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睁开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

罗迦已经不见了。他没法在天明里见到宏儿。

手里的余温还在。

心里,却酸酸的。

她坐起身,查看宏儿。

宏儿还是迷迷糊糊的,长长的睫毛被凝住了,含糊不清的:“太后……妈妈……”

她心里一震。

妈妈!

他竟然叫自己妈妈!

眼前一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宏儿……宏儿……”

但是,,孩子还是闭着眼睛,刚刚只是在呓语。

她松一口气,却流下泪来。

好一会儿,宏儿才翻一个身,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手也软软地拉住她:“太后……太后……你在么?”

可怕的捉奸2

一夜高烧,他的嘴唇干涩,起了一层蜕皮,面如菜色。

生龙活虎的孩子,忽然变成这样,芳菲心疼他,将他抱起来,母子俩都靠坐在床头上。

孩子倚靠在她的怀里,觉得有点意外,又非常的兴奋。

太后这两年对他越来越严厉,像这样亲热的对待,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了。

孩子的天性上来,软嘟嘟地撒娇:“太后……我要起床了么?”

他是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大雪漫天,都必须五更起床,开始早朝。最初的时候,经常坐在龙椅上,眼睛都睁不开,更不知那些大臣们在禀奏什么了。

这样的痛苦,别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那些早期励精图治的皇帝,每每到了晚年,也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他一夜之间陷落下去的眼眶,柔声道:“宏儿,你生病啦,休息三天再说。”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这三天都可以不上朝么?我可以一直玩儿么?”

芳菲暗叹一声。

好的习惯很难养成,但是,贪图享乐,一旦滋生,几乎是不请自来;如果他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休息十天半月又如何?

但是,他是皇帝。

他和别人不一样,连享乐,都是可怕的!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坚定:“宏儿,等病好了,就要坚持早朝。一天也不能停。而且,这三天,也不能忘了功课。”

孩子已经非常满意了,一个劲地点头。

忽然又想起什么,期期艾艾的:“太后……”

芳菲看他撒娇的样子,笑起来。

这孩子,还知道趁着自己生病,提很多要求。平素,他是不会这样的。

她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你要做什么?”

像知道太后会答应似的。

孩子悄悄地看她的眼色,看到的全是慈爱。

可怕的捉奸3

就知道是这样,只要自己生病了,每次提出任何要求,太后都不会拒绝。

“太后,我想要一个伴读……”

“啊?为什么呀?”

“太后,您记得叶伽么?”

芳菲一转念,想起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孩子。那样的一个孩子,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

“宏儿,你是说那个小道士?”

“对呀。太后,叶伽知道很多东西呢。他不止会念经,还知道四书五经……我想他进宫陪我玩儿好不好?”

“可是,叶伽是道士。”

“才不呢。叶伽说,他没有太后……呃,他没有妈妈,没有饭吃,只好做道士……其实,他不想做道士的。太后,叶伽好可怜,让他进宫伴读,好不好?”

芳菲看他神情急切,才认真想这个问题,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一个人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朋友,如果能有一个品行端正,心思纯良的同龄孩子陪着长大,当然是好事一桩。

孩子见她久久不回答,急了:“太后……要叶伽来么?”

“宏儿别急。我先问问道长。如果叶伽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就让他做你的伴读。”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我真是太高兴了。”

孩子欢呼着,病情就如一下就好了大半似的,马上就要起床。

但是,身子刚一动,就觉得头晕。

“宏儿,怎么啦?”

“太后,我还是头疼……”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忽然问,“太后……他呢……他呢?”

“谁?”

“就是他……神仙爷爷……”

芳菲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孩子却不罢休,立即追问:“太后,他呢?我记得,昨晚他抱我回来……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芳菲还没回答,只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太后,京兆王求见……”

她微微皱起眉头,京兆王此时来干什么?

可怕的捉奸4

当初,陆泰兵变未遂之后,一干大臣先启程回京,只有家族年龄最大,最亲密的宗室京兆王留下来,作为宗子军的首领,要保证护送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全。

虽然有御林军和灰衣甲士,但是,宗子军护驾,是北国历代的规矩,芳菲也没法更改。

尤其,陆泰被抓后,京兆王的权利,更加稳固,隐隐地,有一人独大的趋势。

芳菲立即低声道:“宏儿,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孩子不再追问了,立即乖乖地躺下去。

慈宁宫里,京兆王行礼:“太后,老臣听闻陛下病重,特来探望。陛下病情现在如何?”

他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往慈宁宫的里面张望。

芳菲淡淡道:“宏儿昨夜感染了风寒,现在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

京兆王的目中,精光一闪,但是,很快便隐藏起来了:“老臣失职,纵容那些侍卫偷懒,以至于让陛下一个人在先帝陵墓前痛哭……这些侍卫,都该严厉处罚,看他们日后,还敢忽略陛下的安全……”

敲锣听音,说话听声。

芳菲立即明白,京兆王这不知是来探病,而且是别有目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皇帝独自在弘文帝陵墓前哭泣,在这位拓跋家族最亲密的长者看来,如果不是受到了冯太后的凌虐,便是别有隐情。

弘文帝尸骨未寒,小皇帝羽翼未丰,一切,都是这位冯太后做主——大家忽然才醒悟过来似的,这个韬光养晦的女人,现在,如猛虎出笼。单看她收拾陆泰的手段就知道了。

弘文帝死了,她会把这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

京兆王是先帝罗迦的亲兄弟,是目前最位高权重的宗室,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被这个女人操纵如傀儡?而且,病得这么重,只宣布休假三日,还不许人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要暗暗毒害小皇帝?

再者,冯太后的宫闱秘闻,也传得越来越激烈——她独自抛下小皇帝,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这山上,藏着怎样一个奸夫?

————————到此。

捉奸5

从被处死的李奕,到现在的李冲、王肃……但凡受到冯太后重用的大臣们,都少不了跟她有点暧昧的关系。而且,这种传闻,在弘文帝死之前,达到了最高峰。

现在的冯太后,是京兆王的嫂子。

他对这个嫂子,向来没有好感。罗迦生前,他便多少纠缠于她圣处女公主的身份,才有神殿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无论是神殿还是朝廷,都死伤无数,真正是两败俱伤。

这个女人,一出现,便是带来灾难的角色,甚至一直延伸到弘文帝的死。

但是,她的根基却一步步地牢固。比先帝之时,更加牢靠。

只有这一次,弘文帝驾崩,大家趁此机会,以为混乱时期,便可以给她一些禁锢,所以,才有陆泰的第一次出手。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竟然有那么深厚的背景。

陆泰几乎不堪一击。

她的背后,到底还有着怎样厉害的角色?

饶是京兆王怎样的查探,也无济于事。甚至,他的智囊团们断定,根本不是李冲,王肃等所为。

她的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如果这靠山不打掉,这个女人岂不是会更加张牙舞爪?今后,还有鲜卑人的地位?她的磨刀,一步步地,要伸向众人的脖子了。

京兆王的目光,益发地锐利。

“太后,老臣想去看看陛下。”

芳菲看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小叔子——就算他是罗迦的兄弟,她也忍耐很久了。

上一次,陆泰的事件,他也是主谋之一,她如何不知道?

但是,要动这棵大树,她根本拿不动主意。

她点点头。

京兆王见她答应,倒有点意外。

由于高烧反复,虽然不太严重了,但宏儿还是躺在床上。忽然听得京兆王的声音:“陛下,您龙体如何了?”

宏儿吓了一跳,但见京兆王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陛下,有没有传御医?”

捉奸6

自己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看什么御医呢?

“朕有太后治疗。太后开的药很有效。”

京兆王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他细看小皇帝,但见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小孩子,忽然变得眼眶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枯黄。皇帝生病,只让冯太后诊治?她肯真心实意对待这个孩子?谁知道她开的是什么药?

他沉声道:“陛下,您有没觉得好一点?”

“朕还是头晕眼花。”

那本是高烧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是,京兆王却远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觉弘文帝就这点血脉,如今,落在冯太后手里,大权独揽,一手遮天,谁知道会如何?

要知道,李奕之死,冯太后便和弘文帝是大仇人。

宫廷阴谋,谁不防范几分?

他忽然道:“陛下,如今已到秋天了,也该回平城了。您龙体欠安,不如马上回平城?”

他心里想的是,回了平城,鲜卑贵族们,根基深厚,冯太后总会忌惮三分;而不是在北武当,是汉人的天下,任凭她为所欲为。

但是,小皇帝想的是,好不容易,太后放自己三天假期,正要想着快点好起来,也许傍晚或者明天,就可以去找那个小道士玩儿呢。

他急忙摇头:“等朕好了再回去。”

京兆王见这孩子不懂事,自己又没法明说,更是着急:“陛下,您听老臣一言。先帝在时,总是秋天准时赶回去的……”

小皇帝眼珠子转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京兆王趁热打铁:“陛下,您回去吧,平城才有最好的御医。”

“可是,御医哪有太后好?”

京兆王简直无语了。

“陛下,您还是回玄武宫休息……住在慈宁宫,总不那么合适……”

小皇帝好生惊讶:“住这里,太后才好照顾朕呀。”

京兆王好生失望,但觉自己一片忠心耿耿,这孩子,根本没法体会。

捉奸7

小皇帝不想一直和这个老头子说话,张望半天,又不见太后,就说:“老王爷,你先退下吧。”

“陛下……”

“朕要休息了。”

京兆王没法,只好退下。

出去的时候,没看见冯太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里恨得慌。但觉冯太后这些日子的行为,都是不合规矩的。弘文帝尸骨未寒,便遣散大臣先回平城,而生病的小皇帝,不在玄武宫,凭什么住在她的慈宁宫?这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回去,越想越是憋闷。刚坐一会儿,一名谋士悄然进来。

他急忙问:“有什么情况?”

谋士压低了声音:“冯太后的确行为可疑。昨天,有人看到她换了一身绣花宫衣往山上去了……”

京兆王心里一沉。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竟然穿绣花宫装?

“她去了哪里?”

“我们的报告,只有这么多。因为上了山后,就有侍卫把守,得不到其他消息了。”

奸夫!

冯太后的内宠。

弘文帝生前,她还多少有所忌讳。

现在弘文帝死了,她真正是百无禁忌了。那个奸夫是谁?

京兆王气得毛发几乎要倒竖起来:“你们赶紧查下去。一定要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对了,是不是李冲?”

“这不太可能。李冲这几天都在处理政事,一直和几名大臣一起,他根本没有单独离开的机会,而且每晚都在加班。”

连李冲都不是?那究竟会是谁?

“查,加紧给我查。而且,这些日子,你们还要加紧保护小皇帝的安危。我真怕陛下遭了这个女人的毒手。”

“老王爷,恕小人直言,据说小皇帝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年,除了她的话,谁也不听,只怕不好办……”

京兆王大怒:“这个孩子也真是不争气。完全被那个女人所掌控了。也罢,弘文帝还有5个儿子,如果小皇帝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的话……”

捉奸8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却都明白了。

小皇帝去了,自然有其他人继位。

因为反复的轻微的发烧,小皇帝一觉醒来,宫灯已经亮了。

但觉一双大手,很柔和地抚摸在自己的头上。他睁开眼睛:“父皇,父皇……”

但是,很快便失望了,不是父皇。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银白色的头发。当初太后怎么说的?他不得120岁了?但是,这一次见到,但觉这个人,那么年轻——绝对不是老道长那样的老态龙钟。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鼻子那么高挺;轮廓那么坚毅。

宏儿目不转睛地看他,脑子里,闪过平城庙堂里的那幅画——先帝爷爷的画像。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一头发。

小小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冷,很可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那双眼睛那么温和,就如父皇的目光,慈爱而关切。

“宏儿,感觉好点没有?”

那声音如有强大的魔力一般。

他本是要狠狠推开他,但是,竟然不敢。因为他那种无上的威望,无上的慈爱……就连他是皇帝,都忘记了。

“宏儿……”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阵风一般。

太后进来,又换了一件衣服,并不鲜艳,但是,也不是孝服,而是淡淡的银灰色的衫子,飘逸而美丽。

芳菲满面的笑容,先看罗迦一眼,再看宏儿:“宏儿,吃饭啦。今晚,我亲手给你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小菜……”

宫灯下,她的脸色温润如玉,一夜之间,忽然变得那么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活力。

罗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孩子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

但见她先看了神仙爷爷,再看自己——只是一眼的事情,孩子却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以前,太后和父皇,从没这样对视微笑过!从没有!

忽然就那么委屈。

他比自己还重要!

这个人,比自己还重要。

比自己的父皇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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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情敌1

他委委屈屈地坐下。

才发现,今天的饭桌很不同。

首先是椅子的不同。

椅子换成了一种野山藤编织的轻便椅子,还带着刚刚干燥的香味,清新而洁白,充满一种大自然的气息。然后是饭桌。

以前的饭桌是雕刻了花纹的玉石案几;这一日,也换了。

也是一种山木做成的,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充满了一种野趣。

昔日,太后不会换的。她对吃穿的一切,都漫不经意。甚至告诫宫人,不可在这上面下功夫,玩物丧志,贪图享乐,都是不好的。

但是,这一日,屋子里,上上下下,透露出的,都是一种风情。

一种与众不同的浪漫。

虽然并不奢华,但出奇的精美。

甚至饭桌上的菜肴,也与众不同。

一碟风干的辣鸡、一碟熏鱼、还有一碟野山菜,清新而翠绿。这几样菜,他确定,自己以前是不喜欢吃的。尤其是发烧感冒了的孩子,太后根本不会准备这样的熏鱼、腊鸡。

最最不可忍受的,是神仙爷爷,他坐在上首!

上首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

按照地位的尊卑,自己以前也曾和父皇一起,跟太后一起共进晚餐。

但是,都是太后坐上首——因为她是长辈。

传说中,她甚至是父皇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