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厘米是个非常危险的距离,尤其对于两个刚才经历了一场虚惊,为彼此的健康甚至生死都磨尽了心力之后的人来说,实在太危险。

他甚至觉得这种滋味不太好受。

纪忆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盯着他的眼睛。

这是她最大的勇气了,她以为自己能说出,季成阳,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你。还有,其实离两年还有好几个月,但是…可惜她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将牙齿咬住下唇,有些期盼地看着他。

有些事,或许不必那么执着。他想。

如果这次她真的是非典肺炎,此时两个人应该都在医院里,或许就成了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中的一员了。

季成阳隐隐叹了口气,将她整个人都拽过来,真正拥到自己的怀里。

这次不是因为被她不断的眼泪刺激,心底里再没有那种不想让她哭的烦躁和无力感,他头一次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子身体是柔软而美好的,这和小时候抱着她去医院,或者将她抱着离开那片新西兰的海的感觉完全不同。

从他将她从地毯上抱到自己的身上这一刻,季成阳彻彻底底意识到自己她的感觉,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这是酝酿多年,用真实的时间熬出来的一条绵延纠缠的感情线。

他如愿以偿地吻住她的嘴唇,用昨晚第一次实践过后的感觉,继续探求,引导她和自己亲吻。纪忆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掌控着,她试着,尝试着将舌尖递过去,只是这么个尝试想要和他更加亲近的动作,就让他彻底吞噬了所有的呼吸。

不同,和昨晚完全不同。

纪忆被他的亲吻深深迷惑住,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意识和动作,靠近他的身体,虽有很多不懂,却还是想要把他所有想要的都给他。

静谧的房间里,两个在各自世界里爱着对方很久的人,似乎都陷入了一个令人不想逃开的漩涡。季成阳和她深深亲吻,感觉到她的生涩混杂着羞涩,也能感觉到她贴在自己身上的纤细的腿,和柔软的胸。

“西西…”他的手滑到她的衣服里,不断去抚摸她的背脊。

纪忆的身体,只是努力迎合他。

“西西…”他叫她。

她迷茫惚恍,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了没有。

身后内衣的羁绊被他打开来,她微微颤了下,感觉他温热的手心顺着后背的皮肤,滑到身前。细微的拉链摩擦声,他将她的运动服拉链从内里拉下,他的视线里能看到她的内衣已经软软地松下来,半遮掩住她隆起的胸,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一点粉红色泽。

季成阳慢慢额头抵到她柔软的胸口上,听到自己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他的胸口有沉重的撞击感。

身体里呼之欲出的是最原始的冲动,这种想要无限亲近占有的渴望,对于从小照顾引导纪忆长大的他来说始终难以启齿,无法为继。可纪忆并不知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身体所起的变化,她只是一瞬想起,曾经看到的似曾相识的那幕。

季成阳将她的衣服拢起来,捧住她的脸,像是要将她身体里的所有氧气和意识都吸走一样,深深地和她接吻。

“西西,我爱你。”

这是纪忆第一次强烈听到自己感情被回应的声音,这个声音比她有勇气,也比她更加坚定,没有自我质疑,也不会有对未来的忐忑。她头昏目眩,天旋地转,浑身没有力气地伏在他胸口,任由他紧紧抱在怀里。

季成阳很快坐起来,他略微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去厨房给她做午饭。纪忆仍旧懵懂地坐了会儿,也去找自己的拖鞋,想要跟着他去厨房。直到她弯腰时,终于清醒地意识自己的运动衣的拉链都被拉开来,连内衣都随便搭在手臂上…

厨房里,有瓷碗碰撞不锈钢池子的声音。

纪忆就在哗哗的水声里,手忙脚乱地将手伸到背后,系好自己的内衣,拉上外衣。

她不敢跟着他去厨房了,盯着自己睡了两天的床,发了会儿呆,就赶紧去撤床单和被罩,都是自己睡过的痕迹,还因为发烧被汗浸湿过…她抱着那一堆深蓝色的布,走进洗手间,塞到洗衣机里,却找不到洗衣粉。

只得一步三挪,挪到厨房门口,小声问:“洗衣粉在哪儿。”

季成阳正在洗堆积两天的锅碗瓢盆,还有筷子,勺子,最后索性连没用过的,柜子里的那些碗筷也都拿出来,他攥着洗碗布,满手泡沫地看着她,愣了愣:“在阳台上,”很快又打住,改口说:“应该已经用完了。”

他的短发因为刚才涌现出的薄汗后,自己随意胡乱擦了两下,显得有些乱。水池里是放着热水在洗碗,水汽蒸腾上来,让他的轮廓更衬得清俊。

他看她,似乎还在思考,有什么备用存留。

“我去买,”纪忆马上垂了眼,视线落下一些高度,看着他的腿说,“很快就回来。”

纪忆说完,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等季成阳听到门被撞上的声音,神情有那么一丝异样。他终于想起来,似乎有还未开封的洗衣液在某个地方放着,可惜她又开始羞涩,等不到他想起这些。季成阳抿起嘴,真的是自嘲地笑了,此时的他更像是朝气蓬勃沉浸在初恋美好的大男孩,视线无时无刻不在跟随纪忆,哪怕她不在身边,也不影响他的脑海里反复都是她。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如此。

只能说过去太高估自己了。

年龄差距是个巨大的诱惑。

季成阳,你对纪忆的感情,可起源于这个诱惑?

在他眼前只有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季成阳曾用最冷静最理智的态度来审视这个问题。对于爱的命题,男人多被诟病冷血,下半身思考,抵抗不住诱惑,或者不是以感情为重心。可以说当社会从母系转为父系社会开始,这几千年来的漫长发展,的确让男人比女人更加看重感情以外的东西。

这些都客观存在,却不能说一个男人的心里没有想要无私爱护的女人。

季成阳在大学时,曾和室友客观探讨过这个问题。他曾假设了一个情景,如果你的爱人看不到光明,你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双眼,分享给她,让她重见阳光。

当时只是无聊的假设,而很多年后过去,他回到自己的祖国,就是在绝对的黑暗里找到了感情的答案。当他双目不能视物,却听到纪忆在自己的身边哭,在哽咽。他想到的是,如果自己真的双目失明,甚至失去生命,那起码让他的小姑娘能少受一些生活磨难。

这一念过去,季成阳终于恍然,他已经回答了自己多年前提出的问题。

他正在和老天谈一个条件,用他的一双眼睛,换纪忆能在阳光下安静成长。

虽然当初他提出的命题有些苛刻和极端,但他那个假设真正重点是:

当你从自私,开始变得无私,你就已经开始了一段真正的,也必将刻骨铭心的爱情。

不管他能否能想明白这场爱情是如何开始,但他从那天她遭遇四面楚歌,在她钻到自己的怀抱里寻求短暂安慰的时候,就已经能确定,自己对纪忆的感情,是爱情。

第三十八章 生命的依恋

在季成阳的记忆里,2003的春天有很多事情发生。

3月,他从俄罗斯归国,非典型肺炎正在北京和广州、香港迅速蔓延,面对着措手不及的灾难,他和纪忆的爱情,在这个仍旧天寒地冻的初春悄然开始了;

20日,英美军队为主的联合部队终于对伊拉克发动了军事行动,如果说阿富汗战争还蒙着一层遮羞布,那么,伊拉克战争才是真正的军事报复行为,因为非典在中国蔓延,季成阳的出国手续遇到了一些问题,竟在战争爆发后,暂时留在国内做了一个闲人;

这段时间,季成阳的父亲也动了一个大手术,在病床边当着几个儿子女儿的面,亲口要求季成阳放弃现有的工作,他没作答。

“晚饭想吃宫保鸡丁吗?”季成阳在电话里问。

他真的很闲,当别人都躲避在家躲避传染病的时候,却独自推着购物车,在近乎空无一人的超市里闲逛。因为顾客少,货物竟然也很少,几米长的冰柜里没有几盒东西。

“好啊,”纪忆的声音,呼吸有些重,她应该是刚才从教室跑出来,赶着去下一堂课,“能多买点儿花生米吗?我喜欢吃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

“没问题,”他答,“我买完东西,去接你。”

“今天要晚一个小时,我临时加了一节课。”

“没关系,我可以坐在车里看资料。”

电话收线,他继续采购。

这种物资贫乏的超市,真说不上“采购”两个字。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又接了两个电话,是自己二哥的,也就是季暖暖的父亲,电话里二哥的措辞非常激烈,暖暖已经接连旷课很多天,时不时就找不到人,二哥和嫂子商量着,似乎想要将她提前送出国。可刚巧就碰上了非典,这事儿就耽搁了,但依旧不放心,想着让季成阳能劝劝。“她崇拜你,胜过崇拜我这个穿军装的父亲,”二哥如此说,“记得小时候吗,她还总喜欢牵着你的手,一直说要换个爸爸?”

他记得,可他一个没有过婚姻和子女的男人,实在无法和一个已经度过青春期的女孩谈话,尤其谈论的还是感情和未来。

军人家庭出身的人,都不习惯电话沟通,事情说完也收了线。

第二个电话算是好消息,他去伊拉克的事情有了些进展。季成阳将采购的食物扔到汽车后备箱,直接去了台里,正好碰上几个大报社负责时政部分的记者,大家都曾在驻外的时候,都相互熟悉,就多聊了两句。

那些人也是因为非典的影响,行程多少被耽搁了,在国内无所事事就帮着同事去做些非典专题,有个人做的主题是各大高校的“禁校风景”,拍摄了很多年轻情侣,隔着学校的铁栏杆,互诉衷肠的一幕幕。

都是年轻的爱情,在这种致命流行病下,在畏惧的映衬下,更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现出相守的愿望。“你说说,这些小情侣还不真怕死的,”男记者翻着相机里的相片,给季成阳看,“我看着有大包大包送零食的,还有隔着铁栏杆接吻的。”

这些人,都是时政记者,和季成阳是一类。

说白了,中国这些时政记者,一到战场上就自动转属性为战地记者,平时就追踪报道些各国时政,都是见过大场面和生离死别的。对他们来说,真正征服人的,永远是这些看似萧条绝境下的真情。

一张张相片,陌生的青春洋溢的脸。

在相机里,不断掠过。

“等等,”季成阳忽然出声,“让我看看上一张。”

照片倒回去,他看到的不是照片里拥抱的那对年轻情侣,而是角落里的一个旁观的少女,少女的侧脸是前景…

“这张前景不错,这小姑娘正好回头看这对小情侣,我就抓拍下来了。”

“这张发我邮箱,”季成阳用指尖轻轻点了下少女的侧脸,“算了,你到我办公室坐坐,顺便给我拷照片。”

那男记者笑了:“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照片触到你什么点了?”

季成阳的眉目有些深邃,笑得含蓄且风度十足:“照片不止要给我,还需要删了存档。”

“诶?”

“你拍的是我女朋友。”他坦言。

那男记者一愣,和身边俩人对视一眼,三个人又对着照片猛瞅了一阵,似乎这才琢磨出季成阳说的到底是什么。有人伸过来胳膊,揽住季成阳的肩:“小子可以啊,绝对很可以。”虽然如此感慨,但大家还是有种这是假话的感觉。

毕竟季成阳这个人实在在这个圈子过于出名。

但又似乎,不太会和女人联系在一起,有种不近女色的感觉。

比如男人坐在一起总会不咸不淡地开些有关性的玩笑,季成阳却惯来不太参与,有时候大家聚会什么的,有意东一下西一下地胡乱撮合,都配合着,单身男女试试看有没有交往意向,季成阳却又是个例外。

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个大学生女朋友。

嗯,原来平日不显山露水的,才是真有道行,众人如此以为。

纪忆在图书大厦里到处走着,询问着哪里有世界地图,她根据提示找到货架的时候,发现了三个不同的版本,最后选择了最大的那个。等到结账走出来的时候,接到暖暖的电话,她一边将世界地图放到背包里,一边按下接听:“喂,暖暖?”

“西西,”季暖暖的声音有些哽咽,冷漠地叫她的名字,“我问你一个问题。”

“怎么了?”她察觉出不对。

“你在和我小叔同居吗?”

暖暖问题像是颗深水炸弹,忽然投入湖底,瞬间炸碎了所有平静。

她的心猛揪起来:“没有,我们不是同居。”

的确住在了一起,但是是因为季成阳不愿让她住在宿舍楼里,想要避免她大范围和人群接触,才让她暂时住在家里。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季暖暖的声音有些抖,已经在哭:“我在我小叔家,看到你的衣服,难道我看错了?”

“季成阳怕我住在学校,接触太多的人,所以让我暂时住在他家里,我们不是同居…”

“谁让你叫他季成阳!”

“暖暖,”纪忆觉得心都开始疼,“你听我慢慢和你说,你相信我…”

“纪忆你是人吗?你怎么能和我小叔在一起?”暖暖哽咽着声音,根本不想听她任何解释,她只想质问,质问纪忆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和我小叔在一起?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我一直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别和我说这些!我小叔疯了,你也疯了!你从小就叫他叔叔,怎么能和他同居…你太可怕了纪忆,你根本不在乎我,你想过我吗?我从小就崇拜他,比对我爸还崇拜…你根本就没想过我…”季暖暖完全语无伦次,哭得已经失了声,“你怎么能和我小叔同居…”

她心里的季成阳有着崇高理想,人格毫无瑕疵。

绝不可能有任何污点,和任何人都不同。

可当她发现季成阳和纪忆在一起,和本该是侄女辈分的女孩同居,而这个女孩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尊敬的人和最好的朋友,同时在背叛她,欺骗她。她的信仰瞬间就被彻底击碎,洪水肆虐一样,被卷走了所有的理智和意志。

比天塌了还可怕。

纪忆再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就站在书店的正门,手足无措,像是有人将手伸入她肋骨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季暖暖,她构想过的所有解释都没用了,她想象过暖暖无数的反应,最怕的就是这种,最真实的愤怒。

纪忆无言以对,甚至不敢重复自己说的话,说自己爱季成阳,她怕刺激暖暖。

暖暖的失控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她从没听暖暖这么哭过,那种信仰被一瞬间击碎的软弱和绝望感,让纪忆觉得自己就是背叛友情的罪人。

彻头彻尾的罪人。

“西西,你怎么能和我小叔一起,你想过我吗…”

暖暖哭得完全崩溃,只会重复这句话。

纪忆手机慢慢耗尽电量,电话彻底断了线。

她泪流满面看着漆黑屏幕,跑出书店所在的大厦,想要叫出租车,可这种时期,出租车根本就是个奢侈品。她跑了好几条马路,只看到一辆有人的出租车,跟着车跑了很久,直到车开得越来越远。

最后跑到无力了,只是茫然无措地,慢慢在马路边蹲下来。

暖暖最后的质问,不停徘徊在她的脑海里,暖暖哭得虚弱地告诉她:“你根本就没想过我,纪忆,你根本就没想过我…”

暖暖的话,一句句回放,如刀一样反复戳着她的心脏。

她从没考虑过暖暖,这段感情她始终自私地藏好,当做一个秘密。所有都爆发的太快,所有都没有在她的设想之内。她一直叫他季成阳,不肯叫小季叔叔,总在心底默默和这个禁忌抗争着,忽略他是自己长辈,忽略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暖暖敬畏深爱的小叔。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这段暗恋单恋一定会随着长大慢慢消失。

甚至设想过,有一天去参加季成阳的婚礼,在他被往来嘉宾好友灌醉的时候,告诉他,季成阳,我一直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拿你当我唯一的目标和偶像。

这些都是她设想好的。

可是所有都改变了。

所有都开始向着幸福的方向发展,她依恋他,沉浸在曾经不敢奢望的感情里,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他们辈分不同,自幼如同家人一样相处,他都是她的叔叔,最后却不受控制地将这种关系变为了男女之间的爱情。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难以接受的改变,甚至会往最肮脏的地方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