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众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这时,那股巨大的压迫感忽然消失了。仿佛是那几个人,带来的是神的怨恨。神的胁迫,他们一走,怨恨也跟着走了。

可是,依旧无人觉得轻松。

痛心疾首5

就连一向神采飞扬,跳脱不羁的安特烈,也丝毫不曾觉得轻松。

大神,是他令人搬来的。

本是权宜之计,不料,却在这里形成如此厚重的感叹。

他也难得地觉得一股肃穆和压抑。

再也笑不起了。

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本是要讥讽大祭司几句的,说几句刻薄话的,但是,都忘了。

他难得地,竟然忘了。

太子的眼神也很茫然。

自从和芳菲争吵之后醒来,他对大神,对伏羲,对神殿……都是一种很混乱的思维。不知道究竟该信仰什么。

甚至,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

或者,谁都没有错?

唯一的认知里是芳菲不能死。

她绝不能死。因为,无路什么样的信仰,都无权要一个无辜的人去死。

伏羲大神,还高高矗立。

这时,几个人,忽然跑上起来。

正是嵇阮、玄空大师,以及看守孔庙的两个鉴定专家。

三个人跪下去,默默地向伏羲大神叩头。

两个老头儿哭得涕泪横飞,坐在地上,如撒泼的小孩子一般。

嵇阮也十分沉默。

玄空大师双手合什,一言不发。

这是自己的东西,是母国的东西,是南朝最伟大的一笔精神财富,可是,由于国力的衰微,由于当权者的昏庸无能,只能让她流落在外,白白地遗失了这稀世珍宝。

明明是自己的——可是,打不过人家,带不走,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通灵道长也低着头。他平素,本是最是能言善辩,和颜悦色的,可是,面对这几个人,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王肃,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玄空大师开口,声音十分平缓:“老衲这一生修行,佛家讲究四大皆空,可是,这一刻竟然起了贪念……”

痛心疾首6

还是玄空大师开口,声音十分平缓:“老衲这一生修行,佛家讲究四大皆空,可是,这一刻竟然起了贪念……”

“唉,老衲从小无父无母,被人遗弃,几乎一生都是在寺庙里度过的。佛祖教导我们,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不料,老衲穷其一生,竟然都没有看破……罪过,真是罪过……”

他的目光,盯住伏羲大神,又看远处的通天神树,几乎是一种贪婪的目光,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是什么金银珠宝都换不来的啊,那是我们的历史,是我华夏民族的历史见证……”

王肃的头,更低下去了。

“唉!老衲这一生,云游四方,不知走了多少山水,还是觉得南朝风景最是宜人。只可惜,风水宜人,暴君的统治下,却民不聊生,国力衰微,只能苟安一隅,得过且过,国穷民困,而暴君依旧荒淫无度,民不聊生,当然更不想什么骑马渡江了……唉,想我泱泱华夏,物华天宝,竟然连祖先们的祭祀神像都保不住,只能让其流落在外……真是羞愧!我等真是汗颜!”他长叹一声,目光凝视着伏羲大神,话却是对通灵道长说的,“伏羲大神,是我华夏正神;而道教是我华夏正教之一。虽然佛教道教,各自为政,但是,贵派创始人老子李聃,谁不敬仰?当年道长的祖先,冒着风险收藏了这批神器,只求日后,也能永远保护好这批神器…………”

通灵道长肃然:“贫道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会保住这批华夏神器。”

玄空大师又看着王肃。

王肃更是垂头,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风采。

如果说通灵道长等早已来到了北国,已经是北国的第二三代子民了,对于南朝的情怀,自然不会那么深厚了。而他却算是新移民——地地道道的新移民。刚从南朝来到北国几年而已。

乡音未改,情怀已变。

痛心疾首7

想当年,自己的祖先,王导王敦、王羲之等人物,哪一个不是南朝鼎鼎大名的人物?尤其是王导,辅佐司马氏后裔渡江南下,躲开了北方纷乱的争战,终于在乱世之中保住了南方文明的最后一支火种,不至于被五胡乱华,所全部灭绝中原文明。

王导作为丞相,三朝元老,一生,致力于效忠南朝,不离不弃。当年,大师郭璞为王家占卜,说王家会永远兴盛,除非淮水绝,王家才会衰败。

但是,谁知道,后来淮水真的一度干涸。

就连昔日王谢大族,也遭到南朝小暴君的迫害,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四分五裂,十不存一;何止王家?放眼南朝,赤地千里,满目荒芜。所以,才应挚友李奕的邀请,不得不来投靠北国。

他还年轻,还是性情中人,听到玄空大师语调沉重,不由得也跪下去,跪在伏羲大神身边,流下泪来。

玄空大师长叹一声,念了声“阿弥陀佛”,大步就走了。

两个哭哭啼啼的老头儿也跟上去。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芳菲,忽然跑上前去一拜。

芳菲吓了一跳。

一个老头儿又哭又嚷:“皇后娘娘,伏羲大神的身份,是你论证出来的,你可要好好保护好这些神器……呜呜呜……唉,皇后娘娘,你要是我们南朝人就好了……”

另一个老头儿也大哭:“唉,我们南朝的皇后为什么不是你?可惜,可惜……”

“不过,我认为,能知道这些的,不该是北国人……”老头儿盯着她,“左看右看,你都不像是北国人,倒像是我们南朝人……皇后娘娘,你是不是南朝人?”

芳菲骇然,又哭笑不得。

罗迦淡淡道:“皇后是通灵道长的俗家侄女,自然是南人。”

他说的是“南人”,而非“南朝人”。

一字之差,何止谬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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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学们问新书《天高帝厚》的进度,怕因为那本书而耽误了本书!其实,那是因为网站考核UV,编辑大人喊我发文,作为腾讯老作者,我当然要捧个场支持下;所以,仓促地应景写文,累得几乎要虚脱了;但是,我的重心还是六宫无妃;而且,考核只剩下最后这几天了(本月30日截止),所以,唯有这几天,本文更新稍慢;30日之后,还是全力以赴写六宫无妃,直到结局,不因为任何原因而停顿!

嘻嘻,大家尽管放一百个心。

烈火焚情1

罗迦淡淡道:“皇后是通灵道长的俗家侄女,自然是南人。”

他说的是“南人”,而非“南朝人”。

一字之差,何止谬以千里。

两个老头儿失望之极,起身就走。

嵇阮本是要说什么的,却摇摇头,只是看了芳菲一句,转身就走了。芳菲对此人非常有好感,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也的确没什么好谈的,只能怅然看着他走远。

这些客人,远道而来,却失望地星夜而去。

通灵道长肃立一边:“贫道惭愧。”

玄空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很快,客人们就走得精光。

来宾,只剩下柔然王和他的铁骑。

此时,众人已经在马背上。

十几只巨大的火把,将这片告别的场地照得透亮。

告别,仿佛人生就是一场告别。

芳菲呆呆地看着自己这第一个朋友,他的长腿那么潇洒地伸在马背上,金色的头发凌乱一缕下来,更是显出另一种风采。

还是安特烈沉着,还保持着微笑:“陛下,皇后,殿下,小王也告辞了。”

芳菲很是意外:“你不跟我们进宫么?”

“小王还有很多事情,就不耽误了。”

太子也说:“你何不明日再走?”

他很是遗憾,自己和这位表兄,本是很多话要说的,此时,却只能摇头:“殿下,我只能改日再跟你把酒言欢了。”

他仓促而来,匆匆而走。罗迦知道他有些话肯定没说,但是,又不好问他,只得道:“也罢,等你空了再来。”

“行,小王空了,一定再来探望舅父舅母……”他似笑非笑,“陛下大人,这一次,你令小王刮目相看。好,好得很!”他一边说,还一边竖了一下大拇指。

罗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他当初斥责自己宠幸小怜的时候,只是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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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情2

他却满不在乎地,目光轻轻地从芳菲的肚子上移开,满面笑容:“皇后,恭喜你,我很快就会有个小表弟或者小表妹了。别忘了把我的蓝宝石的项链送给它,一定会带给它好运的。”

芳菲强笑:“多谢你。”然后,抬起手腕,安特烈看到,那项链,已经被她如手镯一般,戴在手上。

她怕压迫呼吸,从不戴在脖子上,但是,以这种方式,表现出对朋友的尊重。

青葱年华的朋友,他什么时候,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是么。那是一种复杂的感情,既不是男女之情,也不单纯是朋友之情,而是一种深挚的信赖,无条件的诚恳。

安特烈长叹一声:“芳菲,你要多保重。”

“你也保重。”

他转向太子:“殿下,你也保重。”

太子也很是怅然。

安特烈已经掉转了马头,他的手,从背后高高举起,那么潇洒:“再见了,各位,后会有期。”

他说后会有期,可是,谁都知道,他已经不是昔日浪荡不羁的王子了,而是一个国君,他不再可能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了。

就连这一次的无意间到来,芳菲明白,也是因为他的理想——他的关于花都的理想。安特烈,也许认为,放眼当今天下,真正能够阻碍他的妄图霸业的,唯有北国。

唯有罗迦陛下。

也许,他是想避其锋芒,远走洛阳。

所以,来暗地里考察的。

昔日的朋友,也是政治上的对手了——一入皇宫,一握皇权,人,握住的便不止是自己的命运,还有别人的命运。

但是,安特烈在此时选择离开,她却没来由地感到慌张。

就如一个朋友,不止是人走了,心也跟着走了。

就在这时,安特烈忽然跳下马背,跑到芳菲面前,低下头,悄然说了一句话。

芳菲面色微微一变。

烈火焚情3

芳菲面色微微一变。

罗迦的面色也觉得好生意外。

可是,他来不及开口,安特烈已经重新上马,这一次,没有再道别,一打马,他和他的彪悍的铁骑,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里。

转眼之间,所有的来宾都走了。

只有北国的文武大臣,以及在夜风里傲然挺立的伏羲大神。

通灵道长正在指挥人员,将伏羲大神搬上马车,要连夜运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那批收集展品的人员,他们在夜色里,手脚十分麻利,显然平素是做惯了的。这些人,都是通灵道长亲自带来的道士,就算是陛下指派的御林军,也不能接手神器的安装,拆散,因为,一不小心,弄坏了就不好修复。

看他们的年龄,已经不轻了,不知道已经为这些展品,花费了多大的精力。

他们的岁月,都耗费在这里了。

他们小心翼翼,态度虔诚,但是,拆除也颇费人力,好在人手够多,很快,包括伏羲大神、通天神树等所有珍贵的展品,重新被放上了马车,精心地保存了起来。

几名教徒忽然冲过来,拦在马车面前。

“这不是伏羲大神么?为什么要运走?”

“难道不该保存在神庙么?”

“既然说了是我们的,那就该留下来,莫非又要送回南朝?”

“不行,不能带走了……伏羲大神是我们的……”

通灵道长朗声道:“的确是要保存在神庙的,但是,我们必须另外修建一座气派的大庙宇,将诸神一起供奉起来。”

他们看通灵道长的样子不像撒谎,再看陛下,陛下也点了点头:“各位,相信不久,伏羲大神,就会真正的落户神庙,接受大家的朝拜。”

教徒们这才缓缓离去。

马车的铁皮箱盖一合上,通灵道长领队,一队士兵护卫着马车迅速地离去了。

烈火焚情4

马车的铁皮箱盖一合上,通灵道长领队,一队士兵护卫着马车迅速地离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是四更时分了。连星星都黯淡下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秋风一阵一阵地吹来,众人都觉出一股浓浓的寒意。

唯有广场上的巨大的人群,还围绕着,迟迟不肯离去。

那是神殿主殿的方向,悬挂纵目神的方向。为了不更加剧和神殿的矛盾,那些祭祀品,全是大祭司安排负责的。

他们一直还没收好,所以,信徒们也一直久久徘徊着流连不去。

甚至那高高的展台,白日所搭建的那个巨大的不知名的火祭台,都还存在。

这短时间的辩经会,外人不知道详情,但是,那批展品,却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按照罗迦和神殿的谈判结果,从此,伏羲大神和纵目神将共同被存放在一个新建立的宏伟的庙宇里,接受世人的朝拜。为此,罗迦已经拨付30万银子,准备随后就派人开始建造宫室,以备保存。

四周,虽然喧哗,但是,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混乱迹象。

御林军也在忙着疏散人群。一些不肯离开的固执的信徒,也平平静静地在纵目神下聚集,没有任何闹事的迹象。而且,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也从未大规模滋事。

这一次的辩经会,几乎到此结束。过程惊险,结果平静。

但是,不知为何,罗迦却紧紧地皱着眉头,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

东阳王有些紧张:“陛下,夜深了,是否在神殿住一晚,明早再启程?”

按理说,是该明早再走的,可是,跟神殿闹得那么不愉快,而且,来宾们都披星戴月地走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是那么舒服了。

他这时,想起芳菲,就微微低头,低声问:“皇后,你的身子吃得消么?”

烈火焚情5

他这时,想起芳菲,就微微低头,低声问:“皇后,你的身子吃得消么?”

芳菲竟然没什么反应。

“皇后……”

他再叫一声,发现芳菲手心冰凉。

他一惊,自从安特烈跟她说了一句话后,她的神情就有些不对劲了。别人察觉不到,他却是明显感觉到了的。那是一种淡淡的惊恐,比她在神殿的时候更加惊恐。

“皇后,你是不是不舒服?”

芳菲这才醒悟过来,强笑道:“是啊,陛下,我好困,我们马上回去吧。”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这样不眠不休地折腾了一日零大半夜,也的确是吃不消了。

罗迦沉声道:“起驾回宫。”

众人遵旨,鱼贯而出。

仪仗队已经点燃了灯笼,长长地,照得神殿宽大的走廊亮如白昼。帝后的步辇停在原地,就算是黑夜里,那轿顶上的夜明珠也放出那么缓和的光芒。晶莹玉润。

四名宫女掀起轿子,前面的顶马已经准备好,四周寂静无声,那天家的威严,又要重新开始了。

就在这时,神殿的钟声已经敲响。

“当——当——当……”

一下,两下,三下。

平素,神殿的钟声都是每一个时辰敲一下的。这一次,竟然连续敲了三下。

众人心里一凛。

就在这时,钟声还在继续:“当——当——当……”

连续七声,不曾停息。

这夜半的钟声,不是平素的那么轻轻撞击,而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仿佛在拼命地击打,传得老远老远。

众人忽然觉得不妙。

立即凝析凝神,张皇起来。

芳菲一只脚本来已经踏进了轿子里,此时,却停下来。罗迦也停下来。

所有人都回头。

罗迦神色一动,忽然高喊一声:“回宫,马上回宫。”

烈火焚情6

众臣还没明白过来。就在这时,汇聚在神殿的信徒们,忽然撕心裂肺地怒吼起来:“天啦……天啦……”

众人惊讶地回头,但见高高的台阶上,就是白日搭建的那根高高的祭祀火台。此时,火焰冲天。

这神殿在侧翼,跟众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因为那祭祀台很高,所以,侧翼的矮墙根本无法遮掩,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已经攀爬上去,手里举着一支巨大的火把,将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他站在高台上,声震云霄:“我抗议……抗议你们这些亵渎大神的东西……烧死圣处女公主,维护神殿尊严……”

这声音,充满了极大的悲愤,也带着极大的煽动性。

正是阿当祭司。

所有不明真相的群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些官员早已先行撤走,剩下的都是东阳王,京兆王,陆丽,乙浑等亲信老臣。此时,这些人也一个个深感不妙。

只见阿当祭司拿着火把,整个广场上都是松枝的味道。那是一种易燃的材料,而这种燃料的味道,却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

“天啦,那是阿当祭司……”

“快,阿当祭司要干什么?”

“他拿着火把,好可怕……”

……

阿当祭司举着巨大的火把,左右地摇晃,他披头散发,脸上的刀疤那么明显,那么狰狞——却又那么圣洁,那么充满着一股无法让人忽视的力量——

那是来自于圣徒的力量。

那是来自于信仰的力量。

充满着极其强大的虔诚!

充满着极其强大的煽动性!

神殿所信奉的是火——火祭!

所有的人,也都性烈如火。

就算是朝晖上人等百岁老人,也暴躁不堪。

何况,一生献身于神教的阿当祭司。

烈火焚情7

此时,他的愤怒,就如他手中的火炬,熊熊燃烧,几乎下面的人,都能感到那股灼热,袭来,波涛汹涌,山雨欲来。

众人的窃窃私语变大了,就连一些群臣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阿当祭司这是要干什么?”

“天啦……他的火把快烧到自己了……”

……

风呼呼地吹,风势将火把一直往他的身上吹,已经燃着了他的头发。头发烧焦的那种味道,他却不以为意。仿佛自己并非什么血肉之躯。

他站立得如钢筋铁骨一般。

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他真的是被大神附体了。

他的声音那么响亮,那么巨大:

“这次辩经会,是个骗局……巨大的骗局……我们上当了,神殿上当了……陛下欺骗了我们!牛鼻子欺骗了我们!皇后欺骗了我们……他们都是骗子!骗子!我们的大神,被亵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