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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旌看到我有多么惊诧,我可想而知,并且感同身受地有着对等的惊诧体验。.

该怎么形容柳旌和我的关系呢。

这么说吧——就是那种我做错事了她一定会冲上来骂我,但我做了值得称赞的事时从来不来称赞的那种…嗯,狐朋狗友。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柳旌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长年累月地以互相攻击对方为乐,并且乐此不疲地把这样的气氛传染给身边的人。

在她的眼里,我做对任何事,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可她容不得我有半分纰漏和差错。

记得有一次我和室友发生了口角,柳旌听说了,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她的宿舍里冲下来,劈头盖脸地朝我室友来了一句,“怎么了怎么了,欺负我家许暖迟是不是,我家许暖迟就是对的,什么都是对的,你再嚣张,再嚣张我打你!”

瞧,多么咄咄逼人生龙活虎的一个新时代女性。

不过柳旌确实有咄咄逼人的本钱,她身材高挑,高三那年就有一米七了,在她的面前一米六三的我,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矮人。

于是,我盯着她只穿了一件粉色吊带和微喇牛仔裤的高挑身材目光灼灼,“我说,您来成都做什么?不能是…把您的猎艳范围推进到长江以南的天府之国了吧?”

柳旌挑着柳叶眉笑,伸过手来亲昵地居高临下地揽我脖子,“哟,还是我家许暖迟懂我。”她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苏慕,讶道,“许暖迟,沈眉兼他把你甩了?!”

我笑着骂回去,“滚你大爷的,我和沈眉兼正郎情妾意呢,你丫这张破嘴,就不能说句恭祝百年好合的顺耳话?!”

我掉头看向苏慕,为两个人做介绍,“学长,这是我一死党柳旌,柳旌,这是许凉辰的同学兼好友,苏慕。”

柳旌在外人面前还是稍微正常一点儿的,他们点头相视一笑之后,我朝苏慕笑道,“学长,我找到部队和组织了,就在她这儿凑合一会儿算了,我走就不用麻烦你去送了。”

苏慕没来得及开口,柳旌娇脆的声音就抬起来了,“你这就要走?不行不行,他乡遇故知是多么难得一件事,必须庆祝庆祝。”

她不由分说地接过我的箱子就走,走了一步,朝愣在当地的我和苏慕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喝酒去!”

话落,又一阵噼噼啪啪的拖鞋起落声重新响起,我尴尬地朝苏慕笑,“我这姐们儿…有点儿…嗯…见谅。”

苏慕见怪不怪地笑,很是好脾气的样子,映着楼道落地窗上折射进来的太阳,那张阳光帅气的脸染上了一股神圣的感觉。

我错开视线,沈眉兼,心理出.轨,算不上是出.轨吧?

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这场酒宴会发生那样的事,如果料到了,就算柳旌跪下来攥住我的裤腿苦苦哀求,我都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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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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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的酒吧,大约都是一个样子吧?成都的酒吧,也不例外。.

柳旌不喜欢那种故作高雅的场合,用她的原话说叫做,“我们又不是什么风雅的人,干吗要去附庸风雅?”

所以,我乖乖地跟着她进了一个可以称之为乌烟瘴气的酒吧里,义无反顾的架势,颇有一颗红心向着党的气概。

身边有柳旌,有她足足比我高了七厘米的个头,何况还有一个阳光帅气、身高180往上的苏慕,我什么都不怕。

不过是来喝点儿酒,也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柳旌生性大咧,苏慕看起来也是个开朗的男生,三杯酒下肚后,我们三个已然开始言笑晏晏天南海北地鬼扯起来。

柳旌早已辍了学,如今在南京的一个旅游杂志社里做编辑,说起各地的风光名胜,她自然是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瞅着她喝了点儿小酒愈发娇艳的小脸,我呵呵傻笑着,我家柳旌真是个大美人呀大美人,娇滴滴的小脸,又瘦又高的身材…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我这辈子怕都得望洋兴叹了。

柳旌正说得神采飞扬,斜睨我一眼,对着苏慕直乐,“看,快看许暖迟这个没出息的,醉了,喝了这么点儿她就醉了!”

我原本还想嘴硬,可是等到看见柳旌细白的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那一秒,才真的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醉了以至于眼睛都花了。

我揉着眼的那一秒,柳旌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与之同时,还有一群男人不怀好意的哄闹声。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苏慕沉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规劝或者什么,我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我们遇到…

遇到真正的流氓了!

我一直自诩是女中流氓,说话从来都是百无禁忌的,可我终归还只是个言语的巨人行动的侏儒,见到真的流氓,竟然怔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

苏慕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让我和柳旌快走,他的眼睛都红了,清瘦的颈上甚至有青筋隐隐可见。

柳旌恼了,拎起手里的酒瓶子就往她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砸去,我吓得哇哇大叫,淋漓的酒水洒下来的同时,苏慕已经冲上去和那人扭打起来了。

我看得触目惊心,身体里不安分的因素渐渐被唤醒,就在我摸索着要拎起酒瓶效仿柳旌时,她尖利的嗓音朝我吼了过来,“暖暖,暖暖你快跑,你别管我们,你快跑——”

不过是几秒钟的失神,柳旌细瘦的胳膊已经被扭住了,我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抓起酒瓶绕过桌子就要冲上去。

我的胳膊也被人抓住了——耍流氓的那个人显然是有同伙的,而酒吧里的其他人,见到我们这边要打架早已纷纷逃离了现场。

抓着我胳膊的是个男人,我死活挣扎都拗不过他,心底几乎要喷出火来,我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低下头对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骂了一句“你TM是狗啊!”,大手开始狠狠地扯我披散着的头发,撕扯间,我看到柳旌挥打着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度,而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雪纺衫已经快要被褪下来了。

“…不…”我死死咬着那人的胳膊不放,声音,却是歇斯底里的恐惧与惊悸,“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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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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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浑身几乎僵住。.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了一幕又一幕埋藏入骨髓的景象,浑身的血液都齐刷刷地冲到了脑子里。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居然一下子推开了那个箍着我的胳膊、用力撕扯着我的头发的男人。

我像是疯了一样,浑身抖个不停,却又出奇地冷静。我拎起酒瓶子冲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畜生畜生,你去死,你他妈的去死!”

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力气,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会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着,那个男人像是被我的气势吓住了,他居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全无还手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终于回过神来,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身子,嗓音张皇凌乱,“好了,好了,我们走,快走…要出人命了…”

苏慕,是苏慕。

我的手仍然用力地砸着,手里的瓶子碎了,玻璃渣钻进我的血肉,居然敌不过心脏抽搐般的钝痛,我无意识地喃喃着,“畜生…畜生…”

苏慕死死抱着我的身子,半拖半拉地把我拉开,柳旌似乎也被地上那个人脑袋上的血吓坏了,神色惨白地抓起包包紧跟着我们往外跑。

成都又开始阴雨绵绵,冰凉的雨滴从苏慕的头发上滑落到脸颊,再落到我的脸上,他死死抱着我的身子,跑得飞快。

我揪着他的衣角,意识混沌又清晰,掌心的刺痛渐渐清晰起来,提醒着我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场触目惊心的闹剧。

柳旌的声音传过来,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觉得苏慕一直凌乱飞奔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暖暖。”柳旌带了哭音,“暖暖你吓坏了是不是?没事了,我们没事了,乖…不怕不怕了啊?”

她冰冷刺骨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到了后来,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她在发抖还是我,只觉得被冷雨打湿的身子一阵冷过一阵。

苏慕似乎察觉到我在颤抖,不避嫌地把我又往怀里搂了搂,我抖了好一会儿的身子,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

我勾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柳旌一遍,确定她没什么大事,这才缓缓地咧了咧嘴,“你没事…那就好了。”

我的眼皮很重,可是我根本不敢闭上眼,一闭上眼,就是那个笑容丑陋的男人把肮脏的手放在柳旌的肩膀上。

那样肮脏的场景,让我…触目惊心,让我悚然作呕。更让我…想起一些被尘封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我自欺欺人地以为已然深深埋葬在骨髓中再也不会想起的,旧事。

我不敢想,我不敢…闭上眼。

柳旌攥着我的胳膊掉眼泪,我知道她是被我惨白兮兮的脸色吓坏了,我勾过头去想要对她笑一笑,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火车…我要赶下午的火车回X市!

我挣扎着要从苏慕的怀里下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了,那一秒,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许凉辰,许凉辰…你妹妹我,差一点就挂了。

我的手抖个不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后才知道不是许凉辰的电话,而是一条短信。只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屏幕上显示,消息来自——“娘子”。

娘子…

沈眉兼。

我怔忡几秒,忽地喜极而泣,颤抖着手点开察看,寥寥数字,我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住,就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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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曾说,永远对我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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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兼说的不是他安然无恙,不是阿迟我想你了,不是笨蛋啊我们居然错过了,不是你乖乖地在C大等我我马上赶回去,不是…

不是任何一句,他曾经挑着眉、勾着唇、笑嘻嘻地对我说过的话。.

而是——

“我们,分手吧。”

我的嘴角僵硬了许久,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再阖上,反复再三,居然说不出一个字。

沈眉兼说,我们分手吧。

只是五个字,只是看这五个字,居然用尽了我浑身的力气,我突然觉得好笑极了,我哆嗦着嘴唇,傻傻地笑了起来。

柳旌吓坏了,瞪大眼盯着我的脸,她的瞳孔上,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我惨白如死的脸色。

我张了张嘴,再张一张,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卡住了,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来。我的眼眶很酸,很涨,我揪着苏慕胳膊上的肉,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了。

我说,“柳旌你说对了,沈、沈眉兼他…真的不要我了。”

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听到我自己的耳朵里,居然像是别人的嗓音那么陌生。

柳旌听完就愣住了,雨水把她的头发打乱了,狼狈地粘在脸上,她愣了好久,哆嗦着冻得发青的嘴唇问了我一句,“什么、暖暖你胡说什么呢?”

我的嘴唇不自觉地扁了扁,再扁了扁,我呆呆地看着柳旌那张被雨水淋花了妆容的脸,忽然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好笑极了。

我伸出手指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说出了什么话似乎根本不曾经过我的脑子,“我说,沈眉兼他,真的不要我了。我说,柳旌你,真TM是个跳大神的!”

柳旌张了张嘴,伸出手一把又捂住了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脸,神情悲悯又惊诧。

我被雨水淋得也像落汤鸡一样,我嘟囔了一句“成都的雨,真TM的冷”,下意识地抓紧苏慕的衣领,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回家…”我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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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柳旌眼睛微微肿着,坐在我的身边。

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额头上顶着一条毛巾,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哑了,我四下看了看,屋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就问柳旌我是在哪儿。

“你发高烧了。”柳旌一边说一边替我换额头上的毛巾,“应该是淋到雨了。”

她的表情故作镇定,我沙哑着难听的嗓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他…没接电话?”

我失去意识之前,眼前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柳旌抓起我的电话,颤抖着手给沈眉兼打电话。她要骂他,她一定是要骂他。

我努力忍着泪,却没有拦柳旌,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要柳旌骂他,还是…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听听,他为什么在火车出轨之后突然间要跟我分手。

从十三岁,到十七,豆蔻年华到风华正茂,我把生命中最美好最清新的年华都给了他。我真的想要听听,四年来相依相伴几乎植入骨血的亲密,他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柳旌苍白着脸,缓缓摇了摇头。

我愣了几秒,“啊”地叫了一声,抓起我的手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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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你曾说,永远对我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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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眉兼在一起四年,从我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如今,其间辛酸无数,幸福良多。.

我们不能免俗地经历过所有情侣所经历过的一切,是考验我们感情的波折也好,是让爱情历久弥坚的升华也罢,我们都一如既往地并肩走过来了。

所以,此时此刻我受不了了。

完全受不了。

我和沈眉兼闹分手闹得最凶的一次,是高考报志愿的那天。

他在填志愿的时候,我把脑袋凑过去,不耻下问地问他要报哪里,沈眉兼抬起那张柔和好看的脸,淡淡的光晕打在他的脸上,煞是温软。

“成都。”他开口,眉眼静谧安宁,第一次在我面前不再嬉皮笑脸,“我喜欢四川。”

我愣了足足有十秒之久,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劈手把手里捧着的厚重报考资料摔在桌子上面。

沈眉兼怔愣着抬眼,白皙清秀的脸上疑惑难掩,我直勾勾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我是什么意思了。

“阿迟。”他秀美的嘴角抿了抿,“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不可能去北京的。”

“呵!”我冷笑,“北京是有豺狼虎豹,还是有洪水猛兽?中国的首都谁不想去,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逼良为娼了!”

沈眉兼的睫毛颤了一颤,口吻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说过了,我不喜欢。”

我沉默了好久,伸出手指烦躁地拨弄着书页,呼拉拉的翻书声听得我更加烦闷,“如果说,是为了我呢?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肯去…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