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经意地看一眼罗迦,难道,以后这个人,一直都会和太后在一起,如影随形?

他忿忿的,父皇才死了多久啊?

为什么太后都不伤心?

至少,太后应该伤心很久很久才对啊!

他们凭什么这么欢乐???

但是,他不敢表露出来,想起父皇的叮嘱,一定不许在“妖道”面前,表露半点。

如果是旁人怂恿他,决计不行——但是,那是父皇,是亲爱的父皇!既然他有所交代,他从来都会完全遵从。

这时,一群水鸟从头顶飞过,风吹起,旁边成片的白色花状植物,便连绵的起伏,美丽不可方物。

他转眼,看到两个大人都躺在草地上,很惬意地闭着眼睛。

他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躺在中间。

一只大手伸出来,轻轻搂着他。

他本是要推开,但是,头枕在那样的臂弯里,又十分舒适。

就连他的声音,恍惚中,也那么像父皇:“宏儿,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这声音那么亲昵,自然,就如水到渠成一般。

孩子悄悄地睁大眼睛看他,但见他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舒适的小憩。趁此,便将他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得奇怪,此人,为什么这么像父皇?——像比父皇稍稍老一点的另一个父皇?

湖边的亲昵3

他再一次想起宫廷里的那幅画,神仙爷爷的画卷。

忽然很急切,巴不得马上拿到那副画卷,和这个人比对一下。

又惶恐。

那是一个秘密——他连父皇都不曾告诉。

这个人或许不是妖道!

是比妖道更可怕的一个人!

他转身,侧脸靠着太后,但见太后也面带微笑,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刚才他摘的大把野花。甚至她的温暖的手,也一直拉着他的手——小小的心底,涌起一股奢望——若是旁边的人,换成了父皇,那该多么完美?就

不行,自己一定要把那个人换成父皇。

自己和太后,父皇……这温泉,应该是属于这三个人的。

和这个“妖道”,有什么关系呢?

他悄悄地贴着芳菲的耳朵,小声地问:“太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孩子的热气传入耳朵里,热乎乎的。芳菲笑眯眯的:“宏儿,你想回去了么?是不是饿了?”

“嗯。我想回平城了。太后,我们是不是该回平城了?”

芳菲睁开了眼睛,觉得有点奇怪。

心里又有点不安。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急于回到平城?

她小心翼翼的:“宏儿,为什么要回平城啊?”

孩子理直气壮的:“父皇以前叮嘱我,一切都要按照祖宗家法行事,不可贪图安逸。现在是秋天了,我们应该回平城了。”

“还要等你父皇的百期祭日啊……”

“很快就要到父皇的百天祭日了,祭祀完毕,就该回去。父皇说了,平城才是我们的要害,如果皇帝长期不在,后果不堪设想。太后,你难道不想回去?”

芳菲竟然回答不得。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罗迦,但见他还是躺在草地上,如睡着了一般。心里乱糟糟的,如果回了平城,罗迦怎么办?他怎能公然去平城?忽然没了主意,就如宏儿一般失去了主心骨,刚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内心深处,无论如何是不肯和罗迦分开的。

湖边亲昵4

孩子更是理直气壮,真正是一个权威的皇帝了:“太后,我们该回去了。而且,京兆王等人也催了好几次了。”

芳菲强笑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太后,回去之前,我们还要再参拜父皇的陵墓。”

“这是当然。”

“父皇最喜欢吃您做的拔丝苹果和獐子肉,您也给父皇做么?”

……

芳菲更是意外,但觉孩子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咄咄逼人的。罗迦躺在地上,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

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他悄悄地看芳菲的时候,但见她的眉头又悄悄的皱起来,如一颗小小的核桃一般。

在她的理想里,是希望儿子能够坦然地接受罗迦,甚至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告诉他,这就是“先帝爷爷”——太后和先帝爷爷在一起,当然是天经地义的,没什么好羞耻的!这既不是偷情,也不是乱伦,这本来就是夫妻。

可是,她的尝试,显然不是那么成功。

甚至,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入死胡同。

因为比芳菲冷静,所以,心里就起了一个极大的疑问:宏儿这孩子,少年老成,并非是反反复复的。前几日,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为什么今日,又开始转变?

他慢慢地坐起身,不动声色,轻轻拍拍孩子的肩膀。

果然,孩子立即倔强地转过身,根本不想面对他似的。

他心里一动,还是不动声色,柔声问:“宏儿,你想哪天出发回平城?”

小孩子回答得非常流利:“朕想三日之后启程。”

好家伙,连启程的日期都确定得这么精确。

甚至,没有询问太后的意思。

罗迦立即断定,一定是有人指使过他。

到底是谁?他仔细地寻思,这些日子,宏儿单独外出的时候并不多。而且,能进得了他的身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会是谁在暗中指使他?

——到此。

太后别出轨1

孩子毕竟不能太过伪装,当然不能察觉他的想法,一个劲地拉太后的手:“太后,我们回去嘛,这里不好玩……”

芳菲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问他:“宏儿,这里不是很漂亮么?”

“不漂亮,一点也不漂亮。以前父皇从未来过这里,肯定是因为他从不喜欢这里。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时,芳菲已经被他拉得站起来。

罗迦也站起来。

孩子侧脸,但见他那么靠近太后,忽然往后一步,用自己的小身子挡住了太后,眼神充满了警惕,生怕这个“神仙爷爷”会夺去了太后的宠爱。

罗迦看出他眼里的堤防,苦笑一声。

这个小家伙,看来,是要独占芳菲了。

又有点儿心酸,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自己的母亲,还能靠谁呢?

就连他,也渐渐地头大如斗。不解决孩子的问题,看来,一切都很艰难。

芳菲被孩子拽着,快速地往前走。

待要回头看一眼罗迦,孩子的手更加用力,不停地嘟囔着:“太后,回去啦,我好饿啊。今晚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好……可是,宏儿,我们慢一点吧……”

孩子固执地扬起小脸,悄悄地说:“太后,今晚就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只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芳菲心里一凛。

孩子是这么赤裸裸的排斥罗迦。

“宏儿……和爷爷一起吃不好么?”

孩子的声音更低了:“不好。我不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太后,你答应我嘛……求求您了,您给他说,别和我们一起……”

孩子的声音虽然微小,但是,罗迦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看到芳菲的目光,那么为难,又包含酸楚。

他故意笑起来,大步走上去,声音十分轻快:“宏儿,我要走了。”

孩子好生意外:“你去哪里?”

他微笑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太后别出轨2

孩子下意识地问:“再也不在北武当么?”

“也许吧。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估计要很多年才能回来。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今天,我便是来向你们辞别的。”

明明知道罗迦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听得这离别的话那么突然,芳菲还是心慌意乱。一时间,竟然完全没法呼应他。

孩子也一样,他本是害怕,怎么都赶不走这个讨厌的“妖道”,没想到,这么容易,他竟然自己就走了。

孩子小声问:“你真的要走?去哪里呢?”

“对,我马上就走。那个地方很陌生,你们都不知道。宏儿,你要保重。”

“爷爷,你还会回来看我们么?”

“会。宏儿,我也许会回来看你们,但是,得等很久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芳菲,竟然真的走了。

他的脚步很快,身子不久便消失在一片茂盛的丛林里,那是下山的路。宏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不虞有他,忽然问芳菲:“太后,他真的走了么?”

芳菲的神色十分黯然,微微咬着嘴唇:“宏儿,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爷爷了?”

孩子在她面前没法撒谎,低下头去,手指绞来绞去,嗫嚅道:“我不是不喜欢他……可是,我不喜欢太后喜欢他……我觉得太后喜欢他,比喜欢宏儿还多……太后,你再也不要理睬他了,好不好?”

芳菲无语。

只有孩子眼巴巴的小脸,紧张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总是希望获得最多的爱。

许久,芳菲才长叹一声:“宏儿,你放心,他再也不会来了。”

孩子立即高兴起来:“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他蹦蹦跳跳的,拉了芳菲的手就走。

芳菲不经意地回头,再也没有罗迦的身影了。心里堵得厉害,却又没法责备儿子半句。

只是想起李奕。

不知为何,在这时想起李奕的惨死。

太后别出轨3

当年,弘文帝因为怀疑,因为妒忌,一怒之下,根本没经过什么调查取证,毫不留情地就杀了李奕。而李奕,还是他的故人,彼此之间,有着重要的情分。

那一场腰斩,她终生难忘。

而死去的那个男人,曾经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再看儿子,那么酷似弘文帝的脸,竟然一阵一阵的恐惧。

只是他现在还小。

若是再大一点呢?

前面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因天晚,看起来阴森森的,孩子有点害怕,“太后,我们快走吧。”

芳菲自己也有点害怕,跟小时候一样,最怕黑夜。若是此时罗迦在身边,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拉了儿子,快步穿出树林。外面,早已候着侍卫,母子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去很远,遥望头顶,上面的山峰上,正是弘文帝的陵墓,高高的耸起,在暮色昏黄里更是显得壮观。

孩子停下脚步,忽然问:“太后,您说父皇会不会回来?”

芳菲心里一震。

弘文帝归来?

弘文帝怎么会回来?

他又不是罗迦,又不是假死,自己亲手检查过的,怎会回来?

孩子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太后,父皇还会回来,对吧?我好几次都梦见他回来了,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带我玩儿……”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芳菲本也不算太胆小,此时,浑身的汗毛却都倒竖起来。

“宏儿,走,快回去。”

“太后,您说嘛,父皇就是会回来,对吧?”

她顾不得回答,拉着儿子快速地走。她的脚步太快,孩子一会儿就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一直到进了慈宁宫,她才放开儿子,径直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冷汗。

张孃孃亲自上来,关切地问:“太后,不舒服么?脸色很不好。”

她强笑一声,但见儿子目光狐疑,只摇摇头,低声说:“传膳吧。”

膳食很快摆上来。

太后别出轨4

都是按照小皇帝的口味做的。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已经生龙活虎了,大口大口地吃饭。见芳菲不怎么吃,就夹一块肉给她:“太后,您吃呀。”

她摇摇头:“宏儿,你自己吃,我不想吃。”

“太后,您怎么啦?”

“我头有点疼。”

孩子立即放下筷子,来到她的身后,伸出小手,按摩在她的头上,歪着头问她:“太后,这样好点没有?”

她心里一暖。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世界上最亲的人哪。

她闭着眼睛,伸出手,抚摸他的小手,摸着孩子光滑稚嫩的肌肤,柔声说:“好多了。”

“太后,以前您生病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照顾您的……”

她蓦然睁开眼睛。

父皇,父皇——这孩子,今天,开口闭口都是他的父皇。

她心如针刺,缓缓道:“宏儿,今天玩累了,你早点去休息,明早还要上早朝呢。”

孩子放下手,兢兢业业的:“好的,太后。我答应过父皇,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您放心吧。”

这时,孩子一点不像孩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小大人。

芳菲却更是惊惧。

甚至比面对弘文帝的时候更加惊惧。

对弘文帝,随时可以翻脸;

但是,对自己的儿子,连翻脸都不行。

孩子回去休息,她也早早上床。

但是,整夜,都是辗转反侧。

短短时日,已经习惯了有罗迦在身边。现在,他忽然不告而别,尽管明知他必然有深意,也颇不是滋味。

在床上折腾了许久,才勉强入睡。

迷糊中,梦境迷离。

一只手,抚摸着自己,但是,面目却很迷糊。

“芳菲……芳菲……”

她惊悸:“你是谁?”

“唉……”长长地叹息:“芳菲,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天啦……”

她喊不出来。

弘文帝。

竟然是弘文帝。

————到此。

正大光明的奸情1

她拼命地眨眼,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芳菲……芳菲……朕才死多久啊?尸骨未寒啊……唉……你就忘了我么?”

叹息,悲惨到了极点的叹息声。

芳菲毛骨悚然。

心底,又不知为何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但是,夜色里,他就像一个幽灵,飘飘忽忽的,看不真切,仿佛站在云端的一个人。

屋子里,非常安静。

芳菲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忽然问:“你没死?”

弘文帝并不回答。

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芳菲,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他”——他是谁?

“你就不管宏儿了?”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我有管宏儿……我怎么可能不管宏儿?”

“可是,那天,他生病了,你在哪里?”

那声音忽然变为疾言厉色。

芳菲怔住,回答不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一日,自己和罗迦亲热缠绵,忘了归期,以至于宏儿病倒在弘文帝的墓前。

隐隐地,是他穿透一切的目光,几乎洞察一切一般。

仿佛自己的隐私,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她忽然微微发抖——天啦,天啦!莫非是弘文帝灵魂震怒,来找自己算账了?

那是一种愤怒,无言的愤怒,她忽然坐起来:“陛下,你也别威胁我,我和他,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嘿嘿……正大光明的奸情???”

那笑声很冷,几乎深入骨髓。

芳菲狠狠地瞪着他,这很可笑么?是奸情么?

奸情!如果和罗迦算奸情!

那他弘文帝生前的作为算什么??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当着臣民的面,公布他的身份?”

芳菲被噎住。

怎么公布?

宣布死去十几年的先帝罗迦复活?谁会相信?再说,如果这个惊天大消息传出去,岂不引起天下大乱?

正大光明的奸情2

难道,弘文帝自己不会知道?现在登基的是他的儿子,他还希望掀起什么滔天巨浪?

那个冷笑的声音更冷了:“太后,你怎么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