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当祭司却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缓缓地,摇摇头,再摇摇头。

阿当祭司竟然不敢再讲下去。

他心里一凛,这个秘密,这么天大的秘密!

显然大祭司并非一无所知,而是有了察觉。皇后,圣处女公主!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身份,如果统一到了一个人身上。

这不仅是神殿的被亵渎,更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灾难。

陛下,显然早已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神殿,能和皇权硬碰么?

军队,可是在陛下手里。

当初拉法上人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大祭司见了皇后就明白了。

现在,大祭司可是明白了?

他骇然闭嘴,难怪大祭司那么急于离开。

诸神的黄昏2

他骇然闭嘴,难怪大祭司那么急于离开。

拉法上人却沉不住气了:“到底是什么秘密?”

大祭司忽然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他带头,匆匆就离去。

所有人都跟在他们身边。

夜雾降临,露水开始洒在人们的头顶,阳光去了,只剩下冰冷的气息,春寒料峭,夏日的微风,还那么遥远。

护城河边,夜色朦胧。

一条小船已经等着。

一众打渔郎见了大祭司的装束,立即跪下。河水冰开,气温回升,大家开始捕鱼了,但是,这个季节,鱼很少,他们显然收获寒碜,一个个手里都是空的。

大祭司看一眼众人,众人依旧恭敬地匍匐着——这令大祭司微微心里有些暖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至少还笃信着大神!这是他今日受到了愚弄,受到了通灵道长的奚落后,唯一的一点安慰!

此时,真的太需要安慰了!

他稍微停留得久了一点,看着这群虔诚的渔民。

众人快要靠近船边,路边跪拜的渔夫们才陆续起身。走在最后的一个人不经意地掀了掀帽子,走过去,将一张纸条塞在大祭司手里。他仿佛是下一班船的渔夫,戴着大大的帽子,和众人擦身而过,除了大祭司,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举止。

大祭司立即转身,打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

皇后就是圣处女公主!

他一惊,整个人身子微微发抖,立即纵身上前,一把就抓向渔夫的肩胛骨。大祭司何等快捷的伸手?可是,这渔夫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形一闪就躲开,然后加快脚步,几个起落,身子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此人,显然不是一般的渔夫,而是大有来头,他是谁?

大祭司拿着纸条,看着远方袭来的茫茫的黑夜。

皇后就是圣处女公主!

诸神的黄昏3

难怪自己当初第一面就觉得皇后面熟!难怪皇后只说了几句话,虽然是北武当的口音,可是,仔细想来,那口音是相当生硬的,应该是故意为之,其目的是为了掩饰她本来的口音。她仔细地回想,越想越是觉得如此!

更主要的是自己叫“莎莎公主”的时候,她当时无动于衷。如今想来,更是反常,一般人听得那么响亮的叫声,就算不是叫自己,总要好奇地看看,可是,皇后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地走了!

皇宫里,忽然来了一位公主——如果是真正不知情的人,难道不是该好奇地看看么?

可是,她竟然没有!

现在想来,她当时明明才是真正的做贼心虚!

因为知道自己就是叫的她,所以,根本不敢回头看。

难怪她会故意模糊了脸,因为她根本不敢跟自己见面。

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莫非,皇后真的是当初的圣处女公主?

可是,以后又该怎么验证?

如果是圣处女公主,那么当初烧死的又是谁?

圣处女公主,又是怎么逃走的?

她又是如何做了皇后的?

重重迷雾,竟然乱成一团糟。

在皇宫里那么好的机会,可是,她竟然抹了一把鲜血,涂抹了面容。

现在再要去见皇后,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了这一次的惊险,陛下肯定会加强防范。

再说,天下相似之人不计其数。她彻底抵赖,谁又能证明她真的是?

而且,最主要的,是谁在暗中传递这样的信息?

阿当祭司和拉法上人追上来,急匆匆地问:“那个渔夫是谁?”

他摇摇头,手微微用力,那张纸条在手心里成为粉末。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

“回神殿再说。”

“是。”

一行人行色匆匆,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乌篷船荡漾,对面,便是诸神的黑夜了。

诸神的黄昏4

一行人行色匆匆,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乌篷船荡漾,对面,便是诸神的黑夜了。

上了岸,大祭司遥遥地看着对面,平城,已经完全掩映在黑夜里。

神殿也完全掩映在黑夜里。高大的拱顶建筑上,显得苍凉而古旧,阴森森的。在巨大的神殿庙门,悬挂着巨大的纵目神。精美的青铜器神像,用了粗大的缆绳系着,挂在大树上,夜风里,只有它那么寂寞的轻轻的回响。

不由得想起它昔日的辉煌——每当大祭的时候,成组的祭器,那些精美的青铜器,玉器,象牙,就会被摆出来。纵目神像会被悬挂起来,人们抬着象牙,围着火堆,赤足,跳着疯狂的舞蹈。无数的打击乐,伴以成千上万人的集体呐喊,那样的声势,平城几十公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北国的祖先,便是凭借这样的威慑,震慑了周围的土着,那些少数部落和野蛮氏族总是偷偷地看着这个强大的外来者,从不敢反抗,集体匍匐在大神脚下,才建立起了这个强大的国家,统一了北方。

历来,守护神殿的大祭司,都是一国最有威望,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代表神,他才能上达天听,用通灵的美玉,和上帝交谈。

还有那些象牙,那些精美的象牙!北国地处寒冷,绝对是没有大象的,更别说象牙了。可是,这些象牙却真的存在,而且很多很多,所以,神殿历来的传说里,都说那是大神带来的,当初大神带给北国的。

可是,北国的帝王们忘了,北国的后代子孙们,尤其是到陛下的这一代!

他们忘了,彻底忘记了大神的恩惠!违背了祖训!

连神殿也不放在眼里了,神权,也彻底没落了。

甚至,陛下竟敢私自娶圣处女公主为妻。

那是大神的祭品,他动了大神的祭品!

这可是要遭到天谴的啊!

天谴!

诸神的黄昏5

天谴!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两年,北国风调雨顺?为什么陛下去年的对南朝战争,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上一次的大瘟疫和大灾荒,是在大祭祀之前,按理说,如果陛下真的亵渎了圣处女公主,难道不该遭到更严厉的惩罚么?就算上一次的战败,也是因为陛下宠信小怜,疏远了皇后!

反之,皇后一回来,整个北国内外,陛下是无往不利!

这算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违背了神意的人还能获得神灵的护佑?

这是为什么?

大祭司痛苦地看着茫茫的黑夜,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伟大的神呢?

大神呢?

他痛苦地呼唤:大神啊,你为什么对那些违背你神意的异端视而不见?

他难道已经不再降临,也不再惩罚那些违背了神意的异端了?

不!大神还在!

大神一定还在!

在某一个夜晚,他一定会再度降临,光耀他的信徒们。

他悄然进了神殿,阿当祭司跟进去,拉法上人也跟了进去。

这是主殿,供奉着巨大的纵目神。

四周,点着三根烛台,明明灭灭的。纵目神双眼突出,长长的,耳朵大大的,象征着千里眼顺风耳。它的青铜器的后面,是一颗高大的神树,神树上站着一只金乌,奔着阳光。

那是太阳崇拜。

大神,传说中,是太阳的使者。

大神的祖先,是伏羲。

石门打开,又无声地合上。

拉法上人心里一紧。

大祭司盯着他,声音幽幽的,仿佛一条古老的青色的蛇,在花岗岩的石面上爬过:“拉法上人,你当着大神的面起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以后,跟神殿共同进退!”

拉法上人心里一紧,立即就跪了下去,手举过头顶,发誓。那是族中最厉害的誓言,违背者,将尸骨无存!

诸神的黄昏6

大祭司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才缓缓道:“说吧。”

拉法上人一五一十,将自己受乙浑所托,来神殿找圣处女公主的画像一事说了出来。大祭司这下,完全听出了破绽:“乙浑是想拿圣处女公主的画像去比对皇后?”

“想来正是如此!”

阿当祭司提醒道:“大祭司,您还记得当初那场火么?来得那么蹊跷,偏偏焚烧了画像室,来得那么蹊跷。其他的文书,典籍室,都没有丝毫的损坏。”

大祭司点点头,现在想来,当时应该就是故意纵火。

可是,就算怀疑陛下,事情过了那么久,现在无凭无据,怎么敢指证陛下?而且,陛下做事,也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授人以柄。

大祭司皱起眉头,想了想,看着拉法上人:“乙浑这个人如何?”

乙浑是北国的丞相,现在,神殿最该结盟的对象便是他,若有了他的加盟,一切,便会事半功倍。

拉法上人苦笑一声:“实不相瞒,乙浑虽是我的兄弟,可他向来首鼠两端。别看他平素作威作福,可是,一见了陛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去年对南朝一战,加上林贤妃被废黜,三王子失势,陛下早已大大削减了他的权势,尤其是兵权!若非他见机得快,见风使舵,百般阿谀逢迎陛下,他的地位早已不保了。这一次的表现,大祭司您也看到了,对于他,我还真是不太信得过!”

这倒也是!

“那他是受谁所托?”

“这一点,我还真不清楚!乙浑对我也有所保留,这个混蛋,唉……。”他恨恨的,“我一定会去质问乙浑,这厮,真的信不得……”

大祭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其实,乙浑并未说谎,的确,见到皇后,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乙浑本人,也是顽固的神权维护者。

他想,要不要拉拢乙浑呢?又要如何才能真正拉拢乙浑呢?

诸神的黄昏7

他想,要不要拉拢乙浑呢?又要如何才能真正拉拢乙浑呢?

“大祭司,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祭司没有回答,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

拉法上人忽然说:“我还听乙浑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上次陛下南征,打败南朝军队,胜利返回时,路上遇到一个道士。当时道士为陛下占卜,批了两句偣语,说我们北国的江山:得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当时,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心里一震,忽然想起皇后的气场——强大的气场。一个普通的女人,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这也是他当初不敢认人的最大原因。

当初的莎莎公主,虽然沉默寡言,很少礼敬大神,但是,她是羞怯的,娇弱的,沉默寡言的。现在的皇后却是威严的,有震慑力的,跟她过招,有时会有一种错觉,误将她当成了男人!

当时觉得差异太大,现在听了这句偣语,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立即转向阿当祭司:“你是见到皇后真面目的,你怎么说?”

“但觉她面熟,却无法断定!这个女人身上有股杀气……”

拉法上人忽然道:“我看那通灵老道牛鼻子,身上就有股妖气,古里古怪的,皇后的身份就算没什么古怪,单单是他侄女这件也很危险!他们里应外合,我北国岂不是要变天了?”

这是诸人的共识!

大祭司点点头:“事关重要,从现在开始,不能泄露半点风声。拉法上人,你辛苦一趟,先去乙浑处摸清底细。尤其是路上遇到的那名渔夫,一定要调查清楚。”

“是。”

大祭司长叹一声:“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我北国的兴亡和江山,否则,大神会降罪,黑暗会重新降临人间,我们将永远也不得翻身。”

这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了,是这个国家,北武当和神殿的问题。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风起,山雨欲来,风满楼。

诸神的黄昏8

同一时刻,在宫门外惆怅的还有太子夫妇。

当李玉屏赶到宫门外时,看到太子正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看到太子,顿时露出满面的惊讶之色。但见太子满头大汗,神情委顿,仿佛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战役。就连他的祭祀的袍服,都是凌乱的,不那么平整,一双手不停地拉扯着宽大的袍子,显然是心理极其紧张的缘故。

“殿下?你怎么了?”

太子急忙问:“玉屏,皇后呢?”

“皇后跟父皇一起回立政殿了。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好生奇怪,大祭司竟然去慈宁宫祭拜。”

太子的心差点提了起来,脱口道:“皇后没和他们一起去?”

“没有!据说皇后突然受伤了,早早就回立政殿了。”

太子大大地松一口气。这一劫,总算躲过了。

可是,这仅仅才是开始,不是么?

山雨欲来!

二人骑马,很快回到了东宫。

大门一关,太子赶紧屏退左右,和李玉屏来到了书房。

李玉屏见他神色凝重,很是不安:“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半晌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因为根本就无法开口!这算什么呢?算家族的丑闻?神殿的秘密?

就算父皇不以为然,可是,在外人看来,总是骇然听闻的。

他完全开不了口。

李玉屏见他这样,心里虽然着急,却不敢再问下去了。

“玉屏,你今后尽量不要跟宫里的妃嫔们接触,尤其是左淑妃,张婕妤等人……”

“为什么?”话一出口,李玉屏又顿住,本是不想再问的,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那样强烈的好奇心,“殿下,这二人有什么问题?”

太子斟酌着:“她二人都跟皇后不和,你知道,宫廷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她的家1

太子斟酌着:“她二人都跟皇后不和,你知道,宫廷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太子明明是在怀疑什么,可是,李玉屏听出他不愿意明说。她知道不该问,立即就不问了,只点点头:“好的,奴家一切但听太子做主就是了。”

“对了,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去找皇后!”

“啊?!”李玉屏真正的不可思议起来。

“玉屏,你听我的,反正尽量不要去就是了。”

李玉屏疑惑地点点头。

立正殿。

罗迦步履匆匆,踏着暮色回去。

进了立正殿,立即便是一股浓郁的香味:苹果干炖獐子肉。

他大步就走了进去。

案几旁,芳菲坐着,脸上的污迹血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新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白底暗花纹的袍子,乌黑的头发盘起,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满桌子丰盛的食物。显然是听着通报陛下回来才仓促上来的,都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红云闻声,赶紧去端了一锅汤来。放下。

罗迦一挥手,所有宫女全部退下。

罗迦一伸手,就关了门。一抬腿,几乎是冲过去。

芳菲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使劲咽了咽口水,嫣然一笑:“陛下,我好饿啊。”

罗迦见她亲昵又娇嗔的样子,抚摸她的头发,又气又急:“小东西,你真是的,今天真是吓死朕了。”

“吓什么呀!”

她抬起头,看着他,眨眨眼睛,拉着他的手:“陛下,好饿,我好想吃饭了。”

“芳菲,你的腿……”

罗迦看下去,那只缠着绑腿的腿已经微微肿起来,严严实实如粽子一般。

他心疼极了,在她身边坐下,“疼不疼?”

她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

罗迦恨恨的:“这些该死的奴才……是不是阿当祭司吓着你了?”

她的家2

她悄然地拉着他的手,摇头:“不,不是他,我抓了他后,跑出一段距离才被这堆枯枝弄伤的,我是故意赖他的。”

罗迦又好笑又好气,这个小东西,一直是诡计多端的。

“芳菲……”

“陛下,我们先吃饭嘛,好饿啊。我中午都没有吃饭,我猜你也没有吃饭啦。炖好了肉,我又不好意思先吃,就一直等着你……”

“芳菲,大祭司……”

“陛下,先吃饭嘛。”

她轻言软语,罗迦哪怕是急得嗓子冒烟,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依着她,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若无其事。

这可是关系到她本人的安危!难道不该是她先慌张么?

可是,她倒好,天下大事,唯面前这桌菜而已。

此时,小人家偏不慌,小人家是个食神。食神就是食神。

旁边就是刚刚红云端来的锅——那其实是一种鼎,一种小小的铜鼎,用这种鼎炖肉,味道最是纯正。獐子肉,便是从这个鼎里炖出来的,又能保温,锅盖一揭开,还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芳菲伸手,盛饭,罗迦急忙说:“芳菲,你腿伤了,快歇着……”

她嗔他一眼:“我腿伤了,手又没伤。再说,只是划伤而已,不出十天半月便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一边说,一边舀了一碗咕噜咕噜的热汤放在他面前:“陛下,快吃啦。”

“好香”他端起来,用小调羹舀了一勺,喝一小口,又放下去。肉都炖化了,入口甜香化渣,松软细腻,而且面上的那层油是被过滤了的,去掉了油腻,十分清淡,真正完全突出了肉的本色。

“芳菲,真是好喝极了……”

“可惜才炖了两个时辰,要是三个时辰,会更好的……”

“是么?朕觉得已经够好了,简直比御厨的手艺还好得多……唔,不对,你腿伤了,今天不是你炖的吧?是谁帮你炖的?”

她的家3

“不告诉你……”

“朕猜猜?你告诉红云她们方法,教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