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一个火人儿一般,依偎在自己的胸口,睡得那么沉,那么甜蜜,甚至能看到月光下,她嘴角的那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头,和她并排地躺在一起,某一刻,是亲密无间的,就如在荒漠里行走太久了,需要同伴——这便是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伴侣。

因为爱。

所以才渴望和某一个人长伴厮守。

以后,便是这样永永远远的厮守了么?

浑身燥热,不安,沸腾。

一边却是父皇的脸,威严,肃穆,充满了愤怒。

他也愤怒起来,狠狠地摇着头,想要把那种奇怪的感觉摇去,彻底摇去——又是叛逆!彻底的叛逆!

完全不甘心一直处于那样的阴影里。

他忽然一翻身,狠狠地捉住她的手,几乎是语无伦次:“芳菲……我要你……”

“唔唔唔……”她翻一个身,根本不理他。

他岂容她翻过去?手一伸,已经将她彻彻底底地拥入了自己的怀里,一如禁脔。

烈焰焚情7

仿佛太子府的昨日重现。此时,将一切的孤独,都扫到了九霄云外。那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喜悦,只有欢娱,没有害怕。他的身子燥热得几乎要爆炸开来,柔声地叫她“芳菲,芳菲,我真喜欢你……我要你,你要做我的皇后……我忍耐太久了……以后,我会让你幸福,一定会让你比以前更加幸福……”

她平素是滴酒不沾的,沉醉不知归路,疲倦不知警惕,一塌糊涂,只是一径咯咯地笑。

这笑声,如在火焰上添加了一把柴,娇媚的,妖娆的,如冲天的烈日,要将近在咫尺的东西,全部焚化。

也将弘文帝迅速点燃,将她自己也燃烧成灰烬。

迷梦里,无边无际的春草,银月湖边,白马,黑马,并辔驰骋。遍地盛开的仙茅,红色的小小的花,然后是菟丝子,那娇艳的菟丝子,一望无际,人徜徉在花海里,空气是香的,人也是香的,连情感都充满了芬芳。连肌肤的相接,都充满了芳香。

仿佛一个人走在云彩里。

她觉得奇怪,明明那个人就在身边,为什么头顶的白云里,他骑着白龙马?那是罗迦,罗迦啊!

她转眼,莫名其妙:“陛下,你为什么在云里?”

没有人回答。

身边的人,仿佛变成了一层轻烟。

那么淡淡的一层轻烟。

一挥手,影像就彻底消失了。

“陛下……陛下……陛下,你等等我……等等……”

“芳菲……芳菲……”

是一大把的迷迭香,开得那么绚烂,摇曳在她的面颊上面,红的,粉的,人比花娇。

她仿佛陷入一场无止尽的春梦里,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是繁花似锦的春日,无限春光,她和他奔跑在所有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地方——那是许多次午夜梦回时出现过的情景。

烈焰焚情8

是罗迦!

是他!

她咯咯地在梦里欢笑,紧紧地搂住他:“陛下……陛下……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这么久,你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芳菲……芳菲……朕就在你身边,从来不曾离开,以后,也不会扔下你的……”他的吻辗转反侧,每一次,都充满了热烈的激情,压抑许久的缠绵,以至于她的话都只能断断续续。

“陛下,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每一天都想你……芳菲……以后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这一辈子都是了……”

“嗯,你不许离开我了,永远也不许再离开我了……”

梦中纠缠,说不尽的海誓山盟,恩爱缠绵。

两人的身子倒下去的时候,窗外的月亮,已经沉了,慢慢地闭上了清辉一般的双眼。

弘文帝也闭上了双眼,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无比的纠缠,无比的渴慕,无比的销魂,都变成了此刻的肆意妄为,纵情欢乐……

就如一只出了铁笼的猛虎,在草原上,拼命地驰骋,自由自在地奔腾,生命充满了力量,身子也充满了力量。

纵然是暴风雨的到来,也无法阻止他的一切行为了。

他时而猛烈,时而怜惜,整个的人生岁月里,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妙不可言的轻怜蜜爱。因为自己拼命地喜欢,才去爱;而非是因为交易,因为宫心计,才被迫去接受。

不,那是完全不同的。

拼命地爱,拼命地怜,用尽了生命里的元气,也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半梦半醒,如胶似漆,身边的女人,已经完全如一春翠绿的春草,春风化雨,柳枝轻拂,人生里,第一次达到如此销魂的境界。

那是一半清醒,一半禁忌。

所以,才会如此丧魂落魄。

烈焰焚情9

所以,才会如此丧魂落魄。

就如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许久许久的人,面对着清冽的甘泉,拼命地啜饮,贪婪地,永远也不知道餍足。

仿佛这一次不喝足,以后,人生中从此便是茫茫的焦渴,永远也走不出沙漠了。

终于,他精疲力竭。

她也精疲力竭,只知道咯咯地笑,断断续续的,然后,又没了声音,还是在酒精的燃烧里,疯狂地甜蜜,疯狂地入睡。

那于他,是一种极致的主宰;于她,则是极致的放松。

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是逆来顺受。甚至没有痛苦,没有害怕,没有担忧,没有不安,连挣扎都不曾挣扎;就如自己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他在那里,所爱,就等在那里,呼唤,热烈,拥抱,爱怜。自己也需要得到爱护,得到照顾。就算是午夜梦回,烟消云散,也分辨不出来。疲倦,总是让人迷惑的,就如失望,给人的动力。

酒精,如一个暗夜的妖女,让一切都笼罩在它的魔力下面,无所顾忌,张扬跋扈,就如吸毒的人,仙乐飘渺,不管这世界明日是不是马上就要毁灭。

她睡得那么沉,那么安宁。

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安宁。

半夜,月亮升起来。弘文帝睁开眼睛。

才发现,其实不是半夜——也许那是启明星。

身边躺着一个女人!

身边竟然躺着一个女人!

就窝在自己的臂弯里,头发柔软地散在自己的身上,玉一般晶莹的身子。

他浑身一震。

这在他的生涯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他并不习惯和人一直同床;那是一种天性的警惕,从李玉屏到乙贵妃,每一次,都只有一个上半夜,然后,他总是独处。

他从来不怕麻烦,纵然是和乙贵妃的周旋,也从未打破过这个规矩。

烈焰焚情10

唯有如此,才感觉到安全。

一如皇宫里那些古老的规矩。被谆谆告诫着,哪些是帝王的尊严,哪些是帝王的原则,要维护了,方能永远高高在上。

现在,竟然破了这个规矩。

身边的女人,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甚至熟悉得不知道她是谁。

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就如一场不敢置信的春梦。

就如许多个午夜梦回时的禁忌渴望。

如今,竟然美梦成真。

她的呼吸那么均匀,黑发凌乱地洒在枕头上,脸上的神色,还是甜蜜的,温存的。

他几乎要跳起来。

芳菲,那是芳菲。

刚刚过去的激情,刚刚过去的沉沦。

竟然是芳菲。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清醒。他酒量甚豪,醉的,其实不是酒,而是当时的心情。

他微微侧一下身子,抱住身边的温香软玉。

她就躺在自己的臂弯,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还牢牢地放在自己的胸口。

这令他甚至连动弹一下都不敢,生怕她马上醒来。

恐惧得浑身发抖,却出奇的平静——仿佛是很早就想做的,很早就希翼的;如今,终于得偿夙愿。

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这种恐惧,催生了心底的逆反!

他但觉眼眶湿润,仿佛心灵真正得到了轻松,得到了补偿,得到了救赎——原来,爱的人,是这样相处的;相爱的人陪伴着,一梦到天明,竟然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自己,也需要体会到幸福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感觉,难道就是幸福?至少,它安全,温馨,就如一个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港湾,不管好和坏,不管简陋还是富贵,至少,风雨无忧。

烈焰焚情11

他紧紧搂住她,这样子,就是一辈子了么?

他想,那是一辈子了。就如她搁在自己胸口的手,温柔的,暖暖的,掌心的力量,随着纹路,传递到自己的内心深处,给予爱怜和滋养。一如自己烙印在她身上的那些亲吻。

其实,人要幸福,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他笑起来,仿佛忧惧都彻底消亡了;四季,都是春天和繁花。

一缕乌云飘来,遮挡了光线。他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眼,她月光下,晶莹的脸。然后,一切都归入了暗黑。

那正是黎明之前最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遮挡了他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心事。

黑夜,才是最最厉害的火焰。

令他嗖嗖地燃烧起来。

他浑身再一次燥热,仿佛第一次知道情事的青涩少年,搂住她,渴慕地深吻下去……那么多错过的日子,青春,人生,爱情,方第一次开始。从此时才刚刚开始。

他搂住自己的女人,仿佛要把昔日,统统都补回来,就如一个拔苗助长的人,要拼命地,拼命地追回那许多错失的美好的时光。

在一次次的疯狂里,他剧烈地喘息,几乎是语无伦次,芳菲那些声音,来自久远的压抑的灵魂:“芳菲……我爱你芳菲……现在,你才是我的了……完全是我的了……芳菲,我一辈子都会待你好……”

她在半梦半醒里,有时咯咯地笑,有时又哭,仿佛身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醒来的梦里。

酒的香味。

缠绵的蛊惑。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混乱……都那么无足轻重了。

一夜疯狂,无数次的缠绵。

直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弘文帝才终于轻轻搂着她,沉沉睡去。

他一生的热情,都在这一夜里燃烧殆尽。

烈焰焚情12

清晨。万道霞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进屋子。弘文帝习惯性地睁开眼睛,但觉头疼如裂,宿醉的痛苦,已经开始爆发出来。

眼睛也是涩的,他赶紧又闭上。身边那么温暖,臂窝里,躺着一个女子,正在酣睡。他下意识地一弯手臂,那种感觉是丰满而真实的。

再次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的脸,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偶尔煽动一下。突如其来的甜蜜和喜悦,冲淡了宿醉的痛苦,那么习惯,那么安心,那么胜利,那么得到……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仿佛和某一个女人,这样一同入睡,一同醒来,每每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仿佛早就是这样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规矩,也那么奇怪,以前,为什么非要独自就寝?

这样,不是很好很好么?

仿佛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已经适应得很好很好了。

他抬起手,轻轻拨弄一下她覆盖了额头的乱发,黑发飘散,抚在自己的鼻端,痒痒的,他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微微侧一下身子,嘟嘟囔囔的,还是没有醒来。

他松一口气,凝视着着她甜蜜而舒适的面容。

本是要起床的,有很多的事情。

可是,这温柔乡实在太过甜美——而且,昨夜的盛宴,群臣皆醉,北武当就没什么清醒之人,今日本来就不上朝。群臣不会猜忌,慈宁宫,也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轻易进出;所有人,都是经过严厉过滤的,外面,有他最亲信的太监,魏启元在监管;纵然是一只苍蝇,也是不可以在划定的空间里自由穿梭的。为此,他曾是做了精心的防备。这是多年以来的习惯考虑,每走一步,无论结果如何,事先安排,步步为营,总是错不了。因此,他才能一次次地绝地逢生,击败一个个的政敌,对手。甚至感情,也是一场艰苦的战役。

烈焰焚情13

他心安理得的继续躺着,丝毫也没有惊动她。

这一天,是人生里最平静,最快活的一天。

他觉得疲倦,宿醉,欢愉之后的疲倦,还需要休息。

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门外,红云和红霞如往常一般,等在门口,想服侍太后更衣沐浴了;但是,她们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张娘娘已经站在那里。

张娘娘面色憔悴,满脸都是血丝,几乎一夜没有入睡的样子。

二人吃了一惊:“您生病了?”

张娘娘没有回答,神色充满了焦虑和憔悴。昨晚,她是最后离开的,也是侍奉冯太后最贴身的。可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却是她根本就没有想到的。因为如此,就更是恐惧。

“你们回去吧,太后昨夜喝多了,还没醒。”

“太后什么时候醒?”

“不用管了,她也太累了,需要休息,今天,你们就不用当差了。”

“太后的早膳?”

“早膳午膳都我安排。”

二人退下。

张娘娘忽然又道:“你们守着慈宁宫,今日不许任何人进出。”

红云低声问:“是不是乙浑的余党?”

张娘娘的声音严厉起来:“不要多嘴多舌。”

二人从未见过张娘娘如此声色俱厉,都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敢再问。

她们走远了,张娘娘才叹一口气,就连拳头也紧张得捏成一起,也没有发现。这两个丫头,昨夜睡得早,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

她年龄很大了,夜不安寝。

昨晚,弘文帝竟然没有离开慈宁宫——此时,那二人还在屋子里。整整一个夜晚,到现在,时而无声无息,时而含糊不清,时而欢声笑语。整个慈宁宫,仿佛被酒精淹没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烈火焚情14

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猜测,仿佛一场极大的风暴,马上就要刮起了。纵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务之急,只能先隐瞒所有的人,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她亲手去关了慈宁宫的大门。

然后,自己躲进了旁边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晌午已过,太阳已经西斜。

还是弘文帝先睁开眼睛。

这么久的日子,他从未睡得这样沉,这样踏实;睡梦里,是连绵不断的好梦,却是模糊不清的。

他满心甜蜜,也不细想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凝视着怀里的女子。

她还是小猫一般依偎在自己胸口。

然后,她翻了下身子,睁开眼睛。

一直睁着,盯着他。

他接触到她的目光,微笑起来,声音沙沙的:“芳菲,你醒啦?”

芳菲茫然地坐起来,揉揉眼睛。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许久,已经不习惯醒了忽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了。

脑子里忽然短路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自己是谁?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疼得几乎要爆炸了,她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

弘文帝也坐起来,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揽着她,声音温柔得出奇:“芳菲,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我一直都陪着你,你太累了……”

两人目光再次相对。

弘文帝!

竟然是弘文帝!

他的赤裸的胸膛,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古铜色的肌肤,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脑子里迅速地清醒,将剧烈的痛楚都镇压了下去。

芳菲面色惨白,像狠狠地挨了一刀。只是撑着额头,手指几乎要戳破自己的额头,呆若木鸡。

PS:今日到此。

罗迦归来1

“芳菲……”弘文帝看着她忽然变得死白的脸庞,也惊吓起来,手用了力气,紧紧地搂住她,“芳菲,你别害怕……”

她忽然反手,狠狠地将自己肩上的手扔开。

“芳菲!”

她一声不吭。

她并非是一个喜欢呼天抢地的女人,也不知道哭泣。甚至不是羞耻,不是愧疚,不是,什么都不是……

只是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也许是梦里太过美好,太过放纵,此时此刻,一种绝望,才在心底迅速地蔓延开去。就如你热切地期待,朝着水的方向,结果,那是一片可怕的死亡的沙漠。

仿佛身子在朝着一个黑色的洞穴,无休止地坠落。

那是黑洞——命运的黑洞。

如巨大的漩涡,磁场,牢牢地吸附着自己,无能为力!

她的身子恐惧得剧烈的颤抖,眼珠子乱转,四处寻找,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自己的衣服,自己的鞋子,自己的……

还有什么是自己的?

就如一个人,忽然一无所有地站在了冰天雪地里。

待要跳下去,却又不敢,因为身上不着寸缕。

“芳菲……”

他拉她的手,她动作异常敏捷的躲闪。

不,不要碰触,千万不要碰触。

弘文帝惊呆了,原本的镇定自若,忽然失去了勇气,只是紧紧攒住她的手:“芳菲……芳菲……你别怕……”

也许,他比她更加害怕,因为,她感觉到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抽出自己的手。

“芳菲……”

她不听,也不想说——不,此时不要开口!只希望弘文帝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说,一切的一切,就当是一场宿醉,就当是一次误会。

就如一场梦,过去了,就行了。不要纠缠这个,千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