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取了一包过来,怀清让舀了凉水在大碗里调开,掰开刘占山的嘴灌了下去。

慕容曦道:“我说小丫头你成不成啊,那石青可是画画使的,能解如此剧毒?”

怀清一摊手:“莫非六皇子有解毒之法?”

慕容曦给她一句话噎住,半天方道:“爷不跟你这丫头一般见识。”

若不是如此境况下,陈延更跟怀济险些笑出来,怀济还罢了,知道自己妹子的脾气,只要涉及医术,莫说皇子,就是皇上,估计都敢顶撞,陈延更却是头一回见识到怀清的脾气,也是头一回见识怀清的医术,砒霜之毒都敢下药,只不过这药下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延更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姑娘为什么用石青?”

他一说话,怀清就认出他是汝州知府陈延更,半夜微服前来,恐是怕是惊动了许克善,毕竟刘占山是关键的人证,只要刘占山把许克善招出来,就算有玉皇大帝也护不住他的命,也因此,许克善才要杀人灭口。

怀清蹲身一福道:“原来是陈大人,怀清有礼。”

陈延更忙道:“姑娘不用多礼。”

怀清这才道:“不瞒陈大人,石青调水能不能解这砒霜之毒,怀清也没把握,却曾在书上见过这么一个解毒之法,今日用来,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保住刘占山的命,怀清实在不敢妄下结论。”

这 话怀清其实有所保留,怀清是跟着自己爷爷学的中医,却也上了六年医学院,而现代对于中医西医的争论,一直存在着,中医讲究配伍,讲究阴阳五行六淫致病,五 脏六腑就相当于一个生生不息的整体,西医却把人体细致的解刨开来,心肝,脾,肺,肾单一拿出来,哪儿有毛病治哪儿。

药物的使用上也不一样,西医一直不认同中药,却也矛盾着,一方面觉得都是些树皮草根儿,不能治病,一方面又用西医的方法研究中药,试图用化学来解释中药治病的原理。

有一段时间怀清也特钻牛角尖,在书上看到这个解砒霜毒的法子,就想试试,现代西医已经研究出了特效解毒剂二巯基丙醇,原理很简单,砒霜是三氧化二砷,把二疏基丙醇注射进入人体之后,能迅速跟三氧化二砷反应,生成无毒物质。

说穿了,就是一次化学反应,只不过在人体内进行罢了,而古书里说的石青就是蓝铜矿,调了水就等于跟水反应了,再灌进人的胃里,胃里有胃酸,那样的环境中,跟三氧化二砷发生反应,是什么样子,怀清曾经研究了很久,却最终也没得到确切的结论。

因为化学反应这个东西,异常精密,多一个物质分子,结果就大相径庭,即便模拟人体胃酸环境,到底是模拟,不是真的,故此,怀清最后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解砒霜的毒,但以怀清实验的结果,即使不能全解,也有一定作用。

不过这些干系到化学的东西,就算她说出来,恐怕这些人也听不懂,索性不如不说,反正能不能解毒,也已经灌下去了,剩下的就看运气。陈延更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一想,反正也没其他法子,只能一试。

慕容曦道:“原来你的医术都是靠蒙的?”

怀清白了他一眼:“六皇子若是能蒙,怀清自当让贤。”慕容曦又给她噎住,不禁咬了咬牙:“你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炕上的刘占山头一歪,张嘴吐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臭不可闻。

慕容曦掩住鼻子道:“哎呦,这臭的都快赶上茅厕了。”见怀清不禁没喊臭,还上前给刘占山号脉,慕容曦也不好再说什么,却掩着鼻子往门口挪了挪。

怀清道:“叫厨娘熬米粥,给他灌下去,只他吐了就灌,直到不吐为止。”

怀济忙道:“这么说他的命保住了?”

怀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砒霜是剧毒,能不能保住命还要观察,不过,我刚瞧了他的脉,已现生机。”

怀济点点头,陈延更跟慕容曦都松了口气,刘占山罪大恶极,仅凭劫朝廷税银这一向罪名,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之所以救他就是要扳倒许克善,只要他的命能留到明天,许克善就算再狡猾,也回天无力了。

怀济叫陈皮在这儿盯着,其余人挪到厢房里头坐下,怀清才问:“在哪儿抓的刘占山?”

怀济道:“这还多亏陈大人。”

陈 延更道:“刘占山在伏牛山中猫了好几个月,我猜他早耐不住要偷着下山寻乐子了,就让人在汝州府的各城门守着,果然今儿一擦黑,刘占山遍进了汝州城,在湘红 院中跟许克善的儿子许世龙相会,怕打草惊蛇,只让人埋伏在湘红园外头,等着刘占山出来,一举将其擒获,没想到许克善竟然杀人灭口,等许世龙出来,刘占山已 经中了毒,刘占山是匪首也是人证,若死了怕还要多费周折,在下记得怀清姑娘一身神奇医术,这才连夜赶到南阳。”

慕容曦道:“黄国治今天让人送了信儿来,说许克善把柳妙娘送到了他府上,怕许克善生疑,留下了柳妙娘。”说着哼了一声:“许克善果真狗胆包天,私通山匪,劫持税银,阳奉阴违,贿赂官员,这随便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爷倒是看看,明天他还有什么话说。”

陈皮跑进来道:“刘占山醒了。”

慕容曦站起来:“醒了就好,没有刘占山,还真办不了许克善。”抬脚出去了。

陈延更忙跟了过去,怀济落在最后,跟怀清道:“今儿可熬了你,趁着天没亮,再去睡会儿吧。”

怀清点点头:“甘草把解毒丹拿来。”

怀清放在怀济手里:“两个时辰吃一丸,便保不住命,也能拖延到明天晚上。”

怀清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银翘已经让人备下了洗澡水,怀清泡了热水澡,天已大亮,晨曦透窗而入,令人的心情都亮堂了起来。

甘草把被褥铺好道:“折腾了一宿,姑娘快睡会儿吧,除了山匪这一害,往后南阳县就消停了,大爷这个官也做稳当了,姑娘您啊也不用愁了。”

怀清忍不住笑道:“叫你说的,我多爱操心似的。”

甘 草嘟嘟嘴:“姑娘可不是爱操心吗,从在邓州府那会儿就是,何时闲过,不是给人瞧病就是配药,还要替大爷发愁怎么当官,一个人操八处的心,奴婢都替姑娘累得 慌,到了南阳县就更不用说了,天天愁着怎么帮大爷,如今好了,除了害,姑娘快着好好歇歇吧。”怀清躺下,甘草给她掖好被子角儿放下帐子才出去。

怀清闭上眼,心道,哪是自己想操心,是必须得帮他哥才成,他哥若不当官还好,既进了官场就身不由己了,人都说官场步步荣华,怎知这荣华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步步杀机,一步行差,就不是丢官罢职的事儿,弄不好,全家都得跟着掉脑袋。

他哥一心为民,自己若是再不帮着操点儿心,哪会儿给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这官场的人可都是一个人八个心眼子,最善于两面三刀,脸上明明笑着,脚底下却使绊子,让你栽了跟头都不知道怎么栽的。

这 也是就是现在,估计等再过几年,她哥历练出来,自己就不用操这些心了,不管怎么说,许克善伏了法,南阳县怎么也能安生几年,下一步就是怎么帮着老百姓脱贫 致富了,这是他哥本来就想干的事儿,也是他哥的政绩,有了政绩仕途才能顺畅。不过,这些且等过了明儿再说吧,这会儿她真有些累了,翻个身睡了过去。

甘草在外头吩咐银翘:“你在这儿看顾着,不许吵着姑娘,我去灶房看看去,今儿咱们南阳县可有大热闹呢。”

许克善换了衣裳,问身后的管家:“少爷几时动的身?”

管家忙道:“一早天没亮就走了,估摸这会儿都出汝州府了。”

许克善点点头:“昨儿你送柳妙娘去汝州城,可见着了黄国治,他说什么了没有?”

管家道:“客气了两句,还说他的病越发不好,恐今儿不能来赴宴,让老爷帮他在六皇子跟前请罪。”说着放低声儿道:“不过奴才瞧得出来,黄大人甚为中意柳妙娘,奴才今儿一早使人去扫听,说昨晚上就收了房。”

许克善这心才算放下,只要黄国治跟自己穿一条裤子,就不怕慕容曦跟张怀济折腾,他倒要看看,手里一个兵没有,怎么剿山匪,迈脚出去,想起什么低声道:“刘占山…”

管家会意,忙道:“老爷放心,少爷下了足量的砒霜,那刘占山就算有九条命也保管死的挺挺。”许克善这才走了出去。

今儿南阳县史无前例的热闹,各村里的老百姓不管远的近的都来了,天不亮县衙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开始领粮食,领完了粮食,也都没急着走,往引凤楼瞧热闹去了。

慕容曦嫌引凤楼里头的台子小,叫人在引凤楼外搭了个老大的戏台,也不让驱赶老百姓,说一年到头,南阳县难得有个乐子,老百姓看就看了,皇上都说与民同乐,自己学一下皇上也应该。六皇子发了话,老百姓谁不来,故此,今儿引凤楼前的半条街上都是人。

引凤楼二楼朝外的槛窗俱都打开,轻纱幔帐拢在一侧,正好对着戏台,酒席就摆在二楼,大小官员没一个迟到,都一早就来了。

许克善到的略晚,到了先四下扫了一圈,果真不见黄国治,心里更踏实起来,看见陈延更,许克善拱了拱手:“陈大人来的早。”

陈延更拱手回礼:“六皇子摆宴,微臣哪敢来迟,倒是许大人今儿怎么晚了?”

许克善目光一沉,心说,陈延更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做对啊,一说话就给老子下个套,这会儿让你先便宜便宜嘴,等六皇子走了,看老子怎么对付你。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挂起一个笑:“有些公务故此来晚了。”

陈延更呵呵笑了两声:“许大人如此勤于政务,真是我等楷模啊。”

“陈大人谬赞了,忠君爱民,勤于政务是我等为官的本份。”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几句,陈延更才低声道:“到这会儿了,黄大人还没来,莫不是还病着呢,许大人可知道?”

许克善目光一闪道:“黄大人病的越发厉害,都起不来炕了,哪里还能赴宴啊,今儿让下官替他请罪呢。”说着扫了周围一眼道:“张知县也没来?”

陈延更道:“六皇子体恤黎民,开仓放粮,张大人领了这个差事,恐今儿不得闲了。”

许克善道:“陈大人跟张大人倒是投契。”

陈延更笑了两声:“同朝为官,又都在汝州府,该当互相照应才是。”

许克善心里说,这不废话吗,同朝为官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照应别人啊,再说,你一个汝州府的知府大人,照应一个七品知县,若没干系,这事儿说出去,谁信啊,陈延更这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露,想来自己探不出什么来。

两人正说着,忽见前头不远慕容曦的车驾缓缓而来,陈延更忙整整衣裳带头迎了出去。

慕容曦抬抬手:“都起来吧,今儿是看戏吃酒,这么正儿八经倒没意思,都坐吧。”

众人等慕容曦坐下方各自落座,慕容曦不着痕迹看了许克善一眼道:“怎么还不开锣唱戏?”许克善招招手,呈了戏牌上来,躬身道:“请六皇子点戏。”

慕容曦扫了一眼,点了点其中一个戏牌:“这是出什么戏?”

许克善看了眼戏牌道:“回六皇子,是擒奸记,是说某朝出了个大贪官,御史大人设巧计擒贪官的事儿。”

慕容曦点点头:“父皇常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前朝便是因为吏治腐败,贪官横行以至亡了国,我大燕当以此为鉴,贪官可恨,可杀,不可赦,这个戏好,就唱这出。”

许克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么听着六皇子这话儿不怎么对头呢,仿佛另有含义,莫非…却又摇摇头,一出戏罢了,自己用不着草木皆兵,黄国治没来,刘占山死了,便他是六皇子能拿自己如何。

想到此,坦然挥挥手:“去告诉班主唱擒奸记。”

戏一开锣,众人一看,心里暗道,怎么唱这么一出,可六皇子点的戏,谁敢有异议,莫不猜想,六皇子点这出戏莫非是敲警钟呢。

一出擒奸记倒唱的席上几个当官的忐忑不安,陈延更瞄了许克善一眼,暗道,这只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为所动,可惜今儿你再沉得住气也没用,这出擒奸记就是冲你唱的。

想这许克善仗着上头有人,根本不把自己这个知府放在眼里,有事儿没事儿的还难为一下,陈延更这个汝州知府当得着实憋屈,不过今儿终于能出口恶气了,过了今儿,看你许克善还怎么蹦哒。

台上的擒奸记还没唱完,六皇子跟前的陈丰上来道:“六爷,布政使黄大人到了。”这句话入耳,许克善只觉眼前一黑…

第30章

黄国治怎么来了?他不是托病不出吗,怎么这时候来了,莫非…许克善撑着桌子,极力稳住心神,暗道,还没弄清楚,切不可自乱阵脚,可脸色也已经有些变了,这些事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觉得还是走为上策,站起来要走。

却被陈延更拦住道:“这戏正唱到精彩处,许大人怎么不看了?”

慕容曦看向他:“陈大人的话有理,戏还没唱完呢,许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许克善极力镇定,吱吱呜呜的道:“那个,微臣有些内急,实在失礼。”

慕容曦目光一闪淡淡的道:“便是许大人内急,难道就等不急这出戏唱完吗,还是说,许大人你不想陪本皇子看戏?”话音落下脸色已经陈了下来。

许克善已经,急忙出来跪在地上:“微臣知罪,微臣治罪。”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儿,忽道:“许克善你倒说说,你知的什么罪?”

许克善一愣,硬着头皮道:“那个,微臣冒犯六皇子,罪该万死。”

慕容曦冷笑一声:“罪该万死,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着看向刚上来的黄国治:“黄国治你跟许大人说说,你今儿怎么来晚了?”

黄国治瞥了许克善一眼,心说,许克善啊,你今儿落到这个下场谁也别怨,就怨你胆大包天,打朝廷税银的主意。

想到此,黄国治噗通跪在地上道:“回禀六皇子,今儿微臣带兵卯时进山,直捣山匪老巢,杀死顽抗山匪二十八人,其余三百二十六名山匪全部抓捕归案,已交由南阳县知县张大人,关入大牢,容后发落。”

慕容曦道:“许克善,黄大人的话你可听清了?”

许克善脸色变了几变:“请恕微臣糊涂,这山匪在南阳作乱,出兵剿匪微臣身为南阳守备怎不知情?”

黄国治心说,你倒是会倒打一耙:“许克善,你私通山匪,罪不容诛,还妄想贿赂本官,更是罪上加罪,柳妙娘本官已看管起来,山匪也已伏法,许克善,到了这般时候,你还不认罪吗?”

许 克善忽的哈哈的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指着黄国治道:“你们这是串通了,想把通匪的屎盆子往我许克善头上扣 ,做梦。”说着看向六皇子:“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冤枉微臣,说微臣通匪,可有证据?说微臣劫持了朝廷税银,那些银子呢?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就想让微臣认 下这杀头灭族的大罪,微臣不服,死也不服。”

慕容曦笑了数声:“爷今儿才知道,许克善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看来今儿爷不成全你,都不成,来人,把刘占山抬上来。”许克善脸色一变。

两名侍卫抬着刘占山上来,众人一看刘占山,不禁暗道,这明显就是中了毒啊,脸上的青黑还没退下去呢,人躺在担架上,虽出气多进气少,可看得出还活着。

到 了近前,侍卫扶着刘占山坐起来刘占山一看见许克善,刚才还没什么神的两眼嗖一下的睁的老大,恨恨瞪着许克善,张开嘴:“许,许克善,你好毒,好毒…”刘 占山话没说完,只见寒光一闪,紧接着许克善被陈丰一脚踢了出去,却刘占山脖子上也插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刘占山眼睛仍瞪着,却已毙命。

这番变故,几乎是电光石闪间就造成了这个结果,众人都愣在当场,慕容曦也未料许克善会如此大胆,敢当着自己的面杀人灭口,即便陈丰出手再快,刘占山也死了。

慕容曦一拍桌子:“许克善,你好大的胆,敢当着本皇子杀人灭口,是嫌命长吗?”

许克善抹了抹嘴角的血道:“这刘占山,为祸南阳数年,早就该死,微臣不过把他就地正法罢了,微臣行得正,做的端,光明磊落,便到皇上跟前也不怕。”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儿,忽的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个铁嘴钢牙的许克善,爷今儿就让你心服口服,陈大人,把刘占山昨晚上签字画押的口供,念给许大人听听,爷倒看看他这个光明磊落的南阳守备,还有何话说?”

许克善脸色骤变,陈延更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打开:“南阳守备许克善…”随着陈延更念出来,许克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直到陈延更念完,许克善已经面无人色。

慕容曦道:“许克善,爷来问你,那六百零七万两税银在何处?”

一句话却令许克善看到了一丝希望,目光一闪道:“刘占山血口喷人,我许克善堂堂南阳守备,朝廷命官如何会跟山匪勾结,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至于税银,下官如何知道?既然黄大人剿灭了山匪,自然该问黄大人才是,莫非黄大人见财起意,私吞了税银?”

黄国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气的只跳脚,不是顾及到慕容曦在,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他:“许克善,你他娘的胡说什么,谁私吞了税银,明明是你勾结山匪,劫持税银藏匿了起来,事到临头却来诬陷本官,你该死。”

许克善哼一声道:“便微臣有罪,也该大理寺审了之后方能定罪,即便微臣该死,也得圣上朱笔亲勾,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布政使发落。”

慕容曦道:“刘占山乃本皇子亲审,容不得你抵赖,至于税银,来人,给我搜他的守备府…”话音刚落,就见下头陈皮蹬蹬跑了上来,在陈丰耳边说了句什么,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字条交给陈丰。

陈 丰递在慕容曦手里,慕容曦打开一看,上头是怀清写的几个字:“梧桐引凤,楼内藏金。”慕容曦嘴角微扬,合上字条塞进袖子里下令:“把引凤楼给爷围了,一寸 寸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税银给爷找出来,爷倒是看看,这人证物证俱在,你许克善还如何抵赖。”慕容曦话音刚落,就见陈丰出手,擒住许克善的手腕,许克善手里 的匕首哐当落在地上。

慕容曦哼了一声道:“想死,没这么容易,压下去严加看管。”上来两个侍卫先打掉许可善头上的乌纱帽,再扒了身上官袍,按在地上,五花大绑捆着压了下去。

忽听楼下百姓一阵欢呼:“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六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数万百姓的呼声,摇山振岳一般。

慕容曦往下望了望,忽跟众人道:“长这么大,爷还不知道,老百姓如此稀罕爷呢,这倒是比斗蛐蛐的乐子大。”

不是极力崩着,席上的人都得笑喷了,陈延更也忍不住叹息,怪不得人都说六皇子是个只知道耍乐的浪荡皇子,今儿这一瞧还真不愧这个名声,不过刚那张字条上写的什么,怎么六皇子看了就知道银子藏在这引凤楼内,那字条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陈延更想着略侧头看向楼外,正巧看见那边儿一乘小轿往县衙方向去了,轿子旁边跟着的人,他记得,仿佛是张怀清跟前的使唤丫头,叫甘草的,那么轿子里的人不用说了,这张字条莫非是出自张怀清之手?她又如何知道的呢?那丫头别看年纪不大,还真让人看不透。

进了后衙,甘草撑不住问道:“姑娘如何知道税银藏在引凤楼呢?”

怀清挑挑眉:“猜的。”猜的?甘草愕然看着她:“姑娘哄奴婢玩呢,这事儿怎么猜的着?”

怀 清道:“真是猜的,你想啊,许可善跟山匪勾结在南阳县劫了税银,自然要运出去,可那些银子都打着朝廷的印记呢,这样的银子他自然不敢往外运,必须要把这些 银子重新融了变成寻常的银子,方能运走,却,丢了六百多万两税银是何等大事,上达天听,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这个风口浪尖上,许可善自然要把银子先藏起 来。”

甘草听了晃了晃脑袋:“照姑娘这么说,也不一定就藏在引凤楼啊,藏在他的守备府岂不是更妥帖。”

怀清笑着点点她,叹了口气道:“甘草姑娘奉劝你一句,以后嫁了人千万别藏银子,就你这榆木脑袋瓜儿,藏了也白搭。”

甘草不干了:“跟姑娘好好说话呢,做什么又数落奴婢,藏在家里不是理所应当吗。”

怀清道:“许克善天性狡猾,是个走一步算三步的主儿,那可是六百零七万两银子,先不说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到守备府,就算运回去了,又藏在何处?”

甘草道:“那引凤楼还不是一样吗。”

怀 清摇摇头道:“引凤楼后头那个二层小楼,还有那个院子都是半年前盖起来的,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又盖了个二层小楼,而且,上次你不是说盖那个二层小楼的时 候,从城外拉了半宿黄土,说是垫院子用吗,要真拉了半宿黄土,恐怕都能堆出一座小山了,哪会还是个平整的院子。”

甘草道:“怪不得前两天姑娘让我扫听这些事儿呢,原来姑娘早就怀疑了。”

怀 清道:“不是我怀疑,是引凤楼太不合常理,南阳县穷成这样,许克善的儿子却盖了这么一个高消费的饭馆子,若是引凤楼开在江南,京城,甚或汝州城内,都说得 过去,可偏偏开在了南阳县,且那天我们去的时候,明显就是不想对外做生意,我想许家父子开引凤楼的目的,一个或许是为了招待固定的什么人,例如京城来的官 员,或是许克善的上司等等,另一个就是想作掩护,把山匪劫来的东西先藏在引凤楼,通过引凤楼再运出去销赃,所以,我猜税银就在引凤楼。”

甘草眨了眨眼:“好麻烦,人都说当清官难,原来当个为非作歹的贪官也不容易,天天动这么多心思,也不怕累死。”

怀清道:“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利二字当头,又有几个人能禁得住诱惑呢。”

甘草道:“也不见得啊,咱们家大爷就禁得住诱惑,我就不信,大爷会为了银子就去当一个贪官,还跟山匪勾结。”

怀清笑了起来,拍了她的脑袋一下道:“算你这丫头有理,对了,你去告诉厨娘,到街上买半扇肉,顺便把地窖里那些菜干蘑菇干拿出来,晚上咱们炖肉,今儿是好日子,该好好庆祝庆祝。”

甘草眼睛一亮,刚要去,忽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差点儿忘了,刚陈皮给我的,说昨儿晚半晌送来的,一忙乎就给忘了,今儿才想起来,是邓州叶府叫人捎过来的,指明是给姑娘的。”

怀清接过一看外头一张无字的白信封,就知是若瑶写来的,拿着进了屋,拆开外头的白信封,果然是若瑶的字,抽出信纸看了一遍,不禁笑了。

银翘端茶进来,见怀清拿着信笑,不禁道:“姑娘一个人笑什么呢?”

怀清道:“我是高兴,若瑶姐姐的腿好了,说是过些日子要往汝州城串亲戚,南阳离着汝州城不远,她若来,我们也能见见面了,多好,哦,对了,你不知道若瑶,我这一高兴倒糊涂了。”

银翘道:“想来是叶府的小姐,甘草姐姐跟我说了好多次了。”

怀清道:“虽是叶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姐姐,这一晃都快两个月不见了,倒真有些惦记。”

银翘道:“姑娘惦记也写封信呗,邓州城离咱们南阳也不算太远,送个信过去也不费什么事儿。”

怀清眼睛一亮:“倒是你给我提了醒,我这就写,省得见了面,姐姐数落我惫懒,连封信都不写。”

银翘忙道:“我给姑娘研磨。”说着把笔墨纸砚摆在桌上,怀清盘腿坐在炕上,提笔想了想,才落笔,写完了封好,让银翘交给陈皮,让他抽空跑一趟。

怀清又琢磨,家里是不是还得添两个小子,前头看门的,还有零碎使唤的,现在是有慕容曦手底下的人搭手,等慕容曦走了,就陈皮一个,真有点儿支应不过来,回头跟哥哥商量商量吧。

说 到这个,怀清又想,自己还得找条生财的道儿,就算有那五百两,可也有使完的一天啊,这家里的挑费一天一天多起来,指望她哥那点儿微薄的俸禄是绝对没戏的, 还得想法开源,这事儿说着简单,做着可一点儿都不简单,最主要的,自己是个女的,既不能抛头露面去开店,也不能真的四处去行医,两条道都堵了,只能另辟蹊 径。

忽然想起庆福堂来,琢磨自己是不是寻机会再找那个余隽谈一谈,用药方入股,貌似对庆福堂也有利吧,明明是双赢的买卖,有什么不能谈的,不过,去哪儿找那个余隽呢,对了,汝州城。

正想着,一抬头发现慕容曦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怀清看向银翘,慕容曦道:“你别责怪丫头了,是爷不让她出声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爷进来都不知道。”

怀清摇摇头:“没什么,税银找到了?”

慕容曦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字条道:“没有你这几个字也不会这么快找着,真让你说着了,那银子就在引凤楼的后院的地下,起出来清点过了,一两不少。”说着不禁叹一声:“若没这笔银子,爷或许还能在南阳待些日子,现如今却不能待了,明儿一早,爷就得回京复命。”

怀清点点头:“那六皇子走好。”

慕容曦忽有些不爽,凑近她道:“你就这么巴不得爷走,爷若走了,你再想见爷就难了,难道你就没有丝毫不舍?”

怀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早就想回京吗,嫌南阳县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