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季琛面色自如,“秦少也很有闲情。”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腿。

钟浅则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女孩,那女孩秀气中透着几分青涩,跟他的花哨并不搭。秦岳却不介绍一下,而是冲钟浅说:“你怎么老也不接我电话?”

语气熟稔里还带几分怪罪,显得更加熟。

钟浅想起,他的确是打过两次,有一次是在去新.疆路上,“我是手机…”

秦岳不等她说完,自说自话:“要不是问了秦雪说你没事儿,我就拆了石膏去英雄救美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聚,不许不接我电话啊。”

最后一句时,还伸手朝她虚点一下。

“钟总,再会。”手臂一划,揽住女伴纤腰,扬长而去。

“你还跟他有联系?”

之前气氛荡然无存,钟季琛脸色明显不好。

钟浅小声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心里却想,这还不是赖你。

“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

“喂。”钟浅不乐意,“我要结识什么样的人,还得经过你批准吗?再说,我也是有原则有分寸的。”

钟季琛停住脚步,看着她,“这个秦岳,我一年要是遇见他五次,保管他身边是五张脸。”

钟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不由好笑,“这样背后说人,是君子所为吗?”

“谁稀罕做君子。”

他习惯了大步子,一忘了迁就她就走得很快,钟浅小跑跟上,抱住他手臂,“走慢点,腿长了不起啊。”

“腿长就是比腿短了不起。”

钟浅嗔怪,“我腿才不短,按照我的身高已经很长了…我饿了,我们去吃夜宵吧。”

“吃了那么多垃圾食品还饿?”

“有人干扰,没吃好。”

晚上九点多,正是烤肉店生意火爆的时候。

好在某人可以刷脸。由侍应引向预留的贵宾包间时,经过一扇半开的门,里面热闹异常,钟浅回头看一眼,自语道,“我好像看到里面有明星…”

钟季琛丢一句,“少见多怪。”

侍应为他们拉开门,恭敬解释,“是有剧组过来吃饭。”

坐下后,菜单递上来,钟季琛翻一下,“来个孜然风味烤羊腿,以形补形。”

钟浅瞪他。

沈琪自出道以来,都是以冷傲面孔示人,如今开始混影视圈,懂得该放低姿态,为自己积累些人脉,晚上拍完她的戏份,便提出请剧组同事吃夜宵。

一大伙人边吃边聊,喝酒抽烟,烟雾缭绕整个包间。

她忍耐了许久,感觉演技要撑不下去时,借故明天上午还有戏要保持好气色,买完单提前离席。

坐在车里,却没有立即启动。

回顾近日种种,像是一场梦。

今天上午还有个投资方的小头目,跟她搭讪,想经她引见钟季琛,说是有个什么什么项目,事成后少不了她的好处…她当时心下冷笑。

此刻想来,却是心酸。

其实演员这个角色,她并不难适应,那三年于她更像是一场戏,只对着一个人演,她越演越娴熟,以为自己可以去拿个奖项时,才赫然发现,已经跟演技无关…

正要骂自己醒醒,别再做梦时,一抬头,怔住。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却不只是熟悉的那个。

第二次——见到他们同时出现。

男人,女孩,明显的身高差。

女孩把手往男人大衣口袋里塞。他的手随后伸进去。两个人就这么“粘”在一起。

她走的踢踢踏踏,他明显迁就,边走边说话,他为她开车门,不知她说什么,他微弯着腰在车门听了一会才起身,绕回自己这一侧,上车后又停留了片刻,车子才发动…

车声远去,停车场恢复寂静。

沈琪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整个过程中,没有什么过分举止,却让她无比震惊。有一种东西,叫做女人的直觉。

她不觉出声,“钟季琛,你疯了吗?”

人都是这样,一旦有所恃,就会变得娇气,或者矫情。

所以此刻,钟浅就窝在沙发里,穿着宽松的大毛衣,抱着胡闹,讲了十分钟“高中女生的日常”,接着是“一只小奶猫的日常”。

描述完小猫睡觉打呼噜的样子,她问:“你听这些会不会无聊?”

那边答:“是有点。”

钟浅一怔,随即娇嗔,“讨厌。那你来说。”

“我嫌累。”

钟季琛靠在沙发上,刚洗过澡,头发还滴着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漫不经心翻着汽车杂志。就听那边说:“我也累。让胡闹说。”

“胡闹乖,跟琛琛打个招呼。”

钟季琛手一抖,这个昵称还真是…不适应啊。

紧接着听筒传来一声喵叫,尖尖细细,他扯下嘴角,把手机离耳朵远一些。

等钟浅声音再次传来时,语气里有些惆怅,“我们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们学校和美国一所高中有个合作活动,选几个学生去交流学习,我这么优秀,当然就被选中了。”

“去多久?”

她声音忽然变轻,“你会想我吗?”

钟季琛轻咳一声,“我挺忙的。”

那边没声音,他赶紧补救,“正好趁着你不在忙完,等你回来完成下一个心愿。”虽然都没点破,但在两人心里,这些愿望已经意义不同。

钟浅果然轻笑出声,“我不告诉你去多久,如果没人想我,我就留在那边做交换生好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

钟季琛偶尔也会幼稚地想,如果能把时间调得慢一点就好了。当然,这样的想法,在他早晨贪睡时也会萌生。手机响,伸手摸过来,习惯性地想按掉,反应了一下按接听键。

钟浅的声音听起来朝气蓬勃,“起了吗起了吗?”

他哼一声,“真是一只小闹钟。”

那边也不客气,回他一句,“大笨钟。”

钟浅绝对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个性,说通俗点,蹬鼻子就上脸,当然,这“上脸”他求之不得。她还特别喜欢给他起外号。第一次听到这个,他不服气地想,大是没错,可他哪里笨了?

可惜,这种暧昧的话只能搁心里说说,所以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够憋屈的,别说什么亲热举动了,就连做个春.梦都像是在耍流氓。

挂了电话,又来个回笼觉,睡得那叫一个酣畅甜蜜,所以当看到钟浅的脸时,钟季琛还有点迷糊,她喊他起床,他没反应,她拉他胳膊,他手上一用力,把人拽到自己身上,闭着眼说:“陪我睡会儿。”

本是随意那么一说,没想到钟浅却真的甩了鞋子,掀开被子爬上来。

这下倒是把他吓得立时清醒。

感觉到她顺从地靠过来,还蹭了蹭找了个舒服姿势,毫不设防的样子,让他抓狂。他强压着跳起来的冲动,僵着身体,清了清喉咙,“太不像话了,怎么能随便往男人床上爬?”

“你又不是别人。”

钟季琛语塞。钟浅一不小心碰到他腰侧,吓一跳,“你身上好热。”手往上一划拉,又惊讶,“心跳好快。”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别乱摸。”

钟浅不明所以,“你发烧了?”说着又用另一只手去摸他额头。

钟季琛磨牙,“男人都这样。”

钟浅似乎想明白什么,不再作声。

钟季琛也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而他此时穿着睡袍,胸口敞着,所以她的手是贴着他的肌肤,怪不得对她的碰触那么敏感…想到这,他立即松开。钟浅手缩回去时很小心,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气氛忽然变微妙,而且危险。

钟季琛暗自深呼吸,心中默念,克制,克制。

钟浅规规矩矩躺着,能感觉到旁边的身体散发着热度,即便没有碰触,依然能感受到那种骨骼的坚实和肌肉的紧绷,属于一具健康有活力的成年男人的躯体,在这个本该最放松的地方和时刻,又忽然紧张起来,那暴起的力量中又带着出几分原始的野性…

她虽然懵懂,却也通透。有些感觉,会突然开窍。

理性告诉她应该离开,可内心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眷恋。或者说,好奇。她忍住想碰一碰他的念头,轻声开口:“昨晚睡得很晚吗?”

“嗯,后半夜才回来。”

钟浅秀眉一蹙,“最近都这么忙么?”

钟季琛撑起上身,靠在床头,当然不忘整理一下散开的衣襟。伸手从床头抽屉摸出烟盒,打火的动作太娴熟,以至于吸了第一口时才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妥。他看了一眼钟浅,她还是原来的姿势,平躺着,比刚才放松了许多。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忽闪的睫毛,以及动了动的鼻头。因为烟味。

他忽然有所悟。

两个人的差距摆在那里,不止是年龄。他可以忍,可以等,可以迁就,可是却不必、也不能太多掩饰。就像他们这一段关系,该面临的,迟早会面临,躲避没用,担心更没用。很多年前他就听过一句话,To live in fear is not to live at all.

缓缓吐了一口烟,他问,“上次去郊外,你觉得那地方怎么样?”

钟浅却立即想到别的,嘴里答着:“很好啊,视野开阔,空气干净,很适合看星星。”

“我把它买下来了。”

“啊?”钟浅惊讶得爬起来,看着他,“你…这么奢侈?就为了看星星?”

钟季琛差点被呛到,终于还是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当然也可以看,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做养老地产。最近都在忙这个。”

钟氏做地产,但主要侧重商业地产,酒店商铺写字楼等,所以钟季琛这一想法一提出,遭到大部分股东反对,因为养老地产项目需要依靠政策扶持,变数多,配套设施要求高,赚的少,弄不好还要赔钱。但是基于人口老龄化的趋势,这一类项目也不失为一项竞争利器,是一个突破口。

为此,他也是做足了功夫。比如把父亲留在他身边多年的眼线给铲除,争取个时间差,便于他先斩后奏。

钟浅很喜欢听他讲工作方面的事,以前是单纯想了解与他相关的东西,现在听他三言两语点出要害,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果决又带了点任性的气质,她觉得男人的这一刻最有魄力,很迷人。

而这么多年来,钟季琛从无倾诉习惯,似乎也没什么人可以倾诉,他又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个性,有再大的烦恼苦闷也不过是发泄到运动或者烟酒里。如今——

他抬手落在钟浅头顶,轻轻揉一揉。也许她听不懂,但是跟她说一说,就真的轻松很多。像是有魔力一样。

“当然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做企业就是这样,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大伤元气,再也翻不了身。哪个行业都如此,越是金字塔顶端的越要谨慎。”

钟浅眼里露出心疼,伸手抚上他眉心,“真辛苦,好想帮你分担一点。”

他笑,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有‘商场如战场’的说法,虽然凶险,但也很刺激。”

“你很享受?”

他点头。手却仍没松开,眼睛看着她的。

钟浅心跳忽地加快,他的眼睛好亮,带着一种勇士上战场前的斗志和激情,如火焰一般跃动在他眼底,她感觉到自己心里也有一部分被点燃,喉咙有点干,不觉咬了一下唇。

男人的视线立即下滑,落到她的唇上。

关键时刻,传来一声喵叫。

钟浅低呼,钟季琛皱眉,循声望去,卧室门口放着一只宠物笼,一团雪白的小奶猫十分无辜地扒着笼子,见自己终于受到瞩目,又十分懵懂地叫了一声。

钟浅万分歉意,立刻翻身下床。

钟季琛迁怒地骂了句,妈的。

钟浅带了早餐过来。钟季琛对这跟猫以及猫粮一起带来的东西,有点心理障碍,但还是忍耐着吃了。

早饭过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钟浅坐在落满阳光的地毯上逗猫。

小奶猫虽然还是没有巴掌大,但是壮实了许多,皮毛顺滑,看样子活下来不成问题,至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当钟季琛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后,遭到钟浅一瞪。

这一眼让他有些失神。

想起大半年前的那个下午。

他刚结束三个小时的会,说了很多话,听了更多的声音。即便是享受的战场,也会有疲惫烦躁的时候。走在过道上时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沉闷里带着一丝压抑,推开办公室门,回到自己的一方天地,正要长长舒口气——

却怔在门口。

因为看到她,她所在的位置刚好处于光线的边缘,半明半暗,衬得她的身影玲珑娇俏,又显得有点虚幻。只是那一声爸爸,立即把他拉回现实。

后来的很多个时刻,他默默回放哪一天的情形。

她的脸颊泛着青春和阳光的光泽,眼睛漆黑透亮。他莫名地更加烦躁。刻意忽略她,她明显不舍,还是很懂事地离开。人走后,他看着那只纸袋,乖乖巧巧地离在桌角。拿起,立即闻到淡淡的抹茶香。他攥紧纸袋边缘,一低头,看见桌下的垃圾桶。

思及此,歉疚顿生。

手背有湿漉漉的触感。钟季琛低头一瞧,皱眉。

小破猫居然伸着粉色的小舌头,舔他,他立即躲开,扯了纸巾擦手,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钟浅却是笑,“胡闹在跟你打招呼呢。看你对它这样子,我还真担心你会不会虐待它。”又对小猫说:“胡闹,寄人篱下不容易,你要乖哦。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先记着,等着姐姐回来替你报仇。”

钟季琛好笑,“你怎么给它报仇?”

又惹来她一横眼,“不告诉你。”

临出门时,钟浅表现出不舍,钟季琛伸开双臂抱住她,两人在门口静静相拥片刻后,他才沉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打我电话。”

说完吻上她的发心。

她用力回抱他的腰,像是要在他身上烙出个自己形状的印记,脸颊埋在他胸口,闷声问:“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

他心答,你就好。嘴里说:“什么都行。”

她说,“等我。”

说完踮起脚尖,亲他一下。又是蜻蜓点水的浅式kiss,亲完又做出懊恼表情,“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