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对狗男女,不敢让我见陛下……”

太子盯着她,女人狼狈的时候,尤其是美女,狼狈起来,那是相当狰狞的。他很是好奇,张婕妤至今还以为父皇后怜悯她?既然如此,何不让她一直抱着这个希望?

一直抱着这个希望,却又无法实现,就如一根救命稻草,就在自己的脚下,正要弯腰去捡,可是,风一吹,又吹跑了。

太子一挥手,马车的车窗被关上。

张婕妤眼前一黑,身子一颠簸。马车又开始启动了。

那是回宫的路,也是掖庭狱。

当被两名太监夹下去,双脚着地的时候,张婕妤整个人几乎虚脱了。

“皇后,我要见皇后……”

没有人理她。

“皇后……我要见皇后……陛下,我要见陛下……”

“抱歉,张婕妤,皇后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看守的太监冷冷扔下一句,咣当一声就关了大门。

就在这样的煎熬里,张婕妤度过了三天。

每一天,可真真是度日如年。

到第三天上,她嗓子嘶哑了,再也喊不出来了。

这时,冯皇后才来了。

冯皇后隔着铁窗看着她。

这是一种强大的心理战术。在这样的连番煎熬之下,张婕妤的心理防线几乎全部崩溃了。她素日的美丽,风度也不要了,披头散发的,人憔悴得非常厉害。

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冯皇后淡淡地:“张婕妤,你肯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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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供2

“好……我说……”她嗓子嘶哑,浑身上下都是仇恨,“是乙浑跟我联系的……”

乙浑!

果然是乙浑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在神殿的时候就发现他举止不对劲了。本是神殿的坚决拥护者,到后来,却变成了强烈的反对者。神殿一役,和大祭司的对决,他甚至坚决地拥护陛下,几乎有点“舍身护主”的架势了。

乙浑为此,不但牺牲了他的兄弟拉法上人,而且在太子清理平城的时候,大力出谋划策,积极地检举揭发,甚至他家族的一个子侄都是他亲自揭发的,还率兵亲自四处搜捕三皇子。

乙浑摆明了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显然是看准了形势,要把自己“洗白了”。

就算是表演,乙浑也表演得足够了。加上他树大根深,在朝中党羽众多,一旦动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张婕妤供出他来,一时三刻,也根本拿他没法。

而且,张婕妤的招供完全是口说无凭,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

乙浑不是菜鸟,他这样的人,绝不会给人任何把柄。

但是,冯皇后都相信,完全相信张婕妤所说的一切。

张婕妤虽然不知这里面的变故,但是,她察言观色,立即道:“就算我招供了乙浑,你又能如何?你能扳倒我,但是,你能扳倒他?我们这些,都是小角色,乙浑才是大角色。”

冯皇后老老实实地摇头:“的确,乙浑这厮太狡猾了。”

“哈哈。冯皇后,这就是你的大限,你再厉害,还有个乙浑呢。你明知是他捣鬼,你敢奈何他?乙浑不是我,他是陛下的重臣,有大功劳。”

“这一次,他还舍身护主呢。”

“你明知如此,还说什么?哈哈,冯皇后,柿子捡软的捏。你除了对付我,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杀了乙浑!”

招供3

“冯皇后,我已经供出主谋了。你答应了会放我一马。”

“好。”

这么干脆,她反而不习惯了。

“来人,拿纸笔,把你今天对乙浑的招供全部写下来。”

张婕妤迟疑着。

“张婕妤,乙浑保不住你了。他连他的兄弟和女婿三皇子都牺牲了,还可能保你这个外姓人?你不写,你是死!你写了,我也许还可以保证你母亲姐妹的安全。你亲眼所见,你父兄被杀了,但你老母亲还活着。我一般不会太对付对自己没有威胁的女眷,你可以放心。”

张婕妤一咬牙,也罢,权衡,乙浑的确不会保自己了。

纸笔拿过来,一张桌子搬过来。

她不得不写。

她一边犹豫,一边思考。

竟然写不出什么罪证来,毕竟,乙浑只跟她谈过两次话——准确地说,是自己把冯皇后的身份泄露给他。但是,此外,乙浑再也没有根她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接触。

不能说乙浑知道了这事,就是乙浑干的。

明知是他干的,也拿不到把柄!

但冯皇后却十分有耐心地等着,看着。连一句也没有催促她。

终于写完了,冯皇后拿起看看,虽然写得很简单,但觉得很是满意。

“张婕妤,你是想去和小怜一起伺候齐帝,还是想进入尼姑庵,青灯古佛过完一生?”

“当然是去找小怜。你答应我的。我走了,不就没人跟你争宠了?这宫里的女眷都走完,就是你冯皇后一个人的天下了……”

“那就等小怜打到平城再说。到时,我不放你都没法了。”

“你……”

“张婕妤,你犯了这么大的罪,按照你的话来说,神殿生灵涂炭,你还想走?”

张婕妤察觉到自己上了大当,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冯皇后,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招供4

“我狠毒?我否认过么?我一直都是狠毒的,和你张婕妤一样!”

她恨极张婕妤,正因为她的勾结,才让三皇子得以兴风作浪,里应外合。

“我做鬼也要拉你下地狱……”

“别说你是鬼,就算你是神,我也不怕。张婕妤,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在神殿的时候都是不敬大神的,那时,我天天都想逃跑,可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就像你现在一样,每天每天都被关押在牢狱里。我心里的愤怒无法发泄,便寻了许多尖刺,天天插在大神的胸口,以泄愤……你看,我做了这么多恶事,都没得到报应,是不是?现在还做了皇后!你就算变成鬼了,又能拿我怎么办?到时,我请个茅山道士把你镇压了……你知道,我和北武当的关系好,那么多道士,他们捉鬼最厉害了……哈哈哈……”

张婕妤听得目瞪口呆。

“妖妇,你这个妖妇……”

冯皇后再也不跟她斗嘴了,扭头就走。

她还没反应过来,冯皇后已经离去。

脚步慢慢的。

外面,是一片肃杀的冰天雪地。

芳菲心里其实是很不好受的。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斗争,都是为了男人,轻则争风吃醋,重则亡国败家。

竟然到了这样兵戈四起的地步,怎一个“吃醋”了得?

以后,是自己还是张婕妤背上美人祸国的恶名?

她缓缓地走出去。

前面便是玉堂。

静悄悄的,毫无声音。唯有一队侍女忙忙碌碌地在收拾东西,也是静悄悄的,不发出什么声音。

左淑妃十分低调,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更加低调。

经过了神殿的一役,芳菲已经知道,左淑妃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此时,左淑妃就站在门口,老远地看着,跪下去,真正的毕恭毕敬:“见过皇后娘娘。”

招供5

此时,左淑妃就站在门口,老远地看着,跪下去,真正的毕恭毕敬:“见过皇后娘娘。”

“你起来吧。”

“谢娘娘的不罪之恩。”

左淑妃,其实她又有多大罪孽呢?

芳菲长叹一声,但见玉堂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左淑妃自己,也换了一套便装——不再是妃嫔的装扮,而是一身极其耀眼的服饰,红色的骑马装,令人炫目。

她解开了发髻,梳了一个少女的发髻,看起来,顿时年轻了好几岁。

“皇后娘娘,我自请回西陵国。就不向陛下辞行了,反正,就算是辞行,他也不会挽留我,我认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好。你回西陵国后,可以任意再嫁。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无论是你们西陵国还是北国,都支持女子再嫁。没他们南朝人那种什么从一而终的说法。左淑妃,你还年轻漂亮。一切都还来得及。”

左淑妃傲然道:“谢皇后吉言。以后再嫁,我无论如何也要做个正室了。哪怕是天王老子,只要不是皇后,不是正室,我都不嫁了。这些年,我真是受够了你的气。”

芳菲笑起来。

她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喜悦,淡淡的:“我父皇麾下,以前有个很年轻很帅的将军……”

芳菲立即明白过来。

西陵国那么开放的民风,谁说左淑妃少女时代没有过意中人?

和亲,也算是迫不得已的。

“冯皇后,你现在得偿所愿,六宫无妃,可是,我还希望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们西陵国长期依附北国,也算是北国的属国。我不希望我走之后,北国就不管我们了。”

“这点你放心。北皇,从来不会不管自己的属国,并不因为你是不是妃嫔。而且,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我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反悔。”

招供6

左淑妃的脸上,终于也有一点笑意了。

“但凡你玉堂的东西,你全部可以带走。”

“当然!我伺候陛下这些年,至少,为他耗费了这么几年的青春!这些全是我应得的。”

左淑妃自然不会客气,跟了北皇这么些年,家私自然不少,而且她是公主身份,陪嫁也多,现在这些东西,全部拿走了,真的一点没客气;能拿的,不能拿的,甚至一些粗笨的古董都全部搬走了。

仿佛一次极大的搬迁!

最可笑的是,她刚来不久,罗迦赏赐她的一张西凉国进宫的沉香木的床,非常笨重。

但是非常珍罕,香袭十里。

她居然也带走了。

七七八八的东西加起来,居然收拾了满满的十几车,停在院子里。有了这些东西,再不济,一个人在外面,都可以过上超级富婆的日子,想要什么男人会没有?

左淑妃上了马车。

芳菲注意到,她的脸上竟然是如释重负的。

宫女子,害怕的,唯是出去后,无依无靠,衣食没有保障,不能改嫁。如果又有钱,又可以随意嫁人,又何必死死守着一个根本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男人?

哪怕他是皇帝。

其实,左淑妃,也不是真就那么一往情深——对皇帝,几个女人能一往情深得起来?

就如对一个老板,几个员工能一往情深得起来?

皇帝,无非是后宫女人的总老板而已。

所有的恩宠,不过是换得一张饭票而已。

为了薪水,为了晋升,不得不曲意逢迎。

如果能跳槽到更好的地方,谁会鸟他?

张婕妤,当初自己就这样劝过她。可是,她竟然不听,非要留下来,非要跟自己斗得死去活来,非要把自己整死不可。

又何必呢?

现在才知道羡慕小怜。

哪怕羡慕得要死。

招供七

现在才知道羡慕小怜。

哪怕羡慕得要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是么。

又是一个夜晚。

这是一个注定了很寒冷的冬夜。按照齐帝和小怜的设想,是随着大军,一起呼拉拉地打过去,摧枯拉朽地攻下平城,活捉罗迦和冯皇后,肆意地折磨。

但是,高焕却大力反对,只同意三皇子一个人出兵。

齐帝愤愤地问:“大元帅为何一再反对?”

“陛下,我们讨伐北国,师出无名。但是,三皇子出兵就不同了,他是讨逆……”北皇血洗神殿,天下皆知。高焕老谋深算,这五万大军,让三皇子先试试水,一是看看三皇子的本事,二是看看北皇的反应。

齐国的贸然攻打,毫无胜算,只是一对糊涂男女的糊涂账,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唯有情况明朗有利了,才能近一步行动,万一三皇子输得个一败涂地,还有借口退却。他知道齐帝胆小,只要输急了,马上就跑了。

现在大言不惭,是因为他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也没见过大的失败。

否则,齐帝昏庸糊涂,他还不想陪着送死。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齐帝昏昏然的,见大家都如此,他也没有其他意见了,虽然不悦,还是打了哈欠:“那先就如此,退朝。”

回了临时行宫,小怜听得又被高焕阻挠,简直气愤不已。枕头风一吹,齐帝便给三皇子配置了最好的兵马。

三皇子得了大军,振作精神,一路杀将回来。

三皇子的幕僚,是几名外逃的宗室子弟和神殿的几名重要人员。这些人一听说三皇子得了大军,立即蜂拥前来投靠。其中,还包括张婕妤一位侥幸逃脱的哥哥张远。

张远到了军营,三皇子知道张婕妤和小怜的特殊关系,也不怠慢,立即叫人将他送去齐帝的临时行宫。

招供8

一见了小怜贵妃,张远跪下,声泪俱下:“娘娘,快救救我妹妹。我们张家就全靠你了。”

小怜见了故人,自然也是垂泪一番,好生抚慰了他半晌,叫了奴婢给他赐坐,赏赐了茶点,等张远稍微平静了一点,才问他:“张婕妤现在处境如何?她有没有受到虐待?”

“被冯皇后那妖孽关在掖庭狱。我的父兄也全被处死……求娘娘救救我们张家。”

小怜此时已经膨胀到了极点,“张远,我马上求齐帝,也给你一万兵马,你带着直接杀到平城,去把张婕妤救出来。”

张远并不无知,知道一万兵马根本无法打到平城,但是,他逃亡在外,急需手里有军队,当然喜出望外。

齐帝果然派了一万兵马给他。这张远和张浩,都曾在军中混过,虽然都是资质平庸,但好歹懂得一点行军之道,竟和三皇子一起,分两路夹击,互相配合,专门选择北国驻守不那么严谨的边境,抄了近道,一路威风凛凛地杀来。

从前线传回北国皇宫的消息,三皇子的讨逆军队已经抄了近道,击溃了驻守的官兵,连下两城。

虽然那两个都是小城,地理位置不那么重要。可是,三皇子如果这样气势如虹地攻来,后果却不堪设想。一是有望风投靠的一些神殿残余,他们的煽动力不可估量;更可怕的是在他身后,是虎视眈眈的齐国大军。

如果两败俱伤,内乱四起,齐国借机出兵,大举反攻,情况就会非常危急。

前线的军情一封接一封地传来,几乎堆满了整个案桌。

罗迦又是彻夜难眠,御书房的灯火一直没有熄过。

自己这个儿子,看来还真有几分虎父无犬子的架势。以前,从不知道他还能带兵打仗,看来,还真的不算是个草包。

只可惜,没有用到正道上,而是来攻打自己——他的父皇的。

招供9

对于三皇子的狠毒,芳菲也是知道的。

当初,他不远千里追来杀自己。

在御花园,神出鬼没地埋伏杀自己。

处心积虑地要自己写供认状指证太子。

这一切,都是为了争着当太子。

谁说帝王家,真的就那么幸福?

但是,她并不就此发言。

只是整日陪着陛下。遇到他凝神沉思的时候,她既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打扰他。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摒弃在外,陛下的一应吃喝,都是她亲自服侍。在适当的时候用膳,在他口渴的时候递上他最喜欢的参茶。

累了,罗迦就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鼻端飘来的是一种安神镇定的熏香,让他昏昏欲睡。

稍稍小憩,他睁开眼睛,但见芳菲就坐在自己旁边,睫毛轻垂,十分安静。甚至安静得你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他有时是非常奇怪的。他本人好战,至刚,从不喜欢任何骨子里强悍的女人。生平喜爱的全是具有女性的温柔,百依百顺的那种。

唯独这个女人。

那么一个尖牙利嘴,锋芒毕露的少女;跟自己的审美趣味是完全相反的。

但是,很多时候,她却是安静的,身上一种特别的沉寂,这个时候,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尖牙利齿了。

那是因为神殿那么长时间的熏陶?

仿佛是一个极其柔顺的女人,比这世界上的任何女人,都更能够让你觉得放松。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两个这样的极端?

他好奇地看她,以为她睡着了,忽然伸手拨弄她的长长的睫毛。

手刚触摸到她的睫毛,她眨一下眼睛,笑起来,懒洋洋地抓住他的手。

“芳菲,你困了就去休息,不用陪朕了。”

她抬起头,摇摇头,“陛下,我不困。刚刚睡了一下,现在精神好多了。你呢?”

招供10

她抬起头,摇摇头,“陛下,我不困。刚刚睡了一下,现在精神好多了。你呢?”

“朕也是。”

一醒来,就回到最现实的问题:那种深切的不安。三皇子虎虎生风地杀来,抵御无门,该怎么办?

“芳菲,朕想御驾亲征。”

芳菲心里一震。

并不是不相信陛下的实力,而是害怕——害怕那种父子之间的对决。

陛下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或者被儿子亲手杀死?

罗迦缓缓道:“朕的父辈,祖辈,三四代人,都是死在儿子手里,无一幸免。那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儿子的阴谋,所以无法提前做出防范。这一次,朕早早就查知了三皇儿的阴谋。他既然在平城杀不了朕,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芳菲怜惜地看着他,无法置评,只能倾听。

“既是如此,朕便想亲自除掉家族的祸根。希望从朕之后,再也没有这种可怕的轮回了。”

自己杀了逆子,总比逆子杀了自己好。

他站起来:“芳菲,朕已经决定了,这一次,御驾亲征。但愿这是朕的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了。”

芳菲心里下意识地觉得不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直觉,仿佛这一去,陛下便会一去不复返。仿佛两个人之间,就会永远见不到面了。

她要反对,可是,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一时,竟然六神无主。

正在这时,听得太监的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传。”

太子进来,跪在地上:“参见父皇,皇后。”

“皇儿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