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暖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就算我喜欢女人,死的也是你。”

这就是特权阶级,就算是位高权重的那个缠着地位低微的,倒霉的也绝对不会是高位者。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陌安琏投降,“只要你心志坚定,一切都不是问题。”

清暖笑了笑,轻轻点头。

没错,她是宁亲王妃,一辈子都只会是宁亲王妃,只要她不同意,其他人再怎么算计都是一场空。

莼湖冷月。

“我可是在皇兄面前立了军令状才能够把你请来的。”洛含芳笑意盈盈,“你可是大忙人一个。”

清暖也笑道:“秀澜月事情太多了,我这是第一次经手,就怕自己做的不好,还好也就这么一次特殊状况,日后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胆了。”

听见清暖这样说,洛含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洛含芳既然说了是熟识的人小聚,就不可能做得太明显,她既不是皇帝嫡亲的姐妹,又不是皇后所出,只不过因为洛明霄的偏爱所以就封了大国长公主,位列所有长公主之上,和她同辈的公主们自然是不平的,交往也不深。她的丈夫之前虽然有些伙伴,但自从娶了洛含芳之后就渐渐地和那些人远了,而且为了爱女的身体,也为了躲避宜兴伯爵府的是是非非,他们全家又去了江南居住,想攀扯关系的也没了门路,虽然这位梁国长公主身份尊贵长袖善舞,但能够称得上密友的还真是几乎没有几个。

清暖顿觉好笑,觉得他们这几家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身处高位行事谨慎,为此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就怕形成朋党让皇室忌惮,可见高位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清暖倒觉得认识的人少很好,人脉这种东西,只要维持在平时的交情就好了,平日他们也不怎么需要这些东西,人家都会卖人情,若真的到了自己这等家庭出了事情要向别人求援,那就必定是极大的事情,人家根本不可能舍了自己的富贵来救你,所以深交只是给自己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不揽事情就没有好名声,揽了事情反而可能把自己赔上去,这样的朋友要的有什么意思?

正因为如此,清暖看到只有她,然后叶家和阮家在,一点都不吃惊,反而高兴自己可以见到一个一直很想见的人物。

原本内定的太子妃,现在的简亲王世子妃,阮玉蓉。

清暖早就听闻,因为原本的太子妃只是嫁给了简亲王世子,将来顶多成为郡王妃,阮玉蓉怎么想的姑且不算,简亲王那边其实是很尴尬的,毕竟太子妃就象征着皇帝最看重也就是这一辈最优秀的女子,现在居然嫁到了自己家,虽然他们有些庆幸,但平日里还是不免听到各种讥讽的声音。简亲王府的事情也特别多,简亲王妃过逝,继妃美貌又有手段,现在完全就是嫡长子和后母的斗争,尤其是这几年继妃生下了儿子,简亲王府的斗争越发激烈,所以针对阮玉蓉的谣言就多了起来,比如世子其实是配不上世子妃之类的什么,就是为了离间这对夫妻的感情,阮玉蓉的处境也有些尴尬,但好在她身后背景势力大,没有人敢明着说,加上她性格好手段高,也不至于受到太多亏待。

清暖一边感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阮玉蓉,发现这个女子的确当得上沉稳端庄四个字,无论言行举止都透着大家风范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加上她眼中不时闪现睿智的光芒,容貌又秀丽,她家世好容貌好手段好性格好…若是按这个时代的观点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也难怪皇帝一开始将她选定为太子妃的人选,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反而是心怀不轨的人破坏了这桩婚事。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二十章何求知己

清暖在打量阮玉蓉的同时,阮玉蓉也不会放过这个观察清暖的机会。

果毅公的发妻早逝,老母亲又一味偏袒娘家那些扶不上墙只想靠着果毅公府逞威风的人,续弦虽然看似温和沉稳,却在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将他们三兄妹尤其是阮怀墨视为眼中钉,若非身为长女的阮玉蓉有手段支撑起了果毅公府,他们家也不会在这些年安安稳稳,所以阮家兄妹尤其是阮玉萱简直将这位长姐奉为神明一般,什么事情都要和阮玉蓉商量。

在和清暖成为好友而且清暖指婚旨意下来之后,阮玉萱就一直在阮玉蓉耳边叽叽喳喳,中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清暖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嫂,阮玉蓉听了也极为心动。

且不说萧清暖本人如何,单她是贵女一条就足以让人心动。果毅公府虽然凭军功将这个公爵之位保持了十几代,但每天都是如履薄冰地过日子,他们虽然没像文昌侯府一样刻意控制生育,但仍旧人丁单薄,五服之内没有亲戚,可见他们家多少人死在了战场。纵使是祖宗规矩压着而且他们都忠心谨慎,却仍旧担忧皇帝的猜忌,担忧皇子的拉拢,担忧文官的刁难…何况他们家虽然当了二十多代的贵族,但当年毕竟庶族出身,皇族还是有些看不起他们,只是碍于他们家的权势不好说而已,这等地位,实在是尴尬至极。

文昌侯作为唯一一个既是开国时期传下来还代代都是天子心腹朝中重臣的家族,不仅权势大、清名广、在士林中有极大影响力,而且财力和人脉都极为雄厚,何况萧清暖是文昌侯家这么多年唯一的女孩子,且不说品行如何,光是她背后代表的势力和意义就足够让任何人心动。而且阮玉蓉也认为自己妹妹的眼光不会差,加上后来京城关于清暖的好评,她实在是满意的不能够再满意,听见梁国长公主也对清暖示好,阮玉蓉就进一步肯定玉萱的建议。

所以,阮玉蓉挺亲热地说:“早就听玉萱说过很多王妃的故事,玉萱顽劣,让你费心了。”

清暖何尝不知道阮玉蓉的心思?她心里一酸,觉得洛祈涵很可怜,所有人都觉得他早逝是完全正常的,毕竟他是个病秧子嘛,连太医都不怎么认真地为他诊治,只是开昂贵的药材应付…他做错了什么吗?洛明霄如果不想要第二个嫡子危害太子的地位就不要生啊,洛祈涵有什么错?他只是错在生成了嫡子…虽然说是人都会有些偏心,但洛明霄种种举动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偏偏她不能够表露出来心中的酸涩和抵触,还得笑道:“玉萱非常活泼可爱,一点都不顽劣,她在我身边和我聊天,我很开心呢”

阮玉蓉听得心下大定,她心里清楚的很,洛含芳自恃身份,叶贞音又身娇体弱,断然不可能公然做出让清暖和叶岚羽独处的事情;但自己这边不同,玉萱本身就是萧清暖的好朋友,可以拉着萧清暖乱逛,“巧遇”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加上她年纪小,萧清暖也不会指责她,这就是非常大的优势了。

清暖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被人家评估掂量,容貌才德倒是其次,家世最最要紧,但也厌烦了人家看她有如看到了聚宝盆,不过她半分厌恶都没有表露出来,因为她要探听情报。

暗卫虽然有独特的联系方式,但终究只是保护她而不是为她所用,若是报喜不报忧清暖也毫无办法;洛祈涵现在去了挺远的地方,陌安琏不愿意跑;两位兄长的来信就更不会说什么,清暖对自己成了聋子瞎子的状况非常不满,却也自知自己不是那等YY小说的女主,随便就能够建立起覆盖大陆的情报网而且那些情报人员不但死忠于你,还能够迅速地打入敌人高层,清暖非常有自知之明,虽然她容貌美有才气,但没了身后的文昌侯府,她就什么都不是。

正因为如此,清暖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探听洛祈涵的消息。

无论是洛含芳还是果毅公府必定都是有自己的情报网,而且也肯定非常关注这位代天巡狩的亲王殿下,清暖就是要从他们的态度中推断出这次的聚会邀请,到底是为了让她和叶岚羽阮怀墨熟一点而未雨绸缪,还是已经确定了洛祈涵死讯而胜券在握。

阮玉萱正好走过来,极为开心:“姐姐,清暖很优秀吧?”

阮玉蓉便露出了宠溺的神色,点点头:“文昌侯家的嫡小姐,怎么会不优秀?”

清暖也笑了笑,问:“玉萱,你方才忙什么去了?”

“我去准备流觞曲水了。”阮玉萱兴致勃勃地说,“这莼湖冷月最美的便是这澄碧湖的夜色,但大家却不能干等到晚上赏月吧?所以我便和长公主提议,举行一些风雅的游戏打发时间。”

“赏月?”清暖微惊,“请柬上并未说明啊”

阮玉萱也吃惊了:“清暖,你不知道莼湖冷月最好是在晚上欣赏吗?”

清暖顿时懊恼无比,她之前只知道洛明霄将皇家庄园中极美的一处赐给了拥立有功的妹妹洛含芳,听见“莼湖冷月”这个名字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在水榭听听戏聊聊天,却没想到还是晚上…她几乎没有带什么人来,伺候的必定都是洛含芳的人,要做点手脚简直太容易了,若是在这儿住一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果然,她还是太大意了,听“莼湖冷月”之名便应该知道是和月亮、夜晚有关的,她居然没有多想…日后遇上这等事情必须要打听清楚了,免得再让自己陷入这等不尴不尬的局面。

清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莫非洛祈涵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要让洛含芳直接下手了?

她从来都是以最坏的可能猜测状况,现在一联想,便有些心惊肉跳,所以将内力凝聚成一条线,轻声传入陌安琏耳朵:“你早猜到了?”

传音入密这等功夫,在现在是绝学,但在八万年前只不过是有如点穴一般的粗浅功夫,清暖修行的是奇书之一的菩提清心诀,自然是会的,陌安琏就更不在话下。

“我以为名字的提示已经够明显,所以你另有计划…”陌安琏声音很无辜。

清暖也不好指责陌安琏,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名字已经够明显了,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留意而已,所以她就更加懊恼,因为这是她的失误。

“我说,你也太会乱想了吧?”陌安琏知道清暖考虑事情从来都是从最坏的可能出发,所以说,“莼湖冷月是洛含芳那么多年前就得到的庄园,请你来这儿估计也是因为秀澜月你不能走开,而这里最近而已。你是不是被最近的局势吓坏了,所以有些杯弓蛇影?”

清暖知道陌安琏说的很对,自己的确有些草木皆兵,洛含芳自恃身份想必不会做出那等下作的事情,但…“我非常担心容冽…”

“你不是觉得他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你就打着为他守寡的名头过一辈子清净日子吗?”陌安琏声音里满是戏谑,“莫非,你爱上他了?”

清暖听见陌安琏这样说,脚步停了下来,一旁引导她的侍从忙到:“王妃有何吩咐?”

“不,没事,我只是流连这片美景,一时忘记了继续走。”清暖微笑道,继续漫步于长廊之中,同时回答陌安琏:“爱倒不至于,大概是仰慕、怜惜和惺惺相惜这几种感情交织吧?”

清暖方才被陌安琏的话吓了一大跳,但转念一想,便发现自己的确对洛祈涵是有好感的。

仰慕他惊才绝艳,盖世之才;怜惜他命运坎坷,痼疾缠身;与他互为知音,沉浸于琴棋书画的世界里,又对朝堂之事各抒己见,辩论映证。何况洛祈涵生得极好,对清暖又极为细心温柔,清暖本来就对这个世界的男子几乎失去了信心,突兀地有洛祈涵出现在生命中,纵使不能够有孩子又如何?他们两人照样是心意相通,惺惺相惜。

在清暖看来,洛祈涵实在是男子的翘楚,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能够有这样一个丈夫实在是天大的幸运,虽然不能有孩子是遗憾,但若不是他身体不好,自己也必定会卷入女人的争斗中,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免不了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大概就是有得必有失吧,上苍总是公平的,若是洛祈涵身体好没有那隐疾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了,而这样的人总是被上天妒忌的,比如江东周公瑾“所以你不希望你的知音死去?”陌安琏总结。

“容冽那身体状况…”清暖轻叹,眉宇间有了轻愁,“我不求和他天长地久,只求他安安稳稳不要出事,让我能够陪着他度过剩下的日子,这难道也是奢望吗?”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二十一章一厢情愿

陌安琏听见清暖这样说,便笑了:“没想到你这个生活富足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居然愿望这么平凡,我以为天底下女人的愿望就是两种,一是有个好夫君,二是有足够的地位和权力,活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

“我的愿望一点都不平凡,而且只有我这种家庭地位已经高到了一定的程度,觉得再往上也没有意思的人才会有这等想法。”清暖回答,“不像其他很多贵女,不是巴望着成为皇帝的妃子就是指望嫁给一个出挑的皇子。”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说:“我想起了一个可怜人。”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流觞曲水的地方,清暖就暂且不说话,而是走上去,正好听见洛含芳对阮玉萱说:“你巴巴地说有好玩的给我们献宝,就弄了这么个流觞曲水?”洛含芳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咱们胤夏贵族家里都是要文武兼修的,但羽儿和你哥哥应该都更喜欢和武功有关的吧?”

阮玉萱立刻道:“那些打打杀杀的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好歹也是将门虎女,争口气行不行啊?”洛含芳哭笑不得,“我看你平日里训斥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倒是很有气势,怎么关键时刻退缩了?”

“那可不一样,那些小姐们天天就拿着一个羽毛扇,挡住半张脸然后胡乱说人家的坏话,东家长西家短,我自然是看不惯了。”阮玉萱说,“但您这可是真刀真剑,我心软,不敢看。”

清暖心里暗道这两家暗地里竞争,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是一副和乐的样子实在是…听着两人聊天内容,清暖顿觉好玩,便迎上去,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阮玉萱一看清暖来了,便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说:“清暖,我把事情搞砸了。”

清暖之前已经听出了个大概,但她可不能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耳力,所以便问:“怎么了?”

洛含芳笑道:“玉萱向我献宝,说要来布置,我便同意了,不料她居然弄了个流觞曲水出来…”

阮玉萱也知道自己是头脑发热了,在场的人中,要说文采大家都有的,但是如果真的弄流觞曲水来吟诗作对,风雅是风雅了,但对他们这等将门的来说不免有些腻歪,就怪她当初一心想着清暖出身文昌侯府必定会喜欢这些,却没有考虑其他的状况。

清暖心里明镜似的,便问洛含芳:“您有什么主意?”

“我?”洛含芳抿唇笑了,“我就是爱看戏,这才将事情交给小辈们处理,我毕竟老了,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

清暖略加思忖,便道:“我也不怎么爱悲春伤秋,流觞曲水就不必要了,若是两位将军不介意,能否讲一讲战场和军旅生活呢?若是需要保密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洛含芳奇道:“之前就听你说过你很崇拜军人,怎么,你居然还对这个感兴趣?”

清暖听到她口气有一丝的轻蔑,不由在心中暗叹。

洛含芳果然骨子里还是皇族女性,就算她统过兵,却也无法掩盖她对于军队的蔑视,在所有的皇室和贵族女性…不,甚至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和贵族男子心中,士兵就是活该为了他们这些人的尊荣和富贵牺牲的,他们没有见到战场的残酷,没有见识到生离死别的痛苦,没有经历过袍泽死去的无奈,在他们眼中,伤亡不过是数字,需要的只是胜利,每次运粮草就犹如割了他们的肉一般痛苦。在他们心中,必须十万人的战斗可以像豆腐渣工程一样只给五万老弱病残就能够打下来,一旦有败仗,将军就要受责罚,若是胜利了,将军还要受猜忌,若非陌冰彦当年利用人心的弱点给军人树立了最坚实的后盾,现在嘉临皇朝还不知道能不能存在。

虽然清暖觉得陌冰彦是个种马,也觉得他死的虽然悲凉却活该,但现在想来,至少陌冰彦做了很多好事,至少他的理念贯穿了八万年,实行了八万年,无论别人是碍于他的规矩还是怕自己权势失去,可无论如何,只要能够做到,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这样看来,洛含芳其实和果毅公家也是貌合神离,清暖暗想。

就算阮家两姐妹没有见过战场的残酷,但他们家好歹也那么多人战死沙场,而且以自己是军人甚至是军神世家为荣,洛含芳对军人明着尊敬暗着鄙视,她们会高兴吗?

虽然脑子里面转了这么多念头,清暖却在第一时间保持完美的微笑,回答:“的确,我们能够有安稳的生活都是军人们浴血奋战换回的结果,我一直非常想听听边疆的事情,只是我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从军的人,我这个愿望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说句实话,我其实是很想看看边疆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那种壮烈的美丽无论在雍容庄严的京城还是缠绵婉转的江南都是无法体会到的。”

“王妃果然与众不同”叶岚羽和阮怀墨两人对家里人的心思都大概知道一些,不免觉得很尴尬,而且他们在边疆呆久了,不免有些瞧不起京城的奢华,所以两人知道家人要牵线搭桥之后就跑到一旁去分析现在局势了,阮玉蓉好说歹说,他们也知道清暖不是寻常的女子,所以才过来的,没想到刚来便听见清暖这样说,顿时肃然起敬,这份心思不要说在贵女之中,就算在贵族之中都是极为罕见的,阮怀墨是听玉萱唠叨惯了的,所以感觉还好,叶岚羽却忍不住立刻称赞了起来。

清暖轻轻摇头:“我不过是一点粗浅的见识和奢望,哪里就称得上是与众不同了?”

阮玉蓉和阮玉萱虽然自豪是军神世家,但她们身为女子毕竟对排兵布阵不感兴趣,不过现在看到清暖终于有一个感兴趣的话题能够和他们聊得起来,所以玉萱立刻说:“那哥哥和叶将军就讲一讲吧?我们也非常感兴趣呢”

阮怀墨刚想说什么,叶岚羽已经正色对清暖行了一个大礼,方道:“王妃救命之恩,岚羽没齿难忘。”

“我也不过就是碰巧罢了,将军万万不可。”清暖立刻也回了半礼,她素来敬重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叶岚羽身为长公主的儿子居然能够隐姓埋名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而且到了京城还不忘那些袍泽,可见此人虽然外貌风流秀雅,但内心极为方直,他这一礼,清暖是绝对不会受的。

“本来岚羽要当面酬谢王妃,却另有要事脱不开身,实在对不住。”叶岚羽一诺千金,本来已经答应了洛含芳要谢过清暖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却临时接到袍泽的求助所以匆匆赶去,虽然他自认为做的没错,但内心还是有些不安的。

清暖微笑:“叶将军不忘故交袍泽,实在仗义,比起不重要的道谢礼节,自然是袍泽之事重要,叶将军无需自责,我并未在此此事,反而觉得将军做的很对。”

虽然叶岚羽早就听洛含芳复述过一遍,但听见清暖亲口说,又见她神情实在是不作伪,心头一块大石便落下了。

阮玉萱见一直都是叶岚羽在和清暖讲话,立刻背后死死地拧着阮怀墨的腰部的肉,阮怀墨心里暗暗叫苦心想妹妹果然是被自己宠坏了,却也觉得清暖这个女子极好。

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出声就会被自己妹妹给惦记上,正好清暖和叶岚羽的谈话告一段落,所以阮怀墨就说:“既然王妃想听,我们自然会拣一些说,但我怕听到一半大家都会觉得枯燥无味,毕竟我们可不擅长言辞。”

清暖心里便吐槽,心想你怎么不擅长言辞,你句句都点到重点让皇帝觉得你很忠心,说是不擅长言辞也太假了吧?但她还是说:“若是无聊也无妨,趁着这点时间也可以另外布置,纵使觉得枯燥也不会没有打发时间的办法。”

阮怀墨何尝不知道无论是自己的姐姐妹妹还是梁国长公主必定都是不爱听这些的,所以就算萧清暖想多听估计到最后会被这些女人给镇压下去玩别的,正好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便点了点头。

叶岚羽也是如此觉得,他们一向被女人的投怀送抱给弄得有些轻视女人,现在看见清暖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都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何况长辈还有那种心思…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为好。

清暖见他们两个都不怎么乐意,心下也安定了一些。

作为家中的男丁,要说家里的情报他们不能知道那才是天方夜谭。既然他们是这种态度,就表示洛祈涵应该还没有出事,这次的事情应该也是巧合,自己虽然也需要谨慎,但不需要方才那样提心吊胆了,现在想来,刚才真的有点自己吓自己的意思,清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觉得她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这样可要不得。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二十二章登门拜访

清暖一心向往战场,虽然这个志向被陌安琏冷嘲热讽打击了多次,而且清暖本人也知道现实的残酷已经死心,但既然能够让两位此次抗击异族立下大功的将军谈谈北疆的大战,她是极高兴的,何况眼下这么多人守着,也不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

清暖本来就擅长倾听,只是在关键的地方提出一些问题,她幽禁的五百年内看了很多书,军事素养还是有的,虽然不敢说出什么太高明的内容,但提出的问题已经让阮怀墨和叶岚羽一次又一次震惊,最后已经不是用看女子的眼光来看待她,而是觉得她是一个军师,阮怀墨甚至叹清暖为何不身为男子,这样嘉临皇朝必定又多了一名将帅之才。

他们倒是聊得开心,洛含芳听得也有所悟,阮玉蓉和阮玉萱就真的郁闷到了,她们根本就听不懂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是佯攻什么时候是主攻又为什么要占领那些地方,看到阮怀墨和叶岚羽谈的高兴还打算将地图取出来比划,便一同阻止,终于将他们的话题岔开了。

不得不说,莼湖冷月的夜景的确很美,非常适合赏月,而清暖也成功地探听到了她想要的情报,知道洛祈涵没有事情,而且还和阮怀墨、叶岚羽这两人熟悉了,的确收获挺大。

待到了客房之后,清暖吩咐抱琴和侍书轮流守夜,她却和陌安琏聊天。

“你之前说你想起了一个可怜人,是谁呢?”陌安琏看出清暖因为听了战场上那些事情没有睡意,所以寻了一个话题。

清暖怔了怔,才缓缓地说:“荣妃。”

“哦?”陌安琏醒来的那几天已经把整个京城都摸清,他左思右想,最后摇头,“我确定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好像皇帝只有四个妃子,淑妃、庄妃、惠妃和文妃,而且貌似都是因为生了皇子才册立的,目前我也没听过有夭折的皇子。”

“你当然没有听过,因为在你醒来之前,整个致远公府就已经覆灭了,太后是皇帝的母亲所以保住了一命,但荣妃…”想到那名美艳却没有生气,整个人就如同凄清绣像的女子,清暖也只能叹息,虽然她利用了荣妃的心思开了个头,但对于那位悲剧的女子,她却是没有半分的厌恶,“荣妃是因为整个致远公府而牺牲的最无辜的女子,那个宫廷将她扭曲得不成样子,却也是个可怜人。”

然后清暖就开始娓娓叙述,致远公府是怎样扶不上墙所以只能指望家里又出一位太后,便将嫡女送了进去,太后和皇帝母子情分也不深,希望娘家有人固宠,便在选秀没有结束的时候直接动用太后的特权将侄女变成了妃子,洛明霄是怎样的用“荣”这个封号讽刺她,荣妃又是过着怎样长门冷宫的生活,最后连致远公府和太后都放弃了这个侄女,将府里其他女孩子送进去,最后连区区一个萧秀玫都看不起荣妃,转而去讨好康夫人。

“你觉得可笑么?她本来虽然骄横一点,但也是很好的女子,可洛明霄本性太过偏执冷酷,无论对荣妃还是对洛祈涵都是如此,荣妃到死都是清白之身…”想到那个女子蹉跎的岁月和扭曲的性格,清暖每每都十分感慨。

陌安琏见多了悲惨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荣妃的事情而感慨,所以他说:“她已经很幸运了,总比其他种族或者胤夏地位更低的人好吧?同样都是当做工具,她好歹从头到尾都是锦衣玉食,在府里是嫡女,在社交圈是贵女而且是太后娘家人,在宫里还有太后护着,就算太后放弃她,别人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头上也就是两个地位比她高的,其他三位妃子虽然有话语权但也不能忽视她,你只看到了她的悲凉,却没有看到她的幸运。”

清暖听见陌安琏这样说,便摇头:“人都是要朝前看的。”

“拥有了这些,就想拥有更多?”陌安琏唇边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没有说话。

清暖感觉他有些愤世嫉俗,知道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沟通不了,便轻叹一声,没有继续下去。

一夜无事。

次日早上,清暖任由抱琴和侍书给自己梳洗,内心轻叹。

她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这个世界并没有谁是不可取代非要不可的,虽然洛含芳和阮家姐妹有意,但她只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唯一的选择,人家不可能做那等下作的事情,她这段时间是怎么了?居然频频出状况…难道是因为太过担心洛祈涵了?

清暖正在检讨自己的错误,洛含芳的贴身丫鬟锦绣敲门,得到同意便走了进来,恭敬道:“王妃,宁亲王府派人来找您。”

清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便对锦绣说:“长公主殿下能让他们进来吗?”

锦绣虽然在公主府有些脸面,但也知道主仆分界,所以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说,既然是王府有急事找您,自然是您先去处理了。”

“替我向王妃告罪一声,我先离开了。”清暖深知王府无论是郑总管还是李嬷嬷都是极有分寸而且冷静可靠至极的人,他们既然知道洛含芳邀请自己来小聚,就必定不会做出这等落王府面子的示弱举动,现在居然急急地找她,想必是出了什么急事,清暖生怕是洛祈涵有什么不幸,所以立刻要见王府派来的人。

以洛祈涵的标准和挑剔眼光,训练出来的奴才自然是机灵的,何况是郑总管的外甥,在王府里也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管事赵平,所以清暖一见赵平,他便将事情给交代清楚了。

“你是说,金家的五小姐要见我?”清暖微微蹙眉,“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赵平听见清暖这样说,忙道:“金家的小姐是勋爵的孙女,身份尊贵,王爷不在,您又在这人,满王府没有一个身份能够越过她去,奴才总不好强行赶人吧?”

清暖听见赵平这样说,也知道宁亲王府的弱点在哪儿,其他王府虽然女人多争斗多,但能够拿得出手压得住阵的也多,可他们宁亲王府,满打满算也就是她和洛祈涵两个主子,其余人再有脸面也不过是个下人,所以很多事情还非要她去处理不行。

再说了,虽然清暖已经确定金复蹦跶不了多久,但现在人家好歹没有出事,清暖不是洛祈涵可以无所顾忌,来的又是一个弱女子,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正因为如此,清暖思忖片刻,便道:“秀澜月这儿还要我主持,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一个时辰之后我回王府,你让那位小姐暂且等一会儿。”

虽然那位金小姐一大早就来了,想必是急事,但清暖却必须晾着她,同时试探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赵平明白了清暖的意思,便回去复命了,清暖这才去见洛含芳,洛含芳便问:“可是府上出了急事?”

清暖轻轻摇头:“无妨,只不过是金家的五小姐前来拜访罢了,整个王府拿不出一个身份够高的人,便巴巴地找我请示。”

洛含芳也是精明人,听了不由冷笑,心想若是普通的拜访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赶到人家府上去?怕是金家人已经心急所以慌不择路了。

她属意清暖做儿媳,所以乐得做顺水人情:“你和她也没什么深交,犯不着那么急切地赶回去抬高她的身份。”

清暖知道这是洛含芳提醒自己不要和金家的人走得太近,就算怜惜那个女孩子都不行,她自然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便笑道:“我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够回去。”

洛含芳听见清暖这样处理,便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说:“如此甚好。”

说是一个时辰,但清暖却是在皇家庄园转了转,和几位嫂嫂以及命妇们聊了聊天,然后再核查了一遍各个项目的安全状况在,这样一折腾就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洛含芳还想留清暖下来用午饭,被清暖婉拒了,她也不好让人家姑娘午饭都不吃,所以就回王府。

这王妃仪仗本来就浩大,虽然清暖从简了,但还是要时间,而且回去了自然要换装,这样就更久,所以清暖吩咐人先回去让金家那位闺名春秀的少女暂且用一点午饭,等她回去再说,而她一回到王府,便有人和抱琴汇报,抱琴点点头,立刻对清暖禀报:“小姐,金小姐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虽然勉强保持沉稳,但其实内心非常的焦躁不安,怕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对她来说是急事,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关系。”清暖淡淡地说,用了两块点心,换了衣服,这才不紧不慢地去见那位金小姐,实际上却已经思索着无论金春秀说什么,她都婉拒就是了,注定的失败者绝对是不能够接近的,万一被牛皮糖黏上就不好了。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二十三章恻隐之心

金春秀的确是心急如焚。

偌大一个金家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她祖父金复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素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偏生因为会办事会揣摩英郡王的意思所以屡屡升迁,堪称衣冠禽兽的典型;她的祖母头发长见识短,爱享乐爱奢华,心眼偏到了天边去,明明年纪大了却牢牢地把持管家大权,享受儿媳妇孙媳妇和孙女们的服侍,一不高兴就发落那些姨娘出气;她的叔叔伯伯也都有学有样荒yin无能,几位婶婶为了那一点权势斗来斗去;堂兄弟们自然也不会学好,堂姐妹们骄纵蛮横不说,还自私至极,金春秀的父亲虽然也不怎么好,但他不受宠,所以老爷子老太太对这个儿子就随便说了一门亲事,金春秀的母亲虽然出身不高,却极为贤惠守礼,幸而金春秀的父亲死得早,老太太觉得这儿三儿媳不详,便给了他们母子三人一个小院子住,平素不准他们参与什么活动,被那位聪慧的女性教导长大,金春秀和她弟弟金至礼才能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了家族的另类。

无论是金春秀还是她的母亲孙氏,心里盼望的也不过就是金至礼能够有出息,金春秀能够有个好归宿,他们也知道若是脱离了家族会多么难办,所以这些年一直是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只盼望金至礼下一届的春闱能够高中,金春秀的选秀能够有个好结果,也就不枉他们这些年受的气了。

可自从张家人找上门来,他们三人就天天沉浸在担惊受怕之中,虽然他们自我安慰选秀是国策,就算是公爵都不能够让自家人免选,更不要说他们家了,但金春秀却做梦都没有想到因为她在秀澜月上表现不错,衬出那些骄纵无脑的堂姐妹的不好,她们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来败坏自己的名声,那时候她是真的想死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就跳了身旁的湖,却未曾想到这件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但惊动了宁亲王妃,还请来了太子,最后竟然是皇帝亲口下了论断。

虽然这件事情全部都是由她那些堂姐妹引起的,但她的祖母偏心到不讲道理,金春秀因为落水所以在皇家庄园修养了三天才回家,没想到这三天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日子居然过得苦不堪言,她祖母用诊治那些姨娘的法子对付自己这个三儿媳妇,金复更是对儿孙打骂虐待金至礼的举动视而不见,金春秀回家更是日子凄苦不堪,但好在她母亲这些年也收拢了一点人心,家生子好歹还有点势力,有些脑子灵活的奴才已经看出来,三房在皇帝那儿都是挂了号的,现在府里大小主子这样做实在是愚不可及,加上金春秀能说会道,又将母亲的嫁妆砸了四分之一出去,这才得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地方可去,那些豪门贵族不可能听她一个少女的求助,最后便联想到了宁亲王妃,文昌侯家素有清名,这位王妃性格温柔平易近人也是众所周知的,加上当初宁亲王妃当初还帮她说了话,所以金春秀便急急地来宁亲王府了。

“这么说,你这些天是被软禁在了自己家?”清暖听完金春秀的叙述,只觉得金家人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她当时已经警告过了,只要那些人敢动这一房便坐实了欺凌孤儿寡母的名声,何况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都已经记住了金家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些人还敢这样做,真不知道金复到底是如何做到封疆大吏位置的,还是说英郡王的势力居然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

金春秀听见清暖这样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轻轻地掀开袖子,雪白的肌肤上俨然是一大片狰狞的痕迹:“祖母故意让我去服侍,然后拿滚烫的水泼到我的身上,我虽然闪避及时…整个府里没有任何人敢给我去请大夫,只能用从前留下来的一点点药膏暂且涂抹,母亲的伤势更重。”

清暖心想自己到底还是害了这个女孩,便吩咐道:“取最好的烫伤药来。”然后问,“你是偷偷来的?”

金春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头:“回王妃,是的。”

“帮你的奴才能够瞒住多久?”清暖开始盘算。

金春秀道:“祖父不在,我的叔叔伯伯和堂兄弟们都去外面花天酒地或者在家里胡闹,不会管我,女眷们都去参加秀澜月,暂且不会有人知道。”

清暖点点头,说:“你敷上伤药略加梳洗,我带你进宫觐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