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快就到了,给皇帝请过安,傅卿和又重新坐了下来。

“皇上,我这次进宫,是想跟您说…”

“阿和,你是想说辽东王一事,是不是?”皇帝打断了她的话。

“是…皇上您已经知道了?”傅卿和微微有些诧异。

“是这样的,朕这个皇叔啊,脾气有些执拗,他年纪也大了。若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千万别当真,等他走了,朕再好好补偿你。”

原来皇帝以为傅卿和进宫是告状来了。

“皇上,辽东王并未说什么难听话。是我诊出了他身体有疾,这两三天就要发作,他不相信我的诊断。”傅卿和说:“辽东王位高权重,他若是病倒了,那非同小可啊。”

辽东王镇守辽东卫多年,如果辽东王病倒了,辽东卫谁来负责?

另外,辽东王此来是为了帮皇帝压阵稳固朝事而来,若是他病倒在京城,别人会怎么想?

不管是为了皇帝累倒了亲叔,还是皇帝为了权势卸磨杀驴对亲叔下手,这样的话传出去都不好听。

“阿和,辽东王有什么病?”

“是热毒。”傅卿和道:“辽东王体内潜伏着一种热毒,可能是辽东王最近吃了温热之物所致,这种热毒很快就会发散出来。到时候,他四肢将会长疮,奇痒无比,十分痛苦。我已经跟辽东王说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只认为我是在骗他。”

傅卿和建议道:“皇上,您还是赶紧请太医给辽东王看看吧。”

兹事体大,皇帝也不敢掉以轻心。

辽东王毕竟不年轻了,不管傅卿和说得是真是假,太医都要到辽东王府走一遭了。

皇帝立马传了口谕,宣了四名太医去给辽东王看病。

见皇帝很重视这件事情,傅卿和就松了一口气。

她给皇后号了脉。皇后脉象正常,胎儿稳固。她又跟皇后说了一会闲话,就回了棉花胡同。

那四名太医去了辽东王府,没过多久就回到帝前复命。

皇帝很是关心:“如何?你们是否给辽东王开了妥当的方子了”

几位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方道:“回禀皇上,臣等无能,根本没有见到辽东王的面。”

“怎么回事?辽东王不在家?”

“皇上,辽东王在家中。他得知臣等是奉命给他治病的,就避而不见。我们几人在厅堂等了半天,王爷就是不出来。他还让手下的人告知我们,说他身体好好的,不必诊治。”

太医们说完一起跪到了地上:“臣等未能完成任务,请皇上责罚。”

虽然嘴里说着责罚的话,但是太医们心里想的确恰恰相反。

我们已经奉旨去了,是辽东王抗旨不遵,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怪我们。

“此事不怪你们。”皇帝道:“你们先起来,一旁侯着。”

“皇上,阿和既然说皇叔身体有疾,那皇叔的身体一定是有问题的。”皇后有些忧心忡忡:“既然皇叔不愿意见太医,干脆您叫了皇叔来吧。当着您的面,他总不好拂了您的意。”

辽东王之于辽东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皇帝听了就点了点头:“是了,不能让皇叔病了,尤其不能让他在京城病了。”

“梁福,你去请了辽东王过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是,皇上。”梁福躬了躬身子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皇上,王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如果他不愿意几位太医给他治病,就算奴才将他请来了,恐怕他也不会配合。”梁福道:“奴才有一小小计策,保管辽东王心甘情愿让太医们诊治。只是需要皇上、皇后与几位太医演一场戏。”

皇上正为辽东王来了恐怕也不会任由太医诊治头疼,听了梁福的话,眼睛一亮:“演戏?如何演?你细细说来。”

“是。”梁福三言两语说完了计策,然后去了辽东王府。

不知道梁福是如何说的,辽东王很快就进宫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皇帝一脸怒容地坐着,底下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太医。

皇后正在一旁轻声劝解:“…太医们已经尽力了,是皇叔不愿意诊治,皇上千万不要怪罪他们。”

“皇叔是国之巨擘,大熙朝的梁柱,他的身体康健与否直接影响着我大熙以后的发展以及辽东的安定。皇叔的身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且不论这些,父皇、皇兄、母后,先后离我而去,朕世上所余骨肉亲人者,唯皇叔一人而。朕岂能不多加重视?”皇帝越说越生气:“我派太医去给皇叔治病,那是为皇叔身体着想,有病治病,没有防身。这就跟朕以及后宫诸人诊平安脉是一样的道理。这几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否则以皇叔那般通情达理之人,岂会闭门不出?”

皇帝说着,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给辽东王诊脉,是圣旨,是朕派给你们的差事。你们抗旨不遵,搞砸了差事还有脸求朕,简直荒谬!来人,将这几个目无君上的人给朕…”

“皇上,皇上,此事非几位太医之错,乃是我的缘故。”辽东王大踏步走了进来:“皇上,是我当时的确有事,所以几位太医没有见到我的面,并非太医的错。皇上你千万不要怪罪这几位太医。”

辽东王刚进门,就听到皇帝说了长篇大论。说他如何如何重要,皇帝对他多么多么看重,他心里热乎乎的,觉得没有白疼了皇帝这个侄子,这一趟也没有白来。心情一好,辽东王就变得十分好说话。他可不想因为他的缘故,这几位太医受了责罚。

“皇叔来了。”皇帝道:“皇叔快请坐,这几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皇叔你宅心仁厚,不必为他们求情,朕今天一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皇上,不可。”辽东王道:“皇上关心我的身体,我自然是知道的。当时我的确在忙,不管这几位太医的事。”

“天子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说出去就是圣旨。朕让他们给皇叔诊脉,他们没有做到。那就是没有完成朕派的差事,无论如何都要罚的。如果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没有完成分内的事情却安然无恙,那朕以后还如何治理泱泱大熙?今天,朕一定要罚他们的。”

“皇上说得没错,没有完成差事的确是要罚。不过他们并非没有完成。”辽东王道:“我事情忙完之后,正打算进宫来找几位太医,可巧梁福就去了。明明是我的过错,岂能让几位太医受罚。反正太医也在,我也在。就让几位太医当着皇上的面帮我诊治一番吧。”

皇帝听了就点点头道:“皇叔深明大义。既然如此,那便就在此诊断吧。”

太医们这才站了起来,几个人轮番给辽东王诊脉,看舌苔,又问了日常起居的问题。

最后,几位太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辽东王心里一个咯噔,不会被那小丫头说着了吧,难道我身体真的有疾?

第149章 人情(之前看过的妹子这章 可以不看)

皇帝也十分关心诊断的结果:“说说吧,皇叔身体如何?”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回皇上,王爷身体康健,无疾。”

“当真?”皇帝又问了一遍,连皇后都站了起来。

“臣等并未诊出任何问题。”太医们齐声答道。

“好,你们退下吧。”

辽东王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皇帝说:“皇上啊,我知道您关心我的身体,可有时候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

他当然知道皇帝这是故意演戏,可是皇上一开始说的几句话还是打动了他的心。不管怎么说,皇帝派人给他诊治,那都是出于关心他的立场。所以,他明知道只圈套,还是跳了下去,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现在,事情结果出来了,他的确没事,就证明那小丫头片子是红口白牙骗他的了。

哼!

“皇上,傅家丫头虽然长得好,虽然皇后很喜欢她,你也不能由着她胡来。”辽东王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家,小事情可以玩,这人命关天治病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四位太医异口同声说辽东王身体康健,没有疾病,这个结果令皇帝始料未及。

而辽东王后来说的话也令他有些讪讪的。

等辽东王走了,皇帝才疑惑地问皇后:“就算是太医院的医术不济,也不至于这么无能吧。阿和说皇叔这病两三天内就要发作,既然如此,太医们怎么一丁点都诊不出来呢?难道是阿和诊错了?”

“不会。”皇后对傅卿和的医术深信不疑:“皇上,像皇叔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不是就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事关重大,如果不是有确信的把握,阿和是不会信口胡说的。您忘了,阿和可是有望而知其症的本事的。”

“皇上,不如安排两个妥当的内侍去服侍皇叔起居吧。”

皇上沉思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皇后说的做吧。”

面对皇帝派来的两个太监,辽东王笑而不语。他认为皇帝这个小题大做,但是也明白,这是侄儿的一番好心。

他想了想,自己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干脆跟皇帝提出辞行。

皇帝一直记着傅卿和说的三天之期,就挽留他再等两天,等自己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在御花园为其践行。

很快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辽东王安然无恙。

皇帝也认为他没事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傅卿和是神医,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第三天一大早,宫中就开始张罗践行宴,中午正式为其践行。

皇帝下了早朝,正在坤宁宫陪着皇后下围棋,一个小太监急速飞来:“皇上,王爷他发病了。”

皇帝听了,脸色大变,慌忙起身不小心将棋盘打翻,琉璃棋子掉落一地。

“速去鼓楼大姐请傅小姐去给辽东王治病。”皇帝又道:“梁福,摆驾,朕要亲自去看望皇叔。”

辽东王府邸离皇城很近,皇帝的御撵很快就到了辽东王府。

为了不惊动辽东王,他没有让人通传,而是直接来到了辽东王的起居室。

辽东王没有穿衣裳,只穿了亵衣亵裤躺在床上,正“哼啊哈嘿”地呻|吟着疼痒。

辽东王是先帝亲弟,比先帝小了十五岁。他从小就厌文喜武,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先帝早早被立为太子,他就说自己要为皇帝哥哥保卫边疆。先帝登基之后,他就去了辽东,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来,他一直信守这对先帝的承诺,为哥哥保卫边疆。

皇帝见过他的勇猛刚强,对他淤血杀敌,战场上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气概钦佩不已。眼下这个躺在床上呻吟的皇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这一瞬间,皇帝突然生出一股自责来。

如果他当初不怀疑傅卿和,能坚持一下,或许皇叔就不会受这样的痛苦。

“皇叔,你受苦了!”皇帝走到了辽东王身边。

“哎呀,皇上,你怎么来了?我这说不定是时疫或者是疹子,要是传染给你就坏了。”他想坐起来行礼,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又忙不迭地吩咐左右赶紧来给他穿衣裳。

“皇叔,你躺着,别起来了。”皇帝一把按住了辽东王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

“嗐,别提了!”辽东王一脸晦气道:“还真被傅家的小丫头说对了,我这四肢、腋下都是疮,又痒又疼。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好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一样。折腾死我了。”

“皇叔,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去请了阿和,不一会她就要到了。”

“你说什么?”辽东王眼睛一瞪,身子立马又疼又痒:“哎呦,哎呦,让她走,我不让她医。你去叫其他的太医来,任谁都行,就这小丫头片子不行。”

“皇叔!”皇帝劝道:“你这病非同小可,阿和医术高超,你很快就能痊愈了。”

“不行,不行,我宁愿疼死,痒死也不让那小丫头片子治。”辽东王气哼哼道:“她估计正等着看我笑话呢。我若是让她治了,岂不是自取其辱。不行,不行。皇上你不要让她来,她来了,就是开了药我也不会喝的。”

他的话刚落音,门外太监就进来禀报:“皇上,王爷,傅小姐到了。”

辽东王一边疼得挤眉弄眼,一边道:“让她走,让她走。皇上,我是不会喝她开的药的。”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不愿意低头,这个皇叔,真是一辈子性格都没有变。

皇帝叹了一口气,出去把辽东王的情况说给傅卿和听。

傅卿和就道:“皇上,我绝对没有看王爷笑话的意思。”

“是啊,朕也相信你没有,可辽东王他不信啊。”皇帝有些焦头烂额:“他四肢都长满了疮,居然还不服软,真令人头疼。”

“皇上,您别着急。”傅卿和想了想道:“我已经知道王爷的病症所在了,不用面诊也行。让张晓来吧,他是我徒弟,由他来给王爷治。另外,再安排几位太医做做样子,不要提张晓是我徒弟的事,只说他是太医就成了。”

皇帝也觉得这个法子好:“好,梁福,你去太医院叫几个太医来。”

傅卿和道:“皇上,我跟梁内侍一起去吧,顺便将医治之法告诉张晓。”

“好。”

张晓跟三位太医来了,因为不是傅卿和,辽东王又实在难受得厉害,诊治的时候,他很配合。

这三位太医跟张晓一起诊了又诊,问了又问,最后分成两个派系。

那三位太医认为辽东王身体有热毒,应该服用清凉泻火的药,体内热毒消除,身上的疮自然就好了。

而张晓却说:“皇上,王爷体内有毒,用清凉泻火的药是无法根治的。因为王爷体内的热毒是儿时出痘积留下来的,因出痘太多,伤了元气,所以热毒潜伏在体内。只有服用保元汤才能治疗。”

张晓道:“而且王爷这疮与别人的痈疮又不一样,这疮只是发红肿,却无疮头。还需外用马齿苋膏令其迅速出脓,脓水淌出,则新肉生。王爷自然可以痊愈。”

皇帝想也没想就对张晓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快开方子,赶紧解了王爷的病痛。”

那三位太医见皇帝想也没想就听从了张晓的话,他们心里就有些羡慕,能得到皇帝如此信赖,真不知道是张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从这一天起,辽东王的病就完完全全交给张晓照料。

才短短一周,辽东王身上的痈疮就全部消除了。

本来定好的归期,却因为长痘子生生被推迟了,辽东王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回辽东去。

等张晓来给他复诊的时候,辽东王就急不可耐地问他:“小大夫啊,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我师父说了,您身上的痈疮已经消退没有大碍了。这保元汤只要再服三付,就可以痊愈了。”张晓道:“王爷,您是不是想回去啊?”

“是啊。”辽东王道:“这京城太闷了,还是辽东自在。对了小大夫,你治好了我的病,我还没感谢你呢。”

“王爷,不必客气。我是太医,这是我应该做的。”张晓一派风光霁月的样子,辽东王很是欣赏。

“那可不行,我从来不欠人家人情。”辽东王又问:“小大夫,你是怎么知道本王小时候出过痘的啊?这事情连皇上都不知道啊。”

张晓等了很久,就等着这句话呢。

“是我师父告诉我的。还有给您治病的方子,也是我师父开的。”

“真是名师出高徒!”辽东王赞不绝口:“你师父没见过我居然只凭借着你的描述就能知道我得了什么病,还给我治好了,你这师父,真厉害。”

“那当然,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师父治不好的病呢。”

辽东王听他口气这么大,心里就不以为然地笑了,这些年轻人都是一样,夸他胖他就喘起来了。

“既然你师父医术这么高明,怎么不去太医院供职呢。”辽东王道:“就算不去太医院,也可以来给本王治病嘛,为什么他不来,皇帝却召了你这个徒弟来呢?你师父恐怕是徒有虚名吧?”

“当然不是。”张晓也不生气,他微微一笑:“家师是来了的,可是王爷您不让家师给您治病啊。”

“你说什么?”辽东王虎躯一震,眼睛瞪得如铜铃。

“王爷,家师仁心仁术,见您身受病痛之苦,想给您治病,却又怕伤了您的面子,就出了这么个主意。我这个徒弟就代劳了。”

辽东王怔住,一脸的不敢置信。

看着辽东王呆若木鸡的样子张晓只觉得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不想让我师父医治吗?结果还是没能逃出我师父的手掌心。不仅如此,你还欠下了大人情呢。

“王爷的病,实际上全是我师父的功劳,我只是按照师父的吩咐开方子医治而已。”张晓笑得越发谦和:“您要谢我,我是不敢当的,毕竟这是我师父的功劳。”

辽东王听了,一张脸皮像开了染坊一样,一会白,一会红,一会紫。

张晓越看越解气,心里得意不已,你辽东王不是自诩不欠人情的吗?我倒要看看这个救命之恩你该如何报答。

张晓道:“王爷,如果辽东有事,您也可以回去了,只是这汤药还需服三付,万万不可忘记。我师父说了,这后面三付是为了保元固本,若是不服,下次复发,会异常凶险。切记,切记。”

等张晓走了,辽东王气得哇哇乱叫,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椅子。

他叱咤辽东的王爷,连鞑子听了都闻风丧胆的辽东王,居然被个女娃娃给戏耍了,简直忍无可忍!

虽然没有正式露面,但傅卿和依然治好了辽东王。

张晓去了锦医堂,把自己故意泄密的事情告诉了傅卿和:“…师父,你是没有看到辽东王当时的脸色。啧啧…真是比颜料铺子还要精彩。”

“你呀!”傅卿和白了他一眼:“连王爷都敢戏耍。”

张晓嘿嘿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师…师父,我不会给您惹了什么麻烦吧?万一那辽东王是个锱铢必较恩将仇报的,那他岂不是会记恨您?”

“知道怕了?”傅卿和落了脸色:“你只顾惩一时口头之快,却给我惹下了大麻烦。我给他治病,虽然不求回报,但也没有想过要得罪人啊。万一辽东王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你说我该如何?”

“这…这…”张晓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后悔愧疚。

傅卿和就问他:“你可知道错了?”

“师父,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张晓乖乖地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