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是人四皇子有运气啊,要不是六皇子听了他舅舅的话,非要求娶什么赫连清,如今弄不好怀清就是六皇子妃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贵女,这可真是姻缘天定,该着谁的就是谁的,六皇子就算把肠子悔清了,这会儿也晚了…

第136章

怀清透过阁楼的窗子看着院子里跪着的慕容是,从昨天他就在那儿跪着,而自己从昨天就在这儿看着,看着他直挺挺的跪在哪儿,跪了这么久,腰身依然挺的笔直,即使跪着也不由让她想起松涛苑的青松翠竹。

从第一天见他的时候,划清就觉这个男人有种如松如竹的气质,挺拔,劲节,而那种由内而外的坚毅却令人望而生畏。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之所以不动心,大概是因为他距离自己太远,这样刚毅果敢的男人,是怀清从没见过的类型,而且,他那么冷,那张脸仿佛千年难化的冰山,当初自己都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笑,或者说,有没有属于人的喜怒哀乐,冷漠之极,无趣之极。

可是如今怀清方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掩藏在他冷漠外表之下的是一颗比谁都要炙热的心,他并没有对自己说什么甜言蜜语,也正如他自己说的,这个人拙于言辞,但自己的每一件事,哪怕是最微乎其微的小事,他也会记在心上。

例 如,自己的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他会为了自己收集大大小小的石头,会把他自己多年的珍藏,毫不犹豫的送给自己,让他府里的厨娘为自己做最爱吃的点心, 且异常体贴的寻个合理的借口,拐弯抹角的送到自己跟前,他还会为自己抄写医案,那么多,那么厚的一摞,都是他的笔迹,且他抄的格外认真,连苏太医的注解的 也不会遗漏,他会模仿自己的字,给自己刻章,他会为了自己不惜以隐疾为借口,拒绝皇上的赐婚,他更会为了自己跪在这儿一天一宿。

就在昨夜下雨的时候,他依然跪在这儿,怀清看到皇后来了,皇后娘娘来了两次,第一次是求见皇上不果,第二次劝慕容是,怀清看见慕容是侧头跟皇后娘娘说了句什么,皇后娘娘愣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而他仍在雨中跪着,仿佛成了千年不动的雕像。

如此硬气的男人,却让怀清的心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软,直到软成了一团泥,化成了一摊水,如果可能,她甚至想冲过去抱住他,这个男人为自己做的太多太多。

慕容曦总说自己没良心,怀清始终不承认,可今天,她真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竟然无视他这么多年的付出,且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付出,而不知有丝毫回报,自己果真没良心,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她看见了怀济,看见了国公爷父子和老将军。

怀 清忽然觉得,或许皇上是有意把自己关在这儿的,让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人,究竟为什么,怀清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皇上的心思太沉太深,自己不想费这个脑 子,她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汇成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活命,就嫁给外头那个男人吧,毕竟这个世上再想找第二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恐怕不能了。

只不过自己这条小命到底能不能保住,真是问题,其实,怀清看完爷爷凭记忆记录下来的医案,就大致明白当年淑妃案子跟爷爷没关系。

医案上记得清清楚楚,淑妃生下慕容曦的第二年就已中了铅毒,铅毒日积月累,到爷爷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根除,从后头几年爷爷开的方子来看,都是排铅为主的,而这时候淑妃又怀了长庆公主,长庆公主之所以夭折,恐怕还是因为淑妃体内未清的铅毒。

综 合爷爷的医案来看,怀清严重怀疑淑妃是死于产后忧郁症,记得慕容曦跟自己说过,他母妃一直向往家乡,想必深宫里的生活令淑妃厌倦已极,以前可以支撑淑妃娘 娘的大概是皇上的爱情,而爱情这个东西即便有,也需经营,显然淑妃并不擅长这些,她像一个被皇上护在象牙塔里的娇花儿,可皇上护了一年,两年,三年,四 年,又怎能护她一辈子。

皇上是强者,即使怜惜娇弱的花朵,也不过一时,不可能一世,所以,淑妃在爱情上一败涂地,而皇上的做法, 如今看来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是皇上,要维系的是整个大燕,整个朝廷的平顺,后宫势力纷杂,令他不得不出手抹平淑妃的案子,而这个出来顶杠的人,就是自己的 爷爷苏毓敏。

所以。她爷爷临终前才说之所以逃出去是因为不甘,后来却想通了,还交代自己莫以私恨为念,她爷爷是一代大医啊。

忽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怀清没动,想来是送饭的,虽然皇上关了自己,倒是并未亏待,三餐茶饭一样不缺,只是自己没胃口罢了,不过,皇上的心真狠,慕容是可是他的儿子,这么跪着,他都不心疼吗。

正想着,忽听身后海寿的声音响起:“怀,苏,姑娘,皇上传您过去呢。”

海寿如今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了,叫怀清姑娘,她根本不是张怀清,叫苏姑娘,她也不是苏元容,她是国公府赫连家嫡出的小姐,正儿八经的公府贵女,若称呼清姑娘更不合适。

说 起来,海寿都替哪位蠢的没边儿六皇子妃致哀,赫连清,这个名儿如今真成了最大的讽刺,以前自持身份跑到人家里头闹,这会儿成了,人是正经赫连府的千金大小 姐,跟四皇子的婚事估摸不用愁了,赫连府的贵女,四皇子妃,老太君认下的干孙女,老将军的小友,张怀济的妹子,名扬天下的神医,论身份,论本事,论人缘, 你赫连清哪一样比的上人家,前头吃的瘪根本就是小意思,恐怕更大的憋屈还在后头呢。

怀清愣了一下,为海寿格外恭敬的态度有些讶异,虽说海总管始终对自己算客气,可这么卑躬屈漆的也没有过,看上去仿佛有些敬畏的意思。怀清不免有些纳闷,莫非自己要死了,海总管怕自己变成冤鬼缠上他,才如此敬畏。

怀清发现,死这种事儿真不能耽误,若自己昨天一鼓作气喝了那杯鸠酒,根本就不会怕,而此时,她看了慕容是一天一夜,想了一天一夜,想到了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好,她自然不舍得死了,她想嫁给慕容是,对未来的生活她有了新的期待,如何还能慷慨赴死。

她不是英雄,不想当英雄,她想苟且偷生,这个念头起来,怀清自己都有点儿瞧不起自己,昨天在皇上跟前,可是什么大话都扔出去了,这会儿不想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呢。

怀清跟着海寿走出阁楼,看了那边的慕容是一眼,小声道:“公公,我能不能过去说句话儿。”

海寿一愣,若是昨天想都别想,昨天这位是羁押的朝廷钦犯,哪能让她胡来,可今儿却不一样了,这个人情海寿自然乐意给,点头道:“姑娘快些。”

怀清一喜,飞快奔了过去,看着她飞奔而来的身影,慕容是忽觉有了些力气,浑身也没那么难过了,直直望着她,忽有种念头浮上来,她能这般冲着自己跑过来,纵死也知足了。

怀济没说话,很清楚这时候他们眼里只有彼此,怀清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仿佛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她就这么望着他,看着他,彼此心里那种涌动的千言万语,不用说也能明白。

怀 清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卸下来披在他身上,鹅黄的斗篷披在他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但慕容是却觉这是迄今为止自己披过最温暖的斗篷,有她的味 道,她的香气,她的感觉,披着这件斗篷就像拥她入怀一般,踏实而温暖,也令他忍不住雀跃,等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等到了是不是:“你…”

慕容是终于开口,却因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黯哑,怀清却轻声打断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死,我想活,我要活,慕容是,我喜欢你,所以我要活着嫁给你。”

怀济基本已经傻了,海寿在后头不远听着,一张老脸通红,心说这姑娘真成啊,哪有这么直截了当说喜欢男人的,还说要嫁男人,哎呦喂,是自己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不成,听得自己这张老脸都跟着发烧。

慕容是却轻笑了一声:“好,我等着。”

怀清这才进了御书房,进来跪下:“民女叩见皇上。”

怀清心里仔细想着自己怎么才能活下来,把当年的事儿翻出来,恐会弄巧成拙,皇上岂会受她一个小女子的要挟,若不翻出来,自己又该怎么办。

正想着,忽听皇上道:“你身上可有半块马头的玉佩?”

怀清愕然抬头,暗道,那马头是爷爷临死给自己的,皇上如何知道?

只 瞧她的表情,御书房里的众人就都明白了,赫连鸿看着怀清,心里又酸又涩,若不是自己当年糊涂,宠的那两个侍妾无法无天,辉哥儿娘也万不会出此下策,以至于 令自己的亲生骨肉,堂堂的国公府千金流落民间,而就在刚才,自己还极力拦阻爹进宫求情,若不是辉哥娘说破此事,说不定此时已经天人永隔,自己怎配当一个父 亲。

赫连达却颇为高兴,先头就觉这丫头怎么看怎么好,时常琢磨这丫头要是自己的孙女就好了,谁料想竟然真是,国公爷这一辈子都不 信神佛菩萨的人,这会儿终于有些信了,或许真是佛祖保佑,这丫头才是他赫连达的嫡亲孙女,有了这个孙女,往后自己还烦什么,下棋说话都有孙女陪着,记得这 丫头劝自己要出去走走,以前还犹豫,如今或许自己可以考虑考虑。

赫连达如今真是欢喜疯了,如果不是在皇上跟前,估计都能手舞足蹈 了,而老将军一边瞅着这个酸啊,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是自己先发现这丫头,带过去才让赫连老头见着,这最后怎么成赫连老头的亲孙女了,不行,自己得想 想招儿,对啊,自己可有外孙子啊,把这丫头娶回来不就得了。老将军这会儿根本没想,外头还有一位爷,可是跪了一天一宿呢。

怀清觉得御书房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诡异,就连皇上的脸色都跟昨儿不一样,看上去仿佛柔和了一些。

怀清从自己脖子里拽出那个马头来,自从爷爷给她这个,她就戴在了脖子上,每每看见它,就想起爷爷临死前的那番话。

海寿把马头接了过去跟赫连鸿给的那半块一对,严丝合缝,怀清也愣了,定定望着这只玉马发呆,怎么皇上这儿会有后半块?

忽想起爷爷临死前欲言又止,心里不禁一跳,莫非自己跟皇上有什么干系,不会这么狗血吧,千万别啊,好容易明了了自己的心迹,若是最后跟慕容是成了兄妹,岂不太坑爹了。

怀清的脸色都变了:“皇,皇上怎会有这个?”

皇上倒真松了口气,若她是苏元容,这事儿还真难办,老四这么个不死不休的意思,自己要是赐死这丫头,老四怎么办,若不赐死,就得给苏毓敏翻案,而苏毓敏的案子是万万翻不得的,所以,这一宿慕容是在外头跪着,皇上可也没睡踏实。

不 能赐死,不能赦免,眼瞅这事儿成了僵局,皇上也闹心非常,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转机,说起来,这丫头还真是命大,竟然绝处逢生,既不是苏元容,也就没 必要赐死了,想着,提起湖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看向怀清道:“虽受了些苦,到底否极泰来,刚你进来的时候,朕瞧你一身翠色衣裳,行动间颇有蹁跹之态,朕赐 你一个字,翾,赫连翾。”

怀清愕然,心说什么意思,好端端的赐自己什么字啊,而且为什么是赫连翾,海寿已经把皇上写的字递了过来:“翾小姐快谢恩吧,您不是张怀清更不是苏元容,您是十七年前国公府失散的遗珠。”

怀清不可置信的看着海寿,喃喃的道:“怎么可能?”

赫连达道:“怎么不可能,见你这丫头头一次的时候,老夫就觉着眼熟,还跟岳忠说,怎么瞧怎么像鸿儿的娘。”

鸿儿的娘?不会说的是护国公府老夫人吧!

赫连达说到此不免有些激动:“老夫就说跟你这丫头有缘,瞧着你就觉格外亲近,还纳闷呢,想来这就是血浓于水,什么事都能隔开,唯有这血缘亲情是怎样也割不断的,兜兜转转你还真是老夫的孙女。”

怀清还是不信,看向赫连鸿,在她心里,这个人冷漠而理智,不会跟着老公爷瞎闹。

赫连鸿给她看的更为愧疚,却也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是他的女儿,十七年来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女儿,即使没有国公府的庇护,依然长了这么大,而且,比另外两个女儿出息的多。

赫连鸿神色一柔,低声道:“这些事过后爹在仔细跟你说,这会儿先谢恩吧。”说着跟老公爷怀清三人都跪在地上。

皇上抬抬手道:“老公爷一家能得圆满,朕心甚慰,也算了了这桩公案。”几人又谢恩方才起来。

怀清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皇上道:“海寿,你去告诉老四,想跪回他自己府里头跪着去,别在朕这儿碍眼。”怀清心里一松,知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怀 清出来的时候,慕容是已经扶着可喜站了起来,却因两条腿早已失去了知觉,而有些不稳,一见她出来,下意识就想推开可喜,可喜哪里肯松开,死死抓着他,心 说,爷可都跪了一天一宿,这两条腿跪没跪坏都不知道呢,还逞什么能啊,再说受这么大罪,还不是为了张怀清吗,难道她还能嫌弃爷不成。

怀济也低声道:“四皇子还是保重些自己,怀青会担心。”

慕容是才由着可喜扶着他,见怀清走过来,便定定看着她,脸色虽难看,却仍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半晌方低声道:“去吧,来日方长。”

怀清点了点头,看向怀济:“哥…”叫了声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怀济仔细端详她一会儿道:“你来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跟个小猫似的,身子弱,连哭声都小,哥怕摔了,都不敢抱你,后来长大些了,哥常背着你满院子跑,你笑的别提多开心了,这一晃都十七年了。”

怀清眼眶有些湿,蹲身一福:“怀清谢哥十七年相护,若没有哥,恐早没有怀清了。”

怀济别开头一会儿才回过来道:“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哥的小妹。”

怀清大力点了点头:“嗯。”

赫连鸿跟怀济道:“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跟张大人客气了,四爷的话说的好,咱们来日方长。”

第137章

怀清抬头看了看国公府气派的门楼子,恍惚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自己还想怎么跟国公府有这么多牵扯,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这家的女儿,而那位令她觉 得倍感亲切的赫连夫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缘分牵扯仿佛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似的。一抬头忽的对上一双泪眼,怀清的眼泪不知怎么就有些忍不住了,滴答滴 答的落了下来。

望着失散十七年的女儿,赫连夫人泪眼婆娑,何曾想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近在咫尺,何曾想过救了自己命正是自己的女儿, 十七年啊,这十七年来,自己何曾有一天忘的时候,她清楚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是那么小,那么弱,像一只小猫,她还来不及好好的抱她,就离她而去了,让她悔了 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她的女儿回来了。上官氏忍不住张开双臂,怀清扑在她怀里,母女抱头痛哭。

这份失而复得的母女之情,令赫连夫人 一刻也不想跟女儿分开,哪怕是洗澡的时候,怀清也拿她娘没辙,母亲这个在张怀清生命中缺失了十七年的角色,在这一刻重新回来了,即使辗转离散,怀清的人生 终是幸运而又圆满的,而且,这十七年让她的人生更加丰富,如今的圆满方是真正的圆满。

她有爷爷,有老太君,有父母,有哥嫂,有弟 弟,有朋友,她收获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一想起慕容是,怀清忍不住有些出神,他的腿如何了?余隽可去了?自己开的那些药可敷了,膝盖非同小可,他跪了那 么久,湿气早已入里,若不及时祛出,恐以后都要落下终身的病根儿。依着怀清,她是想过去的,可这会儿却走不开。

上官氏把她的头发一寸寸洗净,擦干,盘在头顶,目光落在她左胸上的朱砂记上,不禁开口道:“瞧着比小时候大了些,倒像只蝴蝶。”

怀清低头看了看,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胎记,就像她娘说的,不像胎记,倒像纹身,很漂亮,尤其映着她雪白的肌理,显得那样鲜活而美丽,真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呢。

上官氏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半晌道:“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见过一般,倒是老公爷的眼睛毒,这眉眼儿这气韵可不活脱脱就是老夫人的影儿吗。”说着忍不住又掉起泪来:“可怜我的孩子,这十七年在外头不定受了多少苦呢。”

怀清伸手抹了抹她娘的眼睛:“我没受苦,张家的爷爷爹娘都待我极好,哥也是,娘就别哭了,哭多了眼睛要坏了,再说,如今我回来了,以后都陪着您。”

这句话倒勾起了上官氏的心事来:“你跟娘说,跟四皇子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跟他已经…可是真的?”

饶是怀清也忍不住脸红,摇摇头:“今儿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一直觉得他太冷,即使他对我很好,我依然不怎么搭理他,话说的都不多,又怎会…”说到这儿咬了咬唇,脸更红了。

过了会儿才又道:“他那么说是为了救我的命,如果我是苏元容,不如此恐难保住命,所以他才那么说。”

上官氏瞧了她一会儿道:“那你现在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了?”

怀清这次没矫情,点点头:“经了昨儿,如何还能不知自己的心,更何况,他如此为我不顾一切,我若再想不明白,就真成了没心没肺了。”

上官氏皱了皱眉道:“虽如此,余家恐不肯罢休,到时候若皇后执意让他娶自己的侄女,恐你要受委屈。”

怀清道:“我信他。”

上官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刚回来,娘舍不得你这么早就嫁,更何况,老公爷也不一定能答应,这么多年娘从没见老公爷喜欢谁像你这丫头一般。”怀清仔细想了想,爷爷刚才看慕容是的脸色是有点儿不大好。

外头奶娘提醒道:“主子,姑娘可还没吃饭呢。”

上官氏这才想起来,刚想催她起身,见女儿的神色,不免好笑,到底是大姑娘了,即便是亲娘也有些不好意思,遂体贴的道:“娘先出去,你自己起来吧。”

怀清忙点头,等她娘出去怀清方起身,看向那边儿的衣裳,忍不住心里一阵暖。即便如此匆促,也准备的甚为齐备。

怀清换了衣裳出来,上官氏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帮她梳通了头发,两边头发挽起来,从旁边的首饰匣子里拿了一只碧玺蜻蜓簪,别在她的头发上,其余头发顺垂在背后,对着镜子瞧了瞧不禁道:“倒是年轻,随便一打扮都好看。”

奶娘道:“咱们姑娘生的好,不打扮也好看,不过,这么瞧着姑娘的眉眼儿隐约有些大小姐当年的样儿。”

上官氏仔细端详了端详点点头:“是有些影儿,这也不新鲜,毕竟是亲姨甥。”

怀 清这才听明白说的是定南侯夫人,说起来,怀清也觉得奇特,仿佛自己这身世一揭开,把所有的人都裹挟到了一起,定南侯夫人是自己的亲姨,又是叶夫人的嫡母, 若瑶却是自己的嫂子,貌似这辈儿有些乱,算了,管这些做什么,如今大难不死否极泰来,还在乎这些做什么,能活着真好。

这一天一夜怀清也实在累坏了,匆匆吃了些饭,就困的睁不开眼了,上官氏早让把厢房收拾了出来,让她先住在自己这儿,一是亲近,二是匆忙间来不及收拾单独的院子,好容易回来的女儿,自然不能委屈了,这院子需好好收拾才成。

赫连鸿进来瞧了眼西厢,低声道:“睡了?”

上官氏点点头,心疼的道:“熬的不行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打瞌睡呢。”

赫连鸿道:“是累坏了,今儿让她好好歇歇吧,明儿叫王太医来给她瞧瞧,开个方子调养调养身子,女孩儿家身子娇弱,累不得。”

上官氏却忍不住笑了:“老爷莫非忘了,凭翾儿的医术,恐王太医来了也不敢献丑。”

赫连鸿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是啊,倒是忘了咱们翾儿是神医。”

上官氏忽的站起来,蹲身下去道:“当年以女换子,险些铸成大错,老爷若…”没等她说完,赫连鸿伸手扶她起来道:“夫人何必如此,真说起来,当年是为夫糊涂,怨不得夫人,倒要谢夫人,为我生下如此出色的女儿。”

两人四目相接,温情荡漾,过了十七年,到今儿夫妻俩才算彻底打开心结,过去种种委屈随着女儿回来仿佛都不算什么了,这方是夫妻。

慕容是回府不一会儿,余隽就来了,是怀清让甘草去寻的余隽,怀清担心慕容是的腿,交给别人又实在不放心,好在余隽在京。

余隽让人燃了炭火,上头放了一只木盆,把药包丢在水里,盆上横一木板,慕容是的腿架在上面,余隽手里执针刺入他的穴道,扎了一遍不禁抹了把汗坐到一边儿。

见表哥看着自己,余隽以为他怕热遂道:“你跪的时候太久,昨夜又下了雨,若不把侵入内里的湿寒之气熏蒸而出,你这两条腿恐要落下病根儿,这可是怀清特意交代的,今儿一天不成,要足足熏蒸三天,每日三次,配合行针,方可彻底驱出寒气。”

“是她交代的啊!”慕容是目光一柔,看的余隽愣了楞,从小在一起,表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余隽可以说异常熟悉,可这样的表哥依然是陌生的,虽然表情仍没什么变化,可那眼里的温柔却如此明显。

知道怀清就是赫连府的贵女时,余隽心里颇有些复杂,当初余家跟国公爷定下亲事,说的是赫连家嫡出之女,后来是因国公府无嫡出之女,自己方娶了赫连薇,可万万没想到,怀清竟然是赫连翾,若照着当年两家的约定,自己的妻子该是怀清。

正想着,忽听表哥道:“余隽你喜欢她。”

余隽一愣,手里的针包险些掉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否认,半晌儿方苦笑一声:“表哥如此冷清之人,尚如此,余隽只是凡夫俗子,而且,不喜欢她太难,太难,只不过在益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喜欢之于她只是负担,若是朋友就不一样了。”

说 着不禁笑了起来:“说实话,刚知道她是赫连翾,我心里颇为遗憾,却也异常清楚,即便她早些认回赫连府,跟我也不可能,她是赫连翾却也是张怀清,赫连翾是赫 连府的贵女,也是活的恣意的怀清,表哥,她只把我当成朋友,所以我也只能算了,当初我真的想过,若她对我有一丝丝的男女之情,我说不定会悔婚,但她没有, 在我面前的她,即使深夜独处在我看来亲密暧昧的情景,她却依然坦荡,所以我是朋友,这辈子都是,表哥可放心了?”

给他敲破心思,慕容是有一瞬尴尬,却迅速恢复过来道:“我会护着她。”

余隽点点头:“正知道如此,我才放弃,不过算起来,咱俩兄弟又要成连襟了啊,若是从赫连府那边儿论,你可该叫我一声姐夫的。”

可喜在一边儿听着嘴角直抽抽,心说真新鲜啊,有争着当爹当妈的,没听说还有争着当姐夫的,余隽难得见表哥露出这种神情,不得不稍微打击他一下:“不过,你也别想得太好,怀清可不是其他两个赫连家的女儿,听说国公爷对怀清甚为疼爱,恐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可喜听了忙道:“哪有这样的,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是护国公,难道还能阻了自己孙女的好姻缘不成。”

余隽:“爱之深护之切,更何况,十七年方找回来的孙女,能舍得嫁给别的男人吗。”

慕 容是皱了皱眉,略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宫里护国公看自己的目光,仿佛真有几分不善呢,不过想想怀清,又觉自己多虑,以怀清的聪明定会搞定护国公的,而他清楚记 得怀清跟自己说的,她喜欢自己,会嫁给自己,即便如今,想起她说这两句话时的样子,都令慕容是忍不住欢喜。只不过六弟这两天竟然没出现,还真让自己意外, 莫非他想开了放弃了。

正想着,忽外头管家进来道:“爷,陈丰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陈丰?慕容是道:“让他进来。”

余隽把针起出,帮他抹干了水,让他坐在炕上,用锦被捂住腿:“这三天你可不能动,怀清特意交代的。”余隽祭出怀清,慕容是只能道:“好,我不动。”

陈丰进来见了礼忙道:“奴才是来劳烦四爷劝劝我们家爷的,从那天到今儿天天喝的烂醉,奴才恐再这么下去,怕爷的身子受不住。”

慕容是刚说去瞧瞧,余隽先一步站起来道:“这会儿若下地恐前功尽弃。”说着看向陈丰:“不如我跟你走一趟,我劝或许比表哥更有用些。”

刚进慕容曦的屋子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儿,桌上底下横七竖八躺着几只酒坛子,真喝了不少,慕容曦还拿着坛子还往嘴里到呢,余隽过去一把把酒坛子夺了下来。

慕容曦醉眼迷蒙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余隽,你跟爷一样是个失意人,咱们还是连襟呢,来,来,一起喝一杯,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不用想了…”

说着,伸手去抢余隽手里的酒,余隽却放到一边儿开口道:“就算醉死了能改变什么?”

慕容曦道:“醉死了才能不用想那丫头,要不然,那丫头的脸一个劲儿在爷跟前晃,爷想忘都忘不了,忘不了…”

余 隽不免有些气:“慕容曦最不该借酒买醉的就是你,当初怀清从扬州兴匆匆的回来,等着她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等着她的是,你求娶赫连清的消息,怀清多骄傲 的人,因为你,被皇上赐了木如意,提醒她藏愚守拙,慕容曦是你自己求娶的赫连清,没人逼你,既然做了就该有担当,这样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话尽于此,你自 己想吧。”撂下话走了。

慕容曦愣了半晌,挥挥手:“把这些都收拾了。”

陈丰大喜,忙叫人进来收拾,又叫丫头上了醒酒汤,慕容曦略清醒了一些,忽进来个婆子,陈丰见是后头佛堂的,不禁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那婆子忙道:“陈管事,老奴有要紧事回爷。”

陈丰刚要说什么,忽听慕容曦道:“什么事?说。”

那婆子有些怯怯,却仍道:“回爷,是皇子妃,老奴瞧着皇子妃像是有喜了…”

第138章

有喜?慕容曦目光一阴,看向婆子,那婆子给他看得哆嗦了一下,忙道:“老,老奴瞧着像,这几日了皇子妃都吃不下东西,又常作呕,只怕有个万一,故 此,故此…”说到此,忽想起皇子妃进门之后,爷就没怎么在府里头歇过,即便在,也没跟皇子妃歇在一块儿,那么,这喜是从何而来?

婆子这会儿想起这些,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因奶娘话里话外的带了出来,自己倒未往别处想,只怕有闪失,自己担待不起,才忙来回,可这真假,自己确拿不准,若是真的还罢,若是假的,恐自己难免落一个谎报之罪。

想到此,忙道:“不如寻太医来瞧瞧脉。”

慕容曦目光一闪,开口道:“你跟她的奶娘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儿,想来不会瞧错,还寻太医做什么?”

那 婆子一愣,心说,爷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不寻太医了,怎么听着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呢,莫非不想要,不,不能,虽说爷不待见皇子妃,可这皇家后嗣是何等要紧之 事,岂可玩笑,却又想起爷的性子自来视规矩礼法如无物,况对皇子妃厌憎已极,或许真不想要皇子妃的孩子也未可知,若不然,也不会把皇子妃囚禁在后头佛堂里 了。

正想着,忽听主子开口道:“有喜是好事儿,皇家血脉轻忽不得,头一样就得保重身子,这么着,你去问问她想怎么着,爷都依她就是。”

婆子松了口气,暗道,到底是夫妻,即便不待见皇子妃,肚子里可是真真儿的亲骨肉,自然不一样了。

忙起来回去报信儿,一进佛堂,奶娘就忙迎上来道:“妈妈如何?爷可说了什么?”

婆子忙对瑟缩在炕上的赫连清蹲身道:“老奴给皇子妃道喜了,爷听了颇欢喜呢,叫老奴来问主子,想怎么着,说都依着主子。”

赫连清听了这话儿,忽的回过头来死死盯着婆子:“他,他果真是这么说的?”

那婆子道:“这还有假,主子肚子里可是皇家血脉,皇上可是早盼着爷成婚生子呢,爷如何不欢喜。”

婆子这话说出来,赫连清的脸色更有些白,瞧了奶娘一眼道:“我,我要回国公府养胎。”

婆子一愣,忙劝道:“主子您可不糊涂了,此时正是机缘,借着小主子您跟爷…”婆子话没说完,就给赫连清尖声打断:“我就回国公府,你速速人叫人备车,我这就回去。”

婆子一见她不听劝,也只能道:“若主子执意回国公府,还需老奴回禀了爷才成。”说着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