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然轩和晨曦阁里,二老爷和四老爷夫妇都彻夜未眠,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的态度不坚决却也不柔和,临到头也没给出个说法,可那么大的一笔财富横亘在众人面前,让他们都有些抓心挠肺的烦躁。

尽管,那笔财富本不属于他们,可一想到就这样白白的给了白璎珞,将来成为了别人家的东西,他们那心里就没办法平静。

一夜,众人心思各异。

天亮时,白璎珞再到庆安堂请安,便见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的精神都有些恹恹的,用了早膳,白璎珞偎在白老太太身边撒了会儿娇,眼见她面色柔缓了些,才起身去了鸣翠居。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府里的风传,课堂上,姚夫子讲了“二两金”的典故。

二两金,顾名思义,就是二两金子的意思。

很早的时候,有个庄户人家,老妻早些年就撒手西去了,老汉又当爹又当爹,辛辛苦苦的将三个儿子拉扯大。

临终时,老汉将毕生的积蓄,二两金拿了出来,要平均分给三个儿子。

可三个人分二两金,哪里能分的均匀,一时间,土炕前,三个儿子争执起来,各自都有一番让旁人辩驳不了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老父亲已经快咽气了还有些不瞑目,三个儿子幡然醒悟。

最终,三兄弟决定,将二两金兑换成二十两银子,三兄弟每人五两,剩下的五两归到公中,归三人共同所有。

老汉含笑而去。

三兄弟为父亲操办了后事,在那以后,兄弟齐心,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将生意做大,最后,竟成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

而二两金的故事,也风靡一时。

听着姚夫子柔和沉稳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白璎珞的心里,却泛起了涟漪,再抬眼时,便一脸的若有所思。

白璎芸上课时向来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此刻也是一般无二,老神在在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一旁的白璎欢和白璎兰,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下了课,白璎珞落在了最后,而白璎芸三人都雀跃的朝外去了。

白璎珞抬眼看着姚夫子,“夫子,您的意思,璎珞明白了。”

姚夫子抿嘴浅笑,故作不知的说道:“一切都要你想明白才是,二两金,可不是谁都能放得下的。”

白璎珞笑的愈发柔婉,郑重的冲姚夫子行了谢礼,起身出了鸣翠居。

歇了午觉起身,白璎珞便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到了庆安堂,白璎珞从秋纹手里接过茶碗,冲她说道:“秋纹姐姐,我和祖母说会儿话,你带着小丫鬟们去玩吧,我服侍祖母便好。”

知晓白璎珞有体己话想和白老太太说,秋纹看了白老太太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规矩的退出了正屋。

小丫鬟们在院子里踢起了毽子,秋纹和秋月则坐在廊檐下的小杌子上做针线,屋子里,一片静谧。

“怎么了?”

感受到白璎珞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却不说话,白老太太慈和的问了起来。

闻着祖母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白璎珞的心里,渐渐地安宁下来,手臂紧紧的抱着白老太太的胳膊,白璎珞靠在她身上瓮声瓮气的说道:“让祖父祖母为难了…”

心头一颤,白老太太侧头看去,便见女孩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午后的阳光柔软而温暖,从半开的窗户里透进来,在少女的身上,落下了一片和煦的阴影,从女孩儿的侧脸看去,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而那执拗的没有落下来的泪珠,让女孩儿平添了一份娇弱的美,别有一番动人心魄。

“好孩子…”

抽/出胳膊,将白璎珞拢在怀里,白老太太声音刻意的柔和下来,“好孩子,祖父和祖母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这点儿小事,有什么为难的?你呀,该玩的时候玩,该笑的时候笑,别想那么多,啊?”

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她,却要小心翼翼的揣摩旁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于一句话一个眼神,白老太太的心里,便有些微微的酸涩。

眼前,不由的又出现了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淡泊笑意的眼睛。

若是他们还在,此刻的白璎珞,定然是另一番活泼开朗的模样吧?

不自禁的便叹了口气,白老太太抬手轻拍着白璎珞的后背哄道:“你放心,祖父祖母虽老了,却没有老糊涂,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祖父祖母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心中的酸胀无以复加,白璎珞却执拗的坐起了身子,双眼坦然的看向白老太太道:“祖母,珞儿心里都明白,都明白。可珞儿真的不要,真的…”

只当白璎珞在说孩子话,白老太太嗔怨的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

“祖母…”

白璎珞执拗的唤了一声,方正色说道:“祖母,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珞儿是说认真的,并不是玩笑话。”

白老太太敛正了面色,一脸认真的看向白璎珞,似是头一回认识这个孙女一般。

白璎珞吸了吸鼻子,放柔话语说道:“珞儿父母早逝,这么多年,都是祖父祖母为珞儿做主,可这一次,珞儿不想祖父祖母为难,便是父亲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心疼的,所以,珞儿想自己做主。”

这个女孩儿,打小便乖巧可人,及至搬进了承欢居,更是日日陪伴在左右,让白老太太多了许多的天伦之乐。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有了这样坚毅的一面,白老太太不由正色的打量起来。

见白璎珞目光清澈意志坚定,白老太太心疼的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道:“傻孩子,你可知道那是多少东西?”

“珞儿不知…”

摇了摇头,白璎珞抬头笑道:“可珞儿记得夫子说过的一句话,该是我的,便怎么都是我的,谁都抢不走,若不是我的,便是如今得到了,迟早也要失去。”

点头应着,白老太太的笑容中,有些勉强的失落。

白璎珞环住祖母的身子,靠在她身前轻声说道:“祖母,珞儿知晓您和祖父心疼我,怕我没有财产傍身,将来嫁到夫家去受委屈。可是,若是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让叔伯婶婶们生了罅隙,才是珞儿最大的损失。只要珞儿还是靖安侯府的小姐,只要靖安侯府的人还在意珞儿,珞儿便是嫁到天南海北去,也有娘家人给珞儿做主。再说了,即便真得了那些好东西,珞儿自己若是个没本事的,看护不住那些东西,最后不是便宜了夫家?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留在娘家,让娘家人受益呢。”

听白璎珞说的头头是道,显然是想了好久的,白老太太的心里有些欣慰,怀里,白璎珞继续说道:“女子出嫁从夫,珞儿相信,祖父和祖母定然会替珞儿选个好夫婿,既如此,珞儿倒要看看,那人何德何能,能让祖父祖母相中他,若是他不能让珞儿过上好日子,便是辜负了祖父祖母,就更不能便宜了他。若他有能耐,自然能凭真本事让珞儿锦衣玉食,若真是那样,珞儿便是不得那些东西,也一样有好日子过,祖母,您说呢?”

说罢,白璎珞仰起头,满目期待的看向白老太太。

因为谈及将来的婚嫁,女孩儿的脸颊边,满是羞赧的红晕,可她眼中的坚定和对未来的憧憬,却让人只看着都满心的愉悦。

白老太太释然的长叹了口气,赞赏的拍着孙女的背道:“祖母的珞姐儿,长大了…”

第129章 决断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白璎珞从庆安堂出来时,院子里已经铺上了一层轻薄的白雪,抬头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花别有一番自由自在的飘零,让人的心也跟着无拘无束的,似是飞到了天尽头一般的畅快。

临近晚膳时分,白老太爷从府外回来了。

进了庆安堂,一股带着淡淡香草气息的热气扑面而来,白老太爷掸了掸衣襟上的雪花,又跺了跺脚,方接过秋纹递来的热帕子净了手。

“晚膳稍等片刻,我和老太爷说会儿话。”

抬眼看着秋纹吩咐着,白老太太顺势从秋月手里接过了茶碗,递给了白老太爷。

秋纹和秋月摆了摆手,带着屋里的小丫鬟们尽数退出了正屋。

“怎么了?”

掀开碗盖拨着浮动在水面上的茶叶,白老太爷不自禁的素正了脸色。

面色柔和的笑了笑,转瞬却变成了苦笑,白老太太轻叹了口气,顿了顿道:“珞姐儿说,她不要那些东西,让咱们别夹在中间为难了。”

一语话毕,白老太爷的动作,也瞬时停了下来。

“可是老二媳妇儿又找她了?”

带着一丝怨气似的,白老太爷将茶碗搁在了炕几上,杯盏相扣的清脆响声,在静谧的内屋里,显得愈发惊心动魄。

神情一怔,白老太太摇了摇头,“应该没有。珞姐儿跟我说的那些话,瞧着像是她自己想明白,不是旁人教了她说的。再说了,这一年来我一直暗里瞧着,老二媳妇儿已经拿捏不住珞姐儿了,所以,此番应该不会是二房的算计。”

点了点头,白老太爷沉声问道:“珞姐儿怎么说?”

将白璎珞说过的话再次跟白老太爷说了一遍,白老太太满是唏嘘的说道:“一直都知晓她是个心思剔透的好孩子,却不成想,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放在眼前,她也不动心。可叹他们,竟还不如一个孩子…”

似是想起了二夫人和四老爷那日在屋内不忿争辩的面孔,白老太太的脸上,有些失望的无奈。

“那你怎么看?”

两手握在一起轻轻的揉捏着,白老太爷抬眼看着老伴儿问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珞姐儿说她时常记着这句话。她不争不抢,那是她明理,可我们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糊涂啊,这一次,我却偏偏要给她,让老二和老四死了那份算计她的心。要不然,就是将来去了,我都没脸见士鸣和他媳妇儿…”

说到最后,白老太太的话音中,已有些哽咽。

安慰的拍着白老太太的手,白老太爷笑了笑,“你呀,都多大岁数了,还不如一个孩子,那么点儿东西,至于掉眼泪吗?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如今咱们也都费心拉扯大了,将来是什么样,就只看他们的造化了,咱们啊,该吃吃该睡睡,由着他们去吧,啊?”

“你的意思…”

以为白老太爷打算放任自流,白老太太的面上有些犹疑。

白老太爷转过头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过几日,那些掌柜的们不就要来府里磕头了吗?这几日,咱们也好安静安静,看看他们都打的什么算盘,总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才是,要不然,将来还有大亏等着他们呢。”

白老太爷这几句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可白老太太和他一起生活了一辈子,顿时明白过来,他心中早已有数,如是想着,她有些释然的长叹了几口气,一边,扬声唤了秋纹和秋月进来,吩咐她们摆膳。

没一会儿,白璎珞披着斗篷过来了。

见祖父祖母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怜悯,白璎珞知晓,定是祖母把下午自己说过的那番话讲给祖父听,二人担心起自己的将来了。

可到底都是未来的事,如今说的再天花乱坠,没有见到真实的模样,二老怕是都不会放心,白璎珞也不再多说,只娇憨的说了些书本里看来的趣事逗着他们,三人和乐的用了膳食。

秋然轩里,服侍着二老爷用了膳,又出了门,二夫人回过身来坐下,径直端起碗吃用起来,一边吃,一边问着坐在身边的白璎芸,“这几日,六丫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璎芸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她如今独自一人住在承欢居,关起门来便一人说了算,祖父祖母又拿她心肝宝贝儿一般的疼着,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日子过得逍遥着呢,哪里还能有不对劲的地方?”

说罢,白璎芸夹了一片冬笋吃了起来,吃了一半,似是反应过来了,后知后觉的问道:“娘,你是说分家产的事情?”

二夫人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白璎芸和她争起来总是吃亏,自己女儿这幅性子,将来可怎么是好啊?

愁归愁,却远不及眼前的烦恼让人忧心,二夫人一想起来,就没了胃口,索性搁下了碗,“若是你祖父祖母铁了心要把三房的财产都给她,那咱们以后可还有的苦日子呢。”

假若白士鸣还在,只要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还未驾鹤西去,那这一家子是绝对不会分家的,那样,二房的吃用,都还算在公中,而靖安侯府的那些资产,也是一分为四,四房各占一份。

可一旦按着如今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的说法,要把三房的财产划给白璎珞,那势必牵扯到分家一事。按着从前的规矩,分家时大房占四成,其余三房各占两成,这样一来,二房和四房的吃用不但要从自己的那一份里出,年底的分成,也要各凭本事了,从前那样坐等分红的好事,就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这就是这么多年二房和四房从来不提及分家,如今却急得火烧眉毛的真正缘由。

不忿的撇了撇嘴,白璎芸嘟囔着说道:“也不知道六妹妹哪里好,哄得祖父祖母一心向着她,如今还拿靖安侯府的家产贴补别人家。”

一想到白璎珞即将拥有一份令人嫉妒到发狂的嫁妆,白璎芸的心里,便有些火烧火燎的急躁。

众人心思各异,一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五,一家子团聚在庆安堂共享天伦的日子。

用罢晚膳,见屋内气氛有些素正,白进远便起身带着弟弟妹妹们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便只余二老和三个儿子儿媳。

“你们,可想明白了?”

抬眼看着二老爷和四老爷,白老太爷开门见山的问道。

二老爷踌躇着低下了头,暗自决定不去当那出头鸟,一边,却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四老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顿时,面色都有些讪讪的。

二夫人见状,暗恨二老爷不争气,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公公和婆婆的意思,我们都晓得,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屋内顿时静谧下来,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似是没想到,都有些不敢置信的惊诧,反观靖安侯和薛氏,却都很冷静,显然是不相信二夫人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还等着她的后话。

另一边,四夫人则双眼冒火一般的瞪着二夫人。

二夫人顿了顿,再抬眼时,眼眶都红了,“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珞姐儿虽是三房的小姐,可这么多年,都是我和老爷拉扯大的,但凡芸姐儿有的,珞姐儿也都有,可她又是怎么待我们二房的?老太爷,老太太,二房本就不富裕,这些年,我可没少拿自己的陪嫁出来贴补珞姐儿呢,如今,我…”

适可而止的顿住了话语,二夫人提着帕子呜咽着痛哭起来,仿若这么多年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一颗心像是坠到了谷底,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相视一眼,浑浊的目光中,尽是无可奈何的悲凉。

摆了摆手,白老太爷哭笑道:“自古以来,分家一事,便是父母决断,找你们商量,本就是想和和气气的,如今瞧来,着实有些画蛇添足了。”

白老太爷话音一出,二房和四房都心内一沉,二夫人更是吓的停住了哭声。

白老太爷继续说道:“珞姐儿是个女孩儿,平白得了那些东西,兴许日后你们还会因为此事和她生了罅隙,倒枉费了我们体恤她的一片心意。这样吧,三房该得的那两成家产,其中一成,分成三份,珞姐儿得一份,二房和四房各得一份,大房么,就算了吧…”

“爹,您这说的什么话,您便是给了大房,大房也没脸要的。”

靖安侯忙起身回话,身后,薛氏也跟着起身,口中连声应着“是”。

飞快的在心里算计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对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们本就不指望能将那两成全部得来,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毕竟,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已经让步了。

倒是二夫人,心内有些不甘心:平白的为四房争取了一份。

回头去看,果然,四老爷和四夫人虽面色平静,可眼眸中,都有些压抑不住的窃喜。

“至于那另外一成…”

再度开口,白老太爷冷声说道:“人都说,养儿防老,可如今瞧着,你们连早逝的弟弟弟媳留下的唯一骨血都要算计,我们也指望不上你了,那一成,就我们放在自己手里吧,从此以后,你们也都甭惦记了。”

白老太爷的话音一落,靖安侯已经变了脸色,跪倒在地磕着头道:“儿子不孝,让爹娘累心了…”

身后,二老爷和四老爷都面色泛红,却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第130章 均分

夜色昏暗,秋然轩里灯火通明,二老爷和二夫人坐在炕几两侧,看着桌上的点心和茶水,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折腾了半天,那一成最后指定还是落在六丫头手里。老太爷和老太太话说的含蓄,可这不是拿我们当傻子吗?”

撒气一般的将手里的茶碗跺在了桌上,二夫人没好气的说着。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一脸的怨怪之色,二老爷有些垂头丧气的埋怨道:“爹和娘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我们呢,如今,能平白得了这一份就该谢天谢地了,怎么,你还惦记着把三弟该得的那些全都夺来不成?”

“夺?我又是哭又是闹的,连脸面都豁出去了,如今,你这话里话外的,听着像是在指责我?我吃力不讨好争来的这些东西,难不成能落到我自己的口袋里不成?白士孝,你还有良心吗?”

得来的东西比预计的少了不说,还被白老太爷那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斥了个没头没脸,二夫人原本就一口气憋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二老爷的几句话,顿时像是点燃了鞭炮捻子一般,让二夫人炸了开来。

似是生怕人听见,二老爷面色青红交加,想要破口大骂,可想及她的泼辣不饶人,顿时没好气的站起身,甩着袖子出了正屋。

见他这幅样子,二夫人越发生气,坐在暖炕边,忍不住落起了眼泪。

晨曦阁里,四夫人眉眼带笑的偎在四老爷身畔,两人盘算起了即将到手的那份家产。

说道兴致头上,四老爷索性披着夹袄坐起了身,“过了腊月二十,各处的掌柜的们就要进府来给爹娘和大哥大嫂磕头了,今儿说的那些家产,估计到时候也能分到手了。我看,这几日我得抽个空去和几位相熟的掌柜的说说话,到时候,分到咱们手上的那些,不是最好的,也总不能太次了。”

“可不是嘛…”

四夫人应着声道:“二嫂最是精明会算计,兴许也想到这一步了,不过,二哥那人好面子,定然拉不下脸来做这些事,所以,你这几日要多花些功夫,辛苦完了这一遭,咱们也能安生过个年。”

点头应着,四老爷有些眉飞色舞的兴奋,一旁,四夫人却忐忑起来,“你说,爹和娘,不会将咱们也一并埋怨进去了吧?这回的事,可全是二房挑的头…”

闻言,四老爷面色一黯,旋即,回过头来释然的笑道:“小儿子,大孙子,咱们比二哥二嫂有优势,有濡哥儿在,你平日里多带着他去爹和娘面前走动走动,时间长了,二老也就不生气了。”

乡下有句俗话,叫“疼大的爱小的,中间夹着受气的”,意思就是,老人都偏爱最大和最小的儿孙。

想着四老爷的话,四夫人点了点头,还未答话,四老爷却掀开夹袄钻进了被窝,一双手更是冷不防的伸进了四夫人的亵衣。

“等你再有了身孕,再生下个孩子,二老就是有天大的气,也都消了,嗯?”

在四夫人耳边吹着热气,四老爷低声说着,话语暧/昧,顿时让四夫人软了半边身子。

床幔落下,遮住了屋内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娇/喘。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即便只是从兰心阁走到庆安堂,白璎珞的鼻子尖都冻得通红,可她却执拗的不肯拿着手炉,每每进了庆安堂,都要被白老太太数落几句。

不过,这两年,白璎珞的身子倒是比从前强健了许多,入冬到现在,再未像前几年一般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了。

而京城各处,已经越发喧嚣起来,一片年节前夕的热闹模样。

说一不二,自白老太爷在腊月十五那日发了话,虽靖安侯府内风平浪静,可各地的掌柜的都得了风声,已经加紧盘点起来。

过了腊月二十,便陆续有人带着账本进府来对账了。

靖安侯和薛氏的为人,白老太爷和白老太太自是清楚的,再加上分家这件事从一开始两人便旗帜鲜明的同意把三房那份给白璎珞,所以,此次分家的事,白老太爷便全权交给了薛氏。

虽靖安侯府家大业大,可有能耐的掌柜的也多,没几日的功夫,薛氏便命人抬着整理妥当的几箱账本进了庆安堂。

箱子里的账本,自然都是往年的收益,而放在白老太太身旁炕桌上的,则是靖安侯府产业的名录。

薛氏取过一本递到白老太太手上,介绍着说道:“老太太,田庄也好,铺子也罢,都按着前后五年的收益均值,分了上中下三等,一应数额分成了十份,从中取了中等偏上的两份,算是该算给三房的那两份,您瞅瞅…”

白老太太粗略的看了几页,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已经好些年没当家,可到底白老太太也是打理中馈几十年的人,其中但凡有什么猫腻,定然瞒不过她的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