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菱看得黛眉微拧:“何苦?”

“呵呵——就当是为了执念的补偿。”秋清风淡然笑了笑,他撑起身去推开雅间的窗户。此时已是入夜,亦是雪霁之后,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悬着,月光洒在他那身出尘洁白的衣袍上,生出一股清冷肃穆的寒意。

“战火依然会起。”盛繁华却道。

秋清风清淡的声音传出:“我没要求什么,也不后悔当日的决斗。”

云菱听得有些迷糊,但慢慢也能想明白。北边会乱,那是因为大明内乱引起的边境自乱,有些在大明内活不下去的明军,跑到了大盛的地盘讨生活,与当地的大盛军民起了冲突,这杀起来也是自然的。

秋清风现在抛出橄榄枝,自然有希望和解的苗头,但他却否认了。那么他这么做…

“秋氏的人不容易,也都是真正的商才,我本是商中出身,希望他们都有好的归宿。”秋清风知道云菱不会拒绝,因为找到一个好的商管之才并不容易。即便得不到重用,但也不至于流离失所。有些老家伙当初因为他的念头而散,于心总不安稳。

而且年少时,将秋氏商号做大一直都是他的心愿。

“你能确保我们的合作长期维持么?”云菱却提出质疑。

秋清风回头看着她,肯定说道:“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即便我死了也会安排好这一切。”

“希望如此。”盛启应了一句,秋清风的提议对于大盛朝堂来说也许没太大帮助,但是对于他和云菱的产业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秋清风此时忽然很专注的看着云菱,那种眼神里透着一股绵长的爱恋,丝毫没有掩饰。但看到云菱从一开始见到他,就很淡很平常的神态里,秋清风可以看明白,她真的对他没有了一丝情意。甚至往西那种朋友之情,也淡如水去。

“我知是我毁了这份情,但若不是男女之情,毁去也罢。”秋清风开始说他想说的话,他从大明而来,想说的也就是此时开始说的话。

“何苦?”这回是盛繁华问。

秋清风没有回答,他只知道这一切不悔,再选择一次他依然要杀盛启,即便知道这会让云菱痛苦。

“大概就是见不得人好。”秋清风淡淡的说着,然后跃身出了窗台,如一片云消失而去。空气中传来他剧烈咳嗽的声音,听得云菱微微握拳。

“他的伤势很重,呼吸急促而不稳。”盛繁华有些感慨,他知道秋清风的命不长了,说不明最近都会死去。

盛启看着云菱,她松开了手,起身去到床边看下去。

冬月银白的光,与雪地里的白融合,将那一抹白也掩了去,只成一个会动的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是不是很冷血?”云菱问了一句。

盛启将她拥入怀里:“不,我很高兴。”

秋清风一直是盛启最担心的情敌,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也深爱着云菱,知道他也能为她而疯狂,而且他们曾经非常熟悉。

但是今日相见,云菱甚至没有单独的跟秋清风说上一句话,而且情绪显得很淡。他知道她是记恨着秋清风那日的决斗,他何德何能…

盛繁华默默的退出雅间,识相的不去做电灯泡,对于秋清风他也只能是叹一声。

而那时候的秋清风已转入了街角,为担心丰元帝的围堵,他还是很小心的。

直到上了马车,秋清风才重重的、猛烈的咳出血来…

京都,再难踏足…

冬至将至,缙云侯府一片喜庆。冲淡了侯府里往日的沉闷,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在佛堂里,却有一阵阵咳嗽声传出。

“老夫人,您别念了,先歇着吧。”陈妈的声音焦虑的劝着。

“不行,不行!”云老夫人非常执拗,在缓过气之后任然要念经。

陈妈劝不住,又看云老夫人瘦成柴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只得出佛堂想向云锡禀报。

正巧云锡来这院里,听说之后急急往佛堂将云老夫人强扶出来。

“娘,你这是何苦?”云锡看着满头银丝,面容苍白憔悴的云老夫人,有些不忍的叹道。

“报应啊,这都是报应。”云老夫人看着儿子,老眼翻滚着泪花。

云锡清楚云瑞的死给她打击很大,本以为缓一缓就过了,哪里想到云老夫人是一日不如一日。

“报应——”云老夫人有些神志不清的握紧云锡的手,忽然一惊道:“对了!儿啊,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这侯府住得好好的,如何要搬家?”云锡不明白。

云老夫人却神秘的看了四周一眼,然后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道:“你不懂,素云那贱人来索命了。只要咱们搬出去,她就找不到。”

云锡听着心头咯噔一跳,沉声斥道:“娘,你别瞎说。”

“啊——素云啊!不是我的错,是李玉莹那贱人害你,不是我!不是我啊!”云老夫人又忽然跳了起来,明显“疯”得不轻。

云锡看着势头不对,忙命道:“陈妈,去请大夫!”

“是是——”陈妈也有些慌了,而且她很怕。因为她不是第一次听云老夫人说这话,而且后者描述得很真实。当年她也没少帮着做恶事,如今听着只觉得慎得慌。

云锡等着大夫看诊之后开药,问清楚云老夫人这是思虑过多的缘故,这才放了心回主院。可以想到回去之后,李玉莹那满脸哀戚的模样,他就迈了腿回前院书房,而那里有着他在伶人馆带回来的伶人。

如今的缙云候府大房一脉,可用四个字形容“乌烟瘴气”。

“夫人,您就不管管?”罗妈打听到消息,知云锡又去了伶人出,心里就替自家主子不值。

“呵呵——都死光了,还管什么?”李玉莹躺在软榻上,一双妩媚的眸暗淡无光。先是最疼爱的女儿死了,接着唯一的依靠也死了。她还能要管什么?又有谁给她管?

“夫人,那老太婆如今是不行了。府里的当家主母迟早是您!就算您膝下无儿无女,难道不可以过继么?要知道您可是侯夫人,只要是您抚养长大的孩子,那就会是世子爷,未来的侯爷!”罗妈劝慰道。

李玉莹笑了笑:“罗妈,你太天真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以为侯爷不会做这事么?”

罗妈听言心中一跳,看见自家主子笑得神秘诡异,只觉得后背发寒。

“你以为老太婆真的是这么疯掉了?”李玉莹反问。

“难道真有鬼魂?”罗妈有些忐忑了。

李玉莹神秘道:“自然是有的,哈哈哈——”

罗妈被这么一吓,当即打颤道:“夫人,就算有又如何?她活着斗不过你,死了难道能斗得过你?”

李玉莹摇头:“不,不——齐素云肯定斗不过我,但是她有个好女儿。哈哈哈——厉王妃啊!你知道吗,她弄死我的女儿,又杀了我的儿子,而侯爷要掐着我的脖子吼说不许报仇,想都别想!哈哈哈——”

“夫人!”罗妈看着有些发疯的李玉莹,浑身发颤。难道说侯府里的两位女主人,如今就要疯了去么?

“都死了。”李玉莹看着天空,然后缓缓的闭上眼,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时至冬至前一天,侯府总算完全喜庆起来。

李玉莹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依然与二房云敏源的母亲蒋氏操持婚宴。但昔日长袖善舞,左右玲珑的缙云候夫人,如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鲜。

人们可以从李玉莹厚重的胭脂粉看出,这位风骚的侯夫人,已经彻底的没落了。

关于缙云侯府的事情,京都城的名门贵胄圈自然清楚。但因为云菱是厉王妃,也没人敢说什么。先不说厉王就是一尊杀神,那厉王妃也是一个毒辣的,大家都明白这两尊佛还是少惹为妙。

云菱到时,刻意看了李玉莹一眼,知道她过得不好,她也就安心了。

对于这一家子,她从未想过要以德报怨。

而厉王夫妻的到来,顿时让缙云侯府热闹纷纭!众人以为他们不会来,没想到夫妻二人都来了!心中都暗道,看来这缙云侯府虽不得厉王妃心,但她也没完全忘记这娘家啊!

看来日后对着缙云候府上的,还是少招惹为妙,免得惹了一身腥。

“源哥哥,恭喜恭喜!祝您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云菱从盛启处已经知道,这王大学士的女儿确实知书达理,会是一名很好的贤内助。

“谢厉王妃!”云敏源虽早从云锡处得知云菱和盛启会来,此刻真的看到人,仍旧难免激动!毕竟这一双人自再回京都,便从未参加任何宴席。他知道这是云菱的情意,他很感动!

“厉王爷,厉王妃快入座!”云敏源忙安排道。

云菱浅浅一笑:“这是我娘家,何必当我是客人。哥哥忙你的去,我自会照看好自己。”

云敏源听得心头一热,他不糊涂。他知道云菱这是在告诉京都里的人,缙云侯府是她的娘家,他云敏源是她的哥哥…

第9章将军北去,路有佳人

云菱的意思很清楚,缙云侯府的人她可以动,但别人不能动。尤其是云敏源这位堂哥,她很看重。

仅这一点,对于云敏源,对于如今陷入尴尬境地的缙云侯府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云菱心里清楚,缙云侯府毕竟是她的娘家,如果任由人欺凌总归是弱了她的面子。而且只要那些有罪的人过得不好,她也无意牵扯其他人。不过她的这番作为,也促就了未来大盛的一名良将。

后来云敏源回想今日,心里总感激云菱此时的这句话。他很清楚厉王如今虽不入仕却胜过入仕,厉王的在军部的威望无人能及!而厉王宠妻天下皆知,所以他云敏源此后才能平步青云,去施展心中抱负!

那时看着一对新人成礼,云菱真心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其后云锡请云菱去看望云老夫人,只不过她这一去,倒是让这心中有鬼的老太婆吓得不轻!

“你别过来!素云你走开,当年害你的是李玉莹那贱人,你要索命别找我,你别过来!”云老夫人老眼昏花,错把云菱当成了其母齐素云。

“祖母,我是菱儿。”云菱开口道,她很清楚云老夫人这是心虚。当然后者本身有脑中风的痕迹,又有老年痴呆的症状,看起来真的是活不长了。

“菱儿?”云老夫人喃喃却更惊,忽然大叫起来:“你杀了睿儿,你还我孙儿!”她说着就横扑想云菱!

神经病的人动作总是矫健得惊人,云老夫人这一扑也一样!眼看就到了云菱跟前,吓得她下意识保护住腹部。

但可怕的结果并没有发生,盛启将她稳稳的抱在怀里。

“娘!别乱说话。”云锡吓得连忙扶起顺势跌在地上的云老夫人,面色仓皇至极。

一直沉默的李玉莹也吓得面色发白,她很清楚一旦盛启动怒,他们真别想活了。

“你放开!别拦着我——”云老夫人的疯劲不一般,竟然还要挣脱云锡的束缚。

云锡实在没办法,伸手将云老夫人敲晕,然后十分抱歉道:“母亲神志不清,冲撞了厉王妃,臣惶恐!”

云菱看云锡如今那里还有做为侯爷的仪态,不仅面色苍黄,更是没有半点稳重。出了事他也不问她是否伤着,只顾着自己的性命要紧。恐怕她要杀了云老夫人泄愤,这云锡也绝无二话!

“云老夫人老迈,你即日在府上照顾。至于缙云候位,立云敏源为世子,事务转交他去处理。”盛启的安排雷厉风行,云锡瞬间“被孝”床头。

云锡和李玉莹听言一愣,这不等于是废了侯位么?

可不待他们哭求,盛启已横抱起云菱往屋外走去!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余地…

云菱察觉到盛启很生气,软声安抚道:“我没事。”

“若不是本王在你身边,你能没事?!”盛启方才就想掐死那老太婆,留着她一条命他一直都不爽。

“你不是在我身边嘛。”云菱知道他紧张她,方才她也很怕,看来这缙云侯府她以后还是别来了。

盛启微叹息,刚才那一幕他真的吓到了。尤其是云老夫人那狰狞的面目,让他心中怎么都平不了。

云菱抱住盛启的颈,柔声安抚道:“以后不来就是了,而且你那么一说,等于是断了他们风光的路,跟杀了他们没什么区别。”

“还不够。”当年的事情盛启虽知道不多,但仅凭这一家人从前对待云菱的作为,他没捏死这些人真的太宽容了。

“不说这事了,咱们先回府呗?”云菱转移话题道。

盛启抿着唇不说话,显然还是气不顺。而且云菱为这些人劝他,他更气不顺。这些人哪里值得她这么做?

云菱见他生闷气,又见四下无人,值得献身偷亲了那抹朱唇。

盛启黑眸一凝,按住小妻子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唔——”云菱想挣开,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而且今天侯府办喜事,分分钟会有人的啊!

“啊!”果然有人看见了,而且被吓得惊呼出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姑娘。

盛启听到声音,有些不悦的看过去。云菱是没脸的钻进他怀里,而那名被盛启扫了一眼的少女,直接被惊吓得晕了过去。可见盛启的气场多么高冷…

“丢死人了——”云菱懊恼道。

盛启却不以为意:“怕什么,你是本王的妻子。”

“而且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当众吻你。”盛启好强调。

云菱恼怒的咬了他的颈,撩得他心中更痒。不由握紧小人儿的臀:“别调皮。”

“哼——”云菱被盛启抱着,走过了宛苑门口。她有些感慨的看进去,却没有让盛启停下来进去看。

宛苑是她来京都的第一站,如今并未有人搬进去住,看起来有些萧条。但比起她刚住进来那会,真的是好太多了。

“我想去看我娘。”云菱趴在盛启的肩上,回头看着他好看的侧脸道。

“好。”盛启应了一声低下头来,见小妻子眸光有些感慨,他伸手捏着她的小脸:“别多想,娘看见你一定高兴。”

“自回京只去看过她一次,真是不孝得很。”云菱有些自责。

盛启揉了揉她的青丝,也不去宴厅打招呼,直接抱着人出了缙云侯府,再吩咐长陵将马车赶去城外齐素云的坟前。

齐素云的墓一直很干净,她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死后仍旧有人记着她。就云菱所知,这一座墓碑至少有三拨人在守护。她也不去问是什么人,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到了现在都该散了。

盛启是第一次来,他倒是十分郑重的给齐素云上了香。

“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菱儿。”盛启很感激墓里的这个人,虽然她不算云菱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但若没有她生出“云菱”,就不会有他爱的云菱。

风雪飘飘,落在齐素云的坟头。云菱默默的看了一阵,心中有些酸楚。如果当初齐素云没有嫁给云锡,如今该会过得更好吧。可惜齐家和云家需要这一场联姻,这是门当户对惹的错。

“回吧,你是有身子的人,别站这儿太久。”盛启紧张云菱的身体。

“嗯。”云菱听话的点头,缙云侯府的一切,就这么滴吧。

过了腊月,开春之后盛繁华带兵北去。

这一路向北,是越走越寒。幸好是开春才出发,否则根本不好行军。

“这路现如今都这么难走,他当时还能赶来。”盛繁华有些感慨,他说的“他”自然是指秋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