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进宝一咕噜爬起来道:“儿子身上的病是好了,心里头可好不了,爹还记得那年在京里头我断了手的事儿吗?”

尹继泰皱了皱眉:“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这个做什么?”

尹进宝咬牙切齿的道:“怎么能不提,当时我就说在百花洲见了六皇子的相好,爹还记得不?”

尹继泰如何不记得,就为这事儿,自己在皇上跟前告了慕容曦一状,最后却因六皇子一人扛下此事,而落得里外不是人,不定有多少人看了自己的哈哈笑呢,若论起因,就是六皇子那个相好。

一提起这档子事儿,尹继泰这气就不打一出来:“你还嫌你爹丢的脸不够怎么着?”

尹 进宝道:“如今我扫听清楚了,六皇子那个相好不是别人就是知府张怀济的妹子,这疯丫头女扮男装跟着六皇子去逛青楼,不想正给儿子遇上,想来是怕儿子说出 去,才唆使六皇子断了我的手,前儿也是她,为了争一个院子,给我下了药,害我跑到河里冻了半天,小命儿差点儿没了,不是底下的奴才机灵跟着她,儿子也不知 她竟是张怀济的妹子呢,爹,以往在京城我可吃了大亏,如今到了益州,爹无论如何要给我找回来。”

尹继泰皱着眉道:“此话当真?”

尹进宝:“自然真的,不然,爹今儿让管家去府衙请那丫头,她怎么不来。”

尹继泰道:“便如此,她既跟六皇子交好,以后说不定也是王府后院之人,得罪她却也不妥。”

尹进宝一听不干了,撒泼打滚的闹了起来:“我知道爹不稀罕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儿子,都让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着满床打滚。

见他闹的实在不像话,尹继泰忽然道:“如今我倒真后悔了,当初实不该…”说到这里,也不想在这儿待了,转身走了。

等尹继泰出去,旁边的小厮忙道:“二少爷,二少爷,您快别闹了,我见老爷的脸色可不好看呢,二少爷真闹过了头就麻烦了。”

尹进宝却不以为然的道:“除非想尹家断子绝孙,不然你家二爷再闹也不过头。”

那 小厮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二爷真是不长记性,好几次都在那丫头手里吃了亏,以后躲着些就是了,还非要上赶着找事儿,就算有老爷出马,那丫头上头可有六皇子 呢,难道老爷还能把人家怎么着吗,再说,二少爷是不是忘了,若论正根儿他可排不上呢,得京城将军府那位躺在炕上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若不是因那位摔下马成了瘫子,恐不能有后,二少爷这会儿恐怕还在西北猫着呢,连尹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将军府那位虽说现在是瘫子,难保以后还是,要真一天治好了,就凭老爷对夫人的惧意,这尹府恐再无二少爷的立锥之地。

若是二少爷识趣儿还罢,如今看来,这位不仅不识趣儿,简直就是蠢蛋,把买院子的事儿给招出去了,当老爷傻啊,老爷对二少爷好男风之事可是深恶痛绝。

果然,不大会儿功夫管家进来叫自己出去,说老爷问话,尹进宝忙一把拽住他低声吩咐:“不许跟我爹提桂官儿的事儿。”

小厮都想翻白眼了,心说老爷问话,自己敢藏着不是找死吗,前头跟着二少爷的那些人,如今可还在奈何桥上望着自己呢,再说,二少爷自己先招了买院子的事儿,那李桂还藏得住吗。

故 此,到了前头,没等尹继泰怎么问,一股脑都说了:“二少爷迷上了南戏班里的男旦儿李桂,想买个院子安置了,不想就那房主先头已经卖给了张大人的妹子,在憩 闲阁签字据的时候撞在一处,二少爷不知哪位是姑娘,想调戏,给那丫头扔了一包不知什么的药在脸上,顿时浑身奇痒,跳到河里方才解了。”

尹继泰越听脸色越难看,指着他道:“叫你们跟着少爷,就干出这些混账事来。”

小厮一听老爷的口气不对,忙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尹继泰道:“打二十板子,看下次记不记得住。”

小厮倒松了口气,虽挨了一顿板子,至少保住了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可又一想,摊上那么位不省事的少爷,这回是熬过去了,下回呢,下下回呢,唉!这就是命啊。

不说小厮自认倒霉的下去挨板子,就说尹继泰,心里这股子邪火是越烧越旺,也太不拿自己这个川陕总督当回事儿了,为难不了张怀济的妹子,还办不了张怀济吗,妹债兄偿也应该,莫怪自己心狠手辣,谁让张怀清先惹到自己头上的。

叫了底下的人来问:“今年蜀地有多少灾民?”

下头的人道:“连着两年又是瘟疫又是洪灾,益州这边儿还好,别处的灾民光饿死的就不知多少呢。”

尹继泰脸色一阴:“你去找人去散,就说益州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底下人一听忙道:“若如此,四下里的灾民都涌到益州,到时候若不开仓放粮,弄不好要出大事啊。”

尹继泰呵呵冷笑数声:“放心,出不了大事,咱们这位新来的知府大人,可是有名儿的一心为民的青天大老爷,怎会忍心看着数万甚至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自然要开仓放粮。”

底下人仿佛明白过来,总督大人这是要对付张怀济呢,府衙可是官仓,若无皇上的圣旨,敢私下放粮,便是为了救济灾民,恐也难辞其咎,这一招儿还真是毒啊。

余隽一进来就见怀清正给院子里的菊花修枝,不禁笑道:“难为你喜欢,回头再叫余福给你送两盆过来,眼瞅重阳了,也应应景儿。”

怀清把剪子交给甘草,看着他道:“还是算了,这两盆估摸一百两银子也买不来呢,我这不是喜欢菊花,是可惜这些银子,若养死了,这么多银子可就没了,你若是还要送,不如直接送我银子好了,银子好伺候,不用成天浇水施肥的伺候。”

余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副市侩的嘴脸,俗气。”

怀清道:“我压根就是个俗人,莫非余大夫现在才知道不成。”

余隽没辙的摇摇头:“银子我是不送的,你不嫌弃,我还怕人知道呢。”

秋阳正好,怀清让甘草在院里放了桌子,让着余隽坐下,余隽指了指院子一边儿道:“这里若再种上一架金银花,就跟南阳差不多了,不想你倒是个念旧的。”

怀清道:“不是我,是两个丫头,心心念念惦记着南阳呢。”

余隽也不禁点头:“如今想来,在南阳的时候虽说成日不得闲,倒过得颇自在。”

怀清歪头看了他几眼:“这可不像余大夫了,莫非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余隽能有什么事儿,真说起来,就是自己跟护国公府那档子亲事,余隽是见过赫连薇的,虽只一面,也颇为失望,看起来是个有些木呆的姑娘。

余隽没指望自己的妻子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佳人,但至少不该是那个样儿的,这些自然不好跟怀清说,便岔开道:“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倒是你这丫头,跟总督府哪位二少爷结了什么梁子?”

说起这个,怀清撇撇嘴:“我跟那混账结什么梁子,是慕容曦…”说起慕容曦怀清又不想往下说了,停住话头道:“总之都过去了。”

余隽摇摇头:“若真跟他有过节恐过不去,尹府大公子成了瘫子之后,尹继泰全部的指望都落在尹进宝身上,我瞧这位二少爷不像个有度量的,倒不是怕他,只怕他老子要跟张大人为难…”

第105章

怀清道:“出京前四皇子曾跟我说过,尹继泰这人虽位高权重,却不是任意妄为之人,且为人谨慎,不似邱明臣持宠而娇,忘了本份,想来不会为了此等小事为难哥哥。”

四皇子?余隽愣了一下,不禁暗暗打量怀清,见她提起四皇子的时候神情颇为自然,不禁暗道,记得不久前,她提起表兄还会不自觉皱眉,一副不乐意提的样儿,如今这般莫非她跟表兄之间有什么…

余隽从来都知道表兄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弃,对东西物件儿都如此,更何况对自己的心上人了,说起来也莫怪表兄如此,若是为了怀清做什么不值得呢。

冯子京半个月后到的益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怀清叫石头帮着他安置在府衙后头的小院,厨子跟小厮都是早备下的,只等冯子京这个主人一来就上前伺候。

冯 子京也没想到怀济会如此待他,处处安置妥当,这份恩义着实让人感动,故此,更踏下心来要帮着怀济,帮着蜀地,更帮着自己做出一番大事来。存了这份心,只在 益州待了一日,就带着小厮去勘察民江上下游的状况去了。冯子京既来,筑堰的事儿就算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老天爷了。

一晃便过了重阳,院子里的两盆菊花谢了,怀清让移到屋子里去,这么贵的花,虽说无花可赏了,也不能丢了吧,叫银翘照顾着说不定明年还开呢。

这几天阴天,怀清便又不想出屋了,只在屋里翻书写大字消遣,甘草在炕边儿上一边儿做针线,一边儿跟怀清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儿。

甘 草笑道:“姑娘是没瞧见,那天冯大人刚来的时候,脸上可还带着伤呢,正好我到前头去,瞧了个满眼,半边脸儿留下几条浅淡的疤,瞧着倒像挠的,姑娘前头还说 冯大人得拖家带口的来,如今就一个人耍单帮,脸上还有这样的伤,弄不好是两口子闹翻了动起手来,让冯夫人挠的。”

银翘把茶放在桌上,听了这话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儿可是,连咱们府里的厨娘私下里都说冯大人指定是个惧内的,光瞧那脸上的伤就知道了。”

怀清板起脸瞪了两人一眼道:“背后论人长短岂非君子所为,回头去知会府里上下,不许再私下议论此事,若再让我听见一星半点儿,莫怪我不讲情面。”甘草跟银翘两人知道别瞧姑娘平时好说话儿,真板起脸也是说一不二,忙低下头应了。

主 仆三人正在这儿说着话儿,忽的石头进来道:“姐姐,可不好呢,灾民把咱们益州城的城门都围了,亏了府丞刘大人及时下令关了城门,不然灾民涌进来,益州可乱 了,姐姐是没瞧见,乌泱泱的跟潮水似的,石头瞧着怎么也有数万人之多,这还是现在,到明儿不知又会多多少呢,一个个饿的眼睛都蓝了,恨不能连城门都嚼 了。”

怀清一惊,蹭一下站起来道:“哪里来的如此多的灾民?”

石头摇摇头:“可是呢,听见说不知从哪儿得的信儿,说咱们益州府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故此都奔着益州来了。”

怀清脸色一变,暗道,自己还真是高看了尹继泰,能干出这种事儿的除他再无第二个人,他对蜀地最为熟悉,只要使人去灾民聚集之处散播些许谣言,那些灾民如今命都快没了,哪还顾得分辨是不是谣言呢,只要有活的希望,谁不奔着来。

想起什么,忙道:“我哥呢?”

石头:“大人正跟府丞刘大人在前头商量此事呢。”

刘凤岳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可即便如此,没有圣旨就开仓放粮也绝不可行,皇上若追究下来,可不止头上这顶乌纱帽,恐脑袋都要搬家,却发现张怀济极为执拗,别说乌纱帽了,就连命都不在乎,真是一心为了老百姓什么事都敢干。

刘凤岳也知道张怀济一心为民可敬,却有时候也得先把自己保住了再说,想到此,又劝道:“张大人,没有圣旨私自开仓放粮,若追究下来可是死罪啊。”

怀济道:“刘大人放心,此事有怀济一力承担。”

刘凤岳见劝不住,急的汗都下来了,正着急呢,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哥若有个闪失,难道就不顾惜小妹了吗?”

刘凤岳一见怀清来了,暗暗松了口气,治益州瘟疫的特效药可就是这位跟庆福堂的掌柜弄出来的,这位别看年纪不大,医术却不容小觑。

这些日子瞧过来,兄妹的感情真不一般,想也是,父母早丧,兄妹俩相依为命,自然感情跟别人不同,且,张大人平日有意无意的就会提起自己的妹子,言谈之间对这个妹子颇为服气,故此,张怀清来了,或许真能劝住张大人也未可知。

刘凤岳如今的希望可是全寄托在怀清身上了,不想怀济却道:“哥哥非是不顾惜小妹,只是那些灾民…”

怀清:“哥可曾想过,即便开仓放粮,便穷尽益州官仓里所有的粮食,可能救济整个蜀地的灾民吗?”

“这…”怀清犹豫了,很清楚对于整个蜀地的灾民来说,益州这点儿粮食只能算杯水车薪:“可如今灾民已在益州城外,难道哥哥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而毫无作为,这岂是为官之道。”

怀清道:“自是不能让灾民饿死,如今却又一计,哥哥速上折子请求皇上下旨让蜀地各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怀济:“便如此,如何来得及?”

怀清:“故此,益州这边也要筹粮,筹银,筹衣。”

怀济愣了愣:“怎么个筹法儿?”

怀清:“如今过了重阳,天气渐冷,灾民可不止饿还冷,哥可亲自呼吁益州的百姓捐粮捐物,益州百姓也深受瘟疫洪涝之苦,自是能切身体会灾民的痛苦,怀清相信,只要有些良心的百姓此时都不会袖手旁观,另外,哥可把益州城所有的商家富户都集中起来,借粮。”

刘凤岳道:“那些商家富户虽囤积粮食千万,可想从他们手里借出来,却难啊。”

怀清:“他们借不借是他们的事儿,此事哥哥却非做不可,怀清不信,益州这么多商家富户就没一个慈善之人,哪怕有一个也是好的。”

怀济:“难道这些能够吗?”

怀清摇摇头:“远远不够,却可应付一时,只要等到皇上的圣旨下来,蜀地各个官仓同时放粮,既救了了灾民,又可解了益州之难,如此方是两全其美之策。”

刘凤岳道:“姑娘怎知皇上的圣旨能下来,若拖个数月,便益州所有的富户把家里的粮食都借出来,恐也不够。”

莫怪刘凤岳如此说,虽张怀济是四品知府,却也没有直接密奏皇上的特权,若要上奏必须按部就班逐级来,这次的事儿,刘凤岳觉得,肯定有人要为难张怀济,而想来想去,刘凤岳能想到的只有总督尹继泰。

前两日城西南戏班子里的台柱子李桂忽然没了,隔一日在河里头发现,在河里泡了一天一宿,肿的都不成样子了,而李桂跟总督府二少爷的事儿,刘凤岳可是知道的,也因此引出张怀济的妹子跟总督府二少爷争房子的事儿,以及张怀清害的尹进宝大病一场。

这些事儿从前往后想来,刘凤岳觉得,张怀清跟尹进宝肯定有过梁子,要不然,也不至于闹成这般。

尹继泰想给儿子拔份儿,为难不了张怀清,自然要为难张怀济,所以,这些事儿十之八,九都是尹继泰搞出来的。

刘凤岳这时心里真有些后悔,琢磨自己选择张怀济是不是有点儿草率了,刚来益州就跟总督尹继泰对上,这以后能有好儿吗,可如今想再往后缩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上了,万一自己这一把赌对了,跟张怀济的关系就更瓷实了。

刘凤岳之所以敢赌这一把,也是因为怀清,这丫头既然明知尹进宝是总督尹继泰的二公子,还跟他争房子,就说明有底气,不然,这不等于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且,就凭这丫头刚的这些话,就知道这是个人精儿,如此聪明的丫头绝不会干出自不量力的事儿来,不过,心里还是敲鼓,故有此一问。

怀清看了他一眼道:“蜀地虽无战祸却连年受灾,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若不及时安抚灾民,恐后患无穷,且皇上是圣君,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冻饿而死。”

这几句话刘凤岳不怎么信,皇上没来益州,没亲眼见到灾民是什么样儿,只凭下头的奏报,听到的恐怕都是欺上瞒下粉饰太平之词,张怀济的折子能不能送到皇上手里都是问题,尹继泰既有意难为怀济,不用如何,只把张怀济的上奏折子多扣几日,就算这丫头的计再好也白搭。

仿佛知道他想什么,怀清道:“刘大人尽管放心,三日内哥的折子必会到皇上手里,六日之内开仓放粮的圣旨必到蜀地,咱们只要顶住六天就成了。”

刘凤岳愕然看着她,心说,这话儿大了吧!

怀清道:“哥哥快写上奏的折子。”怀济也不敢耽搁,略斟酌写了奏折,怀清拿着奏折出去了。

刘凤岳忙道:“怎不让文书呈送?”

怀济道:“刘大人放心吧,怀清既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刘凤岳愕然,心说,这对兄妹还真是奇葩啊。

怀清直接把折子交给了石头:“你速速进京,哪怕跑死了马,三天也得到京,把这个交在四皇子手上,若三天内你到不了京,我们兄妹的命就仍在益州了。”石头一惊,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不敢耽搁,即刻拜别怀清上马去了。

怀 清看着石头的马没影儿了,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菩萨保佑,千万要送到,别看怀清刚才说的那么游刃有余斩钉截铁,其实心里也是颇忐忑,毕竟这中间变数太多,首 先石头能不能三日到京是问题,便到了京,能不能见到四皇子又是问题,都成了,还有皇上那关呢,皇上会不会如自己所料的开仓放粮呢,怀清心里真没谱。

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让哥哥跟刘凤岳担心,后头还需要哥哥做很多事,而刘凤岳更是哥哥不可或缺的帮手,若此时,不能拧成一股绳儿,恐难度此劫。

而怀清也并未给四皇子捎去只字片语,她就是觉的,只要把哥哥的折子交给他,剩下的事儿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怀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这个人,甚至,可以交托自己全家的性命,这是何等信任,而让自己如此信任的一个人,自己跟他却连朋友都不算,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想到此,怀清急忙摇头,现在哪是想这些的时候,先得把眼前的六天熬过去。

怀清快步回了自己屋跟甘草银翘道:“把我的首饰衣裳只要值点儿银子的都找出来,跟我去一趟四通当。”

甘草忙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莫非要当衣裳首饰?”

怀清:“别问了,快找。”

两个丫头见怀清的脸色,便知事态紧急,不敢再问,忙把怀清的首饰跟衣裳都找了出来,因怀清嫌啰嗦,带来的首饰衣裳并不算多,即便这么着,也有一匣子首饰跟两包袱的衣裳。

甘草仍有些不舍的道:“姑娘,这里头好些都是老太君赏的,还有这个。”说着拿出那一对鸳鸯玉:“这一个是定南侯夫人给的,一个是护国公府的赫连夫人的,难道都当了?”

怀清拿起来看了看,一挥手:“都当了。”

甘草叹了口气,只得放到了盒子里,刚要阖上,怀清道:“且慢。”说着从耳上摘下那一对翠耳坠子放了进去。

银翘道:“这对坠子姑娘最是喜欢,就留下吧。”

怀清摇摇头:“若不能过去此劫,命都没了,还留着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甘草,把咱们带来的银票点点看看有多少?”

甘草没再说话,姑娘连最爱的一对坠子都当了,更不要说银票了,忙去拿了来点了点道:“一共有两万四千三百两。”两怀清点点头。

益州四通当的大掌柜,怎么也没想到今儿一气儿会见这么多宝贝,而这些宝贝还都是新任知府大人的妹子来当的物件儿。

益州四通当的大掌柜是朝奉高老头的首席大弟子,自然对师傅的事儿知之甚详,尤其上个月,刚赶去扬州看过他老人家,而老朝奉听说张怀济调任益州知府,特意嘱咐过自己。

刚开始自己还不明白一个四品知府罢了,哪值得师傅特意嘱咐,后来才听明白,他师傅嘱咐的并非知府大人,而是张怀济的妹子,隐晦的说这位跟两位皇子关系匪浅,故此,只她的事儿都要帮,她若当东西也只管收下,要多少银子给多少银子,那些东西也不许动。

本来益州这位大掌柜还纳闷,师傅嘱咐他这些做什么,怎么就料到人家回来当东西呢,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可就邪性了,自己昨儿还琢磨这事儿呢,今儿这位就上门了。

且,一见这位的东西,掌柜的忽然就明白师傅嘱咐自己的原因了,早听说新来的知府大人是寒门子弟出仕,来的时候也是轻车简从,没见带着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殊不知这姑奶奶的一匣子首饰,就能顶的上多少值钱的物件了。

掌 柜的这次算开眼了,这姑娘哪是寒门出身的,这些东西拿出去恐都不是世族小姐能有的,不说别的,就这对鸳鸯玉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还有这对龙眼大的珍珠耳坠 子,这对翠叶儿耳坠子,别看小,正经的老坑玻璃种儿,种,水,透,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这位能拿出这些东西,可想而知后头有多少人宠着了,也怪不得师傅会 格外嘱咐自己了。

想到此,态度越发恭敬谨慎,半晌儿方道:“不知姑娘想当多少银子?”

怀清不是不想说价儿,是真不知自己这些东西具体值多少钱,便道:“四通当是诚信买卖,掌柜的更是行家朝奉,自不会欺诈客人,掌柜的开价儿就是。”

怀 清这么一说,掌柜的倒犹豫了,若论价值,不说其他,只刚那三样儿,怎么也能值一万银子,若是死当还能更多些,只不过有师傅的交代,掌柜的真有点儿不敢开价 儿,心里明白,这些的东西搁在这儿也只是暂时的,便这位不赎出去,想来也有人乐意出这份银子,故此,倒为难上了。

怀清见他面有难色,略一想,便想透了其中原因,开口道:“这么着,若掌柜的不好开价,那在下就说个价儿好了,这一匣子首饰跟这些衣裳,可能当两万两银子?我说的是死当…”

第106章

死当?大掌柜心说,就算这位要死当,他也不敢收啊,不过两万两银子真让大掌柜的松了口气,这位若张口来个十万八万的可麻烦了,不说四通当拿不拿得出,这么大笔的银子,自己也不敢做主啊,两万两是极限了。

想到此,点点头:“如此就照姑娘的意思。”叫账房开银票,怀清拿着刚出炉的银票,扫了眼那些东西又把银票递还给了他。

大掌柜的一愣:“姑娘这是…”

怀清道:“这银票先放在这儿,在下还有一事要麻烦大掌柜,这鸳鸯玉翡翠坠子跟这对珍珠留下,其余可否暂借在下一用。”

大管家小跑着进来道:“老爷,知府衙门跟前搭起了三尺的高台,请了益州城所有的商家富户,另外,三班衙役一人提着一个锣敲的山响,正走街串巷的募捐呢,貌似是这个词儿,总之,张怀济是想让老百姓捐粮捐物赈济灾民。”

尹继泰哼一声:“老百姓那点儿东西不过杯水车薪,能救几个灾民,简直异想天开,不用管他,我倒是看看他还能怎么蹦哒。”

大管家道:“老爷你怎么忘了,老百姓是没多少粮食东西,那些商家富户可都是家有恒产的,真要是禁不住张怀济煽动捐了,说不定真能抵挡一阵儿。”

尹继泰摇摇头:“放心吧,那些人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道是善财难舍,谁情愿把自家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打水漂啊。”

略斟酌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他张怀济折腾,他不是让大家伙捐吗,他自己呢?”说着,让大管家近些,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你去使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大管家眼睛一亮,快步跑了出去。

再说怀济,高台搭起来了,益州城的商家富户也差不多来了齐全,知府大人亲自下贴请,就算再不乐意的,也得给这个面子。

刘凤岳低声道:“大人,差不多了,您上去吧。”

张 怀济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迈步上了高台,站在台上往城门方向望了望,方开口:“各位都是益州的良商富户,蜀地近年多灾,这个大家是知道的,城外如今有数万灾 民衣食无着,各位不妨想想,若有一天民江水冲入益州城,或许如今在坐的各位也如城外的灾民一般,嗷嗷待哺,这些灾民不是我们的仇敌,是蜀地的父老乡亲,有 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各位若此时伸伸手,救的又何止一命,此等功德可得万世福报,有银子的出银子,有粮的出粮,实在没有,捐两件儿衣裳,也能给城 外饥寒交迫的乡亲们挡挡风寒,怀济这里拜托各位了。”说着深深一鞠躬。

底下的商家富户你看我,我看你,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姓王的低声道:“刘员外,府衙大人可开口了,您家可是益州城里有名儿富户,怎么着,捐点儿吧,没听见府台大人说吗,救人一命胜造七浮屠。”

那个刘员外哼一声道:“姓王的,你他娘少在这儿敲边鼓,老子再富也富不过你,你家那粮食都生了虫子,喂狗狗都不吃,捐点儿给城外的灾民又怎么了?”

姓王的嘿嘿一笑道:“我不跟你似的守财奴,捐就捐,二狗子去府里头搬二百斤大米过来,知府大人都开口了,咱也不能装糊涂,再说,府台大人不说了吗,外头的不是灾民是咱们蜀地的父老乡亲,咱能看着父老乡亲饿死不成。”

刘员外咬了咬牙道:“就你风格高啊,老子也捐,捐四百斤。”说着也叫家人回去搬,这俩是有名儿的不对付,他们俩这一起头,剩下的人不好不捐,你一百,我二百,他五十的,不一会儿就捐了两千斤粮食。

只 不过,这些对于城外源源不绝的灾民来说,恐连一天都顶不住,这些人个个家资万贯,却没想到如此抠门,怀济正着急呢,忽下头有个人嚷嚷了一句:“咱们都捐 粮,府台大人怎不捐?您可是当官的,是我们益州的一方父母,再说,不是说好了开仓放粮吗,怎么不放,哄骗着我们老百姓捐粮做什么,咱们别上当啊。”

一句话说的下头顿时乱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是啊,是官府明明说开仓放粮,这些灾民才来了益州,怎现在让咱们捐,哪儿的理啊,不捐了不捐了…”

刘凤岳心里一急,忙跳上去大声道:“各位各位,若无皇上的圣旨,私自开仓放粮,恐在下跟府台大人的脑袋要搬家啊,大人已飞速上奏皇上,请求蜀地各处官衙开仓放粮,只皇上圣旨一到,益州便开官仓放粮,赈济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