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表示更深的感谢?这座位也是出于感谢?

弘文帝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忽然就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和故人讲。”

左右退下。

就连大门都被关了。

屋里,只有弘文帝那张脸,在开着的窗户里,在阳光下,如花树一般的灿烂,隐隐的,竟然是踌躇满志的。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这样的踌躇满志,岂不是显得很诡异?

芳菲本是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刚稳了点的心口,立即又提了起来。幸好通灵道长还在!

“芳菲,你面色真的太不好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尤其是通灵道长,弘文帝,竟然不避自己的面,直称“芳菲”,就算是故人,也“故”得太过头了一点吧?他干咳一声,无由的,也很紧张。

“芳菲,朕这些日子脾气不好,累你受了很多苦楚。请你原谅。”他忽然笑起来,却不是往日那种凌厉的笑容,而是充满了关切,甚至略略带了一丝腼腆,“芳菲,你是会原谅朕的,对不对?唉,那时朕心情不好,也找不到其他人诉说,所以只好把气撒在你的身上。芳菲,朕先向你道歉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吧,,……”

芳菲张大嘴巴,但见弘文帝拱手赔罪。他虽然依旧是坐在病床上的,但是,看那精神,显然是已经起床过了,痊愈也是不久的事情了。可怕的是他的这种语气。

“陛下……你,这也没什么……”

公布奸情11

她不知该说什么,弘文帝,他真的不算在自己面前发了什么脾气。

“芳菲,你放心,以后朕再也不会冲你犯脾气了。唉,放眼天下,你已经是朕最亲近之人了,朕竟然还不识好歹,让你生气伤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哪里,本宫于情于理都是该照顾你的。”

“多谢你,芳菲,你这样说,朕听了非常高兴。”

芳菲一时无言,自己这话,难道也说错了?

弘文帝一笑,不经意地转向通灵道长:“道长,你们道家讲究阴阳交合,天地之气,这是自然界最最正常不过的人伦天理,对吧?”

“纵然是阴阳之间,也得讲究平衡,不能泛滥,也不能逆天而为。”

“哈哈,朕当然省得。这世界上,无非是天地阴阳,各司其责,男女生长天地之间,便需要互相扶持,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混沌初开以来,便是正当的。所以,男女之间,互生情愫,不但不是可耻的,而且是人性的,正常的,对吧?……”

弘文帝,这是要挑明什么了么?

她忽然焦虑起来,这才真的发现,自己再一次闯入龙潭虎穴了。

但是,弘文帝的话却拐了弯,手伸出去,拿起他床前的一个盒子,打开。

“道长,你认识这是什么?”

通灵道长细看了两眼:“这是蛇纹黄玉?”

“对。正是出自骊山南麓的蓝田。蓝田盛产美玉,其中又以这蛇纹黄玉最为尊贵,它有通灵,上达天听的功效,普天之下,这种黄玉都极其罕见,就连北国皇宫,也仅此一块。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获得了一块巨大的天然蛇纹黄玉,经能工巧匠精心雕琢,成为了一座天然的玉棺。这种棺材,对于人的尸体有很好的保护作用……”

芳菲看了眼通灵道长,又看弘文帝,他提起这个干什么?

公布奸情12

难道今天真的只是纯粹故人之间的谈天说地?只听得通灵道长的声音:“陛下渊博,南朝的确是有这个传说,据说蛇纹黄玉棺木,可以让人的尸首千年不朽,所以,历代的帝王,无不暗中派出人手,孜孜以求;但是,千百年来,很少有人找到,纵然是蓝田彩玉者,也多是利用人们的心理,做了些赝品假冒的,真迹,就算是陛下手中这块,也非常罕见了,至于是否巨大能雕琢石棺,只怕是空穴来风也不一定。秦始皇陵,从项羽开始,就有许多人去盗墓,迄今为止,无任何人找到真正的陵墓,自然就无从知晓,始皇帝是否真的千年不朽了。”

弘文帝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又拿起蛇纹黄玉看了一下:“可惜这块黄玉太小了。否则,真该用来替父皇雕琢一口棺材,那样,父皇也可以千年不朽。甚至,还可以因此而复活呢!。”

通灵道长心里咯噔一下。

芳菲也面色遽变。

弘文帝,他真的真的在怀疑罗迦!

难道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要知道,自己那些次疯狂地敲到罗迦的陵墓,纵然灰衣甲士可以拦截所有的大臣,但是,弘文帝呢?

对于当今皇帝,谁敢轻易拦截?

再说,别的大臣不敢上去,他弘文帝还不敢上去?

她的头上,微微地冒出汗来,弘文帝不经意地看着她,连嘴唇都在轻微的哆嗦。他心里忽然滋生了一丝不忍之意,可是,这丝不忍之意,很快又变成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愤怒。

“唉,朕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二位不必觉得太荒诞。朕是为不孝,身为天子,竟然找不到,谁说天子都是万能的呢?可见,天子也有很多事情是办不到的。”

通灵道长干笑了一下,芳菲的目光却转到了窗边,才发现中秋已过了,窗外,树叶开始发黄,一片肃杀之气了。

公布奸情13

弘文帝,这是在念紧箍咒了,仿佛他握住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把柄,所有人都只能顺从他,不能抗拒他,否则,这紧箍咒便会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一直把那个飘忽不明的罗迦,牢牢箍住。

也或许,是将自己等人牢牢箍住。

利用罗迦的安危,让自己或者通灵道长都投鼠忌器?

她冷笑一声,罗迦,真的还活着?

自己都闹不清楚的事情,他弘文帝就那么清楚了?就偏不信这个邪!如果他想以此来威胁自己,那他就错了!罗迦,也非他能威胁得了的。

弘文帝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提到长生不老,道长,这可是你们道家孜孜以求的毕生追求吧?很多道士,穷尽心血,据说北武当也曾有炼丹炉留下。”

“回陛下。佛家讲究修来世,而道家则讲究修现世;的确,道家从秦皇汉武开始,就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不老的秘术。炼丹,是道家的主要办法之一。丹药的主要成分便是:硫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水银、火硝、朱砂、雄黄、食盐、皂矾、砒霜等等,这也为历代的道士所沿用;但是,自先师祖开始,我们这一派,已经很少炼丹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先师祖精通医术,仔细分析了历代的炼丹成分后,发现这些全是大寒或者大热之物,服用后,或许令人壮阳,或许令人亢奋,但是,对人体的损害十分巨大,绝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长生不老。秦皇就是因为当年服用丹药过量,才轰然暴毙。而汉武帝,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死,最后,他也死了;生老病死,乃自然界之规律,任何人,都是无法与之对抗的……所以,北武当的炼丹炉,虽然不曾废弃,但是,只要是用来炼制一些中药药材,药丸,以及一些轻身名目的丹药而已,老道可以敬奉一些给陛下。”

“呵,这倒多谢道长了。”

公布奸情14

芳菲忽然开口:“怎么,陛下,你想追求长生不死的仙丹么?”

“呵,芳菲,朕当然没这个兴趣。说实话,如果一直活着不死,眼看着自己的亲眷好友全部死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成为千年老妖,只怕也没什么好幸福的……”

道长揽着胡须:“陛下明鉴。”

“只是,不知当初父皇是否曾经对仙丹感兴趣?”

弘文帝也不等二人回答,自言自语地,口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二位也不是外人。拓跋家族的男子向来早衰,几乎没有人能活过35岁,父皇已经是个例外了,他不惑之年之后方才不幸驾崩。其他几位皇帝都曾孜孜以求仙丹延续性命。但是无一成功,朕想,父皇超脱,显然是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

二人的心里,又是一阵咯噔。

弘文帝,一句一句的冷箭,到底想干什么?

弘文帝今天仿佛精神特别好的样子,又一伸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好像他的床头是个藏宝箱,无穷无尽的东西。

当然,芳菲想,他是早就准备好的。

二人都看着他打开,不知道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是一个卷轴,展开,不大的一幅画,已经略微黯淡了。他先看一眼,然后摊开递过去:“芳菲,道长,你们看这幅画可好?”

是通灵道长接的,画卷上是一个美人图,彩带飘然,明眸皓齿,头上又戴了一顶胡族的帽子。上面还题着一首五言的古诗。。他硬着头皮:“陛下好雅兴,这是要赏画了?”

“这是南朝的美女王昭君。号称南朝美人之中的最美人!是一位南朝过来的士人送给朕的,朕于书画一道,不甚精通,本是想带给芳菲鉴赏的,也不知道是否真迹,不过,看着倒是蛮漂亮的,果然不愧为南朝最美人的称号,二位觉得如何?……”

公布奸情15

通灵道长尚不解其意,芳菲却面色瞬间刷白。

弘文帝看她一眼,目光比声音更加温和:“二位都知道王昭君吧?”

通灵道长点点头。

“汉时,为了和匈奴和亲,美女王昭君自愿请缨出塞,嫁给呼韩邪单于,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智牙师。老单于虽然十分宠爱王昭君,但是,天不假年,这种美满生活过了不到三年,老单于就死了。按照匈奴人的习俗,父亲死了,儿子可以继承除了生母之外的父亲的所有其他妻妾;王昭君随风习俗,她又嫁给新继位的单于,也就是老单于的大儿子,且为新单于生下了两个女儿。她和新单于的关系十分恩爱,生活得也很是美满;后来,她的儿子被封为逐日王,她的两个女儿也都嫁给了匈奴大贵族,子孙十分兴旺。这虽然和南朝的风俗不同,但是,却赢得包括汉人在内一致的尊敬,没有任何人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加之她为匈奴和汉族和平作出的贡献,所以,渲染列于西施、貂蝉、赵飞燕等美人之上,号称美人之中的最美人,这是当之无愧的……”

通灵道长的脸色也逐渐地变了。

纵然是他,也在这一场谈笑风生里,嗅出了那么强烈的陷阱的味道。弘文帝,他不仅煞费苦心,而且,一切都是筹划得滴水不漏的,甚至理论基础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

所以,他才敢于将平城的重臣都召回来。却惟独没有召集李将军等,此时,不但不需要召集李将军,而且连唯一可能形成的障碍,都被他彻底排除了。

好一个弘文帝!

甚至那块蛇纹黄玉。

他想起罗迦,纵然是智慧达人,此时,竟然也是无言以对,根本想不出,也不敢有任何的辩驳之词。

果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弘文帝,他在下一局危险的棋,以他父皇的生死做赌注!

PS:今日到此:)

珠胎暗结1

“道长,你对南人的那些风俗习惯怎么看?”

“这?南人讲究孔孟之道,礼仪之道,既然流传了千年,当然就有他存在的道理。”

“但是,你们难道不觉得其中有些道理很可笑?南人的士大夫们,总是喜欢标榜自己的奇怪的礼仪;比如,讥笑寡妇再嫁之类的;殊不知,如果女子得不到照顾和保护,生活一辈子会多么悲惨孤寂?还受人欺负;朕时常很好奇,为什么南人总是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禁锢,很不愉快,很僵化,他们不但自己不反省,反而嘲笑其他不这么做的人?人生天地之间,要的是发展和进步,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愉悦,而非是故作正经,假模假式。”

“陛下有所不知,其实,南人也极少禁止寡妇再嫁的;汉朝很着名的汉文帝的母亲,便是再婚女子,没有人对她有任何不敬!但是,某些礼仪,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南人才看得极重而已。孝道,君臣,这是起码的人伦了……”

弘文帝一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得好!道长果然不愧为我们北国的国师!跟那些假仁假义的南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陛下过奖。”只是,弘文帝为什么就自动忽略了自己的后面一段话呢?

弘文帝的目光很随意地看向芳菲:“芳菲,你说,这王昭君如何?”

“我不懂得欣赏什么书画,抱歉!”

“呵,你不需要欣赏书画,单说王昭君这个人,朕本人是很欣赏她的,不像一般的汉女,拿腔作调,也把自己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芳菲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无法支撑下去了。她急忙站起来,捂着头:“陛下,我头晕,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

弘文帝但见她急急忙忙就要走,笑了一声,更是温和:“芳菲,逃得了一时,又怎么逃得了一世?道长也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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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胎暗结2

芳菲固然面色惨白,就连通灵道长,也忽然觉得椅子上尖刺扎得屁股火辣辣的疼。他也想象冯太后那样站起来,转身就走,可是,却怎么走得了?毕竟这么一把年纪了,又是个男人,只能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地依旧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皇帝不喊走,自己也不敢走;甚至连闭上眼睛做不听状都不敢。

“芳菲,朕做了什么事情,就要有承担的勇气,你不用害怕,你也无需出面,朕自己会办妥一切,那些大臣也都被召回来了,朕就是要向他们宣布这件事情,一劳永逸,从此,你才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

如狠狠地被人敲打了一棒子。

芳菲只看到他的嘴唇翕张,不停地翕张,温和的笑容也开始狰狞了。

“芳菲……”

“陛下,你不要说了!”

她面色惨白,狠狠地瞪着他。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甚至没有丝毫的愤怒,依旧是温和的:“芳菲,你知道为何自己会精疲力竭?你知道自己为何每天每夜都食不安寝,夜不能眠?就是因为你怀着这样的担忧,怀着这样的恐惧,每日每日不得安寝。你看,这事情不解决,它既困扰着你,也困扰着朕,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互相折磨了,一个人的时间,不应该是长时间耗费在病床之上,更不能借此庸人自扰,毁掉许多原本可以美好愉悦的东西……”

她嘶喊一声:“我又没有生病!”

“可是朕病了!”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你知道,朕得的是心病;就连道长也是知道的。心病还需心药治,除了你,谁也治不好朕的病。如果这病不去除,难道你忍心看到朕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和病魔的折磨之下?同样,朕也不希望你生病;朕只想看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一辈子平安快活,芳菲,我们都不能生病了,我们需要彻底去除这些东西……”

珠胎暗结3

通灵道长眼角的余光扫到冯太后的面色,惨白得如一张纸,就连身子,也如一张薄纸在微微哆嗦。他更加不敢开口,也无法开口,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还是垂着眼睑,正襟危坐。

可怜的芳菲,这甚至和早前被罗迦的强迫都完全不同——当时,因为只怀着恨,怀着逃命的心情,所以能一再的妥协;可是,现在呢?一方面是寡居,名扬天下的冯太后;一方面,那个人,曾经是自己多么重要,多么信赖的一个人的威逼!

狠狠地被推上了贞洁的高台上,却又被狠狠地拉下来。

不,不是自己想令得自己这一切不愉快,很纠结——而是他们那么逼迫的;

仿佛前面横亘着一座高高的火台——再一次的祭祀。

贞洁或者放荡。

一念之间,不在于女人,全部在于男人如何的取舍和利益。

许多时候,贞洁竟然是一钱不值的!

“道长,朕今天拜托你一件事情。”

“这……”

“道长是方外高人,显然不会拘泥于俗世的那些陈规陋习。朕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芳菲于我,不但有两次诊治之恩,当年初入太子府的时候,也曾和朕情投意合。按照你们南人的话来说,我们也算得青梅竹马,是初恋情谊。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才被拆散了……这些,道长想必也略知一二……”

那是父皇的凭空阻止!

是父皇对自己的掠夺;

他生前,自己不敢有任何的邪念;可是,父皇死了,自己这么做,难道有伤天理么??不不不!

弘文帝的声音更是诚恳,态度也异常的真诚,“父皇早就去世了,朕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至亲之人,所以,希望能够有心爱的女人常伴左右,如此,朕有伴侣,芳菲的生活也有着落,后半生不会孤苦伶仃,希望道长能够理解并支持……”

珠胎暗结4

初恋的两个男女,当初被罗迦强行分开,通灵道长再是无知,当然也能猜出一二;尤其,若是罗迦真的死了,弘文帝这样的举动,不但是合情合理,而且可算得上是至情至性,纵然称一声痴情,也是当得起的。

可是,他知道!天知地知道!罗迦没死,罗迦根本没死!

所以,一切的合理,当然就变得完全不合理了。

纵然是鲜卑人,也没有父亲还活着,就去强娶父亲妻妾的道理!

但是,弘文帝没错——因为他不知道他的父皇还活着!不管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反正,他此时此刻的立场,真是一点错误都没有。所以,他没法劝谏,也没法阻止。

惟其如此,可怜的老道才更是头大如斗。

尤其,叫一个出家人来断定这样的男女私情,他简直恨不得自己从来就不认识弘文帝或者面前的冯太后。

“今天,朕恳请道长为朕占卜,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朕要立皇后了!朕年龄已经不小了,朝中事情又繁多,不想如此旷日持久地耗下去。古人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方能立业,如此,朕才可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的投入北国的治理之中。道长,你以为然否?”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还是一声晴天霹雳。

这简直是一场可怕的煎熬。

还有在外面苦苦等候着儿子病愈的罗迦。

纵然智慧如通灵道长,也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他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光看向冯太后,但见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弘文帝在说的一切,好像根本不需要征询她任何的意见——也罢,谁叫人家是皇帝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一声令下,的确不需要征询任何人——甚至冯太后本人的意见。

皇帝看中了某个女人,可基本上没有去问她本人乐意不乐意的道理。

珠胎暗结5

这叫蒙天恩!

皇权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现在的弘文帝,谁敢对他提出半个不字?

“不!”

是冯太后的声音,缓缓的:“陛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芳菲,你不要害怕……”

“陛下,你不要逼我!”

“朕不是逼你!芳菲,朕是希望你好,也希望自己好。你知道,唯有在一起,我们才会真的好起来。芳菲,放下你心中的那些包袱好不好?我们是鲜卑人,一切,就该按照鲜卑人的习俗来,纵然是为父皇守节,两年也够了,足够了……”

守节!

这两个字几乎令芳菲崩溃了。

守不守,都是他们说了算;几曾轮到自己发言了?她气得浑身颤抖,脚仿佛失去了支撑身子的重量,脚板心都在一阵一阵的颤栗;

真相!

历史从来没有什么真相,谁的力量大,谁的事迹就比较辉煌。

过去的冯太后,火殉前夫,贞洁烈女;

现在呢?弘文帝这样的巧言善变,又会把自己塑造成什么“端庄贤淑”的女人?

她忽然很想笑。

“如果你所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这个虎符,好,我给你。你知道,我随时准备还给你。”她摸出虎符抛过去,几乎没有考虑是否会砸在弘文帝的面上。但是,显然不会,弘文帝轻而易举地一伸手就接住了。

他凝视着她,深深的,旁若无人的:“芳菲,你知道,朕要的不是虎符!”

“你就是!”她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你怕公然掠夺先帝遗孀,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想换一个名正言顺的方法!你不要找借口了!我还给你!给你!现在行了吧!”

她的脚步迈向门口。

“芳菲,你走不了的,朕今天不开口,任何人都休想走出这间寝殿半步。”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温和得那么残酷。

珠胎暗结6

门是紧闭的,是一种淡淡的朱红色,因为阳光长期的照射,已经呈现出一种变色的红,却更显出一种皇权的威严。天家威严,其他人是不能用朱红或者明黄的,那是天子的颜色。这玄武宫,透露出那么深浓的杀机四伏。

芳菲伸出手,推门,果然,是徒劳无功的!

外面,全是他的人,不逊色于灰衣甲士的昔日东宫卫士;还有他的翘首以待的大臣们;他即是天地,法令!

弘文帝的网,是一座禁锢的城堡,不许任何人的冲破!

“芳菲,没用的!”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一点毫不掩饰的怜悯之意,“芳菲,你那一套,朕已经习惯了,你这是想转移话题,激怒朕,然后让朕放你走。呵呵,有了第一次了,朕就不会第二次上当了。芳菲,你知道,朕所做这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虎符;很久之前,朕就知道你有这个虎符了,朕不但丝毫也不忌惮,反而是高兴的,高兴它能够保护你,这样,你在北武当一个人的日子,朕才不为你担心,可以放手一搏,和乙浑等人周旋。这个虎符是你的,一辈子都是你的,纵然你拿了虎符,有朝一日想杀了朕,朕也毫不后悔!”

“你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几乎是嘶嘶的,如走到了绝境的小兽。

脑子里晕眩得厉害,全部都是罗迦的身影。罗迦,该死的罗迦,此时,他为什么不显灵了?如果他一直不曾显灵,那该多好?如果他一直不曾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那该多好?

那样,至少自己还有勇气来面对今天的这一切。

看看吧,这就是他威逼自己治好他儿子的后果!

他儿子,这是要完全撕破脸了,利用他皇帝的权利,诏告天下了。

通灵道长也急得额头上出了冷汗,但是,此时连劝谏都没有余地。

弘文帝,此时此刻是不允许任何人劝谏的。

珠胎暗结7

“芳菲,此事再拖下去,对你,对朕都没有丝毫的好处。我们是鲜卑人,不是汉人;其实,纵然是汉人又如何?就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王昭君,她不照样赢得了世人的爱戴?芳菲……”他的声音充满了温存,循循善诱的,“芳菲……”

“闭嘴!”

“芳菲,你听我说……”

“我叫你闭嘴……”

“道长,你说是不是?”

芳菲忽然扭过头:“道长,你先请出去。”

通灵道长如获大赦。

弘文帝却迟疑了一下。

“陛下,贫道先行告退。”

目的已经达到。弘文帝并未再有任何的为难,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态度是温和的:“有劳道长了。多谢。“

一声多谢,彻底的礼贤下士。

门开了,通灵道长仓促出去。

“道长,请在廊庑等候,切勿远走。”

“遵命。”

芳菲只来得及看那白发白须的道人的身子消失在门口,和着她的目光被关上。

门口,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她甚至看到甲胄的痕迹;

可笑弘文帝,他以为,这天下谁还能与他相抗衡?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四周静得出奇。

玄武宫第一次点燃了为病者的熏香,淡淡的。弘文帝鼻子动了一下,也不知道那熏香来自于哪里,或者是她。因为,是她给的这些。

他看着那张勃然欲怒,却精疲力竭的面孔,暗香,仿佛是昔日太子府青梅竹马的那种暗香。他忍不住,一时竟然心魄动荡。没有喝酒,却先醉了。这种醉,是从四肢开始的,要抬起来,只觉得酥软,生平从未有过的滋味。

仿佛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情愫重新被点燃,比少年更加纯洁,比帝王更加欲望。

这个女人啊!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珠胎暗结8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他伸出手去。

芳菲退后一步。

“陛下!”

“芳菲,你知道,朕是爱你的,全心全意的。”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思么?”

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