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原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如今又听得贾赦这般无情无义的话儿,更是又气又怒,因颤巍巍骂道:“我把你个没孝心、雷打挨千刀的下流种子,人家作儿子的还替父母去死呢,你倒好,一遇上事儿便先赖到我头上,生恐我连累你了!”

贾赦听说,半点儿不觉着羞愧,反而冷笑一声儿,道:“老太太都不拿我当儿子了,我又岂能再拿你当母亲,劝你趁早儿招了罢,免得带累到我们!”

说得贾母越发气恨不已,正欲开骂,却听一旁贾政先道:“如今都已到这步田地了,大老爷还只管与老太太拌嘴,传了出去,成什么样儿了!”

闻言贾赦便跳着脚意欲回嘴,却听得一旁弘昼暴喝一声儿:“谁要再多说一句,爷儿立马撕烂了他的嘴!”方止住不敢再说了。

又听弘昼冷冷道:“快快将你们与弘皙那乱臣贼子的勾搭尽数招出来,或许爷儿还可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不然就等着与弘皙元春那对儿狗男女一样儿,等着被挫骨扬灰罢!”

阴狠暴戾的表情,再配上他威胁意味儿十足的话语,当即便让满屋子的人大半儿吓得“扑通”一声儿跪到了地上,余下一小部分未反应得过来的,在瞧得周围众人都跪下后,忙亦哆哆嗦嗦的跪下了。都齐齐哭道:“并未曾与理,哦不,是弘皙那个乱臣贼子有过什么勾结,究竟连面儿亦很少见着,求二位爷儿明察。”

哭过之后,贾赦又发狠道:“果真要有什么勾结,亦只能是老太太与二老爷一房的事儿,毕竟那狗贼是二房的女婿,与咱们大房说到底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却忘了往日里自己是如何在同僚们面前吹嘘自己有个亲王侄女婿,又是如何享受着众人的奉承与巴结的!

弘昼最是个没有耐心的,瞧得众人都这般哭哭啼啼后,越发不耐,因冷着脸子便欲命人先用刑,却见一旁弘历抬了一下手,又冷冷道:“告诉不得你们,理亲王府已于昨儿个夜里被查抄,弘皙与贾元春并未其府里上上下下二百七十一口人,这会子俱已下了刑部大狱,等候明儿被凌迟处死,识趣儿的就赶紧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招了,爷儿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一面说着,他一面拿冷冷的目光扫了地下跪着的众人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犹跪在床榻之上的贾母身上,据他方才的观察与之前得到过的消息来看,兴许贾元春只是将此事告诉了贾母一个人。贾府其余众人俱不知晓此事亦未知。但那又如何呢,不管贾府其余众人是不是知晓此事,涉及到这样儿满门抄斩的大罪,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的!

第一O二章 为活己命不打自招

却说贾母闻得弘历冷冷的道出理亲王府已被查抄,弘皙与元春都被下了大狱并即将被凌迟处死之事儿后,终于知道大势已去,当下连外衫亦顾不得披一件儿,便仅着中衣连滚带爬下得榻来,扑倒在弘历面前,抱住他的皂靴哭道:

“回贝勒爷,果真要说老身一家与理亲王府有什么勾结,实实是天大的冤枉,除过老身被福晋,哦不,被那个女人所胁迫,不得已拿出自己家一点子银子与她之外,并没有一星半点儿僭越的行为了。老身原亦不知晓她拿了这些银子去,竟是作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然老身是说什么亦不会把银子与她的,还求贝勒爷明察啊…”

“一点子银子?”嗤笑一声儿,弘历一面抽出自己的脚,一面冷冷道,“贾老太君倒真真是大手笔,百万余两银子在你眼里都只算得上一点子,果真不愧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当家人呢!”

说完又轻蔑的道:“还有一点,在爷儿的面前,从来便没有你自称‘老身’的余地!”虽说黛玉如今已与贾府人再无一丝瓜葛,要让他忘记之前他们对她的种种不好,他还是不大容易做得到,何况眼下贾府又犯了这样儿滔天的大罪,他心里都已很佩服自己,竟能克制住未立时命人将其悉数拉出去斩杀了!

贾母听说,不由暗自叫起苦来,倒不想弘历竟连元春从头至尾自贾家拿了多少银子去,都是一清二楚的,因有意避开银子的事儿不谈,而是连连摆手赔笑道:“既是贝勒爷不爱听,奴才再不说便罢了。还求贝勒爷瞧在玉儿的份儿上,饶过奴才一家这一回罢。”不管如今黛玉如何与贾家甚至林家都不再有关系,她与她的血缘关系,却是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她就不信凭弘历宠爱黛玉的心,真能决绝的作出此等让她伤心的事儿来。

不想弘历听罢她的话儿,便如被大魔神附身一般,整个人攸地散发出了一股森冷肃杀的气息来,几乎不曾将满屋子的人都冻僵在当场。好半晌,才听他用冰刀一般的声音说:“爷儿福晋的名讳,亦是你一个奴才秧子阶下囚能叫的?今后再要让爷儿听到一次,爷儿立马割了你的舌头!”他正为贾府以前对黛玉的种种不好而生气,她倒好,竟敢厚颜无耻的拿黛玉哀求起他放自己一码来,看来她真真是活够了!

被弘历这么一下,贾母不敢再拿黛玉说事儿了,然她亦知道如今贾府上下几百条性命,都仅握在弘历的一念之间了,若不求得他网开一面,他们就真是死路一条了,因只安静了一瞬,便又扑上去抱住他的小腿哭起来:“奴才一家真真是冤枉的,还求贝勒爷明察啊…”

跪在她后面儿的贾府其余人这会子虽对她恨得牙痒痒,到底不敢拿自个儿的小命来开玩笑,想着果真能逃过这一劫,还愁没有机会找她算账的?遂都跟着哭哭啼啼的道:“求贝勒爷明察啊…”

弘历被他们吵得头晕,扭头命弘昼:“将他们都押到刑部大牢关起来,待明儿审理过,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咱们也好过几日清闲日子。”

弘昼巴不得这句话儿,立时便喝命人将屋里跪着的人都捆了,押往刑部大牢去。当下满屋子人见事情再无回圜的余地,吓得大哭不止者有之;瘫软在地上如一摊烂泥着有之;一语未发,怔怔如傻子者亦有之,皆被如狼似虎的兵士们两两一对儿拖麻袋一般拖了出去,不一而足,不可胜记。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个人拨开跪在前面位置一些儿,彼时犹未被拖出去的贾府众主子并得脸的大丫头婆子们,披头散发冲到了兄弟二人面前,“扑通”一声儿跪下便道:“奴婢并非贾家的人,自然不该被牵连在内,还求二位贝勒爷明察!”不是别个,正是宝钗。

“你是谁?”突如其来的状况儿,让弘历弘昼明显怔了一下儿,少时方回神冷冷问道,“你既说你不是贾家的人,那你又是谁?”

宝钗见问,忙换上一抹自以为很动人的笑容,道:“回二位爷儿,奴婢是薛家的姑娘,闺名唤作宝钗,如今不过是客居在贾府罢了,并未参与过贾家人谋逆之事,还请二位爷儿网开一面,奴婢下半辈子便是做牛做马来报答二位爷儿,亦…”

后面儿“在所不辞”四字儿还未说完,已被弘昼冷笑着打断,“你说你是薛家的姑娘,那爷儿怎么听说你早已嫁与贾政之次子作妻室了呢?”倒是打的好算盘,想浑水摸鱼来了,旁的不说,仅薛家提供与贾元春那七十六万两银子,已经够他们家满门抄斩个十次八次的了!

说得宝钗怔了一下,方讪讪一笑,道:“五爷既然知道奴婢嫁与了贾家作媳妇之事儿,想来亦该知道奴婢过门当日及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贾府人由始至终都未拿奴婢当过宝二奶奶看,如今他们沦为阶下囚,自然亦不该牵连到奴婢身上才是。”心里却是几乎不曾连肠子都悔青,早知道贾府会落到今日这样儿下场,当日她就不该死也要留下来作宝二奶奶的,而是该任凭宝玉与她一纸休书的,如今倒好,自己未能报了仇得了好处不说反而要搭上自己一家的命了!

耻笑一声儿,弘昼反问道:“那照你说来,贾府其余压根儿不可能知道此事儿的奴才们,不是更无辜了?”说完喝命亲兵,“还不押下去?”

便有两个兵士上来一人扭住宝钗一只胳膊,欲先将她拉出去。

宝钗被拖着,不由越发慌了神儿,忽然又想起当日与弘时那一段情分,寻思着指不定还能救得自己一条性命,遂不管不顾的叫起来;“二位爷儿且慢,奴婢还有一句话说,且待奴婢说完了,再决定要押不押奴婢下去不迟。”

说着见二人并未再命人将自己押下去,显是默许了她的请求,遂跪倒二人面前,快速说道,“奴婢嫁过来贾府当日发生了何等丑事儿,想来如今满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奴婢想着好歹不能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生活,遂一直咬着牙不承认自己已非处子。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奴婢亦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名节声誉了,这会儿索性就向二位爷挑明了罢。奴婢在嫁过了贾家之前,确确已非处子了,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个,正是二位爷儿的三个,两年前便已薨逝了的三爷!”

当下便将当日自己如何与弘时相好,后者又如何爱怜疼爱她,如何与她承诺要接她入府,之后又如何未能如愿,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里仍旧到梨香院来与她相会;之后她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被弘时的福晋栋鄂氏所知道且迫害竟至小月等事儿,事无巨细的向二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若非之后三爷年少无知,跟着廉亲王一党坏了事儿,今儿个奴婢是绝不可能嫁与贾府作媳妇儿,而是会伺候在三爷身旁一辈子的,还求二位爷瞧在已故三爷份上,瞧在爷儿那未来得及出世的侄儿份上,饶过奴婢这一回罢。”一面又不住磕头,惟愿二人听进去了她这一番话儿,保住她一条命。

话音刚落,弘历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儿,后面儿一直未发一语的宝玉倒是先骂开了:“贱人,果真是已被人先穿过了的破鞋儿!想着那日我还碰过你一次,我这会子便恶心得慌!”说着又一脸嫌恶的拍起自己的衣衫来,大有要将宝钗所带给他的污秽,都尽数拍掉一般。

却不知他的这一种行径,早又触怒了弘昼,因冷笑着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嫌起爷儿的三哥来?他便是坏了事儿被除了黄带子,一样比你一个奴才秧子高贵了百十倍,一样可以将他用过的女人给你作嫡妻,识相儿的就赶紧给爷儿闭嘴!”当年他与弘时不合是一回事儿,如今弘时被一个奴才嫌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护短!

一旁弘历为他的护短行为瞧得好笑不已,又见地下宝钗一脸忍不住的窃喜,定是以为自己的话儿起了作用,遂玩味儿一笑,道:“谁都知道当今三阿哥早被皇上赐死,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了!”

说得宝钗又慌张起来,忙急声辩道:“奴婢并不敢欺瞒二位爷儿,不信爷儿可以问问奴婢娘家的丫头婆子们,哦,还有贾府的下人们,当年他们亦是有一多半儿知晓此事的,二位爷只要一问便知奴婢有没有乱说了。”

一席话儿说得后面儿早已吓得一脸煞白的贾母等人气红了眼,都赶着宝钗“贱人”、“下流狐媚子”的直骂,而宝钗却似未听见一般,只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弘历弘昼瞧,以期能自二人脸上瞧出一丝儿将如何发落自己的端倪来。偶尔她也会用冷冷的目光扫过贾母等人的脸,并对她们的谩骂回以不屑的目光,只要还能保得住性命,她就是她与他们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了,明儿她一定会笑着去刑场为他们“送行”的!

弘历与弘昼听完宝钗的话儿,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方由弘历向她道:“弘时身为今上三阿哥,坏了事儿一样要被赐死,何况你一个没名没份跟了他的女人?据此亦是该杀了,何况你还是撒谎!”又要喝命人将其押下去。

宝钗原是抱了极大希望,以为道出自己与弘时的旧情,便能不被下大狱的,不想弘历弘昼犹是半点子情面儿不讲,心里不由绝望起来,幸得老话儿说的好“急中生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子里已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竟真让她又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因又大声儿叫道:“回二位爷儿,奴婢还有话要说。”

兄弟二人早已十分不耐,这会子又闻得她叫嚣,不由越发不耐,弘昼先恶声恶气道:“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儿?告诉你,爷儿们不吃你那一套!”

宝钗忙挣脱反扭着自己双手的两个兵士,扑到二人面前复又跪下,道:“二位爷儿可以不理会三爷的情分,但总该讲理巴?实不相瞒二位爷儿,此番朝廷能这么快拿下弘皙那一党乱臣贼子,奴婢暗中亦是出了一份子力的。”

遂将自己当日如何闻得贾母与元春密谋之事,及自己闻得二人是如何算计迫害她们家,以致她气怒不已,一心想要报仇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又道:“奴婢闻得她们说‘倒是照顾好小阿哥是正经,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咱们家以后最大的希望;便是事败了,他亦还能封王,一样儿保咱们家荣华富贵,可不能有丝毫儿的闪失。’,虽则当时并未能完全想明白到究她们是在密谋什么,却亦扑捉到了理亲王府的小阿哥系此事儿的关键人物,因暗地里寻来砒霜,悄悄儿药死了他。还求二位爷瞧在奴婢无意间立了一功的份儿上,饶过奴婢一条贱命罢!”一面说,一面满脸期待的瞧着二人,方才“情”未能打动二人,此番的“理”总有效果了罢?

闻言弘历弘昼不由往前后一想,果真一丝儿不错,因微微冲彼此点了一下儿头,方冷冷一笑,道:“你一个奴才秧子,想来亦是不知道‘谋害皇族’系何等大罪的,那今儿个爷儿就告诉你,谋害皇族,是要灭九族的!如今看来,你的罪倒与贾元春都不相上下了,等着明儿被挫骨扬灰罢!”

一席话儿说得宝钗先是呆住了,半日方终于明白过来此番弘历二人是安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整个人攸地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儿一般,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任由两个兵士将自己拖了出去。

地上犹跪着的贾母贾赦邢夫人等人无话儿替自己分辨,又因着先前领教过了弘昼的狠话威胁,不敢告饶,只得将满心的怨恨都或算到了贾母,或算到了宝钗身上,尤其贾母,更是恨不得立时吃其肉,饮其血,因心里暗自寻思之后若是能寻下机会,一定要让她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旋即亦任由兵士们拖了自己出去,悉数被赶到刑部大牢去了。

余下弘历弘昼命跟来的官员细细抄检贾府,并将所有东西一律登记造册,明儿好供皇上御览后,方打马回宫复命去了,不在话下。

虽则弘历一整夜都不曾来家过,黛玉还是自他不时使回来的小子们口中,大略得知了查抄昨儿个夜里与今儿个一早发生之事,心里倒是不觉着难受,横竖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只是觉着心情有些儿复杂罢了,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这一天?不过一个字,“贪”罢了,原本他们的生活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好太多了,偏心里犹不知足,好了还想更好,才致使落到今日的下场,果真人一旦有了贪欲,便离灭亡不远矣!

正怔忡之际,又有丫头来报探春使人送了信儿来,黛玉忙命紫鹃接了出去,少时果真拿进来一封书信。

拆开一看,却是探春说今儿个亦闻知了理亲王府与贾府被抄之事儿,心里十分喜悦,感谢老天与自己报了仇;还说她已问过忠顺王,说一般这样儿大罪,凡年满十五岁的男子都得被诛杀,罪轻的还可被流放或官卖,至于女子,则是除了主犯,其余都是要被官卖的,而她已求得忠顺王应允,一旦赵姨娘与贾环被官卖,她可以去买下二人。

又求黛玉如果可能,一定要先于所有人之前,去买下惜春,不然京城里如忠顺王那般荒淫成性、有钱有权的男子比比皆是,一旦让惜春落到他们手里,必然要步上她的后尘了!至于她自己因何不买,倒不是可惜那点银子,实在是她如今能使的银子,每一两都是忠顺王府的,果真由她去买了惜春回去,早早晚晚亦要逃不过忠顺王魔掌的!

看罢探春的信,黛玉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后,探春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忧的则是以雍正帝对理亲王不满已久的心来看,指不定要将两府所有人一律诛杀,以绝后患,自然不会有官卖或流放的说法儿,到时她可该怎么买下惜春去呢?

第一O三章 牢房之夜精彩纷呈

雍正帝原就是对弘皙不满于心已久的,如今后者又如己愿轮为了阶下囚,且舆论的矛头一致是指向他,说他不知好歹,不独辜负了先皇,亦辜负了今上这么多年来待他的深情厚谊,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云云的,因此雍正帝处理起此事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快刀斩乱麻的。

不过几日功夫,便有圣旨传到刑部大牢,其中主犯弘皙因着雍正与刑部顿念皇家的尊严,被判以鸩酒赐死,刑罢再挫骨扬灰,废太子胤礽一支剩余的子侄老少一共十六口,则悉数被定于秋后问斩;女眷方面,除过主犯贾元春被处以凌迟之刑,罢了再挫骨扬灰以外,弘皙的妾室女儿们亦一并被处死,其家下丫头婆子们则是被判官卖。

其余依附于弘皙的礼亲王府、郑亲王府则因着百官的劝谏,被雍正帝判了永世圈禁之刑;剩余宁荣二府,原就地位不高,又名声糟糕至极,自然不会有人与之求情,于是贾府凡十五岁以上的爷们儿,皆被判了秋后问斩;女眷还好些儿,除过贾母被判缢死,其余不论主子奴才,尽数被判了官卖,倒是与忠顺亲王在探春面前说的八九不离十,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另一名多罪齐发的罪犯宝钗,则因雍正帝念着她好歹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并末下令处死她,只任其与贾府其余的女眷混着被官卖罢了。

与判决旨意一同到达刊部大牢的,还有弘历被封作了太子,弘昼弘瞻一块儿被封作了亲王的消息,当下贾母第一个便支撑不住,自进了大牢之后不知道第多少次晕倒在了地上。

原来自那日被关到刑部大牢后,早巳深恨贾母与元春连累到了自个儿的邢夫人凤姐儿并贾府其余丫头婆子们,便将满腔的不满与仇怨,悉敢发泄到了她祖孙二人的上,因一被关至牢里,便被她们按着痛打了一顿,之后更是不分昼夜的对其冷嘲热讽、恶言诅咒,甚至于推搡摔打、拳打脚踢,直将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二人磨槎得身心疲惫、度日如年,恨不能一死了之,偏又实在没有勇气自尽!

幸得左被关了几日后,众人的愤已泄得差不多,转而开始为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惶惶起来了,她二人的日子方好过了一些儿。

然如今虽已是开了春了,到底气候还是十分寒冷,尤其刑部大牢又是建在背阴之处,几乎终年见不列一丝儿阳光,自然是潮湿寒冷至极,又因着先前头上的伤并连日来的惊吓磨搓,很快贾母便病倒了,蜷缩在本就十分狭小,如今更是挤满了一地人的角落里,越发让人瞧得可怜可叹。

却不想正在她饥寒交迫、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叉让她闻得了自己要被官卖,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宝玉要被杀头,而弘历被封为了太子的消息。想着弘历既作了太子,明儿白然走要登基作皇上的,到时黛玉自然亦会跟着成为皇后,可是想想她们家都做了些什么?竞生生将一位皇后推于门外,转而去将富贵荣华的希望寄托到元春一个小小的隶王福晋之上,端的是糊涂至极、愚蠢至极啊,不然今日她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这样儿的下场呢?!

无边的悔恨,刺激得贾母当场便晕了过去,然她很快又醒转过来了,只因牢房冰冷的地面儿,实左不是一个适合人躺着歪着的好地方。艰难的张开一双老眼,再看了一下儿四周那些个因着被关了这么几日,都瘦了一圈儿且狼狈虚弱至极的理亲王府与贾府的众女眷,贾母忽然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力气儿来,竞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旋即东倒西歪的行至坐在一旁地上一直木着一张脸子,大睁着一双空洞眼睛,额前还有几缕被干涸血浓凝固了头发的元表面前一一那是被关的第一日,她与宝钗大打出手而留下的“见证物”,狠狠与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面叉哭着骂道: “就是因着你这个扫把星,要白放着好日子不过,净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才会连累到我们一家子,才会害了我们一家子,尤其是宝玉的性命,我的宝玉啊…”不然眼下他们家即便名义上与黛玉再没什么关系了,难道京城里其他人还能不买他们这个“太子妃”亲生外祖家的账?!

话未说完,已被一旁王夫人恶狠狠的打断:“你个老不死的倒是会说,当日你知道那件事儿时怎么不说?福晋再怎么尊崇,到底年纪儿还小,那里及得上你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饭?要我说,真正害了咱们一家的,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才对!”说完亦伸手狠狠推了贾母一下,以致后者打了一个趔趄

,便重重摔倒了 。

拜抄家所赐,被元春和贾母下令以后都不能再踏出荣喜堂大门一步的王夫人,如今终于又可以“重见天日”了。虽然这“重见天日”的方式实在难以让人接受,然到底能让她与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儿相处些时日,于王夫人来讲,倒也算是此番大不幸之中的惟一一件幸事儿了!

贾母被王夫人这么又推又骂的,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又冲动了,如今她早巳非贾府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君,这会子更是巳沦为了十足的阶下囚,即便满屋子都是自己以前使惯了的旧人,真正要在她与王夫人母女打起来之时,会对她施以援手的,却是一个亦没有,到时候她年老体衰的,又该如何去与她母女两个抗衡呢?因强咽下满肚子的气儿,悻悻的退至了方才自己呆的墙角,半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儿来。

怎奈她这厢欲息事宁人了,那边儿王夫人却因着心疼女儿,且心里早怨恨贾母已久,开始不依不饶起来,因起身几步行至已闭上了眼睛的贾母面前,拎圆了胳膊,亦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下贾母便捂着挨打的半边脸子,止不住大声儿的哭喙起来:“你这个下作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起我这个作婆婆的来了,明儿看老天不打个雷譬死你......”云云,只不敢再还手罢了。对面儿王夫人瞧得她被自己震慑住了,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在她面前作小伏低状,却落得一个丈夫不待见儿子不待见,女儿亦不待见的狭长,心里越发愤恕,因指着她的鼻子,便滔滔不绝的骂将起来。

而四周众人被关了这么几日,不独又冷又饿、惊慌恐惧,还度日如年、十分难熬,早已憋闷坏了,难得有这样儿一出“好戏”看,自是十分称愿,遂都拍着手津津有味儿的着起来。半日,还是王夫人骂累了,退回了元春身后坐下,这场“婆媳大战”的好戏,方终于落幕。

彼时牢房内的火把亦尽数亮了起来,显然天巳经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才看了一出好戏的人们,终于想起一天一次派发食物的时辰又该到了,遂都争相扑到牢房的栏杆儿前,开始等候起她们的晚餐来。说是“晚餐”,实在是太抬举她们吃的那个劳什子了,只因连日来她们能吃到的东西,尽是一些儿发霉了的馒头窝头;她们能喝到的东西,则全是早已有了异味儿的冰冷茶水。

而就是这些在以往山珍海味儿、成日肥鸡大鸭子都吃腻了的人们眼里连猪都不吃的所谓“食物”,如今亦是十分不充足的,以致她们整日整夜都尽量多的坐在地上并尽量多的减少一切话动,以免饿得太快。因此每一天到派饭时,便总会有人为了能多抢到一点子食物,而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每每惹得来派饭的兵士们轻蔑不已,说她们‘还说是大家子的主予姑娘奶奶们呢,骂起人打起架来,倒比咱们家那个黄脸婆还要粗俗’。

当然一般情况下,“抢饭”活动都是以以往的主子们抢不过下人而告终的,毕竟主子们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比不得下人们做惯了粗活儿,有的是力气儿。幸得这些个主子们原亦饭量不大,尤其心里犹接受不了如此粗粝的食物,因此在拼抢失败没有饭吃时,倒亦支撑得住。

等了不多一会儿,果真在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过后,过来了几个手里提着大桶,骂骂咧咧满脸不耐的兵士。围在栏杆儿前的众人都忍不住骚动起来,在饥饿面前,以往等级森严的主子奴才们,都变得平等起来。

好客易瞧得兵士们抓起桶里的发霉馒头往牢房里扔,众人便都拼命扑抢起来,且是一抢到手要拼命往嘴里塞,以免转瞬便被其余什么都未能抢到的人再抢了去,场面一时是混乱不堪到了极点。

兵士们并不理会更不阻止众人的拼枪,仍是面带轻蔑抛洒完了自个儿所提桶里的馒头,方如来时一般“踢赐踏踏”的离去了,至于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吃着馒头了,那就不与他们相干了。

吃完自己一天的口粮,众人忙又蟓缩回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开始努力入睡起来,以期能够尽快睡着,好歹睡着之后就不会觉着饿了。于是喧闹了一天的囚笼,终于安静了下来,渐渐只听得到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儿了。

然而在这个众人皆睡熟的深夜里,却有一十人是始终保持着清醒状态的,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在弘历弘昼面前什么话儿都说尽了,却犹是被二人毫不扰豫投进了大狱的宝钗。

半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宝钗一手撞着自己犹火辣辣疼得钻心的右脸蛋儿,一手紧攥着一只抄家那日袱她悄悄儿藏在身上的珠钗,借着外面儿墙壁上淡淡的火光,狠狠盯着自己的左斜对角儿,连眼球儿亦未错过一下儿。一一那里半身靠着一个人,正是贾元春,只不过此时她那双空洞的大眼已紧紧闭上了,想来她已在累极的情况下睡着了。在她的左侧,则是低垂着头的王夫人,瞧着亦像是睡熟了。

宝钗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贾元春睡熟了,周围众人亦都睡熟了,能让她一刺便能将贾元春刺死的这一刻!

原来那日在进了刑部大牢不到一盏茶时间,已先于贾府众女拳被关到牢里的元春,便已自王夫人及贾母。中的谩骂与诅咒,得知了当日永端被害的真相。当下她便如一只受了重伤的母狼一般,冲上前便拉着宝钗厮打起来,口里犹哭骂着宝钗‘不得好死,有本事儿明刀明枪开战,拿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出气儿,算什么本事儿?’,又骂她‘不独葬送了咱们一家以后的富贵尊崇,还葬送了大家的性命’等语。

那宝钗早已料下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好过,因此只怔了一下儿,便回过神儿来,因一面反唇相讥着‘你倒是明刀明枪了,为何又要暗自算计我哥哥?’、‘巧取豪夺了咱们家的钱财,还在我面前充好人,端的是可恶至极’云云,一面与元春对打起来。

原本二人倒亦是旗鼓相当的,且都没有丫头婆子们相帮,称得上势均力敌,只牢里到底还有王夫人在场,而宝钗之母薛姨妈却被关到罪责相对较轻的礼郑二亲王府的女眷下人们的牢房去了,王夫人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遂亦加如到了战局当中去。于是母女二人很快便占到了上风,将宝钗狠狠按在了地上,拼死挣脱不得。

以元春的本意,是要立时杀见宝钮,为儿子报仇,为自己业已消逝了的富贵尊崇,为自己即将流逝的生命而出一口恶气的。然在被关进来大牢来时,狱卒重点搜了她身上,以致她连一只耳坠都未能留下,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到一件儿可以致人于死地的利器来。最后还是抱琴自身上找出了一支不足两寸的细小譬子,元春方觉着有了趁手的东西。

却不想就在她正要动手之时,狱卒却整好儿经过,瞧得她如此行径,自是喝骂不止,道:“便是她再该死,亦非你一个阶下囚所能左右的,你若弄死她,明儿上头怪罪下来连累到爷儿,爷们儿管保叫你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其时元春犹不知道雍正帝会如何处置于她,虽则心知自己是绝然难逃一死的,到底潜意识里还抱有一丝儿侥幸,指不定自己可以不用死呢?因此被狱卒这么一骂,倒果真不敢再杀宝钗。

但只要让她就此罢手,却亦是打死不能够,因只沉吟了一瞬,便将手里的簪子,对准宝钗的右脸,狠狠划了下去。当下宝钗那张一向最被她自己所看重的漂亮脸蛋儿,便出现了一道儿又深又长的口子,血流如洼,淋漓不止。

剧烈的疼痛和脸蛋儿被毁了的绝望,让宝钗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来,竟猛然挣脱了犹按着自己的王夫人与元春的手,挥手一把抓住元春的一缕头发,便狠命抓扯起来,且任凭吃痛的元春及一旁的王夫人如何打她,都始终不撒手。

最后还是狱卒闻讯赶来,方喝止住了她们,而此时元春的头上,巳生生被宝钗扯下了一大缕头发儿来,连头皮都清晰可见了!

之后几日,宝钗脸上的伤口终于渐渐结痂,然即便不照镜子,她亦能想来此时的自己,定是如何的面目狰狞、狼狈不堪,心里自然把始作俑者贾元春恨了个愁死,一心想要寻下机会将他刺死,以为薛蟠、为她们家的产业、尤其是为她自己报仇。至于狱卒那日警告她的‘弄死了彼此,你们都别想再苟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原本她想的是即便自己以后都只能为奴为婢,凭借着自己的脸蛋儿和手段,定然亦可以活得很好,因此心里虽难过,到底还不至于绝望,可是如今她已没了漂亮的脸蛋儿,活在这个世上,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与贾元春同归于尽的好!

因此她便开始时刻寻找起机会来,然王夫人此刻却像一头保护新生小牛犊子的母牛一般,竟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地盯着周围所有会对元春不利、或是欲对元春不利的人,报仇自然是她盯的重点,以致她竟一直未寻下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如今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了,她自己不会放过。

遂蹑手蹑脚踩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之间的空地儿,悄悄儿行至了元春面前,自袖里拿出簪子,扬得高高的,便欲狠狠扎下去。

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降临,原本就睡得不甚安稳的王夫人,竟在宝钗的珠钗要扎进元春心窝儿的那一刻,忽然睁开了眼睛。只是彼时要推醒元春或是叫她躲开,已然是来不及了,当下王夫人竟一把伸出自己的手臂,挡在了元春的身体前面儿,宝钗手里的珠钗,自然深深扎进了她的手臂,以致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儿凄厉的惨叫。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正沉浸在自己旧梦中的人们,很快都惊醒了过来,见是王夫人母女与宝钗又起了冲突,便都似没看见一般,仍闭上眼睛,重温自己方才的美梦去了。

倒是狱卒们骂骂咧咧的赶了来,见又发生了流血事件,皆是气恨不已,因气哼哼道:“真真一群不省事儿的疯婆子,再要关个几日,只怕都要死绝了,明儿还是禀告上头儿,趁早该杀的杀,该卖的卖的好!”说着又分作两拨儿,一拨儿守上半夜,一拨儿守下半夜,方安安稳稳到了天明。

第一O四章 官卖会探春唱主角

却说因着宝钗与王夫人元春母女再次在刑部大牢里发生了流血事件,惹得一众狱卒气恨不已,怨声载道,遂于次日一早,便添油加醋一层儿一层儿往上报,直至报到了刑部尚书那里去。刑部尚书不敢擅自做主,忙忙进宫请示了一下儿雍正帝的意思,爱的到来皇上命自己“全权处理”的旨意后,刑部尚书心里有了底儿。

待出了宫后,便打马一径回了刑部衙门,召齐一众下属们下令:“皇上口谕,命本宫全权处理此事。本宫想着留着那群疯婆子成日在牢里要死要活的,亦是祸害,到不如趁早儿处理了的好,到时再要有个什么,咱们亦不必担干系了,未知各位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原是刑部官阶最高,权力最大的人,他都发话了,且还搬出了皇上的口谕,底下人又有谁敢发话儿?自是连连点头称是。于是除过要被处死的元春与贾母二人被押至了重犯牢房羁押,其余两府的女眷们,皆被定于三日后在西门的菜市口当众官卖,所得银子则一律充公。

消息一传开,京城但凡有点子势力家底儿的人家,便都盘算开了,毕竟宁荣二府丫头们的模样人品、行事作风都是在京城里数得着的,买上几个家去,立时便可得用。

昔日的四贝勒府,如今的太子府上,黛玉亦未闲着,自得了信儿便掰着指头与王嬷嬷紫鹃雪雁几个谋算开了。

依照黛玉的意思,头一个惜春是一定要买下的,好歹二人姐妹一场,感情甚笃,且又有探春来信儿再三叮嘱,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她掉入泥沼;至于其余人等诸如刑夫人凤姐儿李纨之流,黛玉才说了一个话头儿,雪雁便先撅嘴道:“福晋要买下四姑娘奴婢不说什么,那原是您们之间的情分。可是像大太太二奶奶等人,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待福晋很好么?理她们呢,让她们自生自灭罢。”

一旁王嬷嬷亦劝道:“虽则买下她们花不了多少银子,只是以后她们的生活可该怎么样儿呢?总不能一直养着她们罢?此番贾家所犯之罪,原非等闲,若非皇上开恩,便是悉数要了她们的命,那原亦是该的,能让她们保住一条性命,已属天大的恩典了,就让她们自求多福罢。如今爷儿的身份比先又大不一样儿了,一言一行必定诸多人瞧着,可不能让人说咱们“包庇犯人”让爷们在朝中难做。”

黛玉被她一老一少二人的话儿逗笑了,因反问道:“多早晚我说要买下她们了?不过是白感叹一句罢了,倒惹得你们这一通儿好说!”又叹道,“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想来她们都已用尽了自己这辈子命定有的福气儿呢?只瞧着罢了。”

主仆几人正说着,就有小丫头子进来道:“回福晋,爷儿回来了。”

闻言黛玉不由纳罕道:“这会子不早不晚的,怎么回来了?”一面说着一面迎了出去。

果见弘历大踏步行了过来,瞧得黛玉接出来,先就笑问道:“妹妹可用了午膳不曾?我可是饿得慌,让人去厨下准备几样小菜儿来,咱们吃上几种小酒吧。”说着打发了紫鹃去传话儿,放伸出大手握住黛玉的柔荑,轻柔的拉了她进屋去。

“怎么这会子回来了,今儿个公事儿不忙?”一面动手与他斟了一钟茶,黛玉一面笑问道。自弘历被昭告天下封了太子以来,雍正帝便将大部分的军国大事儿都与了他来处理,每每弄得他半夜,最早亦是天黑透了方能来家,因此黛玉有此一问。

弘历见问,笑道:“今儿个皇阿玛兴致好,让人请了宫里娘娘们游御花园,又命人唤了我与五弟六弟去,闲话间便说至了前儿个妹妹生日之事,皇额娘十分懊恼之前未能与你好生过一下儿自你过门后的第一个生日,皇阿玛听了,便与了我半日假,让我回来替你补过一下儿生日。”却有意略过雍正帝的后半段话儿不说。

原来雍正帝的原话儿是“既如此,朕就与你半日假期,回去好好儿陪陪你媳妇去,也好早日与朕生个皇孙抱抱,不然明儿朕可得与你指上几房妻室了!”皇后与熹妃亦在一旁帮腔“你媳妇儿过门都一年了,怎么还没个动静儿?有没有时常找太医请脉?”还是弘昼见机,忙忙拿其他话儿来岔开了,方与他暂时解了围。当然这些话儿弘历都是不会说与黛玉知晓的,为的便是不想让她平添烦恼和压力。

“替我补过生日?”黛玉听说,抿嘴一笑,道:“倒是多谢皇阿玛与娘亲们记挂了,明儿进宫请安时再谢恩罢。”一面又打趣儿弘历,“你既要与我补过生日,怎么连礼物都未与我准备呢?”

问得弘历赧颜一笑,道:“是我疏忽了,明儿一定与妹妹补上。”

反倒说得黛玉不好意思起来,嗔道:“不过白玩笑一句罢了,哥哥就当真了,横竖连哥哥都是我的,我又岂会在乎那点子身外之物…”说着话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了,一张小脸儿亦是红得番茄一般。虽则她与弘历做了一年的夫妻了,她仍是如先时未出嫁之前一般害羞,只要弘历于大天白日之前表现得稍微亲密一些儿,她便会觉着不好意思,更遑论如方才那般自己扣除亲密之语了。

殊不知弘历本就已在为她难得的亲密之语而喜之不尽了,这会子又瞧得她这般娇羞可爱,遂越发按捺不住,因长臂一伸,揽过她便深深吻了下去。

适逢紫鹃领着小丫头们送了酒菜过来,瞧得二人亲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把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还是黛玉先瞧得她,拿小拳头捶了弘历的胸膛几下,放让他回过神儿来,因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下,命:“放下酒菜就退出去吧,这里很不用你们伺候了。”打发了一众丫头们出去。余下黛玉羞得了不得,一直低垂着头不理他,还是他陪了好些好话儿,放渐渐劝转了她,不提。

至第三日,因记挂着是日乃刑部于菜市口儿官卖理亲王府及贾府主子奴婢们的日子,因此黛玉一大早儿便同了五更天就得进宫上朝的弘历一块儿起身,待送得他出门后,便命紫鹃:“拿一身简单素色点子的衣衫来我穿。”

紫鹃听说,忙忙往大衣橱里翻找去了,余下雪雁雪鸢伺候在侧,都道:“怎么福晋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的吗?”又嘀咕:“亏得咱们还想着要去那群子以往踩低就高惯了的蹄子们面前,让她们瞧瞧咱们如今的体面,得意儿一把罢。”

闻言黛玉抬眼瞧去,却见二人今儿个都穿了一身儿以往年节下才要穿的光鲜衣衫,头发亦是精心梳理过了的,止不住便笑了出来,语带揶揄的道:“若是你们才刚不说,我还当你们今儿个是要去抛绣球儿,与自己挑选小女婿呢!”

说得找衣衫回来的紫鹃与屋内伺候的一众丫头都撑不住笑了起来,气的雪雁雪鸢不住跺脚,道:“奴婢姐妹不过是想气一气那些个以往狗眼看人低的人,让她们瞧瞧咱们如今过得有多好,眼热眼热她们罢了,附近偏这样儿说人家。”便要扭身回房换衣服去。

“且先回来。”却被黛玉忍笑唤住了,又正色道:“她们原已沦为阶下囚了,何苦刺激她们去?她们那里又配你们特意儿打扮了才去见?究竟过自己过的好不好,原是“如人饮水”,难道让她们瞧过了,你们就能过得更好了?倒是前儿嬷嬷说得好,凡事儿咱们还是低调一点子的好,免得明儿你们爷儿在朝中难做。”

二人方不再言语,扭身回房换了衣衫过来,又服侍着黛玉换了衣衫,主仆四个方坐了车,领着十来个妥帖的婆子与小子,往西门方向去了。

行至西门上,尚未到得菜市口儿之时,便听得那边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锣鼓声儿。及至行近了,方瞧见原本用语卖菜儿的敞亮空地儿上,早已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四周册站满了当差的兵勇们。至于台下,则早已被来瞧热闹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然其中亦不乏那些真正想要买人的官家富家们的官家娘子们。

以黛玉的身份,自然不便去与人们混挤,又估摸着今儿个官卖的程序,一多半儿是先奴才后主子的,遂命雪雁打发了两个小子去前面密切注意着,待将要叫卖到惜春时,再去买下不迟。这里主仆几个只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儿起来。

不多一会儿,便听的台上那边儿隐隐传来了一阵儿锣鼓声儿与叫卖声儿,毕了则是下面人的起哄声儿,如是者四,便有方才打发了过去的小子回来道:“年轻一点子的丫头们都卖完了,只余下一群糟老婆子,无人要买,台上的大人们因便说先卖了两府的主子们,再等发落那些个婆子们不迟。”

闻言黛玉不由沉吟了一瞬,正要答话儿,却听得外面儿一个声音赔笑着问:“请问这是太子福晋的凤驾吗?我们主子让奴才来求见。”

黛玉听说,心里纳闷,却亦是冲雪雁点了点头,便见她掀起车帘儿的一角,探出头去问道:“你们主子是哪一个?”

那人忙赔笑回道:“回姑娘话儿,咱们主子是忠顺王府的十二姨娘,因远远儿的瞧着像是太子府的车驾,特命奴才来请问,还说若果真是,就要过来向福晋请安呢。”

一语未了,便听得车里传出来了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请你家主子过来罢。”不是别个,正是闻得了来人竟是探春使来的,心里觉着十分喜悦,等不得命雪雁传话儿,便自个儿开了口的黛玉。

那人听说,忙应了一声儿“是”,垂手退下了。

这里紫鹃几个方点头道:“当日三姑娘说了要来买下赵姨娘与环哥儿的,今儿个果真来了。”

少时,就见一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地下太子府的婆子们忙命众小子都暂且回避了,放上前扶了探春下来,旋即又扶着上了黛玉的马车。

姐妹二人近来随市场有书信往来,对彼此的近况亦是知之甚详,到底只能聊解少许的思念之情,如今乍然一见,便都忍不住泪湿了衣襟,半日方在紫鹃几个的劝慰下止住了。

探春因一面拭泪一面向黛玉道:“倒是难为姐姐前襟之体亲自走这一遭儿了,想来很快就该到四妹妹了。”

黛玉忙拉过她的一只手,笑道:“自家姐妹,何苦白说这些个生分话儿。倒是你今儿个出来,他们没有难为你罢?”虽则知道凭探春的心机与手段,只要她想,她就一定会生活得很好,黛玉还是免不了为她担心,毕竟忠顺王府在京城的名声儿,实在算不上多好。

探春见问,强自一笑,道:“姐姐还不知道我的,又岂会轻易便被人难为了去?况如今姐姐又成了当今的太子妃,她们知道你我是姐妹,对我早又大胜从前,姐姐只管放心罢。”又道:“说了这么会子话儿,想来该轮到姨娘与环儿了,容妹妹先告退一会儿,待安置好他们后,再来与姐姐叙话儿。”说着兀自掀帘下了车,扶着小丫头片子,亲自往高台行过去了。

那围观的众人忽然瞧得一个锦衣华服的美貌女子被人簇拥着过来,当下亦顾不得瞧台上的热闹了,便都张大了嘴巴儿,自发往两边儿让出了一条路来,因此探春十分顺利的抵达了离高台最近的地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