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大门外早已挺稳一乘被众銮仪卫兵围着的红缎围八抬彩轿,其左侧儿则是穿戴一新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着属官二十人,右侧儿则是同样儿穿戴一新的禁卫军参领一人,率领着护军四十人。而被众人紧紧围着的正中央,方是一身八爪金龙吉服、胸前配着大红喜花儿、批戴着贝勒批领冠帽,瞧着意气风发、喜气盈腮的弘历。

瞧得黛玉被喜娘背了出来,虽则还看不到脸面儿,弘历已是按捺不住——天知道他等这天等了多久了,一个翻身,便欲下马亲自上前扶她去,慌得随侍在马下的来贵儿忙小声儿道:“我的爷儿,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您还是斯文点子罢,不然明儿娘娘们又该责怪奴才了。”方劝止住了他。

待黛玉被喜娘安放于大轿之前后,内务府总管方高唱了一声儿:“吉时已至——”

便有两名女官款款上前,轻轻打起轿帘儿,扶了黛玉进大轿。旋即八名銮仪卫兵抬起,灯笼十六对儿、曲柄七凤黄金伞两柄,尾随内务府诸人在前开道儿,其后则是弘历骑了高头大马,之后方是坐了马车的女官随从,并黛玉的奶娘陪嫁丫头并陪房们,最后方是禁卫军参领及其属官们压阵儿,浩浩荡荡的往四贝勒府缓缓行去。

虽则沿途已被步军统领领着属下们清理过了,到底皇子大婚乃极为难得一见的场面儿,京城的百姓们仍是想尽办法,或是爬到树上,或是爬到房顶上偷偷的瞧,瞧罢自是又羡又叹又爱,茶余饭后亦多了一些儿能于相邻面前炫耀得意儿的话题,不提。

伴随着震耳的鞭炮声儿,大轿稳稳停在了弘历的四贝勒府大门前,那里早已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了。

一时鞭炮声息,便听得司仪开始以满语高声儿唱起贺词来,黛玉在富察家已近五载,满语亦有一定的造诣了,自然听得懂那司仪的话儿,不过是一些儿“一射天狼!”、“二射地妖!”、“三射红煞!”之类的贺词儿,并几声儿弓弦轻响罢了。

待听得轿前“咚”的一声儿响罢,亦即射轿后,黛玉便被人搀扶着,慢慢行进了在四贝勒府大门通往正厅的早已铺满了红毡的过道儿上。

在路不记其时,及至到得正厅时,又渐次跨过了门槛上的马鞍,及门里面儿的火盆儿后,黛玉略微颤抖着小手,方被一双熟悉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伴随着司仪的赞礼声儿,二人先是拜了天地,旋即向着皇宫的方向拜了,又对拜了,黛玉方被人搀扶着,进了洞房去坐床。

彼时黛玉自出了自家家门后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方稍稍松懈了一些儿下来,然再一思及过会子的合卺礼与前儿个富察福晋便悄悄儿向她传授过的今夜将要发生之事,她的心便又忍不住高悬起来,手心儿亦不自禁的汗湿了。

正紧张之际,忽然又听得耳边传来“贝勒爷儿驾到——”的声音,她不由越发紧张起来,整个人亦不自知的轻颤起来。

弘历进得新房之门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黛玉坐在床帐前,轻微颤抖着的场景儿。他不由心里一动,‘小东西儿必是在紧张和害怕呢!’,旋即便一掀前襟,大步行至她旁边儿,半身坐了,方轻柔声音道,“妹妹不必害怕,有我在呢。”

红盖头儿下的黛玉听得他温润熟悉的声音,心里攸地安定不少,只一双柔荑仍因着紧张而握得死紧,还是弘历上前轻轻与她掰开,又与之十指相扣,方使得她渐渐不再紧张了。

当下弘历方与一直候在一旁的众命妇们使了个眼色儿,示意其上前来服侍他们行合卺礼。

便有一名头目模样儿的命妇上前,朗声儿唱道:“请贝勒爷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旋即黛玉便觉着眼前一亮,就见一脸幸福满足的弘历正坐在她的右侧,而她那张倾国倾城,美德令人心窒的小脸,亦终于映入了弘历的眼帘,致使后者当场怔住了。

“咳咳咳…”

半日,还是一旁命妇们强忍着笑意刻意而为之的咳嗽声儿,方让弘历攸地回过了神儿来,因微红着俊脸平视起前方儿来。

命妇之一方继续唱道:“请贝勒爷儿福晋饮合卺酒!”

便有另一个命妇执了纯金的酒壶上前斟酒,方才那命妇则把高足的银镀酒杯先后奉于了二人。

黛玉原不胜酒力,又害羞得紧,因只抿了一小口儿便罢了,一旁命妇们正要说不合规矩,却见弘历冲她们摆了摆手,又接过黛玉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几人方忍着笑扶了二人至里间的床榻上,吃起子孙饽饽来。

好容易仪式进行完,弘历摆手命众命妇退了出去,方凑上前柔声儿与黛玉道:“妹妹今儿个可累坏了罢?我这就让人将紫鹃雪雁几个传进来,替妹妹卸了凤冠霞帔,那东西儿怪沉的,没的白累坏了妹妹,再让她们服侍着你先歇息一会子。”又道,“外面儿还有几十席的客人等着,带待我去周旋一番,再进来陪妹妹。”

“嗯。”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儿,黛玉仍未抬起头来,幸得弘历知她害羞,亦不去强她,又软言宽慰了她几句,便含笑退了出去。

少时,便见一身新衣的紫鹃雪雁几个被人领着进来了。轻掩上房门,雪雁方几步行至黛玉面前,关切的问道:“格格可饿了不曾?我这就与您找点子东西先垫垫肚子去?”说着便欲往外跑。

慌得黛玉忙命紫鹃拉住,又嗔她,“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明儿你自己当家立事儿了,可怎么样?这会子我并不觉着饿,倒是闷了这大半日的,正经坐着咱们说一会子话儿罢。”

雪雁听说,方住了脚,与紫鹃几个,小小声儿的陪黛玉说笑起来。

第八十四章 爱护黛玉弘历守礼

且说弘历同了黛玉在新房行完合卺礼后,虽心里十分不舍黛玉,直恨不能一刻不离的守着她方好,到底想着外面儿还有众多客人等着自己去招呼,且黛玉又害羞得紧,自己在屋里,反倒让她越发不自在,遂软言宽慰了黛玉几句,便退出去缓缓踱至了正厅里。

说见弘昼一头儿迎了上来,嬉笑道:“咱们这满屋子的人,可就等着四哥您来敬酒了,便是跟小嫂子有一箩筐儿的知心话儿要说,亦得等会儿才是罢。”

说得后面儿跟着上来的弘詹弘昌几个都大笑不止,弘历气得跺脚,因小声排揎弘昼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儿,什么知心话,你胡说八道的都是些什么?!明儿看你大婚时,我怎么收拾你!”

闻言弘昼忙伸了伸舌头儿,不敢再说,只与六阿哥弘詹一左一右,簇拥着弘历便往里面儿行去。

但见阔朗宽敞的正厅里,早已有内务府的官员监督者,设好了六十四席,每席上皆摆着一只全羊并四十八样儿菜肴果碟儿的,右边儿内堂里,亦是同样儿的排场,是供来贺喜的女宾们享用的,彼时正由皇后和熹妃宫里的执事嬷嬷们招呼着众女眷。

弘历的到来,让满屋子的男宾们都兴奋起来,其中尤以怡亲王府、果亲王府、庄亲王府等几家素来为雍正倚重、又素来与弘历交好且年纪儿与他差不多的王府贝勒贝子们为最。就见他们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一面赶着弘历“四哥”、“四弟”的乱叫,一面争先恐后的向其敬着酒,嘴里说着诸如“祝四哥与四嫂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之类的吉祥话儿。

因着与他们交好,今儿个心情又愉悦至极,弘历自是来者不拒,与每人都干了一盏,登时赢得了众人“好酒量”的满堂彩。

旋即便有更多的人上前来敬酒,却见弘历把手一摆,笑道:“果真今儿个在场的人都要一个个儿来灌我,只怕还未轮上半圈儿,我已醉倒了,倒是我自饮三杯,算是与大伙儿都吃过了,可好是不好?”说着也不容众人答话儿,他已一气儿饮尽了三杯。

众人见状,不好再强他,只得各自归席,与同席的人们吃喝起来。

惟独方才那几位与弘历交好的王府贝勒们不愿散去,尤其庄亲王家的四贝勒与六贝勒还笑道:“四哥当着小气得紧,便是多饮了几杯,横竖今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又有何妨?敢是四哥怕熏坏了小嫂子不成儿?”

说得一众贝勒贝子都大笑起来,那果亲王府的大贝勒弘泰又一脸促狭的道:“前儿个听人说起咱们这位小四嫂,生的是貌比天仙下凡尘,这会子四哥既不愿与咱们吃酒,咱们倒是去闹闹洞房了,顺道儿瞧一瞧儿天仙的好。”

一语未了,众人便起起哄来,直把弘历弄了个哭笑不得,因一把拉过弘昼,低声儿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儿个一定得将这些人给我堵在新房的院门儿外,否则明儿等不至你大婚,我定要先收拾了你。”说罢重重揎开他,便逃也似的冲出了大厅去。

忽得众人抬脚便欲撵上去,慌得弘昼忙伸开手臂将他们拦住,一面又低声下气的哀求道:“各位哥哥兄弟们,才四哥威胁我的话儿你们也听到了,当时给兄弟一个面子,不要撵他去了罢,不然明儿四哥非得拔了我的皮儿不可!”说着又命人拿大杯子来,“就让兄弟陪着大伙儿一醉方休罢。”心里却在苦笑,看来今儿个他有得醉了。

众人见他说得这般可怜,皆是又好气又好笑,遂不再去撵弘历,果真遗言与他你来我往的喝将起来,不提。

弘历回至新房时,就见坐在床榻前得黛玉,已被服侍着换下了身上的大红礼服,而改穿了红缎长袍,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亦放了下来,随意披散在肩上,只以一支羊脂白玉簪挽着,在新房四周闪烁着的龙凤和合红烛光芒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美不胜收、摄人心魄!

挥手令紫鹃雪雁几个退了出去,弘历方大步行至黛玉身侧挨着她坐下,伸手轻柔的揽了她在怀,发自心底满足的轻叹一声儿,道:“好妹妹,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黛玉原对弘历的到来很有几分害羞与紧张的,然对他的怀抱,却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倒稍减了几分紧张,因此并未有所推拒;兼之昨儿个夜里通不曾合眼,今儿个又累了一整日,自是有几分劳累,遂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目养起神儿来。

二人就这么相拥着,静静享受了半日相偎的感觉,方被外面儿嬷嬷们的声音惊醒:“回爷儿、福晋,奴才们要进来服侍爷福晋洗漱了。”

“进来罢。”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儿,弘历方向门外扬声儿道,旋即坐正了身子。

就见几名嬷嬷捧了热水手巾等物,推门缓缓行了进来,现实服侍二人净了手脸,又各自吃了一盏燕窝粥漱了口,宽了衣衫扶入被中坐了,最后抓了一把桂花百合香放到香炉里,又拿银簪子将满屋子的烛芯儿都挑暗了一些儿,方鱼贯退了出去。

余下黛玉瞧着与自己同盖一被、仅着中衣的弘历,才刚方渐次平静下来的心,霎时又紧张了起来,小脸儿亦攸地红至了耳根下和脖颈处。

她的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儿,却瞧得弘历心里一“咯噔”,喉结儿亦跟着上下蠕动了几下,方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住紊乱的呼吸,道:“时候儿亦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儿歇下罢。”说着揽了黛玉在自己的肩膀上靠着,便闭上了眼睛,试图能早些儿入睡。

不想黛玉却不明白他的身心此刻正忍受着怎样儿的煎熬,因只安分的躺了一会子,便带着几分害羞与几分疑惑,轻声儿问道:“咱们这就睡吗?”说着不自在的动了几下儿,额娘不是说还有“那件事儿”要做的吗,难道是额娘说错了?

却不知她的这几下扭动,让本就已觉十分难熬的弘历,越发难熬到了极致,因赶紧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方微喘着气道:“前儿个我问过太医了,说是妹妹如今年纪儿还小,果真…那样儿的话,对妹妹身子不利,好歹等妹妹再大上一两岁,再…亦不迟。”眼下能这么快便抱着黛玉入睡,已是他天大的福气儿了,还是待明儿她再大一些儿,能承受得住他的索取了,再真正洞房罢,横竖他已等了这么多年了,亦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只是,他真能熬得过这般日夜看着却“吃”不着的巨大熬煎吗?

至于雍正帝那个可笑又孩子气的命令,如今大可不必理会,横竖他日理万机的,指不定早已忘了亦未可知。况与黛玉的身体康健相比,他自然更看重后者,子嗣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黛玉听说,霎时明白过来弘历此举,却是爱护自己,心里不由一热,因犹豫了片刻,便凑上香唇,含羞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儿,旋即方枕着他的手臂,闭上一双美目,挂着甜甜的微笑,渐渐进入了梦乡。

只留下“可怜”的弘历,搂着怀里的温香软玉,燥热着身体,大睁着双眼,一直到天明…

翌日大早,天才微微亮,昨儿个才新婚的小两口儿便被嬷嬷们催请着起身了。——今儿个是要进宫去拜见皇上皇后熹妃,并各宫主位娘娘的日子。

自睁开眼睛瞧见弘历正不错眼珠儿看着自己,且看上去他似是瞧了自己一整夜那一刻起,黛玉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儿便片刻未曾恢复过常色,反倒与她平添了一股子新媳妇儿的娇媚与慵懒,只瞧得立于镜后的弘历眼珠儿都不会转了,呼吸亦渐渐急促了,遂赶紧指了一个借口,下去洗冷水浴去了,不在话下。

一时二人都换好了朝服,又用了少许的燕窝粥,方坐了宫里派来的夙舆,一径往皇宫行去。

路上弘历一直拿自己的大手,严严包裹着黛玉的一双小手,并满眼柔情的注视这她,直瞧得她又羞又急,因啐他:“敢是我脸上有花儿不成,惹得四哥哥一直瞧?”一面欲抽回自己的手。

弘历忙稍稍用力握住,笑道:“所谓‘人比花娇’,凭它什么话儿,又怎么及得上妹妹的绝世容颜?”

说的黛玉越发羞恼,“好没正形儿,哪里像个爷儿。”

弘历正欲答话儿,忽然就听得外面有人说:“回爷,回福晋,西华门到了。”

二人方停止说话儿,就着底下跟着的人的手,下了马车,入了宫门,一径往养心殿行去。

到得养心殿,却见除过一身龙袍的雍正帝坐在御案前外,皇后与熹妃齐妃裕嫔谦嫔等各宫主位们亦赫然在座。原来是皇后与熹妃心疼小两口昨儿个累了一整日,今儿个必定还未缓得过神儿来,若是再往东西六宫走上一遭儿,定会累得够呛,遂借来向皇上请安为名,领了众妃嫔一块儿过来,便坐着不走了。

毕恭毕敬的依次请完安,又陪着略说了几句话儿,皇后熹妃等人便都令各自的宫女们呈上了早已准备好于黛玉的见面礼。黛玉忙谢了恩,方一一领了。

弘历见该寒暄的都寒暄完了,生恐累着了黛玉,便欲跪安告辞,不想上首一直紧抿着薄唇未发一语的雍正帝却忽然出声儿道:“老四随朕去西暖阁,朕有话儿问你。”语毕,扶了苏培威的手,先抬脚往西暖阁方向去了。

弘历听说,不敢有违,忙附耳向黛玉说了一句‘去去就来’,便跟着往西暖阁去了。

“未知皇阿玛有何话儿要与儿臣说?”到得西暖阁,却见雍正帝只是坐上靠窗的榻上紧盯着自己,并不说一句话儿,弘历被他看得心突突的跳,半响方抱拳强笑着问道。

雍正帝见问,似笑非笑了一下儿,方问他,“年前朕下旨与你择定婚期时与你的约定,你可还记得不记得?”

闻言弘历心里登时觉得哭笑不得起来,倒不想日理万机,忙得一天到晚只能有四个时辰不到休息时间的皇阿玛,偏在过了这么久后,仍将此事儿记得这般清楚,然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因正色道:“皇阿玛的纷纷,儿臣自是刻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么?”话未说完,已被雍正帝喜怒莫辨的打断:“朕告诉你,明儿你与你媳妇儿若真完不成朕下达的‘任务’,朕可一定会让人打折你两条腿儿的!”一面在心里冷哼,竟然敢跟既为父又为君的他谈起条件里,这口气儿他可憋不下去!一面又在心里好笑,自己竟会做出这般孩子气儿的事情来,果然是日子过得太烦闷,想自后辈儿身上找点乐子?

弘历不敢再说,只得唯唯点头道:“儿臣遵旨便是,皇阿玛还是饶了儿臣两条腿儿罢,儿臣还指着它们行遍我大清的山山水水呢。”心里亦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明儿可得让弘昼再“努力”一点子,早日满足皇阿玛那颗抱孙心切的心才是。至于他自己,即便到时候皇阿玛果真要打折他的腿,不还有皇额娘护着?

当下父子俩又闲话儿了几句,方复又出得了外殿去。殿内众人包括黛玉在内,皆正坐着说闲话儿,瞧得父子俩出来,忙都站起身来,肃手立在一旁。

雍正帝大步行至御座上坐了,方沉声儿道:“都是一家子,倒是别太拘礼的好。”

一面又命弘历,“你十三叔如今在病中,记得过会子出了宫,一定先去他床前磕头,让他瞧瞧你媳妇儿去,亦算是代朕去探望探望他。”说着已是紧缩起了眉头。

怡亲王前儿个因着陵寝的选址而千里跋涉,以致劳累过度,又引发了旧疾,如今正卧病在床,几乎连地都不能下了,既为君臣更为兄弟的雍正帝自是忧心不已,几次三番要去探病,偏怡亲王再三上表推辞,只说自己是老毛病,不相干的,请雍正帝千万不要去瞧他。太医们亦再四保证,说怡王爷不过是旧疾发作,请皇上不必担心。

然饶是这样儿,雍正帝心里犹是忧心不已,遂想出了让弘历与黛玉代替自己去探望怡亲王的法子,这样儿既可以让自己稍稍放心一些儿,亦能让其沾沾这对儿新人的喜气,指不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呢?

弘历素来拿怡亲王当自己亲父一般看待,闻言遂赶紧应道:“儿臣遵旨!”说着便欲同了黛玉跪安,一道儿退出去。

却见一旁久未说话儿的裕嫔耿氏忽然款款起身向雍正帝笑道:“回皇上,臣妾有件事儿一直想请皇上示下,今儿个整好人齐全,臣妾便直说了?”

雍正帝听说,微微颔了一下首,裕嫔便娓娓说道了起来:“前儿个弘昼进宫向臣妾请安时,向臣妾提起如今四贝勒已大婚了,因求臣妾来请示皇上,欲何时与他和吴扎库家的格格择定婚期?臣妾想着弘昼与四贝勒一样儿年纪,不过只小了两月不到,亦是时候该大婚了;二来如今怡亲王抱恙在身,便是皇上素来不信那些个‘冲喜’之说,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倒是可以趁此机会一试,倘明儿怡亲王真个好起来了,亦算是弘昼对王爷尽了一份心了。”

人人都知道怡亲王在雍正帝心目中举足轻重,但凡事情一牵涉到他,皇上是再无不依再无不从的,且心里还会因着别人为怡亲王着想,而对那人产生极大的好感。虽则如今说的是皇上已私密离了储君,然谁又能保证,皇上不会再更改?裕嫔虽则在宫中位份不高,却只有弘昼一个儿子,且又隔权力中心隔得这么近,自然会生出一些糊涂的想法儿来,因此才会趁机拿弘昼的大婚来说事儿的。

当然弘昼并不知道其额娘心里还有这一层儿想法,不然他非得生气不可,只因他打小便惟弘历马首是瞻,且一心想做的只是个闲散王爷,对江山社稷之类的大事儿,原就不大上心!

因着近来日夜为怡亲王的病揪心,原本从不信这些理论的雍正帝,亦不由被裕嫔这番话儿听住了,半日方点头道:“倒是说得有些儿道理。”一面又问皇后,“皇后,此事儿你怎么看?”

皇后见问,不着痕迹的看了裕嫔一眼,方起身笑道:“回皇上,前儿个裕嫔妹妹已向臣妾提及过此事,依臣妾看,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儿,这会子皇上大可下旨让钦天监挑好日子了。”

雍正帝听说,沉吟了一下儿,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亦不必传钦天监选日子了,朕这会子就做主,与老五择定日子,就六月初八罢,如此亦能早些儿让十三弟好起来。”又向皇后道:“虽则日子有些急,到底人多力量大,两个多月的时间亦尽够了,只是要有劳皇后多费心了。”

皇后忙含笑接道:“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将老五的婚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满意的点点头,雍正帝方命弘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宫瞧你十三叔去?疼你亦白疼了!”

弘历方携了黛玉,一道向在座众人都跪了安,方缓缓退了出去,行至宫门外,坐了马车,一径往怡亲王府赶去。

半道儿上,弘历方握了黛玉的手,柔声儿问道:“才刚可有吓住?”

黛玉听说,嫣然一笑,道:“皇上与娘娘们都是先时常见着的,又都是那么好的人,我自然不会吓着,四哥哥多虑了。”

弘历便笑道:“不过白问问罢了。”说着忽然吸了吸鼻子,道,“昨儿夜里就想问妹妹是带的什么香?幽幽的,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得直让人醉魂酥骨。”

“香?我素来不带香的。”闻言黛玉不由笑道,“敢是衣衫上熏染的,或是你闻错了亦未可知。”

“既然妹妹并未带香,而我又再不会问错,想来定然是妹妹天生带来的体香了。”弘历恍然道,一面便凑上前欲一亲芳泽,心里却在叹息,原来时时见着的等待,却比见不着的等待,更要难熬了百倍千倍!

见他凑上来,黛玉自是害臊不已,因左右躲闪着,弘历自是不依,遂与她玩闹起来,正得趣儿之时,忽然便听得外面跟着的人道:“回四爷,回福晋,怡亲王府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又笑了彼此一回,方掀帘下了马车,往王府的正殿、亦即怡亲王日常起居的所在银安殿行去。

甫一见得怡亲王,弘历的眼圈儿便攸地红了,就见躺在床榻上的他,已经虚弱瘦削得如羽毛一般,盖在被子下几乎要看不见了,以往一双睿智有神的眼睛里,那总是闪着自信智慧的光彩,亦流逝得几乎再也瞧不见了!

黛玉亦是霎时红了眼圈儿,只想着不能让怡亲王见了反而伤心,方上来轻轻拉了弘历一下,小声儿道:“咱们还未给十三叔磕头呢。”

弘历听说,仰头快速将未及成形的泪意逼了回去,就携了黛玉上前,跪到榻前丫头早已准备好的蒲团儿上,向怡亲王磕头道:“侄儿弘历,带新过门的侄媳妇儿来向十三叔请安磕头了,祝十三叔早日康复!”

“快…免礼罢!”示意一直守在身边的福晋扶了自己起来,怡亲王方微喘着向地上的弘历与黛玉道,说着又虚弱一笑,道:“昨儿个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你们不会怪十三叔罢?”一面又命伺候在旁边的自己的儿子们赶紧将二人搀起来。

二人忙含泪笑道:“不会,咱们只盼着十三叔能尽快好起来。”方起得身来。

说着又聊了一会子,弘历与黛玉因恐耽误怡亲王静养,便欲告辞回去,说是明儿再来瞧,不想怡亲王却摆手道:“明儿不必来瞧我了,皇上那里亦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情况儿,他身子亦不好,不能让他担心,不然到时我大清万千子民可该靠哪一个呢?”说着又是一番晓以大义的话儿。

弘历无奈,只得含泪应下了他,同时心里亦明白过来,太医们那里,十三叔必定亦是同样儿再四叮嘱了,不由暗自感叹起来,这样儿的贤王,大清决然是绝无仅有的!

第八十五章 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余下弘历气怒不已,因骂弘昼:“虽说名分上妹妹已是你四嫂,好歹年纪儿比你小了几岁,又素来斯文惯了的,谁让你当着她的面儿,说那些个下流话儿的?沁灵不嫁给你,那是你活该!”

说得弘昼越发哭丧起脸来:“我已经是没有半点子主意儿了,偏四哥您还骂我,我又没说错,您是自制力超强嘛,能忍得住一直不碰女人!”说着又喃喃低叹,“早知道我亦该学学您的,便是被憋死了,亦好过如今这样儿,横竖洞房花烛夜便可一次性吃个够本儿了…”

一语未了,已被弘历当胸狠狠捣了一拳,还敢跟他提洞房花烛夜,难道是知道他如今只能看不能吃?!旋即便指袖撵至了内室去,余下倒霉的弘昼,没人搭理,只能哭丧着脸子,缓缓往回走去,不提。

且说黛玉闻得弘昼那番没遮没拦的话儿后,又羞又急,遂赶紧儿避进了内室。屋内雪鸢见她回来了,忙斟了一盅茶递与她,又道:“怎么格格的脸红成这样儿,敢是病了不成?我这就打发人去回了爷,传太医去。”

黛玉忙摆摆手,道:“不过是方才跑得急了,有些儿喘罢了,不碍的,你只忙你的去罢,让我坐着歇会子。”

雪鸢听说,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这里黛玉方红着脸子,暗自思索起才刚弘昼那番话儿来,“况我到底是个正常的男人,又不比四哥拥有那般超强的自制力,能忍得住一直不碰女人”,这么说来,弘历因着她的缘故,竟一直不曾有过侍妾或是通房丫头?

——出嫁前富察福晋悄悄儿授她闺房之事儿时,见她害臊得不行,因宽慰过她‘你亦不必害怕,凭四爷的身份和年纪儿,想来在府里是早已有通房丫头的了,明儿你只管交给他来引导你便是’,因此她一直以为弘历是有通房丫头的,只不过没有似之前那种经由皇上或皇后熹妃指的有名分的侍妾罢了!

想至这里,黛玉不由心里一热,旋即便跟着柔情万千起来,再想不到弘历为了考虑她的感觉,这些年来竟是连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一个,这样儿的深情厚意,又怎能不让她感动呢?

正暗自感动庆幸之际,忽然见弘历掀帘儿进来了,脸上犹带着几分不安,向黛玉道:“方才五弟的糊涂话儿,未气坏妹妹罢?我在这里先代他向妹妹陪个不是…”

话未说完,已被黛玉拿手遮住了他的嘴,一面犹脸红笑道:“他不是唤我作‘四嫂’吗?作嫂子的包容作兄弟的,那不是该的?横竖他还未成家,还算是个孩子呢!”

见比弘昼分明小了六岁的黛玉竟说他是个“孩子”,弘历不由忍俊,因呵呵笑道:“他都算是孩子了,妹妹岂非只能算婴儿了?我岂非是成了真正的‘老牛’了?”

黛玉怔了一下儿,方反应过来他的话儿,掌不住亦笑了起来。

适逢丫头来请示午膳传至那里,二人方意识到早已过了午时了,因命其就传至这会子他们呆的屋里,两人对坐着用了,弘历便亲自领着黛玉,将四贝勒府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只四贝勒府占地颇为广阔,因只逛了一大半儿,那天早又掌灯时分,因恐累坏黛玉,弘历遂催着赶紧儿回了正厅,对坐着用了晚膳,便各自沐浴去了。

是夜,弘历仍只是单纯的揽着黛玉,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香味儿,强忍着浑身上下乱窜个不住的渴望,迷迷糊糊到天明,只是清晨起床时,瞧起来仍是精神抖擞的样儿,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儿“人逢喜事精神爽”!

三日的大婚假期传瞬即逝。第四日一早,弘历便需得如平日一般上朝下朝,并至户部衙门办公了。

这日才五更天时分,当黛玉还甜蜜的窝在弘历的臂弯里酣睡时,弘历却不得不强自轻轻将她的头放到枕头儿上,并抽身下床更换朝服,以免误了今儿个的早朝。

然黛玉素来是个浅眠的人,虽刚弘历的手脚已放得够轻了,仍是攸地惊醒了她,就见她忙翻身坐起,欲下床去与他更衣。

弘历显然很快明白过来了她的意图,因赶紧儿行至床前坐了,温柔一笑,道:“吵醒妹妹了?我很快就好,你再躺下睡一会子罢 。”

黛玉听说,莞尔一笑,道:“你就不嫌我懒,什么事儿都不能为你做?”

闻言弘历不由宠溺一笑,道,“你只要好好儿的坐在我面前,能让我时刻都瞧见你,便是为我做的最好的事儿了。”说着伸手揽了她在怀,方低低叹息起来,“怎么办呢,今儿个白日一整日都瞧不见你,可该怎么办呢?”

说得黛玉“嗤——”地一笑,道:“怎么以前我在自个儿家里时,未曾听你说过这样儿话儿?”一面又催他,“再不紧着更衣洗漱去,过会子迟了,小心皇阿玛说你。”

弘历闻言,只得不情不愿、依依不舍的往门口处行去。黛玉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儿,心里只觉首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唇角儿亦不自知的往上扬起了极大的弧度。

却见已快行至门边儿的弘历,忽地又折了回来,快速往黛玉扬起的樱唇上啄了一下,方如才讨得了糖吃的孩子一般,喜悦不已的退了出去,余下黛玉坐在床上,嘴角儿的弧度不自觉的扬得越发高了。

这一日,弘历只觉得过得比自己十九年人生里其余的每一日都要长十倍百倍,端的是让他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直恨不能立时便飞回家中瞧黛玉,再将今儿个白日里所未能瞧见的,都加倍的补回来!

酉时二刻,好容易熬煎着处理完堆积了几日的公事儿,弘历亦再顾不得散班的时辰尚且未到,便在户部大小官员的众目睽睽下,第一次早退了。回程的路上,他更是将马鞭甩得飞快,几乎不曾让跟着他的小子们跑断了腿儿,跑岔了气儿!

甫一行至四贝勒府的大门前,弘历便忙忙翻身自马背上跳了下来,又将马鞭一甩,便疾步往内厅寻黛玉去。

行至内厅门前,等不及丫头们挑起帘子,弘历便一头撞了进去,就见一身儿家常打扮的黛玉,正坐在榻上,单手托腮望着窗外,瞧着似是在沉思什么。

瞧得弘历进来,黛玉的小脸儿上不由霎时挂上了一抹明媚的笑意,因赶紧起身欲迎上来。

探望完怡亲王,弘历与黛玉情绪皆十分低落,回程的路上,便都未大说话儿,末了还是弘历心疼黛玉,恐她郁结于心,对自个儿的身子反倒不好,遂含笑劝慰她:“十三叔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太医们刻不暂离,想来不日便可痊愈的,妹妹不必忒过挂心。倒是过会子家去后,府里的上下人等都要聚齐在正厅外,拜见你这个女主人,还是快快笑一个罢,不然呆会儿大伙儿见你苦着一张漂亮的脸子,还当我欺负了你,背地里说我连仙女儿都舍得欺负呢。”

说得黛玉又气又笑,扑上前便欲拧他的嘴,渐渐情绪方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