拢罗入画,想让她说出地图里的秘密,一道寻宝发财。”

按照王东的交代,他当时也只是出言试探,并未强逼威胁,可罗入画却因此受惊,在一个漆黑夜晚,偷偷抱着孩子想逃跑。王东听到动静之后,自然要出去追,谁知竟不慎将那对母子逼落了山崖。

“王东当时自然懊恼,可人都死了,后悔也于事无补。”李璟道,“宝藏是不能寻了,于是他便按照原计划继续南下,拿着孜川秘图去投奔野马部族。至于另一名婴儿,则是被遗弃在了帐篷里,苍微雪岭一带酷寒入骨,篝火一熄更是如堕冰窟,怕也没熬过那夜。”

没有了妇人与婴儿的拖累,王东很顺利就抵达南疆,找到了野马部族的首领鹧鸪,对方一听他是蒲昌的家丁,果真十分情,立刻奉为座上贵宾。而王东却留了个心眼,横竖罗入画和孩子都已经死了,也无人知道真相,他便交了一张假的地图上去,说与那母子二人是被流民冲散,让鹧鸪去寻。而将真的地图留在了身边,想着有一日或许还能寻得宝藏,自己发财。

季燕然又问:“那他入朝为官,也是得了野马部族相助?”

李璟点头:“那伙人来头不小,先替王东弄了个假身份,又借尉迟褚在朝中的势力,让他一步一步进了户部。”

野马部族在五年前便已销声匿迹,现在看来,怕也是暗中换了老巢,改为在地下活动。王东平日里都是与尉迟褚联系,至于尉迟褚上头是谁,他并不清楚。

手握孜川秘图,这么多年里,王东一直就没有放弃过寻宝——虽说罗入画母子二人死了,可难保就没有别的法子能破解地图,因此他一直在暗中寻找着方法,而那名巫女,正是被他重金网罗来的“高人”之一,据说能通灵寻宝。

“自然,是个骗子。”李璟道,“王东被巫女骗走了一大笔银钱,心中不甘,又想起她曾听到过下属叫自己‘王大人’,担心秘密败露,索雇人去杀她。”可谁知事情没做干净,让巫女在奄奄一息之际,遇到了莲华教那群混混,留下了一句遗言。

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王东在户部多年,顺着这根藤蔓,应当能揪出不少瓜。”季燕然道,“皇兄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朕答应会留他一命。”李璟道,“江淮一带赋税改制刚刚开始,他算是个有用之人,除此之外,有些关于蒲昌的往事,也需细细查问。”

“也对。”季燕然继续看着地图,“王东应当去过不少次长缨峰吧,皆无果而返?”

“那一带地势陡峭,多为参天绝壁,王东又不敢大张旗鼓去寻,顶多带着七八亲信,无果也在情理之中。”李璟道,“而且蒲昌在临终前的嘱托,说唯有妻子、儿子与地图在一起时,方能找到宝藏,也不知是何意。”

“在苍微雪岭一带坠崖,孤儿寡母天寒地冻,怕是凶多吉少。”季燕然装好羊皮卷,“我能进宫去见见王东吗?”

“自然。”李璟点头,“怎么,你还有话要问?”

“想知道罗氏母子是在哪一天坠崖,帐篷里的小婴儿又是哪一天被遗弃。”季燕然坦白,“说来也巧,我有一个朋友,恰就是在苍微雪岭被人遗弃,听到这四个字,难免会多上几分心。”

李璟微微意外:“哦?”

原也没打算当真能对上,只是听着了就顺嘴一提。皇宫里头,王东虽不知季燕然为何要问这个,可也清楚现如今的自己,只有“有问必答”一条路可走,于是在回忆半天后,方才笃定道:“永康三十二年,九月初十。”

算起来倒是与云倚风的年纪差不多,于是季燕然又去问了鬼刺。

“哪天捡到的?初十,永康三十二年的九月初十,在一顶破破烂烂的帐篷里,炭盆已经熄了,裹在一块灰锦被褥里,冻得跟猫儿似的,浑身青紫。”

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地点,甚至连帐篷也一样。

季燕然心间一动:“那云儿的父母皆被土匪所杀,又是怎么回事?”

“那一带是苍微雪岭啊,一个孤零零的婴儿,身旁没有大人,可不得是死在了土匪的刀下?”鬼刺道,“若父母还有一口气,哪怕要遗弃,也该再往南面带一带,寻个暖和的地方,哪有丢在雪地里就不管了的道理?”

说完不忘指责:“血灵芝找到了吗?若没找到,你怎还有闲心管这些陈年旧事!”

季燕然继续道:“当年在捡到云儿时,他身上都有什么?”

“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能有什么。”鬼刺越发不耐烦,“也就一块刻有生辰八字的长命锁,身上穿的棉袄棉裤,还有一床被子,早不知丢去了何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尖锐起来,还想再多催几句血灵芝,却险些被迎面拍来的门板砸扁鼻子。

季燕然一路去了云倚风的住处,脚步要比往常更匆忙些。

“王爷。”守夜的风雨门弟子行礼,“门主刚才已经歇下了,若您没有要事——”

云倚风在屋内及时咳嗽了一声。

风雨门弟子:“…”

风雨门弟子恭敬道:“王爷请。”

第63章 吃饭积极

云倚风正靠在床头, 裹了件浅色寝衣, 头发披散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满烛火, 又跳又亮, 看起来果真是半点也不困。

“同皇上谈完了?”

“王东交出了孜川秘图。”季燕然坐在床边, “不过先不提这个,还有另一件事, 你或许更想听。”

云倚风笑着看他:“我想听的, 那是什么?”

季燕然答:“与你的身世有关。”

云倚风一愣,笑容也僵在脸上:“我的…身世?”

他自懂事那一天起, 就完全接受了“父母皆死于土匪刀下”这一现实, 也没想过认祖归宗之类的事。毕竟一面是匪患横生的苍微雪岭, 另一面是疯癫入魔的鬼刺,这两方加起来,想要寻一个多年前的答案着实太难。所以此时骤然听到所谓“身世”,难免错愕, 过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问道:“王东, 该不会是我亲爹吧?”

季燕然:“…”

季燕然道:“不是。”

云倚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说真的,这种身世,他是发自内心地宁可不要。

“但王东有可能是你的家仆。”季燕然将他的手攥在掌心,从黑沙城之战开始,到王东交出孜川秘图结束,把所有事都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又道,“虽没有十成十的证据,但根据日期与地点,那个被遗忘在帐篷里的小婴儿或许当真是你。”

北冥风城,蒲昌,罗入画,娘家的侄儿。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云倚风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方才将乱哄哄的前因后果大致捋清楚。

“所以,我该姓罗?”

“明日我会再去皇宫,将北冥风城的事问个清楚。”季燕然道,“只可惜鬼刺丢了你的襁褓,否则哪怕里头没有线索,至少也能拿去问问王东,看他还能不能记起锦缎颜色。”

云倚风道:“没丢。”

这回轮到季燕然意外:“你还留着?”

云倚风点头:“鬼刺每每带孩童回迷踪岛时,都是用白玉蚕吐丝,将他们包成一颗颗大茧,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当成货物放摆在舱底,这样最省事。”

也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沿途才不用换衣裳。回到迷踪岛后,负责照顾婴儿的嬷嬷在拆茧洗刷时,或者是忙晕了头,又或者是觉得棉袄丢了可惜,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吧,总之她是将棉被与棉袄塞进了柜子里,并未丢弃。直到很久之后,那一片屋宅要翻修,在清理东西时才发现。

云倚风那段时间恰好没被试毒,能在岛上自由走动,知道院中那一堆是自己婴儿时的衣物后,便悉数收回房中,后来又带到了逍遥山庄、带到了风雨门。

“倒不是想着将来能寻亲,而是实在没有别的行李。”云倚风道,“房中一切都是鬼刺的,唯有那脏兮兮的被褥袄子,与他无关,是我的。”

“鬼刺有一大半的名望与财富,都是在你身上试出来的,加上数百试药幼童的惨死,他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将来也逃不过千刀万剐。”季燕然将人拥入怀中,安慰地拍了拍背,“那现在呢,要让清月将那些旧袄取回来吗?”

“我若真是罗家人,”云倚风犹豫,“皇上会心存芥蒂吗?”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蒲昌也算叛逃将领,是卢广原的心腹,握有极可能对大梁不利的孜川秘图,而且…而且若先皇与卢广原间确实存在矛盾,若黑沙城一战确实另有隐情,那么蒲昌、蒲昌的妻子、蒲昌妻子的娘家人,都很有可能会知道更多的秘密、藏有更多的仇恨。

皇上理应不会喜欢这个家族。

云倚风继续道:“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季燕然感慨:“夫复何求。”

云倚风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

“皇兄也想知道当年黑沙城一战的真相。”季燕然道,“况且那时你尚在襁褓,哪怕的确是罗家人,或者干脆是蒲先锋的亲生儿子,也仅是个无辜受害者,皇兄非但不会为难,说不定还会像今日一样,拎着补品再来探望一回。”

云倚风设想了一下最坏的状况。

自己是蒲先锋的儿子,或者更狠一点,干脆是卢将军的儿子吧。

蒲先锋于危难关头弃军出逃,卢将军鲁莽冒进,导致全军覆没。

那些“卢将军居功自傲”“卢将军曾面斥先皇”“卢将军暗中通敌,对朝廷生有二心”的传闻也暂且算它为真。

那自己身为唯一的后人,将来在面对皇上时…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还无凭无据呢,万一对方当真是亲爹,又的确勇猛忠良遭人陷害,却被亲儿子二话不说狂野腹诽大半天,似乎也不大妥。

他大脑混乱,眉头微蹙,思考得相当专心致志。

季燕然捏住他的后脖颈,轻轻揉了揉:“若卢将军与蒲先锋当真无辜,黑沙城一战之所以惨败,全是因为父皇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所以故意拖延战机,你会想着替父辈报仇吗?”

“先皇都驾崩了,我要如何报仇?”云倚风不假思索:“顶多请一位大师,天天烧符咒他。”

季燕然:“…”

云倚风警觉:“你会拦着我吗?”

“我会查明当年所有真相。”季燕然拍拍他,“放心,皇兄那头交给我,你只需要养好身体,安心等着便是。”

云倚风答应一声,心里依旧觉得奇妙而又不可思议。毕竟先前从未奢求过什么身世,只把自己当成天地间一抹浮萍,无根也无迹可寻,被风吹到哪里,家乡就算哪里。

北冥风城,北冥风城。

他忍不住问:“那里现在还有人居住吗?”

“疫情之后,城中人口锐减,有能力的青壮年都逃向了南边,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后来被官府集体迁徙,搬到了虎口关一带,那里会更暖和一些。”季燕然道,“罗家其余人的下落,我会尽快派人去查,此事牵涉到官府卷宗,由朝廷出面,会比风雨门方便许多。”

云倚风点头:“好。”

“今晚还能睡着吗?”季燕然低头看着怀中人。

“八成是睡不着了。”云倚风感慨,“原本就不困,现在更是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嗨呀。”

季燕然被他逗笑,握住一缕冰凉墨发绕在指间:“那我多陪你一阵。”

云倚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有些遗憾当初没有多查查北冥风城,不过话说回来,苍微雪岭他也没怎么查过。原以为这代表着对身世没有执念,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害怕会失望,所以干脆不敢查——否则为何一有线索,就激动得连觉都不想睡了?

他仔细回忆着往事,本想再多问两句关于蒲先锋的事,却觉得心口再度生出隐隐闷痛,于是淡定坐直。

季燕然不解:“怎么了?”

“有些头晕。”云倚风懒洋洋打呵欠。

“睡一阵吧。”季燕然扶着他躺平,“你那万千情绪,等着明早再涌上心头也不迟,今晚先好好休息。”

云倚风相当配合,答应一句后,便迅速闭上眼睛——再多说两句,他怕自己当真会晕。

季燕然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听他呼吸逐渐平稳,方才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觉得枕下似乎压了东西。

轻轻出来后,是一块沾满血迹的丝帕,鲜红刺眼,潮湿未干。

这一晚,云倚风做了一个长的梦,旖旎缠绵,漫天飞了湿漉漉的粉樱花瓣,舍不得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翌日直到太阳洒满整间卧房,头发被晒得发烫,旁人中午饭都吃完了,他才推开身上的被子,半撑着坐起来。

丝缎里衣滑下半边,露出赤裸肩膀,头发散着,眼尾泛红。只可惜这幅慵懒勾人的美人海棠春睡图,萧王殿下没能看到,卧房里只守着清月一个人,见到师父醒了,他二话不说就扯起被子,将其重新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在外头——还生着病呢,千万不能招风!

“王爷呢?”云倚风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将胳膊出来。

“去宫里了,临走前叮嘱我,要看着师父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清月道,“还有,说是要派人回风雨门取东西。”

云倚风点头:“这些事往后不必问我,只管照王爷的吩咐去做。”

清月陷入茫然。

连问也不必问了吗?

但云倚风显然不打算解释,他踩着软鞋,晃晃悠悠去窗边洗漱,准备趁着下午清静,再泡个药浴。先前避之不及的,现在却反而成了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又脆又细又易折,到底也比没有要强。

皇宫里。

王东本以为季燕然是来查野马部族与鹧鸪的,又或者是为了刨问尉迟褚与其同党,再或者,至少也该与孜川秘图有关。可没料到被盘问最仔细的,居然是北冥风城与罗家,以及当年的两个小婴儿,一时难免迷惑不解,却又不敢懈怠,手握一支狼毫笔,拼命回忆着,写了厚厚一摞纸,各种家长里短地往上凑字数,竭力想要做到“事无巨细”——只可惜他所知道的、关于罗入画娘家侄儿的事情,是真的不多。

他当时身为护卫,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前院当差,对主人家后院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况且那时整座城都已经乱了,罗老财夫妇双双病亡,蒲昌也只剩了半条命,人心惶惶不安,哪里还有工夫去留意,家里是何时多了个小婴儿。

王东道:“王爷,我实话跟您说了吧,直到家中人都死完了,我要带着小姐一起南下逃命了,临动身前才知道原来孩子有两个,至于是哪门娘家亲戚的孩子,确实没问过。”

季燕然细细翻着他的供词。

虽说没能问出另一名婴儿的父母,但至少,有了许多关于罗家、关于北冥风城的事情,不至于一无所获。

而且王东还记得,两个孩子一个闹一个乖,闹的那个,成日里被罗入画抱在怀中哄,看着十分关心,应当是亲儿子。另一个小猫样瘦弱的,则一天到晚都在呼呼大睡,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吃饭时才力大无穷、分外积极。

云倚风听完之后,沉默地想,吃饭积极,这八成就是我了。

季燕然笑着逗他:“你看,多可爱。”

“王爷没将这些事告诉皇上吗?”云倚风问。

“草草提过几句,我审问王东一早上,总得给皇兄一个解释。”季燕然道,“这也是母亲自幼就教我的,若不想与聪明人产生误会,就要尽可能地减少隐瞒,更何况皇兄还是个多疑的聪明人,更加敷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