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崖边,耳边有风声吹过,可是她却已经听不见了,俯瞰着浮山的一切。

薄雾初散,风雨刚歇。落尘独立山巅,望着前方一片苍茫。

就在她刚要向前跨出最后一步,忽然听见陆穹衣的声音:“小尘!不要!”

她对他回眸,扯出无望的笑容:“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骗了你,我从来只制毒药,不制解药,所以我给你施的毒,我解不了……你会怎样对我?”

陆穹衣顿时面无血色地退后一步,任何人想要杀他,他都不会难过,毕竟他也是满手鲜血的人,在江湖,血债总是要血才能偿还。可他从未想到落尘想要杀他,她以为她终究会给他解药,毕竟他以一颗赤诚的心在爱着她,她即便不能回报相同的爱,也一定不会置他于死地。

是他错了,他太低估了宇文楚天在落尘心中的地位。

他苦笑,自己一世聪明,最终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手中,这真是一种讽刺。

“表哥,如果你能看见他,请你帮我转告他,我不恨他,我只希望来生再遇见他时,我们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小尘?!”他一时失神,等到反应过来时,落尘已经跳下悬崖。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她却先他一步,一脚踏向空无的苍茫。

“小尘,不……”伴随着宇文楚天绝望的声音,陆穹衣看见他飞速落到崖边,如风一般就要随着落尘而去。

但更快的,一缕白色人影飞来,一把扯住宇文楚天的手臂,顺势一掌击在他的后颈,将他打晕。

那动作极快,这世间也只有魏苍然才会有这样的身手。

第十八章 浮生繁华(一)

身子失去重心,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落尘下坠,她闭上眼睛,听见耳边有风声吹过,还有一声恍如梦境中的呼唤随风而来,“小尘,不……”

是他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正看见飞速掠至悬崖边的人影,一抹青白,渺如流云,她真想再多看他一眼,可惜太迟了,迷雾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自己红裙如雾,黑发如幕。

在天旋地转间,她孱弱的身体被山崖上嶙峋的怪石割裂,穿透,红色的衣裙被血染得愈加浓艳,就像她亲手缝制的嫁衣。或许痛到极致便麻痹了,她已不觉得身上疼,只是心中有些留恋,留恋着许多美好的过往,留恋着记忆中……

晨曦刚露的春日,她坐在梳妆台前,菱花镜里映着她年幼稚气的圆脸,还有他含笑的温润眉目,他为她梳理散乱的长发,半倾着身子靠近她,他柔滑的黑发落在她肩上,缠住她的发丝,她笨拙地将他们的头发系在一起,笑得一脸天真:“听爹爹说,这叫结发,结发的人永不分离。”,他轻柔解开她系上的发,“傻丫头,结发的是夫妻,不是兄妹。”

细雨清晨的初夏,他站在她身后,低垂着清雅俊秀的脸庞,手把手教她写字,他呼在她耳畔的气息清新得像是雨后的竹叶香,沁人心脾,她的指尖轻颤,“宇文楚天”四个字写得九曲婉转;

夕阳余晖的晚秋,俊逸飞扬的身姿乘快马飞驰而来,马蹄扬起烟尘,迷了她的眼,她正欲揉眼,他弯腰将她捞上马背,他的心口贴着她的脊背,她的心窝有什么东西快要跳跃而出;

更深露重的冬夜,月光不及他的神色冷冽,他将药丸硬塞入她的口中。“就算你怨我,恨我,我也必须这么做……”他的声音寒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那时的她,无怨,也无恨,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绝情至此,狠心至此……

回忆被一声巨大的水浪声截断,伴随着沉重的冲击力,她被一片寒潭之水卷入,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下沉,染红的潭水将她吞没。

“宇文楚天,你可知我曾是怎样的爱过你……”

这纵身一跳,没有终结她的生命,却结束了宇文落尘的一生。她在昏迷中醒来,这世上再无宇文落尘,只有兰浣沙,一个与世无争的侯门千金。而那些曾经与她息息相关、至亲至爱的人究竟有了怎样的结局,她都是闲来无事翻阅江湖传记,或是偶然在酒馆说书人口中得知了一些。

比如,一场盛世空前的武林大会上,面对所有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魏苍然拿出了证据,证明陆穹衣用陆家所有的酒楼与夜枭交易,买下紫清真人的性命。孟漫也出面证实当日动手杀紫清真人的是她与陆穹衣。

至于大闹濯光山,口口声声大骂紫清真人对林无烟始乱终弃的女子也被魏苍然找来,她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受了陆穹衣的指使,那把紫清剑也是陆穹衣给她的。

那些各大门派的掌门震惊异常,他们甚至完全不相信陆穹衣会这么做,只当一切都是误会。然而,陆穹衣一派坦然认下了一切的罪状,然后在所有人的惊讶声中,自绝经脉而死。

临死前,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宁愿自尽,也不希望死在你手上!”

没有人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浣沙在说书人口中听见这句话也只是一声轻叹而已。

就这样,那个永远白衣胜雪,永远光华万千的陆穹衣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自裁而死,为他收尸,将他带回无然山庄的是宇文楚天。

有人嗟叹,有人漠然,而陆无然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呆坐了许久,之后握着陆穹衣的佩剑老泪纵横,第二天他吐出心头最后一口血,含笑将无然山庄交给宇文楚天后,与世长辞。

从过往的记忆中醒来,浣沙,不应是落尘睁开眼,天空已大亮。她恍然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她和宇文楚天曾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段她尽了全力还无法企及的幻想。

她真希望这就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是兰浣沙,宇文楚天还是瑄国的泞王,与她只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至少这样她还可以爱他,哪怕是在心里暗暗地喜欢也好。可惜,这世间有太多事不遂人愿,现在她就连把爱放在心底都是一种罪孽。

她也终于懂了宇文楚天为什么不想再提过往,为什么宁愿以陌生人的身份与她遥遥相望,也不愿告诉她真相。因为这是她想要的:再相见时,她想与他是陌生人。

可这句话,他理解的并不通透,她如此说,是因为不想再做他的妹妹,她想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毫无顾忌地爱他,念他。当然,他理解的是否通透并不重要,这一个月,她确实毫无顾忌地爱过他,念过他,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至于今后,他们还是兄妹,这终归是事实,无可改变。

坐起身,落尘看见坐在床边的兰夫人一脸忧心忡忡,许久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娘,你不用担心我,我身子无碍,只不过昨晚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所有我忘记的事。”

兰夫人偷偷转过脸去抹眼泪,欲言又止,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想起孟漫送她回来时说过的话,顿觉眼前一片模糊。“娘,是不是宇文楚天出事了?!他是不是……”

“不是他。”兰夫人用力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像是怕她承受不住一样,“沙儿,你,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发生了什么事?”她深深吸气,悬着的心放下了,只要宇文楚天没事就好。

“是萧潜。”

她的心再次陡然下沉。“萧潜?他怎么了?”

“萧潜他……他收到家书,得知你愿意嫁给他,便急匆匆赶回。”

如果娘亲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般沉重,如果娘亲的脸上不是挂满未干的泪水,落尘或许还会感激上天垂怜她一次,在她最需要萧潜的时候,让他回到她身边。可是,那沉甸甸的一句“你的命怎么这么苦”,让她彻底对这从不垂怜她的上天死心了。

她呆坐在床榻上怔了许久,才木然问。“然后呢?”

“他在山涧遇了埋伏……死于乱箭之下。”兰夫人刚刚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浣沙眨眨眼睛,眼睛干涩得发疼,仿佛眼泪已经在梦中哭得干涸了。

“是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回来,他就不会遭遇埋伏,都是我害了他……”

“不,沙儿。”兰夫人抱住失魂般呓语的她,“这不是你的错!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他的命,就算没有这场婚事,他也逃不过。”

“……”

是有人处心积虑要他死?是谁?宇文楚天么,他分明答应过她的,他忘了吗?还是这一次,他已无能为力?

“娘,萧潜在哪?我想去看看他。”

“他刚刚进邺城,在东城门。你还是别去了,看了只会更难过。”

“不,他为我回来的,我怎么能不去迎接。”她道,“娘,帮我找件最好看的衣衫,我要去见他!”

兰夫人看她神色坚决,只得点点头,“好,娘陪你去!”

车马疾驰中,落尘到了城门前,只见城楼上的将士高举□□长跪不起,长街上所有百姓都在默然而立,静得能听见遥远而沉痛的低泣声。

有人高举□□,大吼:“我们要为少将军报仇。”

“报仇!报仇!”

巨大的吼声在天地间轰鸣震颤,萧潜再也听不见了。

落尘一步步走到城门前,她终于看见萧潜了,这一次他不是站在万千将士之前,也不是气势磅礴地站在她的面前,他躺在木棺里,再也无法看她一眼。

她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她拼命咬着自己的手指,希望能用疼痛将自己从噩梦中唤醒,然而她清晰感受到了手指的疼痛。

这是真的,是比噩梦更悲恸的现实。

“萧潜,萧潜……”落尘跪在他石棺前,伸手触摸着他银色战盔,触摸他英挺的眉宇,风雨洗礼的脸庞,他僵硬的手臂。她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缝里还露出一块绢丝。

“待君回,来时路,终还在。”

这是她送他的,他至死都不舍得放开,至死都没忘记的誓言,而她只说了那么不足十字,她不该对他惜言如金的。

她以后再也不惜言如金了,她抓着他的手,念念不停地说着:“萧潜!‘金戈铁马,长戟利箭,不折希翼。盼归日,来时路,佳人依旧……’我在等你,来时路,我还在!我还在等你……”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萧潜依旧躺在木棺中,不再深情地注视着她,不再温柔地对她微笑,也不会在柔情地呼唤着她:浣沙。

“他说过,他今生若能娶你为妻,便死而无憾。”苍凉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她抬眼,看着对面的老将军萧愈,他灰白苍老的容颜刚毅依旧,他用颤抖的手指擦去含在褶皱的眼窝里泪水。

暮霭沉沉,浮云蔽目,仰头望着天空,萧潜怅然离开兰侯府的背影在眼前摇晃,他的话似在耳边源源不绝:“浣沙,不论如何,我一定会娶你!”

她重重地跪在萧老将军面前,重重磕头,额心撞击地面,声声震耳:“求您成全萧潜的遗愿。”

“好,明日我们萧家便迎娶你过门!”

兰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青白,赶紧上前一步道,“萧将军……”

不等她说完,浣沙已再次俯身,对兰夫人深深叩首。

“浣沙有幸嫁入萧家,此生无憾!浣沙求娘成全!”

“沙儿!”

她再次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石阶上一滩血痕娇艳如梅。

“浣沙求娘成全!”

兰夫人已是哽咽难言,伸手扶起她,一边擦拭着她额上的伤口,一边泣不成声道,“沙儿,你这是何苦?”

她摇头不语。

这是她欠了萧潜的,她不得不还。

第十八章 浮生繁华(二)

邺城笼罩在一片悲戚中,落叶荡秋风,旋入尘泥。百里之外的武当山却是月朗风清,点墨画绸般的天空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笼罩在大地之上,幽暗丛生。

幽草蔓蔓的尽头,有一处隐秘的洞口,这便是通往武当山禁地的密道入口。

孟漫一路引领着宇文楚天走到洞口,“门主就在里面等你。”

“里面的路我认得,你无需领路了。”

“不,我陪你一起。”

宇文楚天长剑一横,挡在了入口前,“我不需要人相陪。”

孟漫轻笑,一袭红衣在夜下显得格外妖媚:“我不去,万一你死了,谁给你收尸呢?”

“我便葬身在此。”

孟漫靠近他,双手轻触他冷若冰霜的脸颊,“宇文楚天,我孟漫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葬身于此。”

在他短暂的一怔中,她绕过他的阻拦,走进了禁地,轻车熟路找到了石壁上的油灯,点燃。石壁还在,石壁上惨烈血腥的画面历历在目,男女老幼,一个个被刀剑刺穿身体,壁画无声,他却仿佛能听见惨烈的呼喊。

宇文楚天随孟漫继续前行,直到尽头,水月洞天乍然出现,清潭无幽,藤蔓密布,湖心的一块千年冰玉正发散出袅袅青烟。

身穿黑色图腾绣袍的男子从千年冰玉后走出。

“宇文楚天,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功力再过十年都杀不了我,你为何要急于送死?”他的声音黯哑晦涩,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正是夜枭门主的声音。

这是宇文楚天第一次在有光之处看见夜枭的门主,他很想看清他的样子,看他是否面如狂兽,眼沁血腥,可惜门主穿着黑色宽大的袍子,头戴兽面狰狞的银色面具,身形不清,面貌不见,就连眼睛也被垂下的头发遮住。

“十年太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宇文楚天回道。

“不是你等不了,是你的皇叔宇文越等不了吧?”门主冷笑一声,继续道,“是啊,他筹谋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没有耐心了

穿越到原始社会。”

宇文楚天听得有些不解。分明是他提出让瑄国皇帝宇文越派出暗卫铲除夜枭,以防瑄国举兵进攻泱国之时,夜枭暗助萧家。为何夜枭的门主口口声声是他的皇叔筹谋已久,难道这其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看出宇文楚天的疑惑,门主又道:“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看来宇文越并未跟你说实话。好吧,既然今日你非要来送死,我不妨在你死之前,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让你死也死得明白。”

“那我倒要多谢门主了!”他正好有很多事想不通,今日能解开心中的迷惑,倒是正合他意。

“你可听说过楼兰国?”

“听说过,楼兰本是古国,地处荒漠,却十分富有,国泰民安,可惜楼兰国王因为崇尚幻术,以致走火入魔,杀人嗜血,终致楼兰古国被泱国所灭,倾国于一片流沙之中。”

门主听闻后,大笑三声,仿佛听闻了极好笑的笑话。

“不,你被骗了,全天下人都被骗了。楼兰国被灭,全都是因为瑄国的狼子野心,因为你那些的叔叔们所谓的宏图霸业。”

宇文楚天没有反驳,虽然全天下都知道是泱国的将军霍桐光灭了楼兰,与瑄国无关。可他隐隐还是有些相信夜枭门主所说的话。

“愿闻其详。”他道。

大概是知道他必死无疑,门主好像也不急于要他的命,语气平缓地将前尘过往细细道来:“三十年前的泱国,幅员辽阔,河山壮美,瑄国觊觎已久,怎奈瑄国国力不堪,无法与泱国抗衡。于是,瑄国便让人散布传言,声称苗疆的火莲和楼兰国的水泉珠乃上古神物,得知便能得永生!当时的泱国皇帝正是迟暮之年,听闻可以长生不死,不论真假也求一试,故决定抢夺两件宝物。”

宇文楚天闻之嗟然。火莲是苗疆圣物,兰族守护千年,即便亡族也不会奉上。而水泉珠更是楼兰国赖以生存的宝物。据传说,楼兰地处荒漠,本无水源,全凭水泉珠所生的无根之水维系生存,楼兰国即便活着一兵一卒,都不会交出水泉珠。

泱国老国君想要得到火莲和水泉珠,想必要杀尽苗疆和楼兰所有人,这样的战争定要举全国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便大获全胜,泱国也会失了人心。

泱国的衰亡正是从那两场战争开始的。

门主继续道:“泱国十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荒漠,杀进楼兰国都,夺走水泉珠。楼兰王殳天岂可善罢甘休,与之在荒漠中追逐厮杀半月,泱国十万铁骑几乎全部葬身荒漠,但霍桐光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水泉珠带回了泱国皇宫。楼兰国水源日渐匮乏,楼兰王殳天亲自带兵去泱国抢夺水泉珠,不想他刚刚离开,一场蔓延的瘟疫让楼兰国变成一座死城,之后,百年不遇的流沙让整个楼兰沉入荒漠,再无踪影。”

言及此处,门主脸上的面具微动,宇文楚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不稳的声调中感受出难抑的悲恸。丧国之痛有很多种,毫无疑问,这是最惨烈的一种。看出门主还要再沉浸在伤痛中一阵,宇文楚天替他说下去:

“所以楼兰王殳天为了报复,便在中原大开杀戒,誓要杀尽泱国百姓,才能发泄心头之恨。”

门主仰头,望着一线苍穹,“不然他还有什么办法呢?泱国国力强大,有凌王,有霍桐光,还有萧愈三大战无不胜的将军坐镇,他带的兵马还未到邺城,便被杀得剩下区区千人,他想夺回水泉珠,也只能以此相胁,希望泱国的皇帝垂怜百姓,归还水泉珠

网游之盛世武侠。”

“他错了。”宇文楚天道。

“是的,他错了,他错在以为泱国皇帝会和他一样爱民如子,会和他一样,为了楼兰子民,甘愿堕入魔途,迷失本性,也要抢回水泉珠,让楼兰国从黄沙中重现。”

宇文楚天看向石壁上的画,这的确是殳天最大的错误,他早该想到,愿意为自己有一个永生的可能,而不惜让十万大军葬身荒漠的君主,又怎么会顾念百姓的生死。

昏君有很多种,殳天也是其中一种。

宇文楚天想笑,却笑不出,便牵了牵嘴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楼兰王殳天吧?亡国之耻,灭族之恨,让你即便被中原各大门派屠杀至孤立无援,也绝不放弃。终于你等来了机会,泱国国君几经更替,高霖登基,昏庸无道,为了苗疆的圣物火莲欲再度出兵攻打兰族,凌王和萧愈屡全无效,心生反意,你便与他们合作,为他们培养死士,募集粮草,谋夺泱国的皇位,待凌王夺取皇位,便可助你为楼兰复国。

只可惜你们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凌王真正心系的并非皇位,而是泱国苍生,他用你们培养的死士保卫疆土,而未谋夺皇位,以至错失良机,被皇帝以毒酒赐死。现如今,萧家也被皇帝忌讳,恐怕你复兴楼兰的希望也破灭了。”

“宇文楚天,你知道的不少啊!”门主看着他,哀哑的声音难掩赞赏之情,“不错,现在瑄国已经集结重兵,泱国的皇帝却还沉迷享乐,不思朝政,大局已定,萧家再也无力回天,我们的约定也不可能兑现了。”

他叹了一声,又道:“但是,有一件事你猜错了,楼兰王殳天已经死了,我是他的儿子,楼兰国从前的太子,苍暮。三十年前,我十四岁,我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族人为了保护我,被一个个杀死。你可明白,这是怎样一种仇恨?”

宇文楚天点头,他明白苍暮心中的恨。

原来殳天当年带离楼兰的兵马中,还有自己的儿子。想必殳天一定很喜欢这个儿子,因为这个儿子很像他,也很孝顺,为了替族人报仇,为了父亲的遗愿,不惜一切代价。

也或许这就是楼兰族人血脉中流动的本性,爱也热烈,恨也决绝。这一刻,他忽然不恨苍暮了,也不认为他错了。

每一个民族都有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性情,有着骨血里抹不掉的本性。用泱国所谓的仁贤恭让去评判楼兰族人的是非多错,未免太过苛刻了。但若是用泱国的仁贤来评判泱国国君的所做作为,“罪大恶极”四个字应当不算苛刻。

言尽于此,长袖一甩,手中一柄软剑映着银月之光,寒光入骨,他将剑刃指向宇文楚天,“你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现在我可以送你去见你的父母了。”

宇文楚天手中的剑却没有出鞘,只是一字一顿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哦?”

“当初你既然杀我父母,为何要留我一命,你既然明知我入夜枭是为了报仇,为何不早点杀我,要留我到今日?”

“这个答案,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第十九章 浮生繁华(三)

“这个答案,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还未等话音落下,苍暮剑锋刺过,剑气化作如月光华,毫无遗漏地笼罩。宇文楚天从未见过此招,虚实难辨,幻像叠叠,应是楼兰幻术与剑术的结合,他无法破解。他原本可以真气护体,强行冲破这剑气,可他选择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拔出了宝剑,决绝地刺向苍暮。

这是两败俱伤的方式。他并非真想两败俱伤,而是想让对手知道,他的必死之心。真正的高手对决,剑招已在其次,攻心才是一决胜负的关键。

果然,苍暮见他以死相博,迅速收剑回防,几个旋身后立在青色的藤蔓之上,之后的出招均是攻守兼备,不敢有丝毫怠慢轻慢。

而宇文楚天更是出招愈加干脆凌厉,只攻不守,招招以迅雷之速攻击苍暮的要害。相形之下,苍暮攻守兼备失了先机,分明是实力有所差距的两人,倒战得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