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晴天霹雳,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立刻便有人拉住了张太医的衣袖,却是余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黄莺,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太医大人,求您救救老太太,刚刚明明还好好儿的,就这一会儿功夫,您……您能救过来的,明明老太太之前还是好好儿的……”

其他人也都哭起来,张太医却是一个劲儿摇头,涩声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老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唉声叹气不止。

叶夫人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想到侯爷和二老爷还在外面,若是就让老太太这样断了气,甚至没有儿子送终,她便觉着眼前一阵阵发黑。然而太医已经这么说了,恐怕老太太也是救不过来的。因正要强忍悲痛再派人去门口看侯爷和陆云逍等子弟回来没有,恰在此时,便听一个清脆声音道:“让我来试试。”

“你还捣什么乱?”

叶夫人不待说话,便听秦书盈恼怒叫了一声。接着便怒冲冲走过去,眼中喷火的瞪着夏清语。

夏清语丝毫不惧,沉声道:“太医也束手无策了不是吗?这病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你再拦着我,就真是连最后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你别信口……”

“盈丫头,让她过来。”

秦书盈一句话不等说完,便听叶夫人沉喝了一声。她恶狠狠瞪了夏清语一眼,却终于是让开了身子,接着她身后那些姬妾们也都让开一条道路。

妈的这么围着,有气儿也给闷没气了。

夏清语心中爆了一句粗口,迅速奔上前去探余老太君的鼻息,一边大声道:“都散开都散开,这么围着空气不流通,老太太本来就喘不过气,现在让你们围着,更憋得慌。”

秦书盈咬牙看着夏清语的背影,正要说话,就被叶夫人一个眼色给制止了,接着叶夫人便命众人都散开,只是她却仍然站在夏清语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动作。

此时老太太神志已经不清,嘴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靠这个简单症状和刚才婆子们说的病史,基本上可以诊断为过敏性喉头水肿,而在这古代,并没有其它医疗工具可以确诊,事急从权,夏清语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因此她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伸手从那小银盒子里取出两根细长银针,这是当年夏清语出嫁时她父亲给的嫁妆,虽然女儿不会医术,然而他们是个中医世家,每个女儿出嫁或者儿媳妇进门,嫁妆与聘礼里必然少不了这一样。当时夏清语在屋中搜刮自己嫁妆的时候,看见这个针盒,兴奋得不得了,暗道这以后就是自己靠着吃饭的家伙。她却没料到,这银针竟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让人捧来烛台点燃,将银针在火上炙烤了一番,然后夏清语就把两根银针分别刺在余老太君的合谷和内关两个穴位上,现在她只能祈祷老太太的经络足够敏感,若是经络迟钝,只怕不等针灸起作用就要一命呜呼了。而在这个时代里,做气管切开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莫要说没有工具和无菌环境,就算是有工具,这些虎视眈眈的女人能允许她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吗?

也因此,余老太君的活路就只剩下这一条。好在经络的敏感与否和年龄没有太大关系。年纪大的老人也有可能是经络敏感之人,此时夏清语心中就不断祈祷着老太太能洪福齐天。

秦书盈悄悄来到叶夫人身后,看着夏清语在那里认真地忙碌着,额头鼻尖上甚至出了细细汗水,她便撇撇嘴,小声道:“太太,您真信她?从我嫁进来起,也没听谁说她会治病,平日里有个着凉伤风的,还要请大夫呢。”

叶夫人淡淡道:“那又能怎么办?连张太医都束手无策,如今也只能活马做死马医了,不然你还能有好办法?”

秦书盈伸手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是,我也没有好办法,我只是……只是可怜老祖宗,别……别到最后救不过来,还要让她这样故意作践着,我……我一想到这,就心如刀绞。”

“你说谁作践老太太呢?”夏清语眼睛一眨不眨注意着老太太的变化,耳朵却是没闲着,秦书盈的话也刻意没有放低声音,便是说给屋里所有人听的,她自然也是一句没漏的听了进去。

秦书盈正要说话,被叶夫人看了一眼,顿时不敢再说,只能是气鼓鼓的瞪着夏清语。对这个跋扈骄横的大嫂,她不说是恨之入骨也差不多了,敢在自己面前摆大奶奶架子?哼哼!最后落了个什么结局?今天倒要看看她怎么收场。

也不知是不是夏清语的祈祷起了作用,余老太君恰好经络十分敏感。耳听得那呼噜声终于逐渐低了下去,老太君虽然还没睁开眼,但半柱香后,憋得青紫的脸庞便渐渐恢复了本来颜色。

这一下叶夫人真是喜出望外,秦书盈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表情实在太破坏她素日里优雅高贵的形象,只是此时她却顾不上这些了。

一直围观了全程的张太医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不等屋中众人说话,他便一步跨上前去,对夏清语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道:“神乎其技,夫人真是神乎其技啊。那个……老朽冒昧问一句,这……这样的病人,用针刺合谷内关两个穴道,便可以救治吗?”

夏清语看着余老太君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也是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暗道真是侥幸。她刚刚闯进来救人,完全是凭着一时热血和一颗为医者的仁心。此时想一想,若是没把余老太君救过来,这后果却也是挺可怕的,她才不信这屋里的女人会对她有什么感激之情,理解她尽力而为的善心。不过还好,余老太君终于是救活了,这一下,任何人都没有话说了,尤其是那个讨厌的二奶奶,呵呵,这相当于一巴掌呼在她脸上,爽,真是太爽了。

夏清语一边想着,却是不肯放过秦书盈,耳听得张老太医询问,她也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秦书盈笑吟吟道:“我这不是救人,而是作践老太太哈?”

秦书盈的脸一下子便涨红了,柳眉也竖起来,有心要说什么厉害话,然而这女人刚刚成为老太君的救命恩人,就连一向讨厌她的太太,都不好意思恶语相向,自己又哪里敢做这“忘恩负义”之人,因只好硬生生将这一口气咽下,只气得差点儿噎死。

夏清语这才转向张太医,正色道:“并非所有窒息的病人都可以用这个法子。老太君这是特殊情况。我在外面听婆子们说今儿早上有一样新奇菜肴,这里倒要问一下,是不是这样菜肴老太太从没吃过的?”

叶夫人点头淡淡道:“没错,昨儿贵妃娘娘让人送来了几样柏罗国的贡品,其中有一坛子腌肉,说是用柏罗国特有的什么雁腌制的,蒸熟了就着粥吃很好。老太太刚刚吃了一片肉,不一会儿便说嗓子难受,接着喘气儿就困难,到最后神志都不清醒了。”

夏清语心想吃别的肉没事儿,吃这个雁肉就会导致过敏?唔,难道这个时空里还有我不认识的动植物?嗯,很有可能啊。

一面想着,便拍了一下手道:“这就是了。老太太是吃着这个雁肉不对付,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因此用针刺内关合谷两个穴道,才可以收效。这也是老太太洪福齐天,经络天生敏感,不然,若是经络迟钝,这个病起病急,又重,即使针刺合谷内关穴,恐怕也未必能把人救回来了。”

在古代,过敏之类的词说了大家也不懂,因此夏清语只好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着。

第五章:离府

果然,张老太医立刻便明白了,因正色对夏清语施了一礼,拱手道:“小老儿受教了,夫人是夏院正的女儿吧?这真是家学渊源,唉!可惜夏院正……”说到这里,却是没有再说,毕竟牵扯到太上皇的性命,张老太医可不敢对这个发什么议论。

夏清语连忙道:“什么受教不受教?老大人太言重了。”说完又看了看余老太君,见老太太面上甚至有了一丝红润之色,呼吸也基本上恢复了平顺,她便对叶夫人道:“这一次老太太总算是从鬼门关拖回来了。但是切记,那个雁肉不能再给老太太吃了,否则再有这么一回,说不定就没救了。”

叶夫人点头道:“我知道,以后不会再给老太太吃这雁肉了。”说完便对黄莺道:“去把那一盘子雁肉倒掉吧,还有其他从柏罗国进贡的食物,一概不要了。”

“啊?”夏清语想说别这样浪费啊,老太太过敏又不代表别人也会过敏。不过想一想这种闲事自己还是不要管得好,于是她耸耸肩,也就没再说什么。

张老太医还要去给甄姨娘诊脉,便先走了。这里夏清语看着余老太君没事儿,因瞅瞅屋中众人,只见大家似是都有些手足无措,大概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她心里便忍不住好笑,暗道何必呢?姑娘我是被休的弃妇,这一回救了老太太也是因缘巧合,从今往后咱们便各走各的路,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拜拜了大家,拜拜了侯门的宅斗生活,姑娘我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了。

想到此处,便正色对叶夫人道:“老太太没事儿了,等她醒过来,给喝点温水,扶着靠坐一会儿,只要以后不吃那雁肉,就没关系。好了,我走了。”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传来叶夫人的声音,听她沉声道:“先不用急着走,你……咳咳,再在这里看着老太太一会儿吧。”

“不用了,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走了走了。”夏清语头也不回,伸出手挥了挥,接着便脚步轻快地出了门。这里秦书盈皱着眉头,来到叶夫人面前,咬牙道:“太太,就……就让她这样走了?”

“那还能怎么着?留她在这里,你陪她说话?”叶夫人看了秦书盈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先让她回房去吧,这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若说她害了杏媛,可如今她又救了老太太,这一笔糊涂账,还是等侯爷和云逍回来再算吧。”

秦书盈小声道:“可昨儿大哥哥回来,知道了这事儿,气的很,说是要休妻呢。”

叶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知道,本来我也赞成的,不过……出了这样的事,且先缓一缓再说,不然老太太这里也交代不过去。”

话音未落,忽然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微弱的呻吟,接着黄莺惊喜的声音响起道:“老太太……老太太您醒了?阿弥陀佛,这真是老天保佑,太太,二太太,二奶奶,老太太醒过来了。”

叶夫人和秦书盈以及其他几个女眷连忙都凑了过来,果然就见余老太君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们一个个关切惊喜的面容,老太太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话,然而只是哑哑的出了个声,这句话竟是没说出来。

黄莺连忙扶着余老太君坐起来,又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小心喂老太太喝了几口水,这才总算让老太君说出话来,她看着身边的叶夫人,第一句话便是:“我是怎么了?之前就觉着喘不上气,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夫人连忙坐到余老太君身边,哽咽着道:“老太太,您大概是吃了那个雁肉,不对付,刚才真是把我们给吓死了……”说到这里,用帕子擦擦眼泪,却是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余老太君道:“是,我也觉着那会儿我喘不上气了,那是雁肉还是毒药?怎么会这样厉害?那后来是谁救了我?”

叶夫人看看秦书盈,再看看别的姬妾,最后目光落在沈夫人的身上,沈夫人是侯府二老爷的妻子,只她的身份却不是很高,娘家没什么势力,所以沈夫人在余老太君和叶夫人面前也总是谨慎小心,轻易不说话。此时看见叶夫人的目光看过来,知道往后的话对方不好说,因这才上前小声道:“回老太太的话,是……是大奶奶救了您。”

“大奶奶?是清语救了我?”余老太君惊讶问着,见沈夫人点头,她便看向叶夫人道:“这是怎么说?那孩子进门五年,我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本事。她现如今在哪里?怎么不在我身边?”

叶夫人脸色红了红,小声道:“老太太忘了?昨儿她把杏媛害的小产,所以逍儿让她在屋里禁足,不让她出来呢。这是听说老太太忽然得了急病,才跑过来。后来她扎针把老太太救过来,看见您喘气儿平复后,仍回屋去了。”

话音未落,就见余老太君沉下脸来,淡淡道:“撞了杏媛的事儿,我也知道。只是这事情还没有定论吧?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和身边服侍的人在一起,各说各的理,谁能断的明白?清语这孩子素日里是孤高了些,只是我料着她未必有这样狠心,如今她又救了我,难道就因为逍儿一个命令,她就不敢在我身边服侍了?若是我这病再反复了呢?”

叶夫人一听这话,知道余老太君不高兴了。心知这位老祖宗心中最重名分,夏清语就算在府中所有人眼里都有一万个不好,在老太君眼里却都是可以原谅的。那甄姨娘在府中倒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人人都夸赞她,偏偏在这老太君面前,虽不被嫌弃,却也得不到什么正眼相看。

因这时候万万不敢忤逆老太太,于是叶夫人连忙笑道:“好,儿媳这就让人去叫清语过来,老太太先躺着,这会儿觉着怎么样?张太医还没走呢,叫我说,还是再请他过来看看,也妥当些。”

余老太君点点头,没说什么,于是叶夫人立刻便让秦书盈去安排了。这位二奶奶虽然满心不愿意再找夏清语过来,却也不敢违逆老太君和叶夫人的命令,只好不甘不愿的出门吩咐人去请夏清语和张太医。

且说夏清语,治好了老太君,满院子的婆子丫头都往屋里凑,她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因来到白蔻白薇面前,一面将小银盒子收回到包袱里,嘟囔着安顿下来后,要再用火把刚才扎过的两根银针消毒。一面听白蔻白薇问怎么样了,她便笑道:“还能怎么样?我办事儿你们放心。就往里挤的这些人,真是的,这是去看老太君还是抢馒头呢?好悬没把我挤倒了。”

白蔻白薇听说大奶奶救了老太君,脸上不由都堆起了笑容,白蔻眼见夏清语又把那大包袱背在身上,便雀跃道:“奶奶,这一回您救了老太君,爷回来知道了,定然感激您的,说不定就会收回休书,不如咱们再等一等吧。”

“什么?还有这份儿隐忧?那赶紧走吧。”夏清语闻言连忙加快动作,把包袱系好后,便语重心长对白蔻白薇道:“休书都给了,夫妻情分都断绝了,除了老太太,这府里大概也没一个人不恨我的。就算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还等着人家再想个别的法子来害咱们?罢罢罢,我宁可出去餐风露宿,也不等在这里,让人家说咱们是死皮赖脸不肯走。”

白蔻白薇想一想,夏清语说的也有道理。因两人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虽然也觉这样走有些可惜,然而奶奶说的没错,就算留下来,日后也未必有好日子过。于是也就没有再劝,两人跟在夏清语身后,指点着她往西角门而去。

刚到西角门,眼瞅着就要出门了,便见门外忽然一群人急匆匆拐进来,为首一人正是陆云逍。

曾经的夫妻险些撞在一处,幸亏陆云逍反应快速,忙退后了两步。夏清语本来也很敏捷的,此时却被背上大包袱连累,但是也稳住了身形,目光好奇的向前夫打量了两眼,一边紧紧背上包袱就要出门:嗯,反正已经恩断情绝,所以完全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了吧。

“你……你这是做什么?”

却没料到竟是陆云逍主动开口,夏清语扭头看着他,就见那张帅气俊逸的面孔上满是震惊,见她看过来,陆云逍的目光便挪到了她们主仆三人背后的包袱上。

“我的嫁妆。你虽然把我休了,总不至于让我净身出户吧?”夏清语微微一笑:“还是说?你怕我卷了你们府里的东西?要不要检查一下啊小侯爷?”再帅又如何?还不是个渣男,对渣男,夏清语是绝不会有半点客气的,哪怕他是潘安宋玉一样的美少年也不行。

第六章:吃瘪

陆云逍剑眉一皱,冷冷瞥了她一眼,哼一声便匆匆离去,看来是不想和她多纠缠,于是夏清语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侯府大门,看着天上红艳艳的太阳,她舒服的伸展了双臂,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蔻白薇也已经出了西角门,此时正站在她身后,满含期望的看着她。

“这个家,从此之后就和咱们没关系了。”夏清语轻轻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白蔻白薇一招手:“走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哎呀这包袱确实很沉啊,早知道那两个铜盆我就不拿了。”

“爷,就这么放大奶奶走了?您看看她们身后背着的那大包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咱们府里的东西……”眼看夏清语等人在西角门外向西而行,一个小厮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声和陆云逍说着自己的顾虑,不等说完,就听主子冷淡道:“她想拿就拿吧,这会儿我难道还去关心这个?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厮登时不敢再说,亦步亦趋的跟着陆云逍,很快便来到了余老太君院外,还不等进去,便听见叶夫人的声音严厉道:“什么?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屋里的东西也都没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娘,怎么了?”

陆云逍一步跨进院内,小厮们则都垂手在院外肃立,如果不是有重要事情禀报,他们是不能进这院子里的。

叶夫人看见陆云逍,方松了口气,连忙道:“你媳妇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书盈让丫头去找她,结果丫头回来说,那屋里乱七八糟的,许多东西都不见了,大奶奶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你还不快派人去找找,真是的,这种时候,她又是唱的哪一出儿?”

陆云逍心中诧异,不明白向来不喜欢夏清语的母亲这会儿找她做什么。面上却仍是一派镇静,沉声道:“昨儿她做出那样事,儿子不是和母亲说过吗?要休掉她。今天不到五更,我就把休书送了过去,之后她把她的嫁妆收拾了下,已经出府了,怎么?母亲忽然又要找她,可是有事?虽然杏媛病着,但盈妹妹向来是办事得力的,交给她办也一样。”

若是平常陆云逍这样说,秦书盈不知道会有多得意。然而此时听见这话,却也不由得脸红了。而叶夫人也在一旁变了脸色,失声道:”你说什么?你……你已经把清语休了?你……你这孩子手脚怎么这么快呢?也不来和我说一声。”

陆云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没说过?昨天傍晚不是告诉母亲了吗?”

“那你也没说今天就要休掉啊。”叶夫人气结:这混账东西,怎么就这样雷厉风行呢?

陆云逍一头雾水,忽见秦书盈上前道:“大哥哥不知道,老太太今天早上吃了那柏罗国进贡的雁肉,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喘不上气来,恰好张太医来给甄姨娘诊脉,我们连忙把他请过来,老太医却说不中用了。幸亏是……咳咳,幸亏大奶奶出手,不知怎么扎了两针,才把老太太救过来。这会儿老祖宗正找她呢,谁知她竟然让大哥哥给休了。”

“原来如此。”陆云逍点点头,心下却觉着有些奇怪,暗道夏清语那个女人今儿是怎么了?若是平时,她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还不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就算我休了她,只怕也要等在这里,让我收回休书的。可我刚刚进角门的时候,她分明是连包袱都打好了,这一走,大概就不会回来了吧?她怎么……忽然变了性子呢?

一边疑惑着,便迈步走进正房,内室两个丫头见小侯爷过来了,忙帮他打起帘子,陆云逍走进里屋,只见余老太君靠坐在软垫上,见他进来,便慈爱笑道:“到底把你都给惊动了。”

“是,孙儿原本在衙门里,听到信儿就赶回来了,父亲大概却是去了锦衣侯府,要等一阵子才能回来。”陆云逍来到余老太君面前,仔细看着老太太的面色,见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你爹是坐不住家的,我也不指望他能这么快就回来。”余老太君微笑着:“倒是赶紧把你媳妇找过来,她救了我老婆子的命,我还没谢过她呢。”

陆云逍就觉着头皮有些发麻,勉强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这也是她该做的,老祖宗说什么谢呢?岂不外道了?”

余老太君那是什么人,一看孙子这表情,再听这话,就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因收了面上笑容,沉声道:“既是一家人,怎么救了我就走?也不等我醒过来?清语素日里对我是关心的,今儿却有些奇怪。是不是你因为昨天的事情责骂处罚她了?怎么?如今你祖母这条命还抵不上你陆小侯爷的令出如山吗?”

“老祖宗莫要这样说,折煞孙儿了。”陆云逍见老太太动了气,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尴尬道:“清语这两年在府中所作所为,老祖宗不是不知道,加上昨天杏媛的事,孙儿……一怒之下,已经将她休了。”

“什么?”

余老太君一声惊叫,气得一巴掌拍在陆云逍头上:“混账东西,这样大的事,你……你竟敢瞒着我?你……你说休妻就休妻,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陆云逍连忙跪下,沉声道:“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老祖宗莫要动气。这件事,孙儿和母亲都曾和老祖宗商量过,老祖宗那会儿虽不甚同意,却也无话可说。您老也想一想,她嫁进侯府五年无所出,骄奢善妒,残害我的妾侍和未出世的孩子,有这几条,难道还不能休她?”

“但她现在救了你的祖母,甚至以后你祖母我这条老命还需要她来救。”余老太君叹了口气,见陆云逍面容坚毅,老太太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唉!”

“逍儿,无论如何,你且去追她回来,休不休的,日后再说吧。”叶夫人见婆婆黯然的样子,忙把陆云逍拉起,就逼着他去接夏清语回来。

“母亲,刚才我在门口看见她们主仆三人,我看她那样子,走的甚为坚决……”陆云逍做最后挣扎,可还不等说完,就听叶夫人冷哼道:“既然都要走了,难道还哭哭啼啼不成?你那媳妇从来都不是软弱性子。你快去追,我就不信了,哪有女人愿意被丈夫休了当个弃妇呢?”

听见母亲这样说,一旁的祖母也不言语,陆云逍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出门,来到院外,看着那些肃手站立着的小厮,沉着脸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看见那女人往哪里去了?”

那女人?小厮和几个仆人面面相觑,然后才想起这个女人应该指的是夏清语,于是那先前和陆云逍说过话的小厮便上前道:“爷,奴才看见她往西边走了,从咱们侯府往西直走,尽头就是红光大街,想来大奶奶……她也就是在红光大街上,咱们快一点儿,应该能追上的。”

红光大街往北就是皇宫,所以夏清语只能往南走,陆云逍点点头,迈开大步向来路而去,这里小厮们又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都跟上去,暗道也不知那女人拿走了什么东西,惹得爷去追,啧啧,这可不是自己作死呢?都被休了,还这样胆子大,也难怪爷气成这样。

去追夏清语回来,陆云逍心中是不太愿意的。他刚娶夏清语那会儿,也曾有过夫妻恩爱的甜蜜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夏清语太过要强,又骄奢善妒,不到三个月,就将陆云逍身边一个通房丫头给发卖了,从那之后,陆云逍表面上对她没有什么冷落,然而心中却终究是不痛快。再之后她无所出,叶夫人替自己纳了两个妾,夏清语气怒之下,天天大吵大闹逼迫索问,陆云逍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夫妻两个几乎反目,到最后,甄姨娘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结果还被她给害了,这对于极度渴望那小婴儿出生的陆云逍来说,简直就是生生剜了他心头的肉。以至于他当即就决定休妻,即便听说那女人撞了墙,也没有半丝恻隐之心,他甚至等不到下朝回来和禀报长辈们,到底在上朝之前,就将休书扔在了夏清语脚边。

原本以为这辈子终于不用再看到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对于夏清语,陆云逍绝对是恨之入骨了。谁知造化弄人,偏偏今天早上老太君发生了这样的事,偏偏他不能忤逆祖母和母亲的命令,以至于不得不找那个女人回来,一想到从此后两人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夫妻,陆云逍就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会医术的?从前她可从来没有露过这个本事,甚至她着凉伤风,都要请人来治。是了,她父亲是太医院院正,女儿有一手好医术有什么值得惊奇的?不过大概是后来她觉着这终究不该是女儿家操持的行业,所以便隐瞒不让人知道。呵呵,是啊,做了少奶奶,还要给人看病,多跌身份啊。结果倒是在今天,千钧一发之际,她出来显弄本事了,果然技惊四座,啧啧,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啊。

 

第七章:决绝

陆云逍越想越气,忽听身旁小厮“咦”了一声,接着便大声道:“爷,那……那不是大奶奶吗?没错,奴才认识她们背的那三个大包袱。”

陆云逍抬头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可不是?三个人倒是看不清楚,但她们身后那大包袱跟乌龟壳似得,也不知三个弱质女流,是怎么背着这样大的包袱还走这么快?可不是快呢,自己追了一刻钟,再走一会儿,就出红光大街了。

于是陆云逍紧走几步,到底是习过武艺的男人,他这一加紧脚步,片刻功夫就追上了那主仆三人,小侯爷觉着这就过去相拦,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因便在三人身后重重咳嗽了一声。

没人理他,陆云逍咬咬牙根儿,又重重咳嗽了一声,还是没人理,于是咳嗽咳嗽咳嗽……妈的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能装到什么时候儿。

“干咳无痰,还这样频繁……”

夏清语终于停下了脚步,陆云逍因为紧跟在她们身后,所以听她咕哝了一句,接着就见那在昨夜之前还是他妻子的女人转过身来,一脸的疑惑,但随即这疑惑表情便烟消云散。夏清语瞪大眼睛,咬牙叫了一声“我去啊”,接着便要转身继续往前走。

“站住。”陆云逍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拦住夏清语,沉着脸问:“你没看见我吗?”

夏清语停下步子,白蔻白薇看来很是惧怕陆云逍,此时都紧紧躲在夏清语身后,却见这主子夷然不惧,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气定神闲道:“看见了,那又怎样?反正又不是来找我的。”

这话纯粹是气人了,陆云逍这番做派,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明显就是冲着夏清语来的。偏偏夏清语甩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竟让小侯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夫妻两个对峙了一会儿,陆云逍慢慢眯了眼睛,沉声道:“谁说不是来找你?就是来找你的,跟我回去吧。”

“找我回去?”夏清语冷笑:“小侯爷,如果我没记错,您今年也只是刚过弱冠吧?记性就这么差了?一个时辰之前,是谁把休书扔在我脚边,和我说从此后恩断义绝?这话还不到一个时辰,您不会就忘了吧?还是说,要我把休书翻出来提醒提醒你?”

这个该死的女人。

陆云逍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握成了拳头,面上虽然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从冰中捞出来的:“你出手救老祖宗,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现在凭借着这点功劳,就要来拿捏我?哼!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救老太太,是因为医者父母心,是因为老太太是府中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跟你,跟任何东西都无关。”这男人还真是自恋啊,没有自知之明的渣男最讨厌了。长得再帅都挽救不了印象分,切,身份高贵,相貌俊美了不起吗?以为勾勾小指头,我就得重新跪在你的面前?去你的吧。

如果不是顾忌这是男权至上的架空古代,夏清语绝对会把心里这些话全都送给陆云逍,不过现在她忍住了。这男人看上去是个骄傲的,所以那两句话应该足够打击他的自尊心,让他一怒之下转身而去了吧?

然而她终究是低估了陆云逍的孝顺,即便气得脸色都有些铁青,陆云逍却仍是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好半晌,他才冷笑一声道:“医者父母心?呵呵,那你之前五年的父母心都哪里去了?全府上下,包括我这个丈夫,都没有人知道你会医术,那时候你的父母心呢?”

“那时候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小侯爷,你知道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吗?我是死过一回的人,重新捡回这条命不容易,若是还看不开,如同从前那般浑浑噩噩的活着,岂不是辜负了阎王爷放我一条生路的好心?俗语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是你堂堂寿宁侯府小侯爷,您就更不该吃回头草了,连窝边草都不该吃对不对?所以请你让开好吗?我还要赶路谢谢。”

“你……你不要得寸进尺。”陆云逍指关节的嘎巴嘎巴声音都传出来了,显示出他此时心中怒气:可不是吗?对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小侯爷来说,追夏清语回去就已经够跌份儿了,现在这女人不但不肯回去,竟然还冷嘲热讽,他能受得了才怪。如果不是为了祖母,他早在夏清语第一句话说出来时就掉头走了,哪里会在此处和她废话这么多。

“那就请你别再给我得寸进尺的机会了。”夏清语半步不让,或许以前的那个夏清语会在这样的陆云逍面前软了骨头,但她绝不会。

两人身后的下人们都看傻了,小厮们没料到这大奶奶会如此刚强,好吧,不是不知道她刚强,但是……但是刚强到这份儿上,这……这真的不是得了失心疯?还是她真以为凭借着这点小功劳,就能拿捏得爷对她低声下气千依百顺?太愚蠢了吧?这简直是豪赌啊,而且很明显,再赌下去,那女人就会血本无归,小侯爷可不是会被女人拿住的主儿,这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白蔻白薇也没想到夏清语会这样强硬,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两个在后面看着,就觉得主子是这样的威风凛凛呢?好像是戏台上那英武威风的女将军。

眼看陆云逍面色越来越难看,身子却像是种在地里一般不肯动,夏清语终于忍不住了,扭回头对白蔻白薇道:“没办法了,前面有渣男挡路,咱们惹不起躲得起,绕道走。”

说完果断绕行,白蔻白薇看也不敢看陆云逍一眼,连忙亦步亦趋跟着主子离开。

“夏清语。”

陆云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事到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上前拦着那个女人了,只是心中怒气实在无法消除,只好重重的将胳膊向后挥去。

胳膊只挥到一半,他就觉察出不对劲儿,然而为时已晚,只听“啊”的一声叫,回头一看,身后几步远外歪斜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此时身子不时抽搐着,目光直愣愣盯着陆云逍,嘴巴也歪了,嘴唇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娘……”妇人身后不远处一个小伙子大叫一声,连忙跑过来,而这一幕也让周围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纷纷向这边望来,绕到一旁的夏清语三人也不例外。

“我……我不是故意的。”陆云逍虽是小侯爷,却也绝非霸道横行仗势欺人之辈,看见这情景,连忙上前。只是有心帮把手吧,那却是个妇人,这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他实在伸不出手去。

那小伙子怒目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却也顾不上谴责,焦急的扶住中年妇人,就要将她放躺下。就在此时,便听一个急切的声音道:“慢点儿慢点儿,别急……”却是夏清语背着大包袱,拼命跑了过来,然后她帮着那小伙子扶住妇人,慢慢将她放躺在地上,一边麻利地卸下背上包袱,一边对小伙子道:“这应该是癫痫发作……哦不,就是……你娘她原来有过羊角风的病史对吧?”

小伙子一头雾水,愣愣看着她,夏清语叹了口气,一边将妇人系的很紧的衣领松开,一边又道:“你娘以前有没有过犯羊角风的时候?”

“有,我娘从前就有这个病,一年总要犯几回。可是今天,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就把胳膊往后挥,打到了她,她不会犯病的。”小伙子不忘揪出责任人,一边说着,又使劲儿瞪了陆云逍一眼,然而这一次,他却是看清了对方身上那华贵衣料佩饰,立刻便明白这人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起的。只好默默将目光收回,双手握成了拳头。

夏清语却是没注意到这年轻人态度上的微妙转变,第一时间内将妇人的领口松开,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开始抽搐,牙关紧闭口吐白沫,那小伙子在旁边,虎目含泪手足无措,只喃喃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夏清语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叠成小方块,接着趁那妇人又不自主张嘴的时候,猛然捏住对方双颊,同时将手绢儿垫在了牙齿之间,然后把妇人的头偏向一旁,下一刻,妇人口中涌出一些呕吐物和白沫子,夏清语连忙从大包袱最上面掏出一块干净白布,将妇人的嘴边擦干净。

抬头见那小伙子拼命压住妇人的肢体,她连忙道:“别压,这种时候去强行压住她,很容易造成骨折的。”

“啊?”

小伙子吓得连忙松开手,茫然看着夏清语,却见她又低头查看着妇人的情况,一边摸着脉搏一边沉声道:“你娘这种情况,她的身边应该常有人陪伴,以免病发时无人看见,造成更大损伤,甚至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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