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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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仗势欺人偏遇克星

且说黛玉不顾贾雨村在一旁一脸的尴尬,径自低声安慰王嬷嬷来,忽然一个破锣似的声音攸地响起,“我说贾大人,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什么显贵的人物,定要跟大爷我过不去,原来竟是这样一群老小娘们儿!”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薛家那位大公子薛蟠,亦即强抢民女,还打伤了林平几人的那个恶霸。

这薛蟠奚落完贾雨村,也不理会他闻言立时绿了一半的脸,又拿一双贼眼自上而下打量起黛玉来,“你这小美人儿虽然还未长成,但瞧这身段,瞧这体型,啧啧,再大上几岁,管保风流婉转得要人老命啊,只是小美人儿,你干嘛要蒙住脸啊,是怕…”

“恶贼,快快闭上你的狗嘴!”话音未落,已被林平暴喝着打断,这种时刻,也只有身为男眷和兄长的他,能出面喝止薛蟠嘴里越发不堪起来的话了。

而被王嬷嬷一把拉到身后遮掩起来的黛玉,绝美的小脸上,此时满满都是惊慌和厌恶,显然被吓得不轻。再看雪雁雪鸢姊妹两个,亦是一脸的惊恐——虽然名为林府的丫头,二人从小过的日子,却是金尊玉贵、好吃好穿的,较之一般大户人家的主子姑娘,还要尊贵体面几分,是以二人亦不曾有过如此的经历。

惟一能稍稍镇静一些儿的,也就只有王嬷嬷婆媳两个了。

未料到被自己拘了这两日,气势很该矮了一头的林平还敢对着自己如此大吼大叫,薛蟠明显怔了一怔,方回过神来,旋即便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此时已是大爷我的阶下囚了,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看爷不打你个稀巴烂!”说着喝命后面的一众豪奴,“糊涂东西,还不动手,都愣着作什么?”

“是,大爷。”众奴仆答应一声,便冲林平团团围了上来。

“慢…慢着!”千钧一发之际,惟一能大着胆子出言阻止的,也只能是抖抖索索的贾雨村了,“薛公子,大家都是自己人,何苦为这点子小事儿,伤了彼此的和气呢?”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薛公子和这林姑娘,都是京城里荣国府的亲戚,自然也算得上是亲戚了,可现在,剑拔弩张的两拨儿人,唱的却又是那一出啊!

话音刚落,躲在王嬷嬷婆媳身后的雪鸢,便忍不住探出头,出言讥讽起他来,“贾大人,才刚您还说要为咱们主仆讨回一个公道,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公道’?”

“你…,我…”贾雨村被她这么一刺,老脸不由又黑了几分,偏还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尴尬的低下了头去,也顾不上指出两方人的亲戚关系了。

见贾雨村竟然如此不堪,才刚被吓得不轻的黛玉,却反而镇静了下来,也不再看他一眼,便从王嬷嬷身后绕了出来,径自行至那薛蟠面前不远处,强忍下满心的厌恶,昂首不卑不亢道:“薛公子,今儿原是你理亏在前,然你却仗着人多,此时竟犹想着仗势欺人,真真可恶之极!”

“但是我却告诉你,我大清素来系仁孝礼仪之邦,又岂会容你这样的恶贼,横行霸道于朗朗乾坤之下?他应天府府尹不敢办你,明儿我总会寻下一位敢办理你的青天,为那位被你强自抢去的姑娘,为那对被你恶奴打伤的主仆,为我这些个蒙受了不白之冤的家人们,更为应天府这些年来被你欺凌的百姓们,讨回一个公道!”

——连身为府尹的贾雨村都对其退避三舍,可见平日里应天府的百姓们,到究受到了薛蟠这个恶贼多少的欺凌!以黛玉的聪明,自然眨眼间便明白过来了这一层,故她才会说出为应天府百姓们讨个公道的话来。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再配上她自身高华的气派,立时将一屋子的人都震慑住了,尤其那被她直接骂进去了的薛蟠和间接骂进去了的贾雨村,更是紫涨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说得好!”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配着一着“噼啪”作响的巴掌声自门口传来,霎时打断了满屋子人的怔忡。

众人忙都往门口瞧去,就见一名一身白衣,俊美清逸得如同一幅才刚出墨的山水画那般干净清爽的、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摇着一柄折扇,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长相稍逊一筹,一身全黑劲装,一脸刚毅,却面无表情的少年——显然,二人是主与仆的关系。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起薛大爷的闲事来了?”

“公子,您二位已经没事儿了?”

薛蟠气急败坏的声音,与林平略带有几分惊喜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低头沉吟了片刻,白衣少年方忆起那一晚自己昏迷之前,救起自己的,正是林平,脸上不由挂起了笑容,也不正眼儿瞧那薛蟠一眼,便径自行至林平身边,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我还没有多谢大哥的救命之恩呢。”闻言黛玉便知眼前之人,就是先前被他们趁夜救起来的那两名男子了。

林平忙笑道,“公子客气了。说来救下您二位之人,却并非是我,而是我家姑娘,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只是公子缘何会于此时出现在这里呢?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那少年待要再说,却不料薛蟠破锣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去去去,大爷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看你们在这儿认亲识友的,识趣的,最好给大爷闪一边儿去,不然,大爷让人连你们一块儿打…”

“大胆!”话音未落,那犹站在门边儿,一直未发一语的黑衣男子,忽然一声低喝,同时人亦旋风似的卷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给了薛蟠两个大嘴巴,登时将其扇了个“狗吃屎”,旋即又一阵风似的卷回了才刚的位置,仍是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几乎来不及反应,若非薛蟠在一旁鬼哭狼嚎个不住,众人都会疑心才刚只不过是自己看花了眼罢了。

“给我上…”甫一被两个喽啰从地上搀扶起来,薛蟠便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跟着他的那些个恶仆们,立刻摆开架势,将那名黑衣男子团团围了起来。

“公子,这可怎生是好?那位公子身上还带着伤呢,您还是让我去帮帮他吧…”见白衣男子非但不上前帮忙,反而伸开双手,一个劲儿的护在自己一干人的前面,一直踮着脚尖看前面的林平,忍不住焦急的回头道。

不想白衣男子却笑得更和煦了,“大哥不必担心,他是有伤在身,但吃亏的,却一定不会是他,这一点,我是可以下保的。”

说完不再看林平,而是将目光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被王嬷嬷婆媳和雪雁姊妹围在中间的黛玉。才刚就是被她清越婉转的声音和有理有据的话语所吸引,他才会不顾才刚醒转过来,仍虚弱至极的身子,硬撑着循声找来的。

然后他便看见她小小的、犹还带着些许颤抖的身子立在那里,对着比自己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敌人,怒目而视,疾言厉色,据理力争。那一瞬间,那个小小的背影,带来他心灵的震撼,却是他活了一十五年来的第一次!

到底是怎样的高洁之家,才会生出这样一个集美貌与灵秀,高贵与大气,勇敢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啊?!尤其她还才那么小,要是再大上个几岁,还不定怎样的倾国倾城呢!

许是感受到了白衣少年毫不加以遮掩的欣赏目光,黛玉忽然抬起了头来,但旋即又低了下去,黛眉亦跟着微蹙了起来,那有这样无理,紧盯着人家就不移开的人呢?只是潜意识里,她却并不讨厌他的目光,真真好生奇怪!

就在黛玉低垂着粉颈,被白衣少年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边黑衣少年已结束战斗,兀自立回了一开始他所站的那个位置。再看地上,才刚还趾高气昂的薛家恶奴们,此时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叫连连。一旁早已悄悄缩至角落里的贾雨村,此时更是忍不住瑟瑟的发起斗来,这可怎生是好啊?薛公子的家族,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偏那薛蟠犹不知好歹,仍一脸嚣张的叫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伤我薛家的人,莫非,你们都不想要命了?”

“想要我们的命?”白衣公子终于将视线从黛玉身上,转移到了叫嚣着的薛蟠身上,脸上的神情,亦自深深的迷醉,转成了一脸的鄙夷和不屑,“就凭你?只怕还够不上分量!”

“你!”闻言薛蟠更是暴跳如雷,“大爷我不怕告诉你,我薛家可是‘护官符’上赫赫有名‘四大家族’之一的人家,不止在应天在金陵,就是在京城,那也是说得上话的显赫人家,尤其还是辅政大臣之一廉亲王爷的门下,要捏死你们,实在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识趣的,就赶紧过来给大爷我磕个头,赔个礼,也许大爷我心情一好,也就不追究你们了!”

“四大家族?廉王爷?哼!”冷哼一声,白衣少年的脸上,并未如薛蟠预料那般,出现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一双泓水似的黑眼,霎时更又深沉了几分,“我只听说过,我们大清朝,只有钮祜禄家族、赫舍里家族、佟家家族和富察家族,才称得上四大家族。倒没有想到,今儿在应天这样一个小小的县府,竟然还听到了另外一个所谓的‘四大家族’,真真稀奇啊!”

说着冲墙角已缩成一团的贾雨村低喝一声,“贾大人,就烦请你来给大伙儿解释解释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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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恶人终须得恶人磨

“贾大人,就烦请你来给大伙儿解释解释吧!”

白衣少年说得极轻,然却奇异般的有股说不出的威严和霸气在里面,以致贾雨村竟然不敢开口回绝,而是唯唯诺诺的站出来,嗫嚅道:

“回公子,所谓‘四大家族’,说的便是本省最富贵最有权势的四个家族,亦即有‘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之称的京城宁、荣二国贾府;有‘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之称的保龄侯史府;有‘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之称的都太尉统制伯王府;及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之称的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任皇商之家的薛府,也就是…这位薛公子的家族。”

他话音一落,薛蟠先就不可一世的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

白衣少年只是微扯着嘴角,威严的警告了他一眼,他便立即低下了头去,不敢再说。

旋即白衣少年方继续转头问贾雨村,“那又何谓‘护官符’呢?”

“回…回公子,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官宦乡绅的姓名及其家族,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贾雨村仍是嗫嚅着小声儿道。

“触犯了他们,就保不住官爵性命了?”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那要是触犯了皇族之人,和皇亲国戚,又该怎么着呢?岂非要抄家灭门诛九族了?真真荒谬至极!”

贾雨村微微瑟缩了一下,方略带着哭腔道:“下官也不想啊,实在是各省各地皆是如此境况,下官少不得也要遵从一二罢了。”

“遵从一二?”冷哼一声,白衣少年忽然唤那黑衣少年过来,附耳耳语了一阵,方吩咐道,“方野,你带贾大人去隔壁,给他看一下你怀里那件从不离身的物件,然后再带他过来。”

“是,主子。”方野冷冽的应了一声,便大步上前,‘拎’起一旁满脸不知所措的贾雨村,快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里白衣少年才转头俯视着比自己矮了近乎一头的薛蟠,轻蔑的反问道:“不是说惹到了你薛家,连性命都保不住吗?那我今儿倒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你!”闻言薛蟠又忍不住要跳脚了,然回头一看,自己的一众恶仆此时犹躺在地上,哀叫着爬不起来,无奈只得将到嘴的恶言强自咽了回去,继而抬脚狠狠踹起离他最近的那个奴仆来,以期能出一出自己心头那口恶气。

无视他的不堪行径,白衣少年转头温言与林平道,“大哥还是先带着你家姑娘和女眷们,去到之前你为我们定下那间屋子歇息一会子吧,这里腌臜污秽之人太多,在下实在恐污了姑娘的眼,况大哥你们几个的伤,也该先请个大夫瞧瞧才是。”虽则是在对着林平说话,他的目光,对准的却一直是黛玉,而且眸子里是毫不加以遮掩的关切之情。

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林平旋即回头问黛玉,“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迟疑了一瞬,黛玉方低声道:“二位公子是为救我们才被卷进来的,他们有情,我们亦不能无义,好歹进退是要在一块儿的。”

见她竟毫不避嫌,说出要与自己“进退在一块儿”的话来,白衣少年脸上的笑容,一时灿烂得几欲要灼花人的眼了,“姑娘只管放心,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还远远奈何不了我的。姑娘还是带着家人们,先去我们的屋里吃上一钟茶,好生歇息一会子吧。容我打发了这群恶狗后,再过来好生拜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听他不经意间便将薛蟠主仆骂作了“恶狗”,黛玉主仆几个都掌不住笑了,紧张的情绪亦随着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隔着一层面纱,白衣少年仍被黛玉美目里乍然露出的笑意,弄得失了一瞬间的神。好在他还并非是那无理之人,再则又恐紧盯着人家,会让人以为自很唐突轻浮,是以很快便回过神来,对着黛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

思及他才刚的一番话,倒也在情在理,黛玉遂不再坚持,柔荑轻轻扶上雪雁的手,便被王嬷嬷及林平一干人等簇拥着去了。

目送着黛玉一行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了前面不远的拐角处后,白衣少年方收回视线,攸地沉下了脸子,廉亲王?哼!是时候赶回京城,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遭遇到的一系列凶险,说给皇阿玛听听,也顺便挽救一下自己那个此时已如“迷途羔羊”的三哥了!

原来这名少年不是别个,正是最受当今雍正帝宠爱的皇四子,宝贝勒爱新觉罗.弘历。

此前因原川陕总督年羹尧犯下九十二条大罪,被雍正帝革职下狱,死在了狱中,川陕大军群龙无首,是以雍正帝下旨令自己素来最为钟爱的儿子弘历“代天出京”,去往川陕大营,一来为的是监督新任的总督岳钟祺接任,二来则是巧妙的欲为自己这个儿子树立威信。

弘历倒也争气,很快便漂漂亮亮的将差事办妥了。然,在回京的途中,他却犯了贪玩儿好耍的小性儿,想着自己好容易才出京一趟,倘不四处游玩一番,明儿待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只怕是难了,于是趁夜晚宿于行宫之时,只带了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方野,乔装偷溜了出去。

一脱离了满屋子随从的视线,兼之终究年纪尚小,主仆二人立时变成脱缰了的野马,今儿个这里,明儿个那里,很快玩儿了个乐不思蜀。

他们却不知道,回京的途中丢了皇阿哥,乃何等大事?消息自然很快便传回了雍正帝的耳朵里,却也传回了那些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于是二人的行藏很快暴露了。只不过先找见他们的,却不是雍正帝派出来的人,而是带着浓浓杀机而来的另一伙子人罢了。

与那伙子杀手交手的直接后果,是他和方野都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所幸二人命不该绝,竟于且战且退中,到得了一处江边。面对身后穷凶恶极的追杀者,主仆二人来不及多想,纵身便跳了进去…然后方有了之后被黛玉及林平所救的经历。

“主子,我已经听从您的吩咐,让贾大人看了那样东西了。”方野攸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弘历的沉思。

他忙回过神来,微微颔了颔首,方将一双利眼扫向垂首站在方野后面,正颤抖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贾雨村,“贾大人,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回四…,哦不,回公子,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贾雨村哆嗦得都快要跪到地上去了,却被方野以长剑挑着他的膝盖,勉强维持了一个站立的姿势,以免让他露出了丝毫有关弘历身份的马脚。

“既然你已知道该怎么做了,那本公子可要好生瞧瞧了。”弘历冷哼一声,径自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便冷冷瞪着他,不再言语。

“是,下官明白!”贾雨村应罢,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忽然转头对着门口分两排侍立着的衙役喝道:“来呀,将这个强抢民女,仗势欺人,胡乱伤人的贼子给本官拿下!”

“属下遵命!”就有四个衙役快速走进来,抱拳齐齐应了一声,旋即将已被忽然逆转了的形式惊呆了的薛蟠反手擒住,按住双肩跪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衙役旋即抬头道:“回禀大人,人已擒住,还请大人发落!”虽然不知道大人缘何忽然转了性儿,对一向礼遇有加的薛公子疾言厉色了,好歹他也该让薛公子知道,自己几个不过是领命行事罢了,要清算这笔账,还是找发号施令的人去吧!这名衙役想。

“既然人已擒住,先打他个二十大板,以惩其才刚对本官的不敬之罪罢!”不顾衙役们惊疑的目光,贾雨村暗自叫着苦下了第二道命令。

众衙役不明就里,但仍依令将薛蟠按到了地上,然后便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打了起来。

“哼,太轻!”见众衙役下手明显有所保留,弘历忽然又冷哼了一句。

慌得贾雨村忙喝命那几名衙役,“都没吃饭还是怎么的?给我狠狠的打!”

众人方将手下的板子下得快、狠、准起来。

“哎哟,贾雨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真敢打你薛大爷,看我明儿不扒了你的皮,啊…”直到板子重重击上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傻了吧唧的薛蟠,方回过神来,然后便又开始了鬼哭狼嚎,兼恶毒的咒骂贾雨村。

而被他恶言咒骂着的贾雨村,此时心里同样不好受,他再没有想到,自己今儿竟会遇上他这一辈子都极有可能不会遇上的大人物,惹上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麻烦,他的前途他的官爵他的性命,只怕都要止于今日了!只是不知道,四阿哥会不会真如如他那位贴身侍卫所说的,不会为难于他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四阿哥真的不会为难于他,可是,事后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去平息薛公子及其家族的滔天怒火呢?尤其才刚四阿哥的贴身侍卫还说了,他今儿个不会为难薛蟠,只是想让自己为他打上他一顿,稍稍出口气儿便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忍不住发起寒来,这位四阿哥才小小年纪,竟能眨眼想出此等离间他和薛公子,让他二人从此反目,甚至自相残杀的计谋来,真真好心机好手段啊!

最可怕的是,据说这位四阿哥最得当今圣上恩宠,其本身又文韬武略的,最是可能成为储君,亦即下一任的皇帝,到时候倘若自己还侥幸没死,只怕也活不长久了吧?

他却没有想到,以弘历的身份,以他为官以来的所做所为,任何时候想杀他,都是极容易的,何必又要等到登上大宝呢?!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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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窈窕淑女皇子好逑

好容易二十大板打完,薛蟠已是气微力弱,奄奄一息了。说来这也怪不得他,他原就出身大富之家,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惯了,兼之贾雨村在弘历的冷哼下,勒令衙役将板子下得又快又狠,他自然经受不住了。

然,即使是已死了大半个了,薛蟠看向贾雨村的眼光,仍是带着浓浓的愁怨和森然的恨意的,这让被他一直瞪着的贾雨村那本就心寒得了不得的心,更又冷了几分,自己在这应天,只怕是再难以立足了。

“贾大人,才刚本公子恍惚听见他还强抢了民女?”折扇指向薛蟠,弘历终于展露出了自黛玉一行离开后的第一个笑颜,只因一想到贾雨村这个狗官与薛蟠这个恶贼,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展开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啊!

贾雨村一面以衣袖擦着额上的冷汗,一面躬身支吾道:“回…公子,确有此事…”

“既然确有其事,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问着他,让他立即将人交出来?”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旁边的桌子,弘历好以整暇的道。

“是,下官这就去。”

“嫌犯薛蟠,还不快将那被你强抢去的女子的行藏从实招来?”不敢违背弘历的话,贾雨村只好蹲下身子,继续在薛蟠面前充当恶人。

“呸!”兜头啐了他一口,薛蟠气哼哼的费力骂道,“你问大爷我那小妞儿的下落,大爷我就偏不告诉你呢?”

“你…”贾雨村气结,拂袖便立了起来,不想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又接触到了弘历包含着警告和威慑的利眼,无奈,他只得再次蹲下身子,问起薛蟠来,“嫌犯薛蟠,本官再问你,到底将那名女子,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哼,大爷才刚不是说了,偏不告诉你吗?”又是啐了一口,薛蟠干脆偏过了头去,不再瞧他。

这下儿贾雨村亦不由动了真气:若不是你,我还不置于陷入如今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罢了,惹恼你,惹恼你薛家,总比惹恼了四阿哥的好,薛蟠,今儿个你就与我一样,自认倒霉罢!

当下计议定了,贾雨村也不再好言相劝,起身便喝命衙役道,“既然他抵死不说,你们就给本官狠狠的打,一直打到他说为止!”

“是!”衙役们齐齐应罢,便又拉开架势,欲再次行刑。

“慢,慢着,我说就是了…”不待衙役的板子再次打到自己身上,那薛蟠已经哇哇大叫了起来,显然才刚那二十大板,已然彻底将他打怕了。

贾雨村冷笑着叹道,“早该如此了!说吧。”

略略挣扎了一下,想着那女子便是再美貌,到底及不上自己的命重要,薛蟠终于开口说出了那被他强自抢去的姑娘的行藏,“那小妞儿,就被我藏在…这摘星楼的地下酒窖里。”

原来自那日他抢下那女子,却被一个半道杀出来的林平中断后,他便作了继续留在摘星楼,等待侥幸逃脱出去的李子回来自投罗网的决定,是以连日来他也没有回家。

但只他也不敢派人将那被他抢下的女子先送回家去,只因他深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是最看不上此等低贱女子的,除非有他在场对着母亲撒娇卖痴,对着妹妹蜜语甜言,否则这名女子是绝然进不了他屋里的。

是以他命人找来了摘星楼的掌柜,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掌柜的知道他是应天府一霸,又见连官府都不过问此事,只得昧心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那名女子,连同先买下她的那对穷酸主仆,便都被人送到了酒楼的地下酒窖去。

少时,奉弘历之命与几名衙役一同前往酒窖带人的方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约莫十八九岁,身上衣衫被揉得又脏又皱,脸上还有两三处青紫伤痕的年轻公子,和一名伤痕更多,衣衫亦更脏更皱的老年奴仆,及一名生得明眸皓齿,国色天香,看起来至多十二三岁的美丽姑娘,所幸那姑娘除了脸色有些儿苍白、双眸有些儿红肿外,并无丝毫的伤痕,衣衫亦是完好无缺的。

这样一个美丽得天仙一样的姑娘,也难怪薛蟠那恶霸要强抢了!暗叹一声,弘历开口命方野道,“你先带他们去我们那间屋子,让才刚那位姑娘及其家下人,先安顿一下他们。你也不必再过来,横竖说话间我也过来了。”

“是,主子。”方野沉声应罢,忙带着三人复又出去了。

这里弘历方对贾雨村道:“贾大人,这里已没你什么事了,你就带着这个嫌犯,先回府衙去了。”

闻言贾雨村立刻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长气,“下官遵命!”

“不过,”不想他又冷笑着补充道,“你得将他投入府衙大牢,在那里关押上足足一个月,并且无论那一个显赫人物来,都不能将其保释出去,明白吗?”廉亲王的门下是吗?那他倒要看看,薛家这个身为皇商的“门下”,在他那位素来以“贤”著称的八叔心目中,到底有无丝毫的分量!

不理贾雨村在身后登时苦得比黄连还要苦的脸,弘历潇洒的甩开折扇,轻轻摇晃着,大笑着往黛玉等人所在的房间去了。

片刻过后,弘历已到得自己于昏迷中,曾歇息过两日的房间。

才到门口,就见仍蒙着面纱的黛玉,正用自己清越婉转的声音,轻柔的安慰着方才侥幸得救的那位美丽女子,“既然遇上了我们,遇上了才刚那位好心的白公子和屋里这位黑公子,姐姐便不必再害怕了。我虽然不知道那位白公子到究是何来历,但想来却是极有权势的,不然那位府尹大人,亦不会怕他怕成那样儿了。有他二位公子在,那个姓薛的恶霸,定然不敢再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听她竟然依照自己和方野身着衣衫的颜色,分别为二人冠上了“白公子”和“黑公子”的名字,弘历一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但那女子却一直低低的抽泣着,并没有接话。只是,她的眉头,却舒展得极开,显然,此时她之所以哭泣,完全是因为太喜悦之故。

只不见那对主仆,想是被人带下去梳洗疗伤了。

“白公子,您回来了。”侍立在黛玉身后的雪鸢,最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弘历,因惊喜着叫道。

众人忙都向门口瞧去,果见白衣袂然,笑得一脸和煦的弘历,正长身玉立于门口。

“白公子,您快进来坐下,吃上一钟茶,好生歇息一会子。”抢先一步迎上去,林平伸手就要搀他,“忙碌了这么些时辰,想必您也乏了,容我为您揉揉吧。”

弘历忙以折扇隔开他的手,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很不必麻烦大哥,我一点也不累。”

说着行至黛玉面前,俯身做了一个揖,方笑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未料到他竟会对自己行如此大礼,黛玉明显怔了一怔,待回过神来,她忙起身福了一福回了礼,方淡笑道:“才刚公子不也救了小女子主仆几人一次?两下里一抵消,我们现在可是谁也不欠谁了,公子又何必行此大礼呢?”

王嬷嬷亦笑道:“公子只有两个人,咱们这边,可足足有九个人呢,说来还是咱们赚到了。”

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屋里因那女子抽泣而带来的淡淡的愁绪,霎时亦一扫而空了。

分宾主落了座,再捧到一杯摘星楼最著名的好茶“蜀山青”,浅啜了一口后,弘历方含笑问黛玉道:“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呢?日后也好登门拜访。”

闻言黛玉不由低下了头去,女子的闺名岂能随意让人知晓?只是,人家才帮了如此大的忙,自己却连一个名字也吝于告知,会不会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呢?

却不料,就在她犹豫再三之时,一向最口无遮拦的雪鸢,已先快言快语的道了出来,“我们姑娘啊,姓林名黛玉,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

“雪鸢不得胡说!”王嬷嬷忙喝道,然为时已完,弘历已然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敢问姑娘之父,就是康熙四十年,以二十弱冠之龄,便勇夺当年科考探花的林如海林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