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他们互相凝视,看见他们对着彼此微笑,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那场景,就像一道强烈且刺目的光直射入他的眼眸,照耀得他无处逃遁, 更无从掩饰——是的,他妒嫉了。

齐正磊不是伤过她的心么?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年轻的伤口总是那么容易愈合,看两人的情形, 他们一定是达成和解了…

他的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得开,很大度。他说过的,只要她愿意,他随时可以放她自由,可一旦这个结局迫在眉睫,他却忽然胆怯了,害怕了。

许晖小心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触杜悦的脸颊,她的唇形很漂亮,弯弯地如同精致的菱角,那里存有他迷恋的味道。

他真想把她摇醒,向她索求:“把你的心也给我,好不好? ”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是个理智为先的人,他懂得很好地克制自己。

如果她真的给了,他敢要吗?他作好长期接受的准备了吗?

他的心足够强悍吗?

强悍到即使再受一次伤害也无所谓?

一切都是无题解。

他颓然躺下,疲倦地关闭了台灯,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已经很自私了,他不能继续这样自私下去。

午间休息时,杜悦和同事们凑在餐厅外的小亭子里聊天解闷,都是年纪相仿的人,也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和烦恼。

QC部门的陈惠跟男朋友在一起快三年了,两边的大人都督促他们尽早完婚,可是房子没有着落,他们又不想把婚结在出租房里,所以只能老这么拖着。

李薇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陈惠:“像你们这个年纪,买房就得现实一点,别老想着一步到位,又要面积大,还要地段好,只能是先拣第一重要的元素满足。想当初我跟我老公刚来W市,还不是一样租房子住,住了两年才买了第一套自己的房子,小区又旧,还是二手的。可是没办法,不这样曲线救国,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家。”

陈惠幽怨地扫了李薇一眼:“我们哪能和你比啊,你眼光那么好,而且五 年前这里的房价还没现在这么离谱呢!”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就是啊!如今好的地段,就是二手房也贵得要命,大家都学精了!把房价抬得老高,像我们这种蚁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阳光呢!”

“唉,可不是,我比蚁族还惨!我女朋友说了,一天没自己的房子,就一天别想考虑结婚的事情,照这样下去,她迟早得跟人私奔喽! ”

一片“哀鸿遍野”声中,坐在亭子中柱上的江浩然大笑起来:“喂,你们别太谦虚了啊!如果你们也算蚁族,那真正的蚁族还活不活啦?我给你们说一下所谓蚁族的定义——群居、工作不稳定、收入微薄。你们自己对照一下,有哪几条是符合的?”

陈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们要都跟你似的本地人,家里光拆迁房就有三套,父母还给你置办了商品房将来结婚用,我们也乐得省心!对了,小江,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要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又多嘀咕了一句:“现在像你这样的地主,女孩子都排着队想跟你相亲呢! ”

江浩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粗声粗气道:“陈惠你少胡说,谁是地主啊?”

杜悦起初一直是个面带微笑的旁听者,这个话题很吸引她,因为她也有一个关于房子的梦。

当她听说江浩然那“丰厚”的家底时,目光也随众人那般带着艳羡投射过去,没想到刚好与江浩然撞了个正着——他恰在陈惠那几句“胡言乱语”之后,有些紧张地扫了杜悦一眼。

接下来,一群为房子苦恼却毫无出路的年轻人开始把江浩然当成靶子,肆意取乐,对他的个人问题更是深入挖掘,都想一探虚实。

江浩然脸皮薄,哪里招架得住,被惹急了,便索性来个死不开口,任别人说去。

杜悦没有娱乐他人的精神,无心掺和进去,她趁着旁人热闹,偷偷和李薇说 了悄悄话:“李姐,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是不是在城南里?那儿房价贵吗? ”

李薇有些诧异,没想到杜悦也会对房子的事感兴趣:“你也想买房? ”

“随便打听一下。”

“也不能算便宜啊,得看跟什么地方比了。我买那会儿才三千出点头,现在都升到五千了。”

杜悦吐吐舌头。

工作时间快到了,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亭子,三三两两结伴回办公室。

杜悦落了单,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江浩然从后面追上她,轻喊一声:“小心台阶! ’’

杜悦吓了一跳,脚立刻收住,待神思回复,才发现上了江浩然的当,她也不恼,只是笑着白了他一眼。

江浩然对她的好脾气颇感受用,背剪双手,缓缓走在她身边。

杜悦跟他没话找话:“江工,你真的是地主啊? ”

江浩然故意虎起脸来:“你也拿我开涮? ”

杜悦笑:“我是羡慕你呀!有那么多房子,全家一人住一栋都绰绰有余了。”

“哪有!我们全家都住一起的,其他的房子就出租呗。”江浩然说着,突然神色怪异起来,“杜悦,你…不会也是想买房吧?”

杜悦斜了他一眼:“不可以?”

“当然不是。”江浩然忙摇头,神色一再迟疑,“你,你没男朋友?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是不是该男方考虑啊?”

杜悦对他忽然而起的脸红没有特别在意,在她印象里,江浩然虽然有时候会显出分傲慢,但对她从来都是很客气的,而他本质上就是个特纯真的大男孩,动不动就喜欢脸红,杜悦初时对他的脸红还挺惊讶的,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有时候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不过,眼下她可没有闲情逸致去体会江浩然的可爱之处,他后面那句话给 她原本静如湖面的心池投下一粒石子,掀起阵阵涟漪。

是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买房即使不全是男方的责任,至少也得双方一起承担,而她呢?

她的计划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江浩然见杜悦沉默不语,脸上似有不豫之色,心里顿时没底,赶紧转移话题:“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多大?喜欢什么地段的?”

杜悦好不容易把思绪从心底深处拽了出来,撇头对江浩然一笑,“怎么了?你不会是有房子想出售吧?”

“不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要求,也许,也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呢。”江浩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心里却觉得别扭,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

“这样啊!”杜悦神色明朗起来,“也好啊,你是本地人,对这里肯定比我熟多了。我的要求么,唔…面积不用很大,四五十平米就够了,主要还是看房价,在价格的基础上找个地理位置相对好一点的,面积能大一点的,总价最好不要超过三十万,否则我怕承受不起…”

她正说在兴头上,偶一转脸,身旁居然没人了。

再扭头,却见江浩然顿住脚步在原地发呆。

“你干吗呢?”杜悦莫名其妙。

江浩然一脸喜色地跟上来:“没什么,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找到满足你条件的房子,我还不信了!”

杜悦看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绽开笑颜:“好啊!就看你的啦! ”

她根本把他的誓言当玩笑,非亲非故的,谁会为谁的事上心啊!

晚间,杜悦趴在沙发上无聊地翻杂志,目光频频扫向墙上的挂钟,晚饭做好半个多小时了,许晖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们公司比许晖公司要晚下班半个小时,不过许晖是领导,尽管他不提倡下属无节制为公司效力,但他自己也不可能到点儿就走人,好在他通常都能在七点半前到家。如果有应酬,也会提前给杜悦打电话。像今天这样既没通知她,到点了也不回家还是第一次。

杜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了,检查了好几次,都无异样,她还不放心,家里没有座机,于是她试着给小林拨了个电话,是通的,手机线路没问题。

挂了电话,杜悦更加烦躁,把手机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地把玩,思忖是否该给许晖打个电话,又有些犹豫,他不给自己打电话,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也许是在开会,也许是在跟客户洽谈,她不想听他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

等待的时间里总免不了胡思乱想,杜悦也不能免俗。

她忽然意识到,自从那天许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之后,他对自己的确冷淡了不少。

他对她的热情仿佛骤然降了温。即使晚上与她共进晚餐,也不再留宿她这里。

起初,她只当他是为工作所累,之前也有过类似的阶段。

然而,现在她细细回想起来,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倒更像是他蓄意所为。

许晖一向是个井然有序的人,不可能忙到连打个电话都没时间,以前他哪怕是开重要会议,也不忘会前打个电话告诉自己一声。

如此推断,那么今天的无声无息,是否是他某种暗示的升级版本。

可是,他想干什么呢,跟自己分手?

杜悦哑然失笑,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笑过之后,她却愈加惶惶然。

她一直以为分手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正如许晖曾经跟她说过的那样。但是现在看来,很显然,她得改变一下思维了。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指向八点,杜悦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决定不再等,也不再瞎操心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是肚子总是要填饱的。

下筷之前,她的心又没来由地一软,起身拿来碗具,给许晖把饭菜挑开来留了一份。

尽管刚才考虑了很多,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有了,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独自吃饭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尤其是在家里,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在 一种忐忑不安的氛围中。

食不知味地填巴着肚子,杜悦对许辉的担心终于战胜了自尊和潜意识里的那一点点连她都未曾意识到的赌气,她给许晖打了电话。

出呼她的意料,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许晖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他似乎在外面,周围一片嘈杂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淡淡的音乐声。

“你…是不是有应酬啊?”杜悦开口时舌头都不太利索。

“对,我在外面,今天有人请客,忘了告诉你,Sorry。”许晖语气轻快。

短短几句话,让杜悦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她什么也没问,淡淡应了一声,许晖似也无意与她多言,很快就挂了电话。

今天请客的是张立川。他上午抵达W市,作为科艺总部的高层主管,晚上自然免不了要宴请下属,许晖既是他推荐的,又是旧识,也在赴宴之列,作为特邀嘉宾,他坐在张立川的身边,绝佳位置。

杜悦给他打来电话时,他们正聊得高兴,满包厢的客家话,简直让人有种把新加坡的办公室搬到W市来的错觉。

许晖讲电话时突然改用中文,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在家乡话的氛围里还是十分抢耳,席间的骤然静止更是让他的分贝格外突出,他不得不匆忙结束。

其实在座的谁都知道他在这里有个小女朋友,虽然作为同事,他们都鲜有见过,但小道消息永远都不用担心销路,更何况杜悦偶尔会在某些内部聚会上露把脸。张三或许和李四不熟,但肯定跟王五认识,没办法,圈子就这么大。

许晖不像那些有家室的同胞,找情人需要在人前遮掩,以免泄露了天机后院起火,但他也无意张扬显摆,这仅是他个人私事,他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开心,无需对公众负责。

这一点,让很多同来W市就业的新加坡人对他既心生羡慕,同时又难免有些不屑,毕竟到了这个岁数还孑然一身的男人,即使再优秀,也让人觉得并不圆满,很多时候,大家宁愿一边烦恼着,一边乐在其中。

张立川等许晖收好手机,立刻凑近他戏谑:“小朋友不放心你在外面玩?”

“小朋友”这个词让许晖失笑,杜悦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要比小朋友成熟得多,刚才在电话里,她一点多余的问题都没有,这让许晖既轻松又失落,就连她打来的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也无不如此,同样的矛盾,无法言说。

他今天是故意不主动联络杜悦的,以往,每次他有点什么事,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通知她,不让她担心,然而,他忽然想到,她真的会替自己担心吗?

她的电话多少能给这个疑问释惑,但他随即苦笑,这样的试验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有点吃饱了撑的,想多了。

耳边传来张立川微醺的声音:“晖,你今年三十四,还是三十五了?”

许晖喝了口冰镇可乐,淡淡一哂:“我从来不记年龄。”

“哈哈。是不是因为害怕?”张立川边笑边亲昵地轻揽他的肩,剖心置腹地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抵触婚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说法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成立,唯独除了婚姻。男人啊,还是要有个稳定坚实的后方才心安!”

许晖继续笑,并无多话。

婚姻这种东西,他经历过了,也幻灭过了,只觉得无趣的很。

人,无论男女,要想持久钟情于一物或一人,真的很难。既如此,何必再往彼此身上套一副枷锁。

离婚后,他始终信奉“合则来,不合则去”的观念,至今不变。

张立川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不语,只道被自己点中穴道,一时感伤,未免有些得意,用眼神暗指黄洁霓,压低嗓音道:“只要你愿意,眼前就有个不错的人选——Jenny对你印象不错呢!几次都跟我谈起你。”

许晖心下一动,朝正与人欢声谈笑的黄洁霓望过去,她几次三番跟自己套近乎,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里这么想,他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只自嘲一笑,让张立川千万别乱开玩笑:“我和Jenny的差距太大,要走到一起,没可能。”

这也是他心里的大实话。

纵观自己,既非富贵之人,也无倜傥的气质,只是长相周正了点儿,该读的书也都尽其所能地读了,工作十来年,总算也爬到了一个不至于让自己提起来就羞愧的职位,如此而已。

一定要再找优点,大概剩下的最大价值,也就是目前仍然独身的这个身份了,他不免自嘲。

张立川本以为只要自己点到为止,以许晖的聪明定能领会其中深意。

黄洁霓的家世,如果往前倒退个五年,连他自己也不免要心动的。许晖的镇定和斩钉截铁的拒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情急,正色道:“晖,你究竟是真的不想结婚,还是舍不得现在身边的小朋友?无论是哪条,都只会延误了你。男人娶妻,相貌在其次,门户相当才最重要。Jenny的父亲和我是忘年交,他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可惜,能入得了Jenny法眼的男人实在太少,白白蹉跎了岁月。有些事真是难说得很,只能说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她对你有意,这正是你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许晖见他认了真,一时也不便反驳。

他不是个有事业心的男人,只求安稳度日,免受身心之苦,哪怕几十年过同一种生活,也不会有多腻歪,既是命运使然,更是性格使然。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野心勃勃的男人为了财富、美色争得头破血流,他避道而行,那条路上不少他一个。

只是,能像他这么想的人似乎不多,更别说理解了。他不信黄洁霓会赞同自己这种胸无大志的想法。

那天晚上,张立川似乎铁了心要给许晖洗脑,宴毕,他们转战KTV后也依然拉他做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喋喋不休,以至于许晖疑心他是不是黄洁霓派送过来的托,否则,何以她看见他们俩坐在一起窃窃私语,连招呼都不过来打一个。

对张立川灌输给自己的那些理念,许晖一概笑着接受,难得学长有闲心替未婚男女操心,他于情于理都没有理由冷漠置之,心思却在张立川春风化雨的坚持中松动开来。

只是,他考虑的重点和张立川的中心思想却是南辕北辙,他仍然无意婚姻,但眼下有个亟待解决的难题正一步步向他行来…

聚会到十二点方告结束,众人在KTV门口尽心分手,许晖在张立川期待的目光中走向黄洁霓,主动要求送她回去。

毫无悬念,黄洁霓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

这一晚,他们的对话不超过五句,但许晖对她的了解却比之前的总和都多,当然全拜张立川所赐。

黄洁霓坐在他的车里,丝毫未提及许晖和张立川之间进行的话题,也未多嘴涉及众人口中戏谑的他的那个“小女朋友”,她只是讲自己优雅的风情在他面前演绎得滴水不漏。

听着她娇嗔的软语,看着她万种的风情,许晖内心不免有所唏嘘,人年纪大了,能享受到的乐趣便逐次减少,她再怎么表现,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带着功利性的成人游戏,他看不到她真正的美丽,唯一看清的,是她那颗一意要征服自己的野心。

送完黄洁霓,回到自己的寓所,许晖的神经依旧亢奋,他一时无法入睡,心里更像着了魔似的想下楼,他想看看杜悦的反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冷落她,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相信杜悦能懂。

用钥匙打开楼下的公寓时,许晖的心情再度陷入难言的复杂。

杜悦一向对他不设防,她知道他有时候回来很晚也会过来,所以从来没有在室内上保险的习惯。

今晚她一如往常地给他留着门,是习惯使然还是对他的心思毫无擦觉?

时间太晚,杜悦显然已经睡了,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一丝光线外泄,他在她门前伫立良久,终究放弃了打扰她的念头。

转身欲走,又有些不舍,忍不住去厨房,他有喝冰水的习惯,杜悦给他在冰箱里常备着的。

打开冰箱门时,几碟盛着菜肴的盘子猝然映入眼帘,都用保鲜膜覆盖好了,整齐地码放在冷藏箱最下面一层。

一看便知,这是他今天故意不回的“恶果”,他没有吃剩菜剩饭的爱好,一定是杜悦舍不得扔,偷偷留下等着明天消耗了。

百感交集地关上冰箱门,许晖在银色的灯光下出了会儿神,脚底传来阵阵凉意,他步履艰难地走出来,又朝杜悦的房门瞥了一眼,控制住走进去的欲望,咬咬牙,径自走向公寓门口,直到门在身后合上,他都没敢再回头。

如果他们给不了彼此想要的,又何须苦苦痴恋那些如梦幻泡影般不真实的甜蜜?

第十七章 给自己一个新开始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杜悦终于坐着公交车再次抵达安镇,跟在她身后一起下车的,是此次陪同她前来看房的“特邀嘉宾”小林。

小林面对眼前一片如废墟般的狼藉,瞪起眼睛发出惊叹:“哇!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比较偏远的楼盘?这里何止比较偏远,简直是非常偏远!万分偏远! 你怎么找到这么个荒郊野林的…”

杜悦上前揽住她的胳膊,打断她道:“你瞎叫唤什么呀!离‘悠世家园’ 的楼盘还有十几分钟路呢!走啦走啦!”

小林摆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望着杜悦:“还有必要往前走吗?如果你是让我来给你提供参考意见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地理位置奇偏,直接咔嚓了!”

杜悦很不高兴:‘‘你还没看到房子长什么样呢,怎么可以这么草率下结论?再说了,上回我来的时候售楼小姐就说了,市里己经在规划造地铁了,

‘悠世’刚好就在地铁站旁边,等将来地铁投入建设,这里的房价肯定得噌噌地涨! ”

小林被她挽着手臂,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边抢白道:“售楼小姐的话你也敢信? !就连一条臭河沟他们都能给你描绘成绝代水景! ”

“那他们也不能拿市政规划来开玩笑吧?广告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 ”

杜悦争辩道,初来时的好心情此刻被小林打击得荡然无存,脸一垮搭,略带沮丧地说:“你去整个W市里打听打听,如今4000块以下的房子哪儿还有? 我这也是千寻万觅,还专门托人打听了才找着的。我但凡有钱,也不会考虑这儿啊! ”

话说到这份上了,小林若要再一味给她泼冷水,就太不近人情了,默然了会儿,轻叹一声:“其实,你何必跟金枪鱼犟呢?我相信,只要你开口,让他给你买套房子,这点钱他肯定拿得出来。”

杜悦面色立刻灰暗,小林的话怎么听都有点“卖身求荣”的意思,没好气 道:“如果是你,你会去开这个口啊? ”

小林倒是被她反诘住,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好像是挺难开口的。”

“那不就是了。”杜悦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两人继续朝目的地走,小林忍不住又问:“你说金枪鱼为什么就不肯结婚呢?我听你那意思,他那方面也没什么缺陷啊,难道是心理问题? ”

杜悦被她的直白搞得脸发红,瓮声瓮气道:“我哪里知道! ”

小林的求索精神委实高:“哎,如果啊,我说如果,金枪鱼想跟你结婚, 你会不会考虑啊? ”

杜悦立刻皱起眉头,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不可能!我连想都没想过! ”

“都说是如果了嘛! ”小林白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变,也就见好就收不再无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