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方才的如雷轰顶,灵星儿擦了把花脸,气得不行,却又高兴得不行,最后坐在院子里,看着面前姹紫嫣红的夏花,闷闷笑了半天。

终于找到血灵芝了啊。

可真好。

而在汉阳帮中,可就没人敢当着掌门的面笑了。

自从黎青海接任武林盟主之后,他所处的陇武城,自然也就成了武林盟的总坛。此时,汉阳帮弟子正道:“据说是萧王亲自下令,要彻查千秋帮与官府勾结贪腐一事,那徐煜已经将什么都招了,证据确凿,所有案犯不日便会押至王城,估摸难逃一死。”

黎青海听得心烦,他面前桌上摆着七八封密函,皆是在近几日中,各门派加急送来的,千秋帮一事已在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虽说众人尚不明白为何一向与江三少交好的萧王殿下,会突然与江五爷变得关系密切,但不管怎么说,这回朝廷已是摆明了要手江家的事——那可是手握八十万大军的实权王爷啊,谁会吃饱了撑的,为一点蝇头小利去与他作对?便都推脱自己头疼脚疼心口疼,或者是爹娘病重,儿子出水痘,各种借口五花八门,总之是决计不肯再帮江凌寺了。

弟子委婉劝道:“这种时候,盟主还是离江家的事情远一些吧,咱们犯不着为了旁人的家事,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黎青海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所在,也确实有些后悔,当初轻率地就决定要替江凌寺夺掌门之位,可话说回来,先前谁又会猜到,先前一直吊儿郎当、看起来与江南斗关系甚是疏远的江凌飞,竟会因叔父受伤而连夜赶回江家,还将季燕然也一道引了过去?

在他夺得武林盟主之前,汉阳帮便一直被江家压着一头,颇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意,后来即便得了盟主之位,江南斗也依然仗着家世与资历,屡屡当众出言不逊,甚是狂妄。黎青海面子上挂不住,恨不能将江家连根拔起,却又苦于对方根深叶茂难以撼动,后只有退而求其次,想暗中扶持江凌寺上位,将对手变成自己人——最好是能乖乖听命,唯有汉阳帮可依靠的自己人。

见盟主迟迟不语,弟子又道:“咱们先前虽说与各门派有所筹谋,但那时并不知道萧王要手江家的事,现在趁早撇清关系,想来朝廷为保江湖安稳,也不会多加为难。”

黎青海所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当初的盟主之争…他烦躁至极,眉头紧紧拧成一道“川”字。

窗外阴云沉沉,是夏末最沉闷的雷霆暴雨。

天空炸开一道滚雷。

路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各自寻着避雨处,唯有云倚风走得不紧不慢,依旧拿着一把折扇在四处闲晃,遇到被撞翻的摊子,还要帮忙将果子一个一个捡起来。身子骨养好了,心情也捎带着飞上天去,看山看水皆顺眼,连面前横眉冷对、正恨不得从眼睛里飞出刀子的少年,也觉得十分英气可爱,便从旁边的店铺里买了根糖人递给他,情道:“九少爷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问还好,这一问,江凌晨便越发怒从心头起,将手中的漂亮仙女捏成一堆塘渣。

云倚风颇为遗憾,怎么如此不怜香惜玉呢,小心将来娶不到媳妇。

江凌晨此行是要回丹枫城的。

那他在先前的一个多月里,去了何处呢?

答曰,去了洛城羽家,帮亲爱的三哥找小红。

这差事原本是归风雨门,云倚风也的确派了清月去讹…讨要,但羽家却死活不肯交,毕竟那第一杀手也不好轻易得罪,清月便写信将此事告诉了江凌飞,看要不要出手抢,就这么着,江小九临危受命,被他哥一脚踹出了门。

结果到羽家一看,马丢了,也不知是真的丢还是假的丢,总之整座宅子都兵荒马乱,被翻得如同烂酸菜,洛城大街小巷皆贴着寻马启事,上头画着的那通红威风大马,可不就是江家三少的老相好。

云倚风吃惊道:“小红丢了?”

江凌晨道:“嗯。”

云倚风:“…”

那可不大妙。

江凌晨自然知道不妙,事实上他已经提心吊胆了一路,恨不得找座仙山拜师,亲手变出一匹赤霄来。

云倚风替他叫了茶与点心,安慰:“小红是名马,若跑到深山老林,应当过得逍遥自在,而若被人捡到了,定然也舍不得虐待,日子过得一样不错,我们多派些人手,再慢慢寻便是。”

江凌晨却想,要是被不识货的人捡到了呢?前些年丹枫城里还出现过一匹据说能日行千里的神驴,稀罕宝贵得很,后来也是没看好跑了,再找到时,已经成了一锅阿胶。

少年越想越绝望,很有几分乘船修仙下蓬莱,从此不问人间事的念头。

“行了,先好好吃点东西,风雨门替你去寻便是。”云倚风将盘子推到他面前,“放心吧,没事的。”

听到“风雨门”的名号,江凌晨总算缓过来一些:“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云倚风满脸写着“大哥哥是好人,你千万莫要害怕”,又问,“在九少爷出发之前,江家的局面怎么样了?”

江凌晨答:“像是一汪死水,暗里却绷满了弦。”

自从江凌飞放出消息,说自己要争江家掌门之后,家中所有人就都慌了神,加之还有风言风语,说萧王殿下最近与江五爷关系密切,就更加一头雾水,不明白眼下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江凌旭也变得谨慎许多,处理任何一件事情时,都要再三斟酌,生怕会落下一点把柄。大少爷如此,底下的人更如此,于是整个江家的气氛,便成了压抑中的压抑,令人快要喘不过气。

唯一逍遥快活的,只剩三少爷一人。烟月纱的池塘又被扩大几分,里头养了红红金金一池子锦鲤,江凌飞每日都要去江南斗房中,陪着昏迷不醒的叔父聊一阵子,而在余下的时间里,便都待在那花木繁盛的院中,有茶有酒,听月圆圆抚琴。

圆圆脸的姑娘问:“三少爷不是说掌门昏迷,家中不宜奏乐吗?”

“那是忽悠云门主的,家中已如此风声鹤唳、死气沉沉了,总得自己找些乐子。”江凌飞靠在软塌上,手中端一盏美酒,“况且牵不牵挂,担不担心,原也不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弹些欢快些的曲子吧,若随着风声飘到叔父耳中,说不定他心情一好,还能醒来得更快些。”

月圆圆答应一声,又好奇地说:“三少爷当真打算当掌门?我听外头人人都这么说。”

江凌飞反问:“你想让我当吗?”

“当然想啦,三少爷做了掌门,便能一直待在家里了。”月圆圆随手拨弄琴弦,喜滋滋道,“我想天天都看见少爷。”

江凌飞笑笑,没说话,只听她继续抚琴。期间有家丁经过烟月纱,回去不忿地向媳妇抱怨,说大少爷那头连每日菜式都缩减了,生怕会担个奢靡享乐的罪过,三少爷却还在醉生梦死、沉溺享乐,这都是要争掌门的人,凭什么三少爷就能如此逍遥快活?

媳妇一边替他更衣,一边小声道,人家三少爷背后有萧王啊,有权有势谁敢惹?大少爷背后可什么都没有,我看你啊,还是再仔细想想要站到哪一边吧。

第120章 一封密函

月圆圆今日穿了一件水红的衫子, 抚琴时双袖如流水般, 看着不再像小丫鬟,倒像是家里的娇羞小姐。江凌飞笑道:“再配一根珍珠花簪, 便能出去嫁人了。”

“什么呀, 我才不嫁。”月圆圆按住琴弦, “这是刘婶早上送来的,她可势利眼了, 先前三少爷不在家时, 虽说也没亏待过我吧,却也从来没送过这么好的衣裳, 还不是想巴结将来的掌门。”

“看这衣裳样式, 她怕是误会了你我之间有什么。”江凌飞放下酒杯, 提醒,“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月圆圆却不在意,误会就误会吧,反正自己一时半刻也不愿嫁人, 还在等着将来三少爷当上掌门, 提拔自己做江府大管家呢!

没错, 我们的圆圆姑娘,就是这么有事业心,在没有走上人生巅峰之前,什么情啊爱呀,都得统统站到一边去,即便是江湖中人人仰慕、夺目如璀璨辰星的江三少,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嫁。

“家里像刘婶一样的人,可多了去。”月圆圆继续说,“现在大家都知道,萧王殿下同三少爷交好,同五爷也交好,独独不与大少爷交好,所以啊,许多先前站在鸿鹄楼那头的人,都开始动摇了。”

鸿鹄楼便是江凌旭是所居的院落,素日里都是宾客盈门的,最近的确萧条了许多,反倒是先前万年不见一人影的烟月纱,逐渐变得闹喧嚣起来,不断有人送来各种珍宝,说是供三少爷与圆圆姑娘解闷赏玩,挡都挡不住,白白污了恬淡清静。

江凌飞半闭起眼睛,接着想事情。初秋凉风吹落一地残花,树影婆娑摇曳,“沙沙”伴着缥缈琴声,暗香浮动,暗音亦浮动,越发催得人昏昏欲睡,只是这一把黄昏好时光,偏偏有不速之客要来扰。

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琴音戛然而止,月圆圆起身行礼:“大少爷。”

江凌飞也睁开眼睛,打着呵欠坐起来:“大哥怎么来了?”

“刚去探望过叔父,看时间还早,便过来看看你。”江凌旭示意其余人都退下,也并未拐弯抹角,“听说萧王与五叔去了一趟金丰城,现正一道赶回江家?”

江凌飞点头:“估摸这两天就会到。”他睡眼惺忪,衣襟上还沾着残酒落花,一派常年混迹烟花地的浪荡形象,实在与“掌门人”三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江凌旭看着这个弟弟,喉头滚动,实在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突然就与五叔有了密切的关系,萧王又为何要搅和进来,雅乐居的那张旧琴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倚风究竟从中带走了什么…他实在有太多太多疑问了,近几个月,各种事情桩桩件件纷至沓来,每一件都那么有悖常理,每一件都打得江家大少一头雾水、措手不及。原本势在必得的掌门之位,突然就变得如水中月、风中沙,成为了缥缈而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江凌旭已经彻底慌了。

虽然在下人眼中,大少爷依旧同往常一样,每日都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家中事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江凌飞、江南震与季燕然三人联手,那将意味着什么。

江凌飞道:“五叔本事通天,大哥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说实在的,连我也不知他是何时与王爷有了交情。”

一边说着,又亲手斟了杯酒,漫不经心道:“其实当掌门又有什么好呢?劳心费力,还要遭人算计,倘若叔父不是掌门,现在怕也不会搞得生不生、死不死,大哥说是吗?”

江凌旭端着酒杯,手指微颤,苦心孤诣十余年,精心布局步步为营,眼看就要达成目的,偏偏又…他如何能甘心,可却又不得不甘心。

江凌飞暗自摇头,将手中梨花白一饮而尽,入口甘甜清爽,是顶好的酒。

只可惜,这好酒不能与好友共饮,反倒要看着大哥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实在扫兴。

秋日里的丹枫城,果真满城满山,都是金红色的枫林,被阳光一洒,漂亮壮阔极了。

文人才子们结伴出城郊游,曲水流觞纵情高歌,漫漫诗歌狂舞如雪片。云倚风看得好玩,也混进去喝了几盏别人的酒,吃了半只不要钱的烤鸡,方才心满意足一抹嘴,抱拳告辞啊,告辞。

季燕然问:“你就没写两句酸诗?”

“我若写诗,自然得第一个写给王爷,如何能让旁人先占去便宜。”云倚风说完,顺便将手中的鸡腿递给梅竹松,“前辈尝尝,那烤肉的厨子自称来自千伦草原,算是家乡味。”

梅竹松笑道:“西北大捷后,大梁与各部皆签订了和平盟约,往互相来频繁,我的族人有不少都前往大梁学习与经商,这全是王爷的功劳。”

云倚风擦干净手,又恋恋不舍往山上看了一眼。

富足安稳、文化繁盛,各族和乐融融,共醉于眼下的金秋美景中。

这应当就是史书里最为人称道的,清平盛世了吧。

只是清平盛世,也有清平盛世的烦恼。

比如说,若生逢流离乱世,连肚子都吃不饱,就肯定不会有人还有心思,勾心斗角争什么见鬼的掌门。

皇宫里,李璟正在批阅奏折。下头另摆有一张桌子,李珺手捧一本厚书,看得昏昏欲睡,欲睡昏昏,只恨不能就地躺上三百年。他原以为自己此番回到王城,因为多少也在西北立了一些小小的功劳嘛,所以肯定能过上遛鸟养花、纸醉金迷的王爷生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恰是因为他在西北的表现看起来不那么草包,还颇有几分大局观念,所以李璟便命他要熟读兵书策论、大国礼仪,好好学一学要如何当个合格的皇亲国戚,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反正现在杨家也倒了,不怕再生出别的乱子。

李珺心酸不已,鼓了七八回勇气,也没敢告诉皇兄,他将来当真只想开个裁缝铺子,或者花鸟鱼虫铺子,或者别的什么铺子。

德盛公公送来一封书信,低声禀道:“是飞鹰加紧送来的。”

“飞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负责探听各路消息的朝廷机构,算是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的“风雨门”。李璟挑开火漆,薄薄一张纸,上头只写了几行字,却看得他眉头紧锁,许久未语。气氛太过压抑,压抑得连下头的李珺也不敢再打呵欠了,只胆战心惊地想着,这又又又是怎么了?

良久,李璟提笔写下一封密旨。

“八百里加急,用最快的速度,交由萧王手中!”

江家山庄,处处都栽种着奇花异草,云倚风四处逛了一圈,还是最喜欢烟月纱。

江凌飞道:“喜欢就多住几天,正好架上的葡萄也熟了,摘一些下来,我教你酿酒。还有楚州送来的烟熏红肉,切片后用炭火细细烤熟,用来配甜酒最好。”

“也就在这烟月纱中,还有些人间乐趣了。”云倚风斟酒,“方才圆圆姑娘带着我去雅乐居,一路遇到不少人,不是战战兢兢就是怒目而视,再不然便是防贼一样的眼光,后背都要起一层毛。”

江凌飞笑道:“待五叔接任掌门,我们便回王城吧,这烟月纱虽好,可出了烟月纱,别的地方却实在没意思,不如回去陪陪干娘。”

两人正在说话,梅竹松恰拎着药箱从院外进来,他这几日一直在替江南斗看诊,耗费了不少精力。

“前辈,快请坐。”云倚风替他搬过竹椅,又问,“江掌门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梅竹松道,“我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已经有些知觉了。”

江凌飞一喜:“当真?”

梅竹松点头:“不过练功时走火入魔,到底伤了元气,将来就算能醒,只怕也会落下病根,须得好好调养,掌门之位,是万万不宜再担任了。”

“只要叔父能醒,倒也不必非做什么掌门。”江凌飞道,“实在不行,我便在王城替他买一栋宅子,好生安度晚年。”

至于江家的事情往后要交于谁手,江南震的掌门接任仪式,就定在十日后。他气焰高涨、如日中天,连带着手下弟子也趾高气昂起来,像只只螃蟹横着走,首当其冲便是江凌旭的人——被冷嘲讽不说,还不能回嘴,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至于江凌寺,因为先前并未露出锋芒,野心还没冒尖就被一把掐了,黎青海又写来书信,下令不可惹事,所以人人都还只把他当成斯文儒雅的四少爷,倒是没吃多少亏。

有嘴损的下人,暗地里都在笑话,说什么鸿鹄楼,呸,大少爷现在啊,可连落架的阉鸡都不如。

日暮,江南震正在闭目运功,四周无风,桌上灯火却微微晃动。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中。

江南震睁开眼睛,冷冷与对方对视,质问:“那些账目究竟是怎么回事?”

根本就没有什么“琴痴”,所谓琴痴,只是他在情急下想起雅乐居中那张旧琴,随口编来敷衍季燕然的一个故事。真正存在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面前这蒙面的黑衣人。

第121章 谁是故人

江南震语调中颇有几分怒意, 那黑衣人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只将蒙面巾取下来,熟门熟路给自己倒了杯茶, 漫不经心道:“若不是我偷得账本, 又撕了那几页去威胁徐煜, 季燕然如何肯及时调兵包围金丰城?五爷可知道,当时听命于黎青海的掌门, 少说也有十七八人, 有的甚至已经暗中抵达丹枫城,就差武林盟一声令下了。”

江南震冷哼一句, 想到自己此番能得掌门之位, 对方的确占了头功, 便也未再多言,只警告几句,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冒险。

黑衣人又问:“血灵芝,当真那般好用?”

“是。”江南震也走到桌边, “第一回 见到那些灵芝时, 朵朵鲜红生于尸山血海之中, 腻香阵阵,我还当是无药可解的剧毒,谁曾想,竟会是救命良药。”

“卢家军一生忠勇,尸骨上又如何会生出害人的毒物。”黑衣人放下茶杯,像是又回忆起了从前, 长叹道,“将军啊,哪怕含冤而死,竟也要帮那李家的人。可你且看看那群忘恩负义之徒,他们可曾有片刻想到过将军?倘若心中残有一丝愧疚,也该年年洒扫祭拜,又怎么可能找不到血灵芝。那么大一片,漫山遍野举目皆是,就赤裸裸地晾在星辉月露下,却从没有一个人找到过,皇家、风雨门,都快将大梁的地皮刨遍了,唯独想不起此处,可笑,可笑。不过也是了,李家人处心积虑想抹去搓血债、隐瞒真相,只恨不能将整座木槿镇都夷为平地,又如何能找到血灵芝呢?”

嘴里说着,眼中又被霜雪覆满:“这回要不是为了帮五爷,我宁可烧了整条峡谷,也不愿让那长于将军尸骨精魂的灵芝,被李家人拿去救他的小情儿,呸!”

江南震却不想得罪季燕然,便道:“萧王殿下与云门主,理应是对当年之事毫不知情的,甚至连新木槿与旧木槿的过往都闻所未闻。也对,先帝有意隐瞒,他二人当年都未出生,又能知道什么呢?”

这话显然并未安慰到黑衣人,反而激得对方声音越发尖锐——不是高声叫嚷,却更有低低的怨毒穿透人心:“云倚风被蒙在鼓里倒也罢了,可季燕然号称大梁第一将军,战无不胜神机妙算,竟也对二十余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一无所知,由此可见,他不过就是一朵被李家人精心栽培的花罢了,赶上太平盛世,在西北虚混了个名头,哪里配与安定天下的大将军齐名!”

“是。”江南震重新替对方斟了一杯茶,顺着劝道,“这天下,谁又能比得过卢将军呢?”

而在另一头,云倚风也正在问江凌晨:“先前那伙黑衣人,可有再来找过九少爷?”

“没有。”江小九摇头。因此番回家之后,全靠面前这位风雨门门主,三哥才没有多加追究赤霄遗失的事,所以他的态度也软化不少,乖乖答道:“自从树林那夜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或许就像先前说的一样,自己行动失败,早已成为了被对方放弃的废棋。

云倚风又道:“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九少爷帮忙。”

先前从雅乐居中翻出的那张改制琴,始终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总想查明究竟是何时出现在了江府中。江凌飞在家里人缘不好,但江凌晨不同,年纪小,模样乖巧,即便骄纵任横行霸道,在上了年岁的婆婆婶婶眼中,依旧是讨人喜欢的俊俏少年郎,想套话自然更容易。

两人正说着,季燕然与江凌飞也回来了,两人方才去探望过江南斗,在梅竹松的精心诊治下,他的病况的确好转不少,手指与眼皮子都会动,看着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月的事。

“那可得派人仔细看护,省得再被暗害一次。”江凌晨提醒,“这家中,多的是不想让叔父康复的人。”

江凌飞带他去了隔壁房中。待两人离开后,云倚风重新泡好一壶花茶,又问:“我听小九说,江大少爷前日病倒了?”

“是,据说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季燕然道,“手中事务也移交了一部分给江南震,算是变相服软,已经放弃了掌门之争。”

“局势如此,也容不得他再继续争下去。”云倚风将茶盏递过来,“不过江家始终与当年的卢将军有牵连,旧琴一事尚未查清,还有那不清不楚的‘琴痴’,王爷当真放心就这么把山庄交出去吗?”

“他找到血灵芝,救你命,我自不想多加为难。”季燕然道,“且先看个一两年吧,将来倘若真有异心,那便是他自寻死路了。”

云倚风点头:“也好。”

再过几日,风雨门弟子又探得消息,说有许多江湖门派,已经动身前往丹枫城准备贺喜了,其中就包括先前黎青海拉拢的、准备扶持江凌寺上位那群掌门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只恨不能早些抵达,早些与江南震搞好关系,好将那些糊涂往事都随风吹了干净。

季燕然问:“黎青海会来吗?”

“自然不会。”云倚风继续在院中画画,随口道,“一早就同江凌旭一样,称病了。他或许是命里犯江家,早年一直被江南斗压着,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有望翻身压江家一头,却偏偏遇到王爷出手,嗯,也倒霉。”

纸上绘着兰草玉盏,笔锋稍显青涩稚嫩,兔子不像兔子,反而似个长毛的球,但萧王殿下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依旧觉得甚是可爱,便道:“画好之后送我,让宫廷匠人裱起来。”

云倚风赶紧谦虚:“我这画也就一般,如何能挂在珍宝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