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日?”

“你从南山寺回来的那一日,还有花灯节那一日。他又回来了是不是?是他…对你穷追不舍是不是?”答案是什么,其实崔湛心里很清楚,越是清楚他便越是生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滔天权势,不能将自己的阿妹护在身后,让她受到了那人的屈辱。

崔锦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大兄看到了。

她道:“这些事情,我心中有分寸的。大兄不必生气,阿锦可以处理好的。他…他对我并不像大兄所想那般。”

“你倾心于他?”

崔锦叹道:“大兄,阿锦从未怪过你。相反多亏了大兄,爹娘才愿意放任我,让我做女子不敢做的事情。至于谢五郎,还请大兄相信阿锦。”

崔湛也叹了声。

崔锦低声道:“大兄,有关谢五郎之事还请大兄为阿锦保密,莫要与爹娘说起。”

他看了她许久,方低声道:“好。”

崔锦弯眉道:“大兄太坏了,生自己的气却迁怒于我,还害我担心了一整日。”

崔湛说:“你的确走神了,此乃事实。你知我向来最不喜欢别人下棋时走神的。”

她扯扯他的手,软声道:“好啦好啦,以后不走神便是。”

两兄妹和好如初。

崔锦离开梅花亭子的时候,倏然见到不远处有一道黑影。崔湛比她还眼尖,立马喝道:“是谁?”回答崔湛的是一声“喵”。

一只浑身通黑的猫晃悠悠地走出。

显然是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大户人家都不爱养黑猫,觉得晦气。

崔湛道:“只是猫而已。”

崔锦此时却是愣住了。

她蓦然想起了一事。

那天她和闵恭在欧阳府的梅园里见面时,分明是有人在里头的。当时阿欣说是猫,可猫哪里有这么大的动静。

那一天阿宇洗手作羹汤,说是欧阳小郎要吃。

而闵恭是跟着欧阳小郎来的。

崔锦心中一紧。

她明白了!

使得阿钰情窦初开的人,是闵恭。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钰:(┳_┳)阿锦,不要放弃我呀…

谢五郎:你这是什么语气,以及站在什么立场说的。

欧阳钰:→_→这章没有工资的你何来资格说我。

闵恭:点头。

谢五郎:…起码昨天我亲够了。

作者菌:今天的这章有两个小伏笔呢~~~

第六十五章

翌日一大早,崔锦便起来了。

她如同往常那般,盥洗换衣,随后陪同家人用了早饭,接着又作半个时辰的画。阿欣看得出来自家大姑娘心情不太好。大姑娘一心情不好,便会自己梳妆换衣,连厢房的门都不让她进。

她只好在外头眼巴巴地等着。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在她数了两百多片落叶的时候,厢房的门忽然开了。

一张有暗纹的帖子在她的眼前晃了下。

“送去欧阳府,给欧阳姑娘的。”

阿欣不由微微一怔,往日里大姑娘都是直接欧阳府找欧阳姑娘的,哪里用得着送拜帖。她不由想起昨天的事情,在画墨铺子里时,也不见欧阳姑娘有什么异样呀?莫非是当真应验了那两个长舌妇所说的?

阿欣忐忑地打量了崔锦一眼。

大姑娘今日穿得很是简单,月牙白的掐花衫子,象牙白的如意纹襦裙,耳垂上的明珠坠子圆润而光滑。若非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今日的大姑娘就像是邻家少女一般。

她应了声,迅速去了欧阳府。

回来崔府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她回禀道:“大姑娘,欧阳姑娘今日身子不适,说是让大姑娘明天下午再过去。”

崔锦淡淡地点了下头。

同时的,她又唤了阿宇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阿宇听后,立马离开了崔府。阿欣并不知大姑娘吩咐了阿宇什么,不过见两人神色,似乎都有些凝重。

很快的,阿宇就回来了。

只听他回禀道:“闵家郎君今日的确跟着欧阳小郎一起回欧阳府了,我在外头见到了闵家郎君。”

崔锦了然。

她不由轻叹了声,事情果真跟她预料中差不多。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因为闵家郎君而与欧阳钰产生了间隙。俗语有云红颜祸水,依她看,蓝颜亦是祸水。

.

“还请崔姑娘稍等。”

侍婢低眉顺眼地欠身,又道:“我家姑娘在陪夫人说话,约摸片刻便能过来了。奴婢准备了茶水果品,请姑娘跟奴婢来。”

崔锦微微颔首。

侍婢离开偏阁后,阿欣小声地说道:“大姑娘,以前欧阳姑娘都不用通报的呢。”方才那侍婢是欧阳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婢,待大姑娘虽然一如既往的恭敬,但是却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她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感觉得出来,又何况是心细如尘的大姑娘?

崔锦说:“以前只是正好碰上阿钰得闲,休得胡乱说话。”

阿欣听到此话,也不敢造次,低低地应声,随后退到一旁。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欧阳钰终于姗姗来迟。人还未到,便听得她的笑声:“阿锦,我知你下午要过来的。只是不曾想到母亲方才唤了我过去谈阿弟的事情,一来二去便有些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见桌案上的茶水果品不曾碰过,她又说:“咦?莫非是今日的茶水不合口味?我知你爱喝五指山雪茶,特地让侍婢准备的呢,连瓜果糕点也是你平日里喜欢的。”

崔锦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说道:“没有的事情,只是前不久刚用了午饭。今日午饭吃得有点多,现在肚里头还是撑着的,哪里还是吃得下糕点?若是阿钰觉得我不赏脸,等会我回崔府时你便让我装上食盒带回家去。”

欧阳钰连忙道:“哪里会不赏脸,我没这个意思。阿锦你莫要多想。”

崔锦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其他的意思,阿钰你也莫要多想。之前我大兄还说你们欧阳府的糕点做得好吃,我若带回去了,大兄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微微一顿,她打量着欧阳钰,关心地道:“阿钰身子可有好些了?昨天听到阿钰身子不适,我心里头担心着呢,原想着过来看你的,但想了想你也要多加歇息,就不便过来打扰你了。今日阿钰气色不错…”

欧阳钰轻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自在,只听她说:“仅仅是有点风寒,睡了一觉后便好了许多。”

一时半会的,两人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像是生分了一样,明明之前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的。花灯节那一日,靠在船舫上,崔锦吹着和煦的河风,看着圆盘般的月亮,心中还很是欢喜,想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如今不过是短短一个月,两人之间竟然就变成这样了。

失落在崔锦的心底开始悄悄蔓延,随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直冲脑袋的时候,她忽然喊了声:“阿钰。”

她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然而说出口的时候却带了一丝无意识的委屈。

“你曾跟我说过,你已有了意中人。我当时并不曾过问,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的意中人会是闵家郎君。若你告诉我了,我定会告诉你,我与他在樊城的时候已经相识。那会他还只是乡野里的郎君,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我在樊城时遇到了一高人。那高人告诉了我不少事情,其中有一事便是与闵家郎君有关。因此,我便告诉了闵家郎君。他也因此来了秦州洛丰。”

顿了下,崔锦看了欧阳钰一眼。

“许是知遇之恩的缘故,所以他与我颇为投缘,直到后来发生了谢家五郎的事情…”

说到此处,崔锦顿时有些难以启齿。

她与谢五郎之间的事情,她从未对哪个人说过,即便是大兄也没有。

“不妨与阿钰说,此生只要谢五郎在,我便嫁不了其他人了,而我也没有嫁人的打算。我曾与阿钰说过我的抱负,如今我还要再与你说一遍。我那时说的绝无半句戏言,我是认真的。”

欧阳钰低垂着头,崔锦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一日在梅园里,我也没有想到会遇见闵家郎君。我只是心情不好,便想去梅园走走,我那时真的不知他也在。闵家郎君…他曾向我求娶过,只是我拒绝了。在阿锦心中,闵家郎君从不是当夫婿的人选。”

她已经可以确定欧阳钰知道她与闵恭的事情,肯定是她的侍婢在梅园里无意间见到了。

她与闵恭之间的话,侍婢到底听到了多少,她也不晓得,所以索性全都说出来。

崔锦又看了欧阳钰一眼。

她沉默着。

崔锦轻叹一声,又道:“阿钰,我要说的便这么多。我知你与我之间变得生分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思。来了洛丰也将近一年了,能与你成为闺中知己,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过去的那一段与你相处的时日,我很快活,原来有个知己一起说话是如此愉快的事情。只不过我们之间若这般生分下去,兴许哪一日会成为仇敌,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所以,我今日方与你开门见山地说了。”

见欧阳钰还是不说话,崔锦心情有些沉重。

她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阿钰,你保重。”顿了下,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我遇到的那一位高人曾说过闵家郎君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能封侯拜相。阿钰若想嫁给他,不妨再等上几年。待到他衣锦还乡之时,便是与你身份匹配之日。”

她欠了欠身,带上阿欣离开了偏阁。

一路上,她不由叹气连连。

其实她还真的不怎么想阿钰嫁给闵恭的。一旦嫁给了闵恭,她这个知己就彻底没有了。没有哪个当妻子的会愿意与自己夫婿心中曾经爱慕的人当知己吧?不过也罢了,她真心觉得闵家郎君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有时喜爱自说自话,完全不顾她的意思,但也算是个体贴的,能配得上阿钰。

她难得交了个知己。

阿钰若能快活,不当知己也无妨。横竖她这辈子就得跟谢五郎耗上了。

只不过崔锦思来想去,心中始终觉得遗憾。

.

离开欧阳府的时候,她又重重叹了声。阿欣在马车里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她忍不住了,说:“大姑娘,刚刚你又是何必呢?闵家郎君又不喜欢欧阳姑娘,欧阳姑娘倾心多一阵子,兴许就不喜欢闵家郎君了。大姑娘方才何必将话说得这么死,分明是逼着欧阳姑娘二选一。”

此时,阿欣不由有些认同那两个长舌妇的话了。

“姑娘家的情谊碰上郎君就没有了,一个是交了数月的知己,一个是倾心的郎君,寻常姑娘家都会选择郎君的。”

她也重重地叹了声。

崔锦现在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其实今日于处理与阿钰之间间隙的问题上,她做得的确是不太好,以至于连阿欣也看出来了。她本该用平静的语气与阿钰说话的,更不该开门见山地说出她与闵恭相识的事情,更不该说他们曾经颇为投缘…

如此一想,崔锦顿时觉得自己当时的脑子被狗吃了。

她本该不经意地提起樊城的事情,再佯作什么都不知,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她与闵恭相识的事情,再撇清她与闵恭之间的关系,随后再谈其他的事情,最后笑意盈盈地离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时日一长,阿钰不喜欢闵恭了,她们又能当回知己了。

可是现在她却把后路都给堵死了。

哪个姑娘家愿意听我心上人喜欢你而你却不喜欢他,如此有伤自尊心的事情,是个人听了便会不舒服吧。

崔锦揉揉脑袋。

她此时忽然想起大兄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她正倾心于赵平,大兄晓得后,与她生了闷气,之后斥责她。

“你平日里是个冷静的人,一旦投入感情了,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赵平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看不清,等你以后看清了你自会想起为兄今日所说的话。”

事实证明,大兄说的话果真是对的。

.

马车贸然停了下来。

二牛的声音传来,“大姑娘,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阿欣掀开帘子,探头望去。她低声说道:“大姑娘,是…那位贵人的人。”她到底是不敢说贵人的坏话,尽管再讨厌那一位贵人,可心底仍旧有着下意识的敬仰。

崔锦面色不改地道:“二牛,去问他想做什么。”

片刻后,二牛回来了。

他低声说了几句。

崔锦语气平静地道:“跟着过去,小心一些,莫要被人发现了。”二牛应了声。崔锦无意间迎上了阿欣直勾勾的目光,眉毛微挑:“怎么了?”

阿欣说道:“刚刚大姑娘就该拿出这副架势,到时候还怕搞不定欧阳姑娘么?”

崔锦笑了声,没有多说什么。

马车在洛丰城转了一圈,一个时辰后才渐渐停了下来。阿欣扶着崔锦下马车的时候,崔锦抬眼一望,发现竟不是谢家别院,而是南山寺。

她不由有些头疼。

谢五郎不知是不是魔怔了,这种清静之地,到底哪里适合…你侬我侬耳鬓厮磨了?

崔锦吩咐道:“阿欣,二牛,你们便留在此处,不用跟着我了。”说罢,她方跟着一玄衣人进了南山寺。此时已是将近傍晚时分,南山寺里的香客也没有多少了。

崔锦一路走去,玄衣人在上回的斋房前方停下脚步。

“姑娘请,郎主在里面。”

崔锦推开了门,走了数步,便见到了谢五郎,让她惊讶的是,里头不仅仅有谢五郎,而且还有另外一个人,与阿墨生得十分相似,但是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不是阿墨。

那人在禀报着事情。

崔锦听到了“太子”“皇后”的字眼,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几步,正想先悄悄离去时,谢五郎的声音传来。

“阿锦过来。”

崔锦没有做声。

谢五郎又道:“过来。”

崔锦只好作罢,不情愿地走了前去。谢五郎拍了拍自己的身侧,她一挪臀便坐了下去。一只手霸道地揽住她的腰肢,微微用力,她整个人便依靠到他的怀里。

她有些尴尬。

谢五郎仿若不曾察觉,淡淡地道:“继续。”

阿白应了声,又继续道:“…太子因为我们的婉美人与皇后娘娘生了间隙,如今婉美人正得太子的宠爱,太子妃几次想下手都被婉美人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崔锦的眼珠子胡乱转着,佯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之后,阿白又禀报了不少事情,一件比一件可怕,当然这是于阿锦而言。崔锦此时此刻都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了。

谢五郎要她来这里,又让她听了这些如此机密的事情。

岂不是在告诉她一事。

她真的不能逃了。

阿白离开后,谢五郎开始摩挲她的腰肢,冰冷的指尖摸得微微发热。谢五郎说:“怎么阿锦如此沉默?”

崔锦说:“方才那人是阿墨的兄长?”

“嗯,阿白是我的暗卫,阿墨是我的明卫,他们兄弟俩很早便跟了我,是我的心腹。以后你若是有危险,你可以信任他们两个人。”

崔锦“哦”了声,应得有些不甘心。

谢五郎低笑一声,又道:“怎么?不高兴?”

崔锦的眼珠子转了下,说:“是。”

谢五郎倒是有些可惜了,他的手指游移上她的唇,道:“阿锦,我有些怀念你一本正经地说胡话的时候了。”

崔锦偏头避开他的抚摸,说:“你应承我的,想要亲我的时候得征询我的同意。”

“嗯?现在同意么?”

“不同意。”

崔锦应得飞快,兴许是两人之间说开了,崔锦这会也不怎么怕谢五郎了。她心想着横竖怕不怕都要被占便宜的,倒不如不怕他,心里头还没那么憋气。

谢五郎眉头微皱。

只是他也不曾有什么表现,半晌,他方慢慢地说出一句。

“你不怕我了。”

崔锦反问:“五郎要阿锦怕你么?”

谢五郎说:“你这样,很好。”感觉到渐渐露出真性情的阿锦,他心里头也有几分欢喜。他道:“你今日在欧阳府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