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丽道:“陛下,待捉拿元凶首恶,公诸于众,民心自然安定。”

乙浑却指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家伙:“这些不忠不孝的叛贼,不如立即行刑。”

群臣纷纷附和:“对,先处死他们,以儆效尤。”

这些,都不过是些小毛贼,替死鬼而已。听得大家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吓得战战兢兢,三魂已经去了两魂,“陛下饶命……陛下恕罪……都是臣等对儿子管教不严……养子不教如养驴,请陛下发落……”

罗迦皱起眉头,知道任何人都不敢提到点子上,明明知道抓的该是谁,却还是不敢说。就连他自己,也是隐隐地害怕,有些事情,大家都藏着掖着,也许更好一些。

这时,老臣东阳王忽然出列:“陛下,依照老臣之见,最近风波迭起,百废待兴。要安抚人心,不如在这个时候做一场法事,就把这几个人作为人殉……以祭祀天地……”他本是要说祭祀大神,立即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改成了祭祀天地。

软弱的温柔6

众人本来就在害怕神殿的覆灭,导致更大的灾祸,他们早就恨不得想个什么办法来祭祀鬼神,赶走邪气,只是没有任何人敢先开口而已。如今,难得东阳王恰如其时的提出来,用这些罪人来祭祀,应该是再好不过了,立即附议:“老王爷这个办法不错……”

就连向来和东阳王不和的乙浑也点头:“对对对,的确,应该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驱逐一下城里的晦气,振作一下民心……”

这时,倒不是故意说什么大话,实情的确如此。

罗迦沉吟了一下。这倒是真的,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民众普遍需要一定的安抚,要安抚民众,当然最恰当最合适的便是祭祀天地,让他们感受到上天的眷顾和威力,才会恢复正常工作生活的信心。

可是,要恢复人殉,就算是为了祭祀和安抚,也是他所不愿意的。刚刚和神殿如此一场血战,为的便是取缔人殉,现在,就算拿了罪犯去,都仿佛是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

那几个宗亲听说自己的儿子兄弟要被拿去人殉,一个个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开口?就连求情都不敢。

众人见陛下委决不下。

罗迦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犹豫,平素,征战杀伐,多少的国家大事,都从未如此为难过,反而是这一次,区区几个罪犯的生死,反而拿不下了。

“陛下,就拿他们祭祀天地吧……反正也是罪犯……”

他心里一震,抬起头来。

大臣们大多数当然都不明白这之中的蹊跷。一个个盯着罗迦,都觉得好生奇怪。

就在这时,太子忽然跪下去:“父皇,老王爷的建议不无道理。儿臣也认为,应该举行一场祭祀。不止举行,而且要把规模扩大化,让全平城的人民,甚至全北国的人民都知道这场祭祀,并且领略它带来的好处……”

软弱的温柔7

罗迦一惊。

此时忽然没了方寸,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也在此刻挺身而出,要赞成此事。

又隐隐的愤怒:就算不是用芳菲,难道用了别人,不也是一种妥协?只要用了人殉,只要那把火一点燃,信徒们的信仰,立即就会死灰复燃。以前的一切,便是白费。

自己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价,难道是为了刚刚血流成河之后,又再一次的妥协?

他想起自己两个死掉的孩子,脸色惨白,渐渐地,那种压抑不住的恐惧几乎要倾泻出来。神殿,大神!

就算大祭司死了——就如他临终的诅咒:陛下,我会诅咒你!

我在九泉之下也会诅咒你。

此时,自己竟然去向他妥协?

这个口子一开,这一次杀几个人祭祀,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杀几个人,几十人或者几百人?

这一次用罪犯,那下一次就用普通人了?

他怒不可遏,大祭司,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难道也要挟持着大神的威力,继续享用什么人殉?

可怜还躺在床上的芳菲,她孜孜以求,穷经皓首,埋头研究十几年的经文,舌战神殿群雄;以至于付出流产的代价,她要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该会如何的伤心欲绝?

早朝的时候,芳菲还熟睡没醒。昨晚,她不时做恶梦,一晚上,手都紧紧地篡着他的手,有时,还嘤嘤嗡嗡地发出低低的抽泣。这r让他几乎碎了一夜的心,连续几个夜晚,根本就不能入睡。

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陷入无比焦躁的情绪里,却不敢露出分毫,生怕加重了芳菲的悲哀。

太子却悄然看着他,但见父皇面上的愤怒,从惶恐到茫然,又到震怒,如此地轮回,如此地无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就算是战无不胜的罗迦陛下,此时,他也被打回原形了。他已经是一个凡人了。

软弱的温柔8

太子却悄然看着他,但见父皇面上的愤怒,从惶恐到茫然,又到震怒,如此地轮回,如此地无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就算是战无不胜的罗迦陛下,此时,他也被打回原形了。他已经是一个凡人了。

一个紧张着保护自己,保护妻儿的普通男人而已。

昔日那么俊帅,那么风度的男人,凡是他出现的地方,其他的男子,不由自主,就会黯然失色。尤其是他那种气场,强大的,属于男人的气场,就连一向洒脱的安特烈,在他面前,也不由得变成了一个小孩!

太子也曾经因此,甚至一度隐隐嫉恨,也许,后来芳菲爱上他——后来,芳菲竟然真的爱上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是糟老头,他是一个伟丈夫!这多次成为太子的心病——这个男人,竟然没有一点父亲的风范,有时,把自己都比下去了——

现在,才不经意地发现,他老了!

父皇老了!

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风度翩然的男人了。

真正的,像一个老父的样子了。

因为,北皇陛下,他刚刚才死掉一个儿子,也许,接下来,又会死掉一个儿子——就算是叛逆,那也是他的儿子。

太子在这一刻,忽然对父皇滋生了强烈的同情——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同情自己的父亲。那么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曾经以为,父皇是世界之最强大。

他即是天地主宰。

几曾想过,父皇也是需要同情的?

他的声音,微微地干涩起来。父子两的目光对上,罗迦正要说话,太子却跪着,语气十分诚挚:“想我北国,这些年开疆拓土,国泰民安。却突然遭此大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既然已经确认了伏羲大神是我北国的正神,那么,就该遵从伏羲大神的教义,所有行事,都在这个范畴……”

软弱的温柔9

罗迦一怔,台下各位大臣自然也一怔。他们最初还以为太子是要赞成人殉,不料,却是提出这样的一个看法。

太子继续道:“伏羲大神作为人类共祖,也是我北国远祖,这么多年来,我们才厘清了自己的正神和信仰,所以,就该按照正确的思路,举行空前盛大的祭祀,真正让人民知道大神的教义,大神的慈悲……”

他没有明说以前的错误,因为慈悲,也因为安慰人心,不想再大祭司等倒下之后,继续诋毁!

人死为大!

那么惨烈的死法,就算是敌人,也值得尊敬!

但是,人人都听出他声音里的坚决:那是要坚决让伏羲大神,在北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成为一代正统。

这便是这一次惨烈背后,北国的人民必须接受的新生的事务!

罗迦面上,渐渐地缓和下去。竟觉无比的安慰,无比的辛酸。自己老了,儿子,真的长大了。已经隐隐地,有着一代君王的风范了。

儿子,先把这个球抛出来了,让大臣们去接着。

群臣面面相觑,可是,谁又敢在此时再说任何反对的话?

再说伏羲大神的教义,可是在辩经会上,已经正式确认的。殿下这一席话,不过是一锤定音而已。

“父皇,儿臣认为祭祀活动迫在眉睫,但是,儿臣坚决反对杀生殉葬……”

罗迦提着的一口心,终于彻底地放下去了。

所有大臣们的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尤其是一些潜伏的顽固派,他们对神殿,当然是抱着很大的同情态度的,本来,指望太子出面,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对神殿,对教徒们给予补偿,不料,他却坚决反对杀生。

不杀活人,那祭祀个什么劲?

罗迦的眼里,也露出狐疑。

儿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

软弱的温柔10

太子却继续朗声道:“自从神殿讲经后,儿臣受益匪浅。也了解了许多大神的真正的教义。昔日黄帝率领人民建设家园,开垦荒地。却遇到久旱不雨。国人们都建议杀生祭祀。黄帝大人却说,上天怜惜生命,一草一木都不忍荼毒,何至于杀生呢?于是,他自己披肩执发,以己身当‘人牲’,亲自祭祀天地。后来,上天感动,天降大雨,草木葱茏,万物复苏……儿臣斗胆请父皇同意,儿臣愿意做‘人牲’祭祀天地!”

朝堂,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罗迦。

太子说,他自己做“人牲”祭祀天地!

就算是再顽固的神殿拥护者,此时,也哑口无言了。太子如此尊贵的身份,一代储君,甘愿以“己身”做人牲,自己等人还能说什么?

要知道,这相当于变相的“罪己诏”了。

是用自己的罪身,向上天请求,只降罪于自己一个人,只把罪孽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而宽恕全天下之人。

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魄,非一般人,怎么做得出来?

太子,他竟然在此时,能够这样出一个主意!

好一会儿,罗迦才开口,那么震惊:“皇儿,这……”

太子依旧跪着,态度那么虔诚,语气那么恭敬:“父皇,儿臣自然不敢比肩黄帝大人。但是,对北国的热爱,自认不在任何人之下。父皇这些年南征北战,殚精竭虑,如今,也该到了儿臣替您分担的时候了……父皇,请恩准儿臣的请求,求您了……”

太子跪下去,叩头。

群臣也跟着跪下去。

罗迦从龙椅上站起来。

迎着的,是儿子的背脊——他埋首叩头,只露出一个背影。

他眼眶濡湿,半晌才说:“准奏!”

太子再次行礼:“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软弱的温柔11

太子再次行礼:“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退朝!”

群臣鱼贯而出。

殿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这时,太子将父皇看得更清楚了。他就站在父皇身边,不经意地,看到父皇的发髻左边,一簇的白——那不是一根,而是一簇,手指头般粗细的一小簇,那么触目惊心。甚至他的眼眶,已经深深地陷落下去,是一种青色——一种可怕的青色,里面,却是血红的血丝。

他惊道:“父皇,您……”

罗迦摇摇头,颓然坐在龙椅上,刚刚上朝才积累起一点儿的精神,仿佛瞬间被打散了,眼神都有些浑浊,声音那么沉痛:“皇儿,芳菲她,芳菲她……唉,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都是朕,都怪朕,朕当初不该让她去参加辩经会的,明明知道有危险,可还是孤注一掷,以为朕能保护得了她……不料,朕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太子其实是知道的,都知道的。

这一次,芳菲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这一生,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孩子了。

他暗叹一声,想说几句什么好好安慰一下父皇,但觉理屈词穷,根本说不出来。儿子和父亲之间,有时,要沟通竟然是如此地艰难。

冬天已经来了。御花园里,一片凄风苦雨。

所有的妃嫔都藏在深宫里,不敢轻易地走动。就连最活泼的宫女,也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平素私底下的娱乐八卦,更是不敢了。

唯有立正殿,因为隐隐飘出的香味,反而多了一丝暖暖的人气。

罗迦在门口停了停,一时,竟然不敢走进去。

这时,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是琴声,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如烟雾一般,在屋子里回荡。

他迟疑一下,大步就走了进去。

软弱的温柔12

他迟疑一下,大步就走了进去。

立正殿的大堂里,铺着厚厚的虎皮地毯,那张漂亮又别致的花貂大裘摆在地上,一壁的火炉,温暖如春。而旁边的花瓶,都是珍藏的极品,真正的秦汉年代的精品花瓶,高大,古朴,素雅。别说放花了,单单这花瓶陈列在这里,便是极大的艺术和享受了。

这是自己给她的私房钱——以前收罗的精品里挑选出来,专门放在她的一间藏宝室里。

她平素是根本不会去动这些东西的,不料,今日却拿了这么多好东西出来。

一溜地,平素珍藏的干花。

一些很有造型的枝条。

然后,是一些扁平的叶子。

最别致的是案几上的小花瓶,里面插着许多青色的枝条——那是松针的枝条,冬日的偶尔的小花。

尤其是一个超级大花盆里,竟然是一颗被刚刚从泥土里拔起来移栽的高大的灌木,一人多高,挺拔在屋子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罗迦好生惊讶,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以为置身到了什么神话里的小屋子里。

但是,那个可以分发珠宝糖果,点石成金的老公公,或者仙女呢?

老公公当然是没有的。

只有仙女。

但是,花貂上躺着的那个人。

那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软裘,整个人,面色也是雪白的,脸却被身边的炉火映红,温柔,甜蜜,如一颗新鲜的苹果,将她病弱淹没。

她一身精美的内赏,梳理了一个很新潮很时髦的发髻,懒洋洋地,很舒适地端着热乎乎的燕窝粥喝一口,又放在一边,很惬意的样子,抱着一把古琴,见了他进来,就咚咚地,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又放下,嫣然一笑:“陛下,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软弱的温柔13

见了他进来,就咚咚地,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又放下,嫣然一笑:“陛下,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罗迦那一脸的憔悴,忽然松弛下来。跑过去就坐在她身边,心疼地埋怨:“芳菲,怎么不去躺着?要护养好身子……”

“都躺了两三天了。差不多了。而且,这里也是休息,又温暖……老躺在床上有什么意思?”她拍拍身下的花貂:“陛下,你忘了?以前说了,我们要穿了这个去雪地里玩耍的。现在,穿了在屋子里玩耍,又有火炉,怎会寒冷?你喜欢这些布置么?是张娘娘她们给弄的,现在要找花可真难啊……嘻嘻,找不到,便只好拿了一颗冬青充数,你看,是不是很气派?我发现,摆放一颗树木,比摆放大盆的花更加漂亮,你绝不觉得?”

她声音轻快,脆生生的,带着昔日的那种温暖的笑意。手指在琴弦上一划而过,悄悄地,贴在他的耳边,如一个小孩儿一般的说话:“陛下,其实,我知道御花园里哪里能找到花朵,她们不知道,她们都不清楚,嘻嘻……等过些天,我自己去寻……”

罗迦轻轻拿开琴弦,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仿佛搂着一个温暖的火球人儿一般,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笑容:“小东西,别弹这个东西,以后老了,会手指不灵便,御医说,这一个月,要好好休养着……”

小产,比真正的生产更加伤人。所以,更要好好地休养。

芳菲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微笑着放下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柔声细语:“陛下,你会弹琴,你给我弹一首曲子……”

罗迦笑着搂住她,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烦忧,郁闷,统统都消失了,一挥手:“拿朕的胡笳来。”

高公公小跑步地上来,递上胡笳。他很是意外,不知道帝后此时为什么会如此有了雅兴。

软弱的温柔14

高公公小跑步地上来,递上胡笳。他很是意外,不知道帝后此时为什么会如此有了雅兴。

但是,罗迦显然无意让他欣赏,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高公公赶紧退下。

充满青春和绿色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彼此相拥。胡笳响起,声音雄浑,高高低低,起伏不定。正是那曲着名的北朝民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吹草低见牛羊。

他的技巧并不高明,可是,却是典型的北国人的那种饱含了浓烈的情感,热烈,奔放,充沛而勇猛。芳菲躺在他的怀里,凝视着他的面容,仿佛那是一幅草原上流动的画卷,浩瀚的汉子,浩瀚的牛羊……

他沉浸在这种心灵的放松里,却感觉到颈子里湿漉漉的,却是她悄然爬起来,伏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亲吻——满是热呼呼的口水。

“小东西……”

罗迦失笑,一把拉住她,轻轻地反手就捞过来,她咯咯地大笑着倒在他的怀里:“陛下,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帅……”

“朕什么时候又不帅了?朕一直都很帅好不好?”他板着脸,一本正经,这时,才真正的彻底的放松。这个小人儿,——这也是他最愿意呆在她身边的原因。几乎每时每刻,无论遭遇了什么,她都会尽快地走出来,带给自己,带给他人,最大的愉悦。

鼓舞勇气,轻松生命。

他轻轻搂住她,竟然是软弱的温柔,也学她的样子,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小东西,朕真是喜欢你。”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陛下,真的么?“

“当然是……”他佯怒,“小东西,你连这一点都要怀疑?”

“嘻嘻,我当然要怀疑了……因为,你真心喜欢我,我们才好真正生一个小闺女嘛……陛下,我昨晚做梦了,这是第一次耶,梦见有一个小女儿了……”

张婕妤的下场1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陛下,真的么?“

他佯怒,“小东西,你连这一点都要怀疑?”

“嘻嘻,我当然要怀疑了……因为,你真心喜欢我,我们才好真正生一个小闺女嘛……陛下,我昨晚做梦了,这是第一次耶,梦见有一个小女儿了……”

仿佛一滴雨水沁入心底,温暖,湿润,他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你也做这样的梦了?”

她红了脸:“对对对,我梦见月亮坠入了我的裙裳……”

月亮入怀,必得千金。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做过的梦,这一刻,竟然泪流满面,“芳菲,对不起,对不起……”

她柔声而怜悯:“陛下,那是意外,是一场意外……”

他却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芳菲,都是朕的错……全怪朕……朕为了引出这一次的幕后真凶,彻底铲除神殿势力,所以,放任新雅等被大祭司抓走……放任左淑妃等……都是因为朕……不然,你绝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在君主的棋子上,每一步,都是精心筹划过的。

他向来是个善于布局的人,一步步,引人入彀。

主要是太想一劳永逸了。

主要是太希望真正结束这令人烦忧的一切了。

竟然忽视了——或者说,低估了她可能受到的伤害。

这些,他当着儿子甚至都不敢承认的情绪,可是,在她面前,却忍不住了。

因为,知道瞒不了她。

再孝顺的儿子,也是比不上贴心的妻子的。

她其实都是知道的,了然的,却不责怪。

也正因此,他更是难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侩子手,连续两次,剿杀自己的血脉于无形。两次,孩子都是间接地死于自己之手。

如果早知如此,就算不要胜利,自己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张婕妤的下场2

良久,直到他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芳菲才拿了锦帕,柔软地擦拭在他的脸上:“陛下,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一定还会有的……你瞧,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好端端的,以后,只会更好,越来越好……”

那声音响在耳边,软软的吹着气,就如她昔日的温柔和灵动,将内心的悔恨,冲刷得无影无踪。

罗迦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声音还是哽咽的:“好好好,等你好起来,我们再努力,这一次,朕哪里都不去了,每天在家里守着小闺女。”这一刻,他忽然变得自信满满的,贴在她的耳边,小小声的,“小东西,你放心吧。以后,我们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

她红着脸啐他一口,手悄然抚摸在他的那一小簇白发上,轻叹一声:“陛下,你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花发早生,坐在柔软的花貂上,真的是满心的疲倦,然后,又变得懒洋洋的,是那种获得解脱后的满心的舒适。

“陛下,你这些日子要多多休息,不然累了就会变老,老了就不帅了……”

他知道她希望自己开心,所以就竭力地配合着:“哈哈,那没关系,以后我们再生个儿子名字就叫‘好帅’,那别人看到朕就会说:‘好帅的父皇!……’哈哈哈……”

他到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情绪,仿佛是被她用一根线细细地拉扯着,以她的喜为喜,以她的愁为愁。如今,竟然有种雨过天晴的味道。

芳菲看着他,顿时柔肠百结。

他却兴致勃勃地:“咦,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陛下,你才闻到啊?”她嗔他一眼,仿佛:你的鼻子好聋这样的神情。竟然连这么熟悉的味道还要猜测?

罗迦失笑:“嗯,好香。獐子肉炖苹果干?”

张婕妤的下场3

罗迦失笑:“嗯,好香。獐子肉炖苹果干?”

“真聪明。陛下,是我亲自指点御厨做的,嘻嘻,一定也很好吃的。”

正说话间,传膳的宫女已经摆好了桌子。

这一日的菜品,特别丰盛。芳菲这些年入主后宫后,一直讲究节约,在膳食方面,并不特别的讲究排场,一切以舒适和美味、健康为主,所以,这一日罗迦竟然看到满满的一大桌子,琳琅满目,几乎多达二十几个碟子盘子。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北国的,南朝的,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一品翠鸡肚,是将鸡肉斩成块,装在猪肚子里,慢火细炖,香嫩软滑;和这道菜并列的,是拿手的苹果干炖獐子肉,浓香扑鼻,鲜而不腻。然后,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小菜,几乎罗迦喜欢的所有味道,全部一次性摆齐全了。

“陛下,我再一次知道做皇后的好处了……”

“什么好处?”

“就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罗迦再一次失笑。

芳菲却一本正经地:“你看看这些,要不是皇后出马,谁能随意弄出这么多东西嘛。”

“哈,既然知道了好处,那就要做一辈子皇后。”

废话,不做皇后,难道还能做皇帝了?

众人见陛下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容满面,都暗暗松一口气。尤其是张娘娘,一大早,就被皇后召来,安排了宫女们,细心地整理屋子,更换摆设,为她慎重的梳妆打扮。所有人都在伤心的时候,唯有她笑嘻嘻的,仿佛不以为然的样子,走出来,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