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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最好,让手下的人盯紧了。”我把玩银簪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郝汉,“方才那个侍卫叫什么?”

“侍卫?”

“在花园被我唤住那个侍卫。”我皱眉。

郝汉想了想,道:“我让人去查一查,明日将人送到郡主面前。”

我虚应了声,挥退了郝汉,刀刀很快入内,服侍我宽衣安寝。

熄灯之后,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黑暗中睁了眼,无端想起不久前在院中遇到的那个侍卫,只觉得心口莫名地泛疼,难受得几欲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我竟如此地想念他。

转眼入冬,蒙蒙细雨让素来庄严古朴的汴京染上几分江南的娇美之态,雨水顺着屋檐滴答而下,在水坑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是雅乐,颇让人静心。我素来不喜雨天,今日也不例外,倚靠在窗边把玩着一缕青丝却不是在欣赏外头的景致。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熟悉的气息和轻缓的脚步声让我知是刀刀来了。

我关上窗,回头看向她,手漫不经心地拂过手腕上的玉镯,微微勾起嘴角:“看来,你给我带来的是个好消息。”

“的确是个好消息。”刀刀未否认,“想必郡主已经猜到了。”

“说吧!”虽然我猜到七八分,但从她口中确认一遍更让我放心。

“就在方才大雨未歇之前,裴毅忽然晕倒,裴炎对外宣传他重病需要静养,封了裴毅居住的院落不让任何人靠近,顷刻间就把持了整个裴家!”她话中略带叹息。

裴毅处心积虑了大半辈子,努力地培养裴炎,而裴炎,却在这种时候咬了他一口,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裴炎谋划了许久,一直在等待一个能够一击即中把持住整个裴家的时机,若不是三日前裴毅命人上宋家下聘,我想裴炎还能多忍几日!

说来应该感谢昭儿,若不是她催促裴毅命人上门下聘的话,只怕裴炎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如此一来,裴宋两家的婚事也结不成了。

“是!”

我满意地点头,忽又想起兰花宴那夜的事,蹙眉问道:“还没找到那个侍卫?”

那夜并未出什么差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本不该让我记挂在心,可不知为何,我对此有种莫名的执念。

兴许,我只是想再看看那熟悉的背影。

我只是害怕,怕会悄无声息地忘掉阿邵。

“已经找到了,郝统领正带着他在门外等着呢!”刀刀道。

“让他独自一人进来。”

刀刀闻言迟疑了一下,应道:“是。”

刀刀退下后,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入耳,我回头,便见那天夜里见到的那名侍卫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是齐王府侍卫的服饰,外表十分普通,外头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想来在外头已经等了许久。

我认真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寻常的眉眼,不出众的脸,在他身上很难寻到阿邵的痕迹,我想兴许是我魔怔了,竟会觉得这个人像他。

他低首站着,不敢抬头看我,倒是我的视线一直紧紧缠着他,似乎让他有些窘迫。我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他:“你叫什么?”

“沈念。”他恭恭敬敬地答着话,有些拘谨。

我不由得轻笑出声,问道:“我很可怕?”

“郡主息怒。”沈念听了之后,竟跪了下去。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让郝叔来见我!”

“是。”他呆板地应了声,起身便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无端湿了眼角。

这样的背影,与我记忆中那人几乎一样,可眼前这人却不是他。

我突然开始疯狂想念,记忆中的那个人。

“见过郡主。”郝汉进来时我正怔然出神,他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免礼。”我道,“郝叔,明日起,让沈念跟在我身边吧!”

郝汉却皱了眉头,“那怎么行,他的功夫和其他侍卫比起来,并不算太好。”

“我已经决定了。”我努力让声音平静。

“为什么?”

“郝叔,”我颤抖着音调,无端湿了眼角,“难道我连留下一个熟悉背影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郝汉愣住,最终妥协。

他走之后,“当啷”一声,我顺手砸碎了刀刀悉心挑选的茶杯,跌坐在椅子上,任由泪水在脸上猖狂肆虐。

如果不是因为那可笑的权势,我兴许就不用拼命去留一个熟悉的背影,因为我爱的那个人会完好如初地站在我面前……

裴家的异动在京中引起了暗涌,表面虽看不出什么,私下却各种阴谋尽显。刀刀每日都会来向我禀报所探听到的一切,我听之任之,却不曾插手,只作壁上观。

让人诧异的是,裴毅并非完全被裴炎压制着,可他却不做任何反抗,轻而易举地让裴炎掌握了裴家的一切。我曾怀疑这当中是否存在阴谋,苦心思量,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作罢。

这期间,那个侍卫沈念被安排在我跟前,他是个守礼而又木讷的人,大多时候都像根木头杵在一旁,无声无息的,轻而易举就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许多时候我会对着他的背影发呆,兀自沉浸在过往那些或美好或心伤的回忆之中。他从初时的不适应到后来渐渐变得坦然,慢慢习惯了我的注视,也懂得忽略我的视线。

如此,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待到我生辰的前一日,消失许久的裴炎终于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再次见到裴炎,只觉得他和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从前的裴炎身上总有一种世家子弟的傲气,甚至带着一丝锐气,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裴炎却像是一块被打磨过的美玉,没了过往的棱角,看着高贵温润,比之过往要更胜一筹。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裴炎,我知道他注定会变,却又自私地希望他永远不会变,永远是年少时紧紧跟在我身后的那个裴炎。

我忽然有些怀念从前的裴炎,怀念我们曾一起肆意过的年少时光。

裴炎的到来一直都在我的算计当中,只不过我没有料到他会选择今日上门。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似乎清减了些,也不甚精神。这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刚接手裴家,有太多事要处理。

“沈念,你先退下吧!”我回头看向沈念平时站的地方,那儿哪里还有沈念的身影。

裴炎刚坐下便听到我的话,也看向那儿,见那个地方空无一人,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沈念?莫非就是近来一直贴身保护你的那个侍卫?”

“是啊!”他会知道沈念的事我毫不惊讶,更不曾在意,沈念不过是个寻常的侍卫,裴炎根本没必要为难他。

“倒是个知进退的。”裴炎小饮了口茶,若有所指地说道,“满儿,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那又如何?”我轻笑,看似毫不在乎,却无法否认裴炎的话刺痛了我心中最深的伤口。我一直都知道沈念不是阿邵,一直都知道,却不敢认真地去面对自己的心,只想逃开那一切带给我的伤痛。

裴炎轻哼了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小锦盒放在我面前,轻巧地转移了话题,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

“谢谢。”我收下礼物,却并未打开看。从我被裴炎带回岩都开始,每年的生辰裴炎都会送上他悉心挑选的贺礼,今年也不例外。

“你不打开看看吗?”裴炎眼中含着期待。

我的手碰触到那个锦盒,却又缩了回来,淡淡笑道:“既然是生辰贺礼,自当生辰之日再打开。”

裴炎闻言有些失望,那抹失望很快一闪而过,随即神色如常。他把玩着茶杯,朝我绽出饱含深意的笑,“满儿不好奇我今日为何而来吗?”

我笑容不变,反问道:“哦?你今日为何而来?”

“不猜猜看?”

“这世上最难猜的就是人心,你的心,我又如何猜得透?”我四两拨千斤。

裴炎大笑,放下茶杯看向我,嘴角的弧度不掩其愉悦,眸光温柔而又深情,连声音都漾着暖意:“还记得你向我许下的诺言吗?若我以裴家为聘,你便嫁给我!满儿,是到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早已猜到他的来意,可当他如此温柔而又深情地说出来时,我的心却变得越来越沉重。从许下那个诺言开始,我就在刻意地欺骗裴炎,我不过是在利用他对我的爱来为自己谋一线生机,并不是真心想嫁给他。这种做法太过卑劣,却是我最为无奈的选择,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背叛了年少时和裴炎的情义。

我也曾试图弥补当时的过错,试着和裴炎撇清关系,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看着眼前固执而又认真的裴炎,这个人,他将整颗心都许给了我,而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他。

我笑着笑着,终是哭出泪来,明明不想伤害他,却真真切切伤害了他,明明是愧疚之泪,却变成一种指控他的工具,“裴炎,我与昭儿情同姐妹,你和他之间有婚约,而裴家也已经上门下聘,择吉日便要成亲,可你现在却对我说你想娶我,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又何况,我和顾家的婚约是皇伯父在世时亲口许下的,你想让我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吗?”

裴炎伸出手,轻柔地抹去我脸上的泪,本来神采飞扬的笑容变得无奈,笑声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在来之前,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答案。”

他不曾对我说出任何一句指责的话,我心中却更加的难受。

我违背了当日的诺言,本就是个背信弃义之徒。

看着眼前依旧温柔的人,我看到的是丑陋狰狞的自己。

“你兴许不记得了,小时候你说,若有一日我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你就嫁给我。”裴炎的声音很轻很柔,“不过,那的确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第六十一章】

汴京城下起第二场雪时,正是我的生辰。

这个生辰和往日并无多大不同,我虽不曾宴客,却将各家派人送来的贺礼也都一一收下,秦缨上门之时,刀刀正说要亲自下厨为我煮一碗长寿面。

府中的侍卫领着秦缨与碧玉主仆二人走了进来,碧玉合了伞,为秦缨拂去肩上的雪花。秦缨颈上的伤早已痊愈,在太医的悉心照料下并未留下任何痕迹,一张俏脸在冬日的严寒之下被冻得微红,好似双颊染上了红晕,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我与秦缨既已撕破脸,与她私下相处时,我也不屑再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故而此时见了她,不悲不喜。

对于她的到来,我颇为意外。

今日不单是我的生辰,也是秦缨的生辰,照说,她这会儿应该在皇城中庆生,而非屈尊纡贵到齐王府来。

秦缨与我说了些贺寿的话,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面上功夫做得极好。她似乎忘了当日的恐惧,好似那夜的事从没发生一般。

今日生辰之喜,我无意同她置气,遂让刀刀多弄一碗长寿面。刀刀有些不甘愿,撇了撇嘴,仍旧听话地退出了大厅。

“你来干什么?”刀刀走后,我随口问道。

“一个人的诞辰有些寂寞,两个人过正好。”秦缨漫不经心地喝茶,“姐姐搬出宫后,我一个人无趣得很。”

这样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郝汉进来时,见到秦缨,不卑不亢地行礼,道:“郝汉见过公主殿下。”

秦缨微笑颔首,郝汉上前在我耳旁低声说道:“顾家来下聘了。”

我脸色微变,瞥了秦缨一眼,飞快掩下多余的情绪。

我千算万算,从头到尾都不曾算到顾家会真的上门下聘,片刻的惊慌后,我迅速冷静下来。

不论如何,我和顾家的亲事都成不了,就算顾家前来下聘,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反倒是顾家,拖了八九个月之后忽然上门下聘,而且还挑了我诞辰这一日,意欲为何?

外头很快传来了嘈杂声,一群仆役陆续将一抬抬聘礼抬入大厅,几乎要将整个大厅占据,余下放不下的都只能排放在外头。只见顾家仆役,却不见顾家上门下聘的管事,我正疑惑,便见顾西丞踏了进来。

见到他,我心中豁然开朗。

怪不得今日秦缨会大驾光临齐王府,原来是为了他!

我的视线在秦缨与顾西丞之间来回转悠,顾西丞面色坦然,秦缨却险些将手中的绣帕撕裂。

自顾西丞到来后,她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他。

与顾西丞同来的管事递上了礼单,在我的示意之下,由郝汉出面收下,命府中人将聘礼一一抬下收妥。郝汉要与仆役一同去放置聘礼,同我与秦缨见礼后,便离开了大厅。

他走之时与顾西丞擦肩而过,却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顾西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郝汉走远之后才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放置在我面前的桌上,道:“生辰贺礼,郡主收好,可别再丢了!”

我并未打开盒子,只冲他温和一笑,“多谢顾公子。”

顾西丞似笑非笑,道:“顾某告辞!”

聘礼被抬空之后,原本拥挤的大厅瞬间变得宽敞,刀刀端着两碗长寿面跨进大厅之时,恰逢顾西丞带着送聘礼的那些仆役跨出大厅。她将面一一放置在我与秦缨面前后,又回头看向门外,却只看到顾西丞的背影。

刀刀忽然叫道:“郡主,顾家来下聘了,那您和顾大公子是不是该择日成亲了?”

她的话让秦缨伸向筷子的手僵住,我瞥了秦缨一眼,道:“刀刀,你去库房帮郝统领一同清点一下顾家送来的聘礼。”

刀刀异常开心,应声而下。

她走之后,我屏退了四周服侍的下人,原本还显得拥挤的大厅瞬间便只有我与秦缨二人。

我打开了方才顾西丞送的那个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上等白玉精心雕琢的玉佩,玉佩上头刻着一个“丞”字。

这是当年顾家送到齐王府的定亲信物。

那年离乱发生之时,我们一家匆忙出逃,这东西便被落在王府之中,我本以为找不回了,不想它兜兜转转竟又被送回了我的手中。

秦缨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那块玉佩,眸中情绪复杂,似愤怒,似悲哀,更多的却是怨恨。

大厅之内静悄悄的,秦缨不曾开口,我亦然。这些年我练就了一副好耐性,她的耐性要差上一些,所以她开了口,不似之前的惺惺作态,语调微微拔高,不难听出话中的愤怒:“你为何要应下婚事?”

“你忘了吗?这桩婚事是皇伯父定下的。”我好笑地望着她。

“你明明可以拒绝!”秦缨握着筷子的手蓦地捏得更紧,声音尖锐而又愤怒,哪里还有平日的温柔娇怯。

“我为何要拒绝?”我偏头问。

秦缨无从反驳,兴许是她眼中的愤怒和嫉恨娱乐了我,我笑得灿烂无比,道:“吃面。”

我的笑容让秦缨的怒火高涨,可她却渐渐冷静下来。她的视线掠过站在一侧的沈念,勾起嘴角,娇声温柔地说道:“这位就是沈念?长得很一般嘛!我听人说姐姐与他……”

“与他什么?”我冷笑。

“我听说姐姐与他两情相悦,奈何身份不配,才不得已将他放在身边当贴身侍卫。”秦缨话说得极慢,笑容明媚地看着我,“难道不是吗?”

“秦缨,是在邵家当婢女的那些时日让你学会了嚼舌头吗?”我颇为讽刺地看着她。

在邵家当过婢女一事是秦缨的硬伤,那段低贱的日子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我本不想让她难堪,但她太过自以为是,而我也无意忍让她。我回头瞥了沈念一眼,心头冷哼,秦缨居于深宫竟也知道沈念之事,我之前倒是小瞧了她!

秦缨变了脸色,捏着筷子的那只手上青筋交错,极力地隐忍着,见我低头专心吃着寿面,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坊间传言姐姐与沈念情投意合,却又与顾家有婚约在身,我不过是好心才提醒你一句,可你竟辱我至此……若非为了生存,谁愿意去当一名没有尊严的低贱婢女任人糟蹋?”她拿着绣帕拭着眼角,低柔的哭泣声加上那苍白委屈的柔弱模样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怜惜,“我知道姐姐一直看不起我,无妨,我只求姐姐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三分薄面就够了……”

装柔弱装委屈这一招我并非不会,只是性格使然,做不出这样的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秦缨主动招惹,我又何必拿言语刺激她?我抬头,冷冷地看着秦缨,“人必先自辱而后人才辱之,这儿是齐王府,你若待得不舒坦就回宫去吧!”

我与秦缨最后自然不欢而散,她苍白柔弱地哭着离开了齐王府。

刀刀的长寿面做得很合我的胃口,不多时一大碗面便让我吃了个精光,我看着一旁秦缨吃了少许的那碗面,直叹浪费。

秦缨走后,这场雪不知不觉又加大了些,稍不注意,院内便积了厚厚一层雪。回娉婷居的路上,刀刀满怀期待地问道:“郡主,奴婢的手艺不错吧?”

我点头,不吝赞美,道:“确实不错,刀刀,以后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去开个小面馆也不错。”

刀刀拍手笑道:“郡主说得不错,有一技傍身,何愁没饭吃!”

我闻言笑开,无意间看到不远处廊道上站着的郝汉,回头说道:“刀刀,你先退下吧!”

刀刀不问缘由,转身便走,我则快步走上前去,快走到郝汉身边时,又放缓了脚步。

不论脚步如何细微,郝汉依旧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同他并肩而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白雪。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郝汉忽然说道,“我认识他那年,也下着大雪,就像今日这般。恰逢年少,我们都意气风发,谁也不肯服谁,最初两看生厌,却又一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一起同生共死!他为情所伤,丢下一切远走天涯前,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想留下他,最终也没能留住。直到他死,我都没能再见上他一面,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我知道他说的是大叔。

我认识大叔时,他满脸风霜,就像个寻常的山野之徒,从不曾想过他和我一样曾有过风光无限的身份。

初闻他的身份时,我也讶异过,却很快坦然。

我们都一样,有过无法向外人诉说的过往!

“大叔的墓在凤岐山脚下,得了机会,我们一起去祭拜他吧!”我也有好几年不曾去祭拜过大叔了。

郝汉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只是平静诉说着他和大叔过去的点点滴滴,或肆意或惊心动魄死里逃生,每一幕都那么的鲜活,就好像发生在眼前那样。

“若他不曾投军,我和他就不可能相识,连箴也不会被周绅强娶为妾,也不会有铁骑军的存在,一切都会改变……”最后,他问我,“郡主,你说如果让他重新活一遍,他会如何选择?”

我哑然失笑,道:“郝叔,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让我们重活一遍,就算真的能重新开始,我想大叔依然会选择投身军营保家卫国。”

这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语。我不是大叔,所以不知他会做何选择,兴许大叔会选择留下,娶阿邵的娘亲连箴,然后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兴许大叔依旧会投身军营,保家卫国,做一个顶天立地受人敬仰的男子汉。

其实不论何种选择都是好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白驹过隙,待老了,眼一闭,化作一抔尘土,也就烟消云散了……可偏偏就是这样,我们都在为生存苦苦挣扎,情愿死的是别人,也不愿死的是自己!

郝汉偏头看了我一眼,笑了声,再没说话,我的视线变得有些迷离。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希望回到我年幼时,好好亲近父母,孝顺他们,当一个好女儿。也不要去认识阿邵,爱上裴炎最好,那样就不会有后来撕心裂肺的疼和铺天盖地的愧疚,不用为生存苦苦挣扎,依然是父母怀中娇宠着的女儿……

就在我和郝汉怔然出神时,一道身影迅速出现在我们面前。

来人是郝汉派出去的探子,他恭恭敬敬地跪在我们面前,道:“宫中传出消息,兴平公主遇刺,裴顾宋三家也同时遭遇了刺客!目前全城戒严,宫里已经派人来请郡主入宫避难了,正在路上。”

我和郝汉迅速回神,对视了一眼,神情肃冷。

所有人都遇刺,唯独我例外,这无疑是将我放到火上去烤。

我瞬间皱起眉头,只能苦笑一声,唤道:“刀刀。”

“奴婢在。”

“你的剑呢?”

刀刀的软剑瞬间握在手中。

“动手吧!”我看向亮晃晃的剑身,闭上眼,下一瞬间,疼痛感蔓延。

既然遇刺,那就大家一起吧!

全城戒严,郝汉手握铁骑,自然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