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几位无足轻重的下人的闲言碎语和无端猜测,却宛如吹风一般很快传遍了整个司家大宅,不出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了司瑜言归来,还带回来了药王爱徒灵药姑娘。

在跨过一道又一道门庭之后,眼花缭乱的脉脉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宋西。忠心的小仆人带领着近三十位奴仆美婢整齐排列在庭院门口,对着走过来的两人躬身行礼。

脉脉见到熟悉的人,一时心花怒放:“宋西!你怎么在呀?”

宋西换上了青色长袍,倒是不怎么像山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厮了,而是文质彬彬彷如真正的读书人,他的作派也一改之前的毛躁,而是并手作揖,斯斯文文地说:“小人恭迎公子,恭迎脉脉姑娘。”

脉脉被他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你不是、宋西吗?”

宋西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回答:“小人是宋西。”

“那为什么、有些不一样?”脉脉很不习惯这样拘谨的宋西,“我以为,像悬壶师哥他们,是孪生子。”

宋西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侧身一迎让出道来:“请公子与脉脉姑娘进屋,舟车劳顿,您二位好好休息。”

司瑜言“嗯”了一声,随即众位奴仆美婢散去各司其职,在宋西的引领下,脉脉进入了一间精致院落。待到四周已经没有了外人,宋西才表露出本性,挠着头笑脸赔罪。

“脉脉姑娘,您刚才没生气吧?其实小人很想主动跟您打招呼的来着,但是这里…”宋西偷偷瞥了眼司瑜言,见他没甚反应,才大胆说道:“大宅里规矩太多,我怕被人告到大总管那里,就会被逐出家门了。”

脉脉摆手道:“原来是这样…没有生气,只是见到你、很开心。”

“小人也很高兴!您终于和公子一起回来了,小人盼了好久呢!”宋西满心都是“公子总算抱得美人归,不枉费小人苦心撮合”的自豪感,他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滚滚也带回来了,脉脉姑娘您要看看它吗?又长了好多,小人都快抱不动它了。”

脉脉欣喜拍手:“真的?我要看!”她去挽司瑜言的胳膊,“我们一起呀。”

司瑜言却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宋西陪你去,我还有点事。”说完他叮嘱宋西,“好好照顾她。”

宋西心领神会:“小人明白。”

司瑜言点点头便走了,留下兴高采烈的宋西叽叽喳喳地给脉脉说这说那,脉脉看他唇形看得心不在焉的,盯着司瑜言远去的背影问:“他去哪里?”

“应该是去见老爷还有大公子罢。”

“老爷…大公子?”

“对呀,老爷就是公子的父亲,大公子就是公子的兄长,除此而外还有二公子和三公子,不过他们跟公子都是同父异母。”宋西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神秘,却又得意洋洋。

“下一任家主之位,一定会是公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阔别十天,酒叔自觉性~欲~度低下的应该剖腹谢罪啊~~o(>_<)o ~~对于更新频率,酒叔只能说抱歉抱歉!因为真的太忙了,大家是知道我的,有时间的话日更双更不是问题,但现在工作很多,又要筹备结婚,新房也在装修…so,这本文大概在我结婚之前都不能保持很高昂的“性致”了,但叔肯定不会坑,因为小孔雀他还没有吃到肉啊!还没有各种姿势都来一次啊!叔的style是必须开荤了才happy ending啊!

所以酒叔就只有慢慢写了,小妖精们也慢慢看吧,或者攒着等完结了再看也一样。嗯哼,等酒叔成功把酒婶娶回家,就让他天天做饭洗碗拖地打扫,然后酒叔就有大把的时间写文了!哦嚯嚯…【以上,称为“女汉子娶男媳妇儿的妙用及终极目的”酱紫~~~

38、降香

司瑜言的曾祖父担任过大周朝的太尉,金印紫绶,掌管武事,可谓权倾天下。然后太尉之子,也就是司瑜言的祖父又做过朝廷少府,专掌山海池泽之税,是故司家能够有今天的财富,他老人家功不可没。而到如今,司瑜言的父亲司书章是颍川郡的郡守,其他同宗的叔父也都在邻近各郡担任要职,就连宗族里的弟兄们,也纷纷有一官半职在身,所以司家几乎控制了长水以南的所有郡县。

于是在这里,大周朝的天子不是最大,最大的是司家。

大宅里的威风堂,牌匾还是司太尉当年亲手所题,这里作为司家最神圣的地方,能够进入的只有司家嫡系男丁。现在,司瑜言就在这里拜见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第一次跨入这间房屋,当时给内心所带来的震撼。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穷奢极欲,有的只是百年来沉淀下来的肃穆,走在能够照出人影的暗青色石砖上,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世界。

威风堂里只有一把椅子,司家历代家主才可以坐的交椅,此刻,司书章就坐在上面,静静看着走进来的幼子。

不可否认,这个孩子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司瑜言继承了父母最优秀的一切,甚至还要更出色。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虽名为嫡幼子,实际上却不是,所以司书章一直在犹豫下一任家主的位置该传给谁。

不过现在,司书章已经不需要犹豫,自从司瑜言踏入颍川郡的地界,马背上还驮着来自药王谷的女子,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司书章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回来了?”

对于父亲饱含赞许的寒暄,司瑜言只是不算很亲近地答道:“是。”

司书章瞥见他风尘仆仆的打扮,心道这孩子素来孝顺,笑意又深了几许:“这次办事还顺利罢?”

“尚好。”司瑜言对着他话不多,只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大部分皆在孩儿意料之中。”

“好好好!”司书章听他这般说,捻着胡须询问试探,“听说你回家还带着位姑娘?是药王谷的施灵药?”

司瑜言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滴水不漏地答道:“施姑娘负责替孩儿医治,所以孩儿便把她带回来了。”

司书章彻底松了口气,赞许地点点头:“如此便好好款待人家。你下去罢,有空去见见你母亲。”

司瑜言从威风堂退了出来,方才还算的谦和的神情顿时冷成一泉冰水,他转身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位身材单薄的男子。

男子略微年长,与司瑜言差不多个头,但极为瘦削,不算寒凉的天气,他却披着厚厚的狐裘。他身边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打扮朴素却透着低调的奢丽,素净简洁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凤头珠钗,凤眼上那里东珠足有龙眼大小。妇人扶着男子,见到司瑜言微微点头,喊了声“小叔”。

司瑜言微微滞步:“大哥,大嫂。”

男子一手紧握妇人的手腕,看得出是借她的力站稳,他含笑道:“阿言你回来了。”

“刚到家。”司瑜言瞥了眼身形轻轻摇晃的大哥,本想出口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我先回去了。”说完他拱拱手,很无礼地径自走远了。

等他走远,男子低头轻轻一叹,妇人听见了扶上他胳膊:“走吧,父亲还在里面等你呢。”

“玉缘,”男子低低说话,欲言又止,“是时候做决断了,我这副身子…我不该拖累你们…”

叫玉缘的妇人赶紧在他把话说完之前截住:“别说这些!”她亲昵地为男子整理衣襟,笑容温浅,“我喜欢跟着你,无论你是不是司家人,无论你将来会不会继承家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

男子闻言有些惊喜,报以感激的笑意,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玉缘也笑:“我们走吧。”

俩人手挽手,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齐往威风堂走去。

司瑜言回到自己单独的院落,并没有立即去找脉脉,而是先沐浴更衣,之后又喊来一些人交代了一些事,等他处理完事情,天已经黑了。

美婢们开始掌灯,有人过来问他要不要去二公子那里吃酒,二公子和三公子知晓他回来,专门准备了接风宴。

司瑜言皱皱眉头:“不去,说我睡下了。”

婢子退去,司瑜言伏案沉思须臾,手掌抚着胸口处的凸起,缓缓摩挲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门。

“咯咯——哎呀!”

才刚进院子,老远就听见脉脉的笑声,婢女打帘让司瑜言进去,他一眼看见脉脉光脚趴在床上,正用手去扯那团黑白相间的毛球。而宋西陪在旁边,一个劲儿给她递东西。

原来二人闲着无聊,居然兴起要给小家伙打扮穿衣。

滚滚自然不肯,被放到床上以后就蜷起身子像球似的滚到了床脚,四肢朝天。脉脉被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直发笑,手脚并用爬过去要给它戴帽穿鞋,滚滚挥舞着爪子拼命反抗,就差嗷呜张口咬人了。

宋西眯眼笑着,发觉司瑜言进来赶紧收敛了笑容,垂手站直:“公子。”

脉脉还浑然不觉有人靠近,扑过去按住滚滚:“宋西宋西,捉到了!”

她趴着不敢动,害怕一不留神小家伙又溜了,忽然身子一轻被人从后面抱起来坐好,脉脉双臂搂着滚滚,回眸看去。

司瑜言又臭着脸,鄙夷道:“你也不嫌脏。”

脉脉费力把胖乎乎的小东西拖过来,喘了口气:“你来啦。”

司瑜言垂眸看着被她护在怀里的熊兽,居然已经长得与成年家犬一般大了。他哼了一声:“不来还不知道你打算与兽同寝,怎么,你想跟小怪兽一起睡?”

“你不在,我和宋西、跟滚滚玩。”脉脉随手抓起嫩笋塞进滚滚的嘴里,没觉得一直抱着小家伙有什么不妥,完全不察司瑜言吃醋的表情,“滚滚软乎乎的,像棉花,一起睡很舒服呀。”

司瑜言悄悄摸了摸自己身上硬梆梆的肌肉,一张俊脸更加黑了。

“脉脉姑娘,该给滚滚喂食了。”宋西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伸手示意,脉脉便把滚滚交给了他。宋西吃力地把小东西抱起来,像抱小孩儿般揽在怀中,对二人道:“小人先告退了。”

他出门的时候顺道把守在外面的几个仆婢都叫走了,给屋子里头的俩人专门腾出独处的空间来。宋西抱着滚滚嘿哧嘿哧地走,被沉甸甸的小东西压得直喘粗气:“我成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你可不能坏咱公子的好事儿啊。”

房间里,脉脉和司瑜言大眼瞪小眼。

脉脉纳闷:天都黑了,不是该睡觉了吗?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是什么意思?也不说话,好奇怪…

司瑜言被她纯澈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他清咳一声:“那个,你还住得惯吧?需要什么就给宋西说,他会替你办好的。”

脉脉点头:“这里挺好。你…”她伸手探向他的衣襟,“疼不疼?”

这是她见过最古怪的病症。胸口里的异物十分明显,连施妙手也说司瑜言活不过半年,可是依脉脉和他朝夕相处来看,他除了很偶尔地“犯犯病”需要她轻揉按捏之外,似乎日常起居饮食都不见异常。

如果病情很急又或者病入膏肓,脉脉肯定会当机立断下药医治,但现在这样反而使她畏首畏尾。还没有弄清楚医理病源便贸然出手,实在有违医家本道。

“脉脉。”

她还没有碰到司瑜言,司瑜言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掌。

少女的手是那么柔软细腻,却又因为她习医制药的缘故,指节修长隐含韧力。

他的俊脸逼近她眼前,脉脉眨眨眼,睫毛都快扫到他的面颊。他的靠近令她没来由紧张,缩着脖子怯怯唤道:“言哥哥…”

司瑜言把她的柔荑包裹在掌心,仿佛就此攥住了她整个人:“脉脉,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脉脉见状,想起确实承诺过如此,便点了点头。

“那么——”司瑜言勾起唇,“我们做夫妻,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脉脉略有愕然:“夫…妻?”

司瑜言笑意斐然地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额头。

“施一脉,我不是在请求,我要你嫁给我,必须、只能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嚯嚯嚯,小孔雀就快吃到肉啦,初~夜的姿势你们有啥好的建议?酒叔现在集思广益,小妖精们尽情发挥嗯哼~~~

39、紫葳

隔天,司小公子要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宅上下。司家人闻讯,几人欢喜几人忧。

欢喜的人自不必说,单说最反对这门婚事的人,当属司家的二公子与三公子。司书章原配早逝,留下一子羸弱多病,是为司家长子司喻世,其妻玉缘系出名门,乃京都望族宫氏的嫡女,夫妇二人素来深居简出,很少参与府中事务。这些年,只有两房侧室替司书章分别诞下男丁,一为次子喻明,其母孙氏现在打理大宅家事,虽无名分却算半个正经夫人,另一便是三子喻奇,母亲陈氏貌美,多年来颇得司书章喜爱。

司瑜言年纪最幼,而且是司书章从外领回来的,当年认在还未去世的原配名下,外头的人不清楚各中缘由,被糊弄了过去,可事实却难逃几房枕边人的眼睛。所以,幼年时期喻明喻奇没少故意欺负来历不明的幼弟,而谦和的长兄喻世尽管想插手,无奈身子太弱有心无力,顶多说几句不轻不重呵斥的话便罢了。

但是渐渐地,喻明喻奇发现他们再也不能占到“小野种”的便宜,司瑜言的个头高过了他们,身手好过了他们,诗书琴赋也出类拔萃,他成为了司书章最喜爱最器重的儿子,甚至未及弱冠就已经接触到司家暗地里的秘事。

喻明喻奇从混沌中惊醒,现在的问题不再是谁最能讨父亲的欢心,而是谁将执掌这艘司姓巨船,驶向更为广阔的海域。

如今,司瑜言要娶妻了,对方名义上是与他日久生情的药王谷神医,可实际上呢?

别以为他们二人没有听过那个传言,秦王后人的传言。

即便司书章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但身为司氏公子,打探一些隐秘不是难事。那位传闻死里逃生的后人,若非有药王施翁相救,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是在药王谷,一定。

司瑜言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也从来不理睬没有干系的人,这位施姑娘的来头…不妙。

大宅的堂屋里,司书章正面无表情地听着儿子们说话。

“父亲,我私以为阿言此门亲事不妥。”三公子喻奇仗着曾经也是最受宠的幼子,开门见山。

司书章眉头都不皱一下:“哪里不妥?”

喻奇似乎只是直言不讳,而没有其他心思的样子,说得理直气壮:“就凭我们司家,还有阿言在外的名声,想娶什么样的千金小姐没有?就算是公主下嫁也使得!为何要娶一介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众所周知施翁的养子女皆是孤残,此女未知父母,倘若是蛮族之后呢?娶她有损我司家颜面,也会坏了司姓血脉!”

司瑜言冷脸站在一旁,瞥了眼“义愤填膺”的三哥,暂时没有说话。

司书章顿了顿,开口颇有些解释的意味:“难得阿言中意此女,而且此女也算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又怎样?报答恩情可以用其他的方式,逼着阿言娶她,真不知她安的什么心!”喻奇虽然说了难听的话,但正是因为这份“仗义执言”,司书章却也没有训斥他无礼。

这时,貌似谦和讲理的二公子喻明也说话了:“父亲,其实三弟所言不无道理,四弟文武双全人品贵重,理应配得大家闺秀,施姑娘生长于药王谷,跟四弟恐怕难以情趣相投,而且,她也不一定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司书章捋了捋胡子,好像在认真考虑此事,却又很快把话头抛给了司瑜言:“一切还是依阿言的心意。”

大公子喻世咳了咳:“咳——娶妻娶贤,只要四弟喜欢,又何必抱着门第之见…咳咳…”

接受到几道审视考量的目光,司瑜言淡然自若:“你们怎么知道我跟她不是情投意合?娶妻的是我,与她生儿育女的也是我,我的孩儿是什么血脉,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喻奇一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倒是喻明机敏,面不改色地含笑劝道:“四弟,话也不是这样讲。你既然身为司家子孙,就要为司家着想,其实以你的条件,合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对方的母家也会对你有所益助,而不是娶施姑娘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女…”

“我娶无父无母的孤女,无势可借无路可走无山可靠——”

司瑜言唇角含着几分看似谦和实则讥嘲的笑意,悠悠然冲喻明道:“那不是正中二公子你的下怀?”把头一转,他又问喻奇,“三公子,你觉得呢?”

除了喻世还能得到一句“大哥”而外,他从来不称呼另外俩人兄长,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二公子三公子”,明显是要划清界限。

喻明始料未及,几人私下不和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但当着他们的父亲、一家之主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破,却是头一次。怔了怔,喻明微微一笑:“仿佛是我多事了,我有心尽一尽兄长的责任,看来可能不够格。既然父亲也赞许,那便当我没有说过,一切随阿言的心意罢。”

“二哥!”喻奇未想到喻明这么快就“被迫妥协”了,情急之下低吼了一声。

喻明淡淡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笑道:“老三,咱们再多事可要被四弟当作那棒打鸳鸯的小人了。”

咱们,多亲昵的称呼,这下是彻底划分阵营了。

喻奇忿忿不平,暗自磨牙了半晌,最终把这口恶气强咽了下去。

刚才的硝烟似乎一瞬就散去了,与世无争的喻世出面做和事佬,主动问司瑜言:“如此一来便要请先生测吉日迎娶施姑娘进门了,阿言你想年前办喜事还是年后办?”

提起成亲司瑜言变得温柔了一些,道:“当然是越快越好,这几天有没有黄道吉日?”

喻世呵呵轻笑:“呵…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副猴急样子。但这些事急不得,三书六聘一样都少不得,礼数上的东西得做齐了。”

司瑜言不以为然:“她都随我回家了,还要什么礼数,反正要尽快。”

喻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求助地看了司书章一眼。司书章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良久才发话:“嗯…既然施姑娘父母早逝,些许繁冗礼数该省则省,但其他的都要办得风风光光,不能怠慢了人家。”

在场几人闻言皆有惊愕,唯有司瑜言翘起了唇,仿佛因心愿得偿显露出几分傲满。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司家是名门望族,婚前男女不应当见面,所以脉脉被移到了另一处较远的院子,司瑜言也被禁止前去幽会,所以脉脉见得最多的反而是大嫂玉缘。

“施姑娘。”

天气渐渐冷了,玉缘进门时身上披了件青白色的薄披风,到了暖和的屋子里才取下来递给婢女,然后让随行的仆婢们把嫁衣端上来给脉脉过目。

玉缘道:“绣房里三十八个绣娘连着赶了几夜的工,按照当年我嫁过来时穿的嫁衣样式做了件差不多的出来。你先瞧瞧看,衣领袖口都还没绣花,喜欢什么样的给我说,我让她们做。”

脉脉拎起嫁衣掂了掂,愁眉苦脸:“好沉。”

玉缘掩嘴一笑:“用的全是金线,盘扣上的珠子也是货真价实的东珠,这些加起来分量确实不轻。”

脉脉一想起要把这么沉的衣裳穿上身,就觉得任重道远,不觉叹了口气。

玉缘见状很紧张地问:“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很喜欢,只是…”脉脉急忙否认,但张张嘴又没把心里的不安说出来,转而问道,“言哥哥、为什么不来?”

“瞧你,想他了不是?”玉缘难得在府中遇见一个良善易处的女子,笑着打趣脉脉,“小年轻就是好啊,你侬我侬,甜得跟蜜糖似的。这几天你俩不能见面,这是规矩,等成亲以后就能天天见了。”

“可是我有话、想跟他讲…问清楚…”脉脉低头拨弄着嫁衣上硕大的珍珠,许久才抬头幽幽道:“我害怕。”

是的,害怕。完全没有预料的被司瑜言带回了家,仓促之间又稀里糊涂地要成亲了,他们要做夫妻,一辈子在一起…可是一辈子那么长,她都没有想好呢。她到底喜不喜欢司瑜言?好像有一些喜欢,至少跟他相处不讨厌…平心而论他也不坏,对她很好帮了她很多,这样一想,好像成亲也可以,只是、只是…

只是心里会觉得不安,一种说不上来缘由、就是直觉的不安。

“你们都下去。”

玉缘首先退去了下人,这才牵住脉脉的手,轻声道:“我以前也跟你一样,出嫁前很害怕。因为外人都说司家大公子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我嫁过来完全是出于两家的联姻,也许我很快就会当寡妇,守着一个牌位过一辈子。而且,我跟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成亲那日,我是头一次见到喻世。”

“盖头挑开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我鼓起勇气抬头看过去,就见到了喻世…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身子不好,但他脾性谦和温雅大度,丝毫没有骄纵之气。他足不出户,但他博览群书见识广阔,对各地风土人情总能信手拈来。还有,他棋诣极高,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总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会为了哄我开心,故意输棋给我,还要做的不露痕迹…”

玉缘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觉温柔甜蜜起来:“我现在很庆幸嫁给的是他。总会有一个人,你跟他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连死也不怕。我唯一怕的,便是再也不能陪着他,人生最恐惧的不是未知之事,而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