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和丈夫商量商量,就听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夫妻两个对看了一眼,都十分诧异。暗道这样深夜,是谁如此匆忙前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奉伦正要出去询问,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惊诧道:“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陆云逍的声音似乎有些怒气,硬邦邦道:“老爷太太在不在屋里?”

这话与其说是回答小丫头,倒不如说是特意说给房间中的夫妻俩听得。叶夫人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喃喃自语道:“该不会……该不会那个女人今晚就露了原形,她……她又要开始祸祸咱们国公府了吧?”

陆奉伦脸刷的沉下来,沉声道:“进来吧。”说完又咬牙切齿小声道:“若她真是这么用心歹毒,我便拼出去老命不要。让寿宁公府彻底沦为笑柄,也必定不能容她。”

话音落,就见陆云逍大步走进来。叶夫人见他面有怒色,更觉着自己猜的没错,因忙忙站起身道:“逍儿,你和你媳妇儿怎么了?可是吵架了?”

“吵架?”陆云逍一愣,看向母亲:“关清语什么事?我和清语很好。之所以深夜过来,是要问问爹爹和娘亲。今天在外面闹事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把叶夫人问懵了,皱眉道:“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不是说。有两个疯子在门口喧哗闹事吗?不一会儿就被赶走了,怎么?这当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陆云逍仔细看着母亲,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破绽,于是果断转向父亲,果然就见陆奉伦的面色十分难看,他心里就明白了,因沉声道:“爹爹,在外面闹事的,究竟是疯子?还是我大姐姐?”

“大姐姐?哪个大姐姐?”

叶夫人更奇怪,话音未落,她就猛然明白过来,刹那间面上就没了血色,扑过来紧紧抓着陆云逍的胳膊,声音都颤抖了,喃喃道:“逍儿,你……你说谁?你说你大姐姐?是……是……是……”

她一连说了三个是字,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见陆云逍只是盯着陆奉伦,叶夫人心念电转间也就明白过来了,猛地转过身子道:“老爷,今天……今天在外面闹事的,可是……可是……可是……珊儿?”

珊儿两个字出口,叶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而落。却见丈夫面色越发黑了,咬牙低吼道:“那又怎么样?是她又如何?她当初既然能做出那样丑事,便是置我们寿宁公府于不顾。如今将近十年没有音信,我早当她死了,她也早不把这里当她的家,既如此,不管她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该再回来,从她和人私奔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是我们陆家的女儿,不是了。”

“爹,不管大姐姐犯下了什么错儿,她是你和娘的骨血,这一点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的。”陆云逍冲上前大声道,但旋即就挨了陆奉伦一个耳光,听他暴怒吼道:“混账,你还要为她抱不平怎的?向你老子我问罪?哼!你也知道她是我们的骨血。既如此,她当日要舍弃陆家,怎么不把血肉还给我们?你可知,我是宁可让她暴毙死了,也不愿意让她做出那等有辱门风之事。”

陆云逍从小就懂事聪明,长这么大还没有挨过父亲的打,可见国公爷此刻心中是有多么的狂怒了。

“老爷。”

叶夫人急了,连忙上来抱住陆奉伦,哀求道:“逍儿也是骨肉之情,今天又是他成婚的日子,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珊儿……珊儿不是也没留下来吗?”

“记住了。从此后府里再不许有人提这个名字,那不是陆府的女儿,哪怕她乞讨为生。陆府也决不允许有人施舍她一碗饭。”

陆奉伦继续怒气冲冲的吼着。陆云逍倔强看着父亲,很想吼一句“那是我姐姐,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然而看父亲已经气得身子颤抖,自己若是吼出这一句话,万一再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那岂不糟糕?因此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一言不发的退出房间。

“老爷。那……那真的是珊儿吗?”

叶夫人眼泪哗哗的流着,却听陆奉伦不耐烦道:“是不是她。和我们都没有关系,你还是赶紧想想明芳的婚事吧,不许再多打听这件事。”

叶夫人知道当日自己这个大女儿险些让陆家万劫不复,所以丈夫心中对她恨极。当下看陆奉伦坐在床边呼哧呼哧直喘气,便也没有再多话,只默默坐在一旁掉眼泪。

陆云逍果然言出必践,他说很快回来,便真的是很快就回来了。夏清语这里正和白薇白蔻说话呢,见他回来,两个丫头识趣告退,这里陆云逍自己接连倒了三杯茶灌下去,才喘着粗气坐在了夏清语身边。

“怎么了?”

夏清语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但很快就发现陆云逍一边脸有些发红,忙起身掰着看了看,惊讶道:“这是……老爷打的?”她料着叶夫人一介女流。没有这个力气,所以只能是陆奉伦动的手。

“老爷因为我顶撞他,所以给了我一巴掌,没什么。”陆云逍抓住夏清语的手,神色凝重,微微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姑娘。就是你说的大姐姐?当日她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们府里这样对她?你是去帮她说话的吧?结果老爷竟然打了你。这……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陆云逍叹了口气,脱了鞋子上床,将夏清语拥在怀中,喃喃道:“认真说起来,这事儿大姐姐倒是的确有错,只是……只是……唉!事到如今,孰对孰错,却也是说不清楚了。”

夏清语抬头看着陆云逍,陆云逍却是不发一言,正当她以为丈夫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忽听陆云逍苦笑一声道:“说起来,或许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大姐姐的人吧。”

“嗯?什么意思?”

夏清语眨眨眼睛,下一刻,鼻子上被陆云逍轻轻刮了下,听他叹气道:“你身上这份儿刚强柔韧,我也只在我大姐姐身上见到过,连贵妃娘娘都比不上她的。”

“刚强柔韧,那应该是很好的品质啊,怎么就让你爹娘恨成这个样子了?”夏清语更不解了,却见陆云逍摇头叹息道:“问题就是,她的刚强柔韧,险些害了寿宁公府,不,不对,那个时候儿,还不是寿宁公府呢,是寿宁伯府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说了这么多,那就索性告诉了我吧。”

夏清语拉着陆云逍的袖子,见陆云逍神色间有些犹豫挣扎,但是不一会儿,他就又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年大姐姐到了出阁的年纪,父亲把她许配给当时太后的侄子,这本来不知让京城中多少人艳羡,可大姐姐却不太愿意的样子,因为刘家那个嫡子花名在外。大姐姐去找我爹娘说,但我爹娘却认为男人花心一些算什么?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只要大姐姐的正妻地位稳固,那就无妨,所以反而把大姐姐教育了一顿,她也就认命了。如此过了一年,她一直都在屋中备嫁,人人都把她先前不情愿的事情忘记了,刘家那边把聘礼都下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结果就在下聘的第二天,我大姐姐和府里教我读书的西席一起跑了。任我家人费尽了心思到处寻找,都没有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从此后他们就如同消失在茫茫人海一般。那时候我还小,后来慢慢大了,偶尔想起这事儿,才明白姐姐那一年不声不响的所谓备嫁,其实就是在为此事做准备,如此方能让她一举成功,不然的话,凭他们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弱质女流,只怕逃不出京城就被我们家人捉住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爱的就是你

“我……类个去……”

夏清语一句“卧槽”差点儿出口,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实在不能怨她差点爆粗口,实在是……这事儿太特么猛了。逃婚私奔的情节小说中常见,然而这可是在现实当中,一个古代女子,在反抗婚姻不成的情况下,竟然就柔顺安静摆出一副认命的态度,精心准备了一年最后成功私奔,这事迹真的是太生猛了。

最重要的是,当年他们两人为了逃走,必定不可能带太多银两在身上,为了隐藏踪迹,也不可能处处典当,一个教书先生能有多少钱?所以两人生活怕也不宽裕。一个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小姐,竟然真的能经历住生活风霜侵袭,一走近十年都没有再回来哀求过。贫贱不能移已经算是品性高洁了,可这富贵后还能守得住贫穷,这要是何等的心志才能做到?

“嗯?”

陆云逍不明白这“我类个去”是什么意思,想来也是表达震惊吧,因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忽听妻子喃喃自语道:“那个教书先生何德何能啊?竟然能得你姐姐这样的奇女子倾心,啧啧啧,他真是太走运太幸福了吧?”

这关心重点错的太离谱了吧?世子爷额头上忍不住下了三排黑线,没好气道:“是,他倒是走运了幸福了,却不知道他们两个这一走了之,险些没给我们家带来灭顶之灾。那刘家可是当时太后的娘家。我们虽说大姐姐是暴毙了,但毕竟派了那么多人手出去寻他们,难保不泄露一点半点儿。刘家怀疑姐姐不是暴毙是逃婚,便上门来讨说法。后来在府中到处没找到姐姐,他们也没办法,我爹爹和人家赌咒发誓,只说将来若是姐姐有一天回来,国公府内所有人,任凭刘家处置。如此才把此事暂时揭过。幸亏姐姐再没回来过,那刘家也就渐渐去了疑心。后来太后没了,没几年先皇也逝世了,姐姐由女官做了宫妃,刘家气数渐尽。我们家却慢慢起来,这段陈年往事才终于被彻底放下。然而爹爹终究是被姐姐给伤了心。唉!爹爹常说自己才能平庸,唯有一身风骨。他这辈子没给谁低过头,唯一的一次,便是因为大姐姐的事,在刘家面前忍气吞声赔不是,甚至被逼的发下那样屈辱誓言,如今他不肯原谅大姐姐,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夏清语这才明白为什么国公爷会如此不近人情。听完之后却也只有一声叹息。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所以我其实是能够理解大姐姐的,婚前便到处眠花宿柳的男人。指望着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你爹娘不觉得这男人劣迹斑斑,还要坚持己见,不然大概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

陆云逍苦笑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定亲的事,其实是因为我大姐姐有一次去庙里进香,被那姓刘的看到,所以惦记上了。才闹着他们家人来我们家提亲。认真说,那时小小一个寿宁伯府。是高攀不上人家的,所以我爹娘自然是喜出望外。大姐姐也是清楚此事不可能因为她的意愿而改变,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试探了爹娘一把,知道结果后,就不再寄希望于爹娘了,用了一年时间,到底为自己铺了另外一条路。”

夏清语点点头,暗道也是,这个时代的父母怎么可能会知道尊重儿女的意见?他们觉着自己是为儿女好,那就行了,儿女是不许反对的,反对也没用。多少个女儿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咦?这么说起来,那位大姑娘该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一般女孩儿可没有她那么坚定的意志和缜密心思。

正想着,就听陆云逍道:“好了,因为这事儿,倒也劳了大半夜的神,歇下吧。明天我要派稳妥人暗中寻访一下,看能不能有大姐姐的消息。”

夏清语道:“这事儿你务必要精心,大姐姐十年没有音信,这一次却忽然回来,必定是遇到了万难的事,不然以她的心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找寿宁公府求助的。”

陆云逍点头道:“我明白,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只是,刘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到底也是公府人家,这事儿倒不宜声张,不然他们若真的就想落井下石,有爹爹当日那个誓言在,事情也很不好办。”

夏清语想了想,忽然笑道:“无妨,你尽管去找大姐姐,找到后就有办法了。寿宁公府不好出面,杏林馆却是可以出面的,再不济,晏子笙那边,李绝心那边,咱们要求他们帮着看顾大姐姐,这么一点小忙,想必他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陆云逍正发愁就算是找到了陆明珊,要怎么处理她的事也很棘手呢。没想到妻子便能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只要寿宁公府不出手,旁人也难以把陆明珊和寿宁公府联系起来。

因抱着妻子在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雀跃道:“好娘子,我就知道你是比我强百倍的,果然,这样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好了好了。”夏清语推开某只大型犬,闭着眼睛道:“这回可以安心睡了吧?困死了。”

“嗯,睡睡睡。”陆云逍说完,吹熄烛火,搂着夏清语安然入眠,一只手在被窝里还有些不老实。

“喂!”被揉弄着胸膛敏感的两点,夏清语不由得弓了身子,然后抬起头,没好气看着陆云逍道:“你这禄山之爪再这么乱动,信不信我一刀就把它们给剁了去?”

“好好好,不动了不动了。”陆云逍呵呵笑着,想了想又道:“清语,你说万一要是被刘家人看见大姐姐,认出来了怎么办?到那时,即便有李绝心或者晏家挡在前面,只怕他们也要不依不饶的。”

“你真是钻进了牛角尖,这么点小事也想不明白了?”夏清语冷哼一声:“大姐姐离京十年了,十年风雨啊,总不可能一点样子都不变吧?哪有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就算是认出来又如何?到时候只要咬死了她不是陆明珊,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从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呢,如此一口咬定,那刘家如今势力又不如你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又没地方做dna去。”

“弟恩……什么?”

陆云逍没明白,忍不住问了一句,好悬没把夏清语吓出一身白毛汗,幸亏之前因为困倦,所以说话都是软绵绵的,所以此刻连忙就装着神游天外的语气,含糊其辞敷衍道:“你说什么?弟弟什么恩?唔……好困,说胡话了吧?”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连忙闭眼装睡,不过大概实在是困极了,所以闭眼不一会儿,她就真睡了过去。

陆云逍静静凝视着身旁爱人,目中一抹深思。屋外明月清辉洒下,透过床旁纱帐,朦朦胧胧照在妻子的身上,为她平添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清语,你……真的是原来那个夏清语吗?

这句话只在陆云逍心中盘旋着,并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从前无数次,他都没办法把这个夏清语和被休前的那个悍妇联系起来。陆云逍有时候也会想,一个人性子再怎么变,也不可能把从前所有都给抹杀了吧?清语这何止是大彻大悟?她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只不过这些疑问都只是在心里一晃而过罢了,世子爷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然也会敬畏鬼神,但真心想不到什么穿越之类的事儿,他最多能想到借尸还魂,但借尸还魂哪可能没有一点儿破绽?更何况,他并不希望会是这个答案,因为实在是有点恐怖,反常即为妖,偶尔民间会出现所谓“鬼上身”的人,若是和尚道士不能成功驱鬼,那最后也只有被烧死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清语会落个这样的下场,想都不敢想。

然而在今晚,两人洞房之时,陆云逍却明显的感觉到了爱人在上的生涩和纯真,他虽然恨从前的夏清语,但总有些记忆是不可能彻底抹去的。这样的鱼水之欢虽然让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却也让他清楚感受到这其中滋味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人再怎么变,难道会连这个都变过来吗?还有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术,以及她刚才说的弟恩什么,那段话清语说的很清晰,很明显不是梦中胡话,清语在掩饰什么?难道这个身体里,真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夏清语?她好像是从被休那天离府后就变了一个人似得,难道就是在那一次,真正的夏清语已经死去,所以如今在这具身体里的,只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另一个魂魄吗?

以前是不敢,也不愿认真去想,然而此时,因为房事的巨大差异,却不能不让陆云逍正视这个问题。只是正视了又如何?就算夏清语这个身体里真的是另一缕魂魄,那又怎样?他倾尽全力爱着的,不就是这个魂魄吗?这具皮囊里面如果不是这样一个魂魄,自己只会厌恶痛恨到底。

第三百四十六章:闹鬼

“没事儿的清语,放心,不管你是谁,哪怕你真的是妖是鬼,都无妨,我会保护你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任何人若是敢害你,我陆云逍必定和他不死不休。”

轻声的喃喃自语着,这话与其说是说给睡梦中的夏清语听,倒不如说是正式给自己定下了决心:没错,不管是大彻大悟还是借尸还魂,如今这个夏清语是他钟爱的妻子,是他用尽全力甚至抛却性命也要爱惜守护的爱人,这一点,任何人都别想改变。

睡梦中的夏清语丝毫不知道丈夫已经大概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实在是太累了,所以睡得香甜无比。

陆云逍也慢慢合上眼睛,这些日子他也累得不轻,更何况今晚还添了一桩心事,原本以为婚后可以太平几日,可是因为消失许久的陆明珊突然重新出现,他势必又要忙碌起来,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刘家比自己更早发现大姐姐,不然他们若是要暗中下手害人,大姐姐就算再精明,也终究是个女人,哪里能防备得了?

思绪纷纷扰扰的,却也渐渐朦胧了,眼看周公已翩然而至,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就听远处一声凄厉惨叫。陆云逍猛然睁开眼,一看身旁夏清语依然沉睡,他略想了想,便披衣下床。

来到外间,白蔻白薇也都在沉睡中。陆云逍出了门,四下里望望,并没看见一个人,然而院门却是开着的。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就听不远处一阵呵斥声传来:“你想死不挑好日子,今儿是爷和大奶奶的洞房夜,你在这里鬼吼鬼叫的,是嫌命长了吧?大奶奶的性儿你不知道?让她听见,看你还活不活?”

陆云逍听得出来,这是清云院中值夜婆子的声音,接着又听一个小声啜泣着的声音道:“不是,我真看见了,有鬼啊,披着白衣服,一晃就不见了,还有一阵阵哭声。”

“你不说自己做梦做迷了,还敢说这样话,找打呢?咱们府里太平了这么些年,何曾看见过一个鬼魂?”

两个婆子骂骂咧咧架着一个小丫头出现在院门处,刚进院子就看见站在台阶上的陆云逍,顿时都慌了神儿,其中一个婆子便忙上前弯腰赔笑道:“都是老奴们精神不济,竟让这么个小丫头在外面鬼吼鬼叫的,惊扰了爷和大奶奶,实在该死。”

随即另一个婆子和那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也上前来赔罪,陆云逍便淡淡道:“行了,不用多说,清语太累了,睡得熟,别再吵到她。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关院门?”

婆子连忙道:“今儿是爷和奶奶的好日子,府中上下忙得不堪,咱们院里几个小丫头都被借去各处帮忙。这春儿也被厨房借调过去了。这会儿前头宾客们虽散了,只是碗碟什么的都要收拾,所以她才这么晚回来,老奴们知道这事儿,方给她留了门,谁知这丫头没见过世面……”

陆云逍挥挥手,打断了婆子的话,他只要听院门没关的解释,此时知道是正常的,也就不再追问,而是看向那叫春儿的小丫头道:“你刚才说你看见鬼了?是什么样的鬼?”

春儿的身子到现在还是颤抖着,面白唇青,显然是吓得不轻。听见陆云逍问,便结结巴巴哭道:“奴婢……奴婢回来时,看见……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一闪就过去了,穿着白衣服,披着长头发,接着奴婢就听见那人……那鬼在哭,然后一下子跳过了咱们的院墙,进来了……”

“你可是要死了,这种话也敢胡说?”

两个婆子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敢当着陆云逍的面儿说鬼进了清云院,这不是找死呢吗?

“我……我没有胡说,我……我害怕,呜呜呜……”

春儿身子抖做一团,这里陆云逍却没有说话,好半晌方轻声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若是没做过坏事,害怕什么?行了,回去歇着吧。回头我让白薇记着,这院里所有的婆子和小丫头,每人赏五吊钱,就当做是你们这些日子的辛苦钱。”

果然,一听见赏钱,连那春儿心中的恐惧都散了大半,两个婆子更是喜上眉梢,弯腰恭敬道:“这都是老奴们该做的分内之事,怎好意思让爷打赏?”

“好了,下去吧。”

陆云逍挥挥手,看着婆子和春儿退下,他的目光在黑沉沉的院子里四下看了一圈,好半晌,方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是装神弄鬼还是真鬼,最好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一定要你后悔。”

“姨娘,三更了,不如您睡下吧,这黑灯瞎火的,坐着也无趣儿。”

许姨娘的房间内,烛火早已吹熄了,胭脂坐在床边椅子上轻声劝着,许姨娘却是不为所动,仍是直挺挺盘膝坐在床上。

“姨娘……”胭脂又要劝,却听许姨娘冷声道:“我睡不着。怎么那边还没传出信儿来?”

胭脂忙道:“哪里这样容易?今儿毕竟是爷和大奶奶的好日子,就算……就算让人看见,也必定不敢乱说的。来日方长,过几日,这传言慢慢传开了,吹到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耳朵里,就好了。”

“没有用。”

许姨娘缓缓摇了摇头:“老太太和太太做不了爷的主。这种事,一定要让爷知道,从而起疑心,才好继续操作,达成目的。”

胭脂道:“这也不难,只要府中传开了,爷也早晚知道信儿,朝云暮云那两个耳报神可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不怕爷不起疑心,任谁也接受不了借尸还魂这种事的,那可不成了妖魔鬼怪?爷再怎么爱大奶奶,若是信了她乃借尸还魂的妖物,还怕爷不处置她吗?就是顾念旧情,也必定不能再留她在府中,定要赶得远远儿的,从此后也不会再和她往来了。”

许姨娘长长舒出口气,喃喃道:“是啊,爷就是再钟爱她,若相信了这件事,也必定不敢再和她亲近了。”

胭脂笑道:“可不是?所以奴婢真心觉得,姨娘这一手着实高明。早知道有这个手段,何必还亲近什么桑姑娘和六姑娘,想着利用她们下绊儿?我看十个她们绑在一起,也及不上姨娘的聪明才智。”

许姨娘淡然笑道:“事无绝对,也别把话说这么满。若是能就此一劳永逸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许那两个人也就可以用上了。”

胭脂点点头,想了想又迟疑问道:“姨娘,您说大奶奶如今的行径和从前大相径庭,您说,会不会这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许姨娘转过头来,听胭脂吞吞吐吐道:“就是……借尸还魂这事儿是真的啊?大奶奶如今的确和从前太不一样,您要说她吃一堑长一智,不似先前那般跋扈,奴婢还信,可这……这分明就是变了个人,所以姨娘之前一说出这个主意,奴婢心中便存了疑虑。”

许姨娘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方轻声道:“不管她是不是借尸还魂,这个罪名都得给她坐实了。所以,也用不着想那么多。若她不是借尸还魂,她如今这些惺惺作态,所图必定不小,那我便让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若真的是借尸还魂,那倒更好了,怕不用咱们再使什么手段,只在府里散布点谣言,她自己就慌神了,到那时,呵呵,这妖孽岂有不露出马脚之理?对付妖魔鬼怪,爷大概还是有些手段的。”

胭脂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遂不再说话。忽听许姨娘道:“好了,睡吧。明天你想法子出府去舞娘子那里探问探问,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成效,若是没有,还得她努力才是,我花这么些银子,可不能容许她给我偷懒,坏我的事。”

胭脂答应下来。这舞娘子乃是当年江南杂耍班那一对口技兄妹极好的朋友,那对兄妹自从替甄姨娘做了那件事后,却是许姨娘悄悄儿替他们安排了后路,原本是想着或许哪一天还要用到。却不料之后就是陆云逍和夏清语在大海上失踪,许姨娘当时悲痛之下,也忘了这回事儿。那兄妹两个就一直在许家的庄子上藏匿着。

不成想峰回路转,陆云逍夏清语大难不死,如今竟然又成就了姻缘。所以最后到底还是由那兄妹两个牵线搭桥,让许姨娘得了这个舞娘子之助。单从这个名字便可知道,这舞娘子的舞技是最厉害的,又在杂耍班子熏陶了多年,平日就是班子里于起舞之间变戏法儿的主力,当真是倏忽出没高来高去隐匿行踪的能手,如今让她来扮鬼魂,再适合不过。

当下主仆二人也躺下了,可心里装着事儿,如何能睡着,如此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后才眯了一小会儿,五更便起身了,还要梳洗打扮停当后,再去给夏清语敬茶。

第三百四十七章:惊吓

论理夏清语是再嫁回来,又不是新妇,这杯茶也是可喝可不喝,然而这可是圣旨赐婚,盛大婚礼都举行过了。妾室们自然也要循礼向大妇敬茶。

来到清云院,恰好在院门外碰见琥珀和白芷,琥珀还好,那白芷脸上两个黑眼圈却是厚厚的粉妆都遮不住,一双原本水润清亮的大眼睛也布满了红丝,看见她,低低叫了一声“姨娘”,眼中便似有泪要流出来。

“总是要过这一关的,走吧,进去吧。”许姨娘叹了口气,轻轻拍拍白芷的肩膀,率先迈进大门,见两个小丫头正端着水盆胰子等物往屋里去,她便叫住了,小声问道:“爷还没起吗?”

“爷都已经上朝去了,大奶奶这会儿也起来了呢。”

小丫头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端着水盆进屋去了,剩下许姨娘和白芷琥珀怔怔站在门外,只觉着从脚底下一阵阵的冒凉气:大婚第二日,本该夫妻一起拜见父母,就是皇帝,也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要陆云逍上朝啊,假期总还是有几天的,但偏偏,爷竟然就上朝去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奶奶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就把她们收拾了,以免夜长梦多,所以才把爷给支走了吗?

“姨娘,我……我们怎么办?”

要说这里最害怕的,那当然就数白芷了,她这会儿身子直打颤,甚至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儿,看着前面正厅的门。只觉着那是一张血盆大口,脑海里想着的都是等一下夏清语出来,冷冷看着自己。三两句话便能定了自己余生的结果,蓉儿和那些被毁了容貌卖掉的丫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怕也要进去,走吧。”

许姨娘握紧拳头,她此时心中也是有些恐慌。虽然她已经开始给夏清语下绊子了,只是若夏清语想要先发制人,先把她给发落了,那绊子估计就是彻底埋进土里再出不来了。更不用提还能把人家绊个跟头。

琥珀也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发狠道:“怕什么?不信她成婚第二天就把我们都收拾了,这要传出去。看她日后还怎么做人?”

话音未落,便听白芷喃喃苦笑道:“她什么时候还是顾忌别人眼光的人了?从前装的柔和善良,还不就是为了演这一出衣锦还乡?如今目的达成了,就是对你我动手。顶多被人诟病几句,谁还能拿她怎么样?”

“你若怕,你就不进去。”琥珀也火了,自己这好容易才积攒起一点儿胆气,结果让白芷这么一说,便散了大半,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有今天这么胆小的,当初怎么那么大胆爬了爷的床?

“咦?姨娘和姑娘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正当三人努力积攒勇气时,就听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许姨娘回头一看,原来是陆云逍书房里的娇蕊和青梅,她知道这是陆云逍贴身的丫头。地位是和朝云暮云一样的,便也挤出一丝笑容道:“等着奶奶见我们,两位姑娘怎么过来了?”

娇蕊笑道:“爷说奶奶日后要在杏林馆用心,这大房里的事务也不少呢,让我们从此后在这清云院服侍,书房那里。二奶奶已经又选了两个大丫头送过去。我们这可不就是过来了嘛。”

琥珀笑道:“既如此,还请两位姑娘替我们通报一声。看看奶奶肯不肯见我们。”

娇蕊就有些为难,知道夏清语从前是最痛恨这几个妾室的,如今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给她们下马威,罚她们在院中站着?自己若是贸然进去通报了,破坏了奶奶的好事儿,怕以后还没有小鞋穿吗?”

青梅却是个厚道的,也没想那么多,便答应下来,被娇蕊剜了一眼,她也没看见。果然进了屋,看见夏清语还在那里梳头,两人便上前拜见,只见夏清语笑道:“这下好了,我这房中只有白薇白蔻两个,素日里还要去杏林馆帮忙,我就和你们爷说要选两个熟悉大房事务的来帮我,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以后大房这里的事情,好歹精点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娇蕊和青梅连忙谢了。青梅就把许姨娘等人在院中等着拜见的事说了。这下倒让夏清语惊讶,对白薇道:“怎么没人告诉我?好了,去把她们请进来吧。”

白蔻在一旁冷哼道:“奶奶客气什么?冲着她们从前做的事儿,站一会儿一点也不冤枉她们,我料着小丫头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来通报。”

白蔻向来是心直口快的,这样一说,青梅方知自己莽撞了,顿时就有些尴尬,陆云逍喜欢厚道人,书房里丫头人品尤其重要,所以青梅并不曾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她又不如娇蕊机灵,这会儿就有些手足无措,暗自在心里后悔。

却听夏清语淡淡道:“罢了,她们做足了礼数,我就不为难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意思吗?难道我到今天,还要从她们身上找优越感?去叫她们进来。”

白蔻这才嘟着嘴去了,这里青梅松了口气,连忙笑着道:“奶奶当真是胸襟如海,其实以她们从前做的事情,真是您怎么对她们都是应该的。”

夏清语笑道:“我胸襟如海什么啊?有时候也小心眼儿的,小心眼儿是咱们女人的权力。不过那也要分对谁,我一个正妻,和几个妾室斤斤计较,就是不怕被别人诟病,我自己也觉着跌份儿啊。”

老实说,夏清语对陆云逍这几个妾室,的确是没什么好感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灯,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她如今事业爱情双得意,又怎么会拿这么几个女人开刀?若是她们自己耐不住寂寞,有心求去,她自然会成全;若是只想在府里平安过日子,她也包容。但若是对方起什么坏心思,那少不得就真要动动怒了。不过现在情况未明,她自不会无理取闹,真正夏清语的前车之鉴可就在那里摆着,何况她也不是这种人。

梳妆完毕来到前厅,只见许姨娘琥珀白芷三人如同三只鹌鹑般在那里垂头站立,夏清语心中叹了口气,便坐下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都坐吧。”

许姨娘便硬着头皮上前道:“妾身等是要来给奶奶敬茶……”

不等说完,就听夏清语诧异道:“敬茶?先前不是敬过一次了吗?成婚的典礼隆重这是因为圣旨赐婚,敬茶我看就不用也来二遍了,你们随便坐。我等一下还要去拜见老爷太太呢,你们也随我一起去吧。”

许姨娘等人松了口气,总算夏清语还没急着原形毕露。因便都小心在夏清语下首坐了,只敢坐了小半个屁股,许姨娘便笑道:“爷今儿怎么还上朝?皇上也太不体恤人了。”

夏清语道:“今日大朝会,要商议和北匈先前谈的那些条陈,他当时是参与者之一,不好不去的,所以一大早就走了。原本说要赶回来和我一起去拜见老爷太太,我料着未必能赶回来呢。好在我们这也是二婚,不用讲究这许多,我就让他安心,国事为重嘛。”

许姨娘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奶奶当真是明事理。”说完转过身,从胭脂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夏清语道:“这都是咱们大房的册目,原先是甄姨娘掌管着,后来她被撵出去了,我就接手过来,如今自然该交给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