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暖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这么说吧。”萧晋初对孙女解释,“这个社会有自己的秩序和制度,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大家也习惯了遵守,就算是心有不平的人也会渐渐地向现实妥协,但洛祈涵却不同,我能够看得出来,在他平静表面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不是对皇帝不满,而是对这个时代和制度不满,若是他有心无力也就无所谓,但偏偏他又有令人惊叹的智慧,他注定走得是一条危险崎岖的道路,和整个制度抗衡,我不希望你被他连累”

清暖听到萧晋初这样说,抿抿唇,不说话。

她能够感觉洛祈涵和自己心意相通,自然就明白洛祈涵很多观点在这个时代是荒谬甚至疯狂的,但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可今天萧晋初这样指出来“祖父,等容冽这次回来,我会和他说的。”清暖恳求,“我会让他陪我一起游山玩水不问世事,您只是猜测和感觉不是吗?”

萧晋初也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孙女伤心,所以他问:“你有把握吗?”

“我会尽力去做的”清暖斩钉截铁,然后神色哀伤,“我想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

萧晋初心知不妙。

洛祈涵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孙女一向眼高于顶曲高和寡,难得有洛祈涵这么一个人陪着,心生眷恋是正常的,若是洛祈涵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若是你说不动他呢?”萧晋初逼着清暖表态。

他希望孙女离开洛祈涵这个危险源,却又不希望孙女伤心。

“若是我说不动他…”清暖也知道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她也不认为若是洛祈涵认定了什么事情,自己能够有办法更改,所以她想了很久,轻轻咬住下唇,说,“那么,天下再无萧清暖。”

我想陪着他,但我也不会连累家人。

萧晋初听见清暖这样说,便知道自己无法劝动孙女,但孙女既然已经做了保证,他也只能长叹:“那你这段日子会很艰难…”

“我知道。”清暖轻声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萧晋初突然笑道,“看你这提心吊胆的样子…敬敏公家也就那姓岳的老头一人聪明,但他被皇帝照顾多年,早就心性成狂,见到洛祈涵这么个‘小小的嫡皇子’居然敢公然杀他的小儿子,估计早就有一肚子的火,想给洛祈涵一点颜色看看。其他人不过是顺着皇帝的意思,给太子卖好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您口中这卖好的小人可太多太多了…”清暖可没有萧晋初这等轻描淡写的态度,自古落井下石和墙倒众人推都是有太多例子的,一张嘴可架不住那么多张嘴攻击。

“皇上迫于两方的压力,决定将洛祈涵召回,御前辩驳此事。”萧晋初慢悠悠地说,清暖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御前辩驳是陌冰彦发明的一种方式,最重要的是人们只看辩论的结果,就连皇帝都没有权力左右此事,想来这已经是祖父能够争取到的最好方式了,果然,萧晋初说,“若是要论辩论,满朝文武加起来都说不过水斐然一个人,也就是他能够和翊儿、洛祈涵能够有一争之力,但我冷眼观他的行事,似乎对洛祈涵的举动相当看好,不,与其说他看好洛祈涵,倒不如说他对敬敏公那一脉非常不满。”

清暖想到自己记下的水斐然的履历,便道:“这是正常的,敬敏公一脉因为皇帝的宠幸又有太子当后盾,所以想来是骄横跋扈,常人都要退避三舍,水斐然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天子重臣,爬到左都御史这等高位,而且清名传遍全国,想来他虽然机敏缜密,但内心还是有自己的原则,我估摸着,他对敬敏公这一脉早就看不惯了。何况他是贵族分出去的不受宠的正子,想必对贵族那等做派也看不顺眼,水斐然能看到一点民间疾苦,大概对容冽他反而更加认同。但水斐然的官位高低完全取决于皇帝对他的信任,可以说他就是那无根的浮萍,您怎么会觉得他没有威胁呢?”

在清暖想来,洛明霄内心里是偏向太子的,而水斐然必定要接下军令状,就算他再怎么不喜欢,却也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做,为何祖父会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最是爱惜名声。”萧晋初露出一个带着些微冷意的笑容,回答,“洛祈涵将此事弄得天下皆知,百姓都知道皇帝因为个人偏向所以将小舅子弄去江南繁华之地鱼肉百姓,导致民间对皇帝和太子风评不怎么好,现在的御前辩驳无疑给了皇帝一个洗清名声的机会,对于皇室的人来说岳家算什么?弃车保帅再正常不过水斐然最最会揣摩上意的人,而且这件事情又和他本心不违背,所以他一定会故意在御前辩驳输掉,皇帝就算一时发落了他,但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继续大用他。”

清暖听见萧晋初这样说,便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洛祈涵这次的举动虽然过分,但凭着洛祈涵和自己大哥的口才,以及文昌侯府身后代表的势力,只要是御前辩驳就几乎没有输的可能,但真正的危险却在成功地度过此次危机之后。

妄图冲击整个皇朝的制度,对抗这个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连她这种现代人都不敢有这个想法,洛祈涵真的会去做吗?

清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萧晋初:“祖父,您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

“不是我有这种感觉,而是…”萧晋初刚想说什么,却轻轻叹息,然后才说,“暖暖,你可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成功地冲击并且颠覆了原有制度的人只有一个”

清暖心知肚明,便问:“是宸亲王陌冰彦?”

“不错,但陌冰彦生逢乱世,自身又武力强大计谋出众,人们面对妖兽的压力和死亡的恐慌,惶惶不可终日,恰好气运降临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成就无上霸业一统天下,却也因为成功之后太过骄狂而被众多世家联合他的妻儿一同设计围杀,可现在却已经太平了这么多年,各家势力盘根错节,百姓是非常能忍的,他们只要活下去,就算被剥削被奴役被欺诈,他们都不敢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洛祈涵除了他的智谋之外并无资本。”萧晋初摇头,“众人只觉得他为了贱民而杀岳总督很荒谬,但只有我看出来了,他内心熊熊燃烧的火焰。”

清暖知道,祖父仍旧没有私心,而是变着法儿想让自己和洛祈涵和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清暖低声呢喃,然后坚定地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二十九章兴风作浪

从文昌侯府回来,清暖一直不能安心。

虽然祖父说的很清楚,大部分人都是落井下石卖好给皇帝太子,但清暖从来不会指望天底下只有自家才出明眼人,既然祖父能够看出容冽的想法,其他的老狐狸就算没有祖父一般笃定,但也能够猜到个六七分,所以容冽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但事情还没有特别糟糕,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眼力的,而且容冽现在正是名望很高的时候,洛明霄对这个儿子的冷酷凉薄早就惹来非议一片,更是因为容冽杀了岳总督这件事情而让天下人都知道了当今圣上是怎么区别对待他两个嫡子的,言论早就是一面倒了,洛明霄这么要面子要名声的人,就算现在把容冽恨得牙痒痒,也不可能让自己这个儿子现在出事。

“你说,如果我请求容冽带我去云游天下,他会同意吗?”清暖虽然手执棋子,却心神不宁至极,最后忐忑不安地问陌安琏。

陌安琏沉默片刻,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一个收起来,说:“你既然不专心,那这盘棋下着也没有意义。”

“是我不好,既然没有这份心思,就不应该找你来下棋。”清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陌安琏的不尊重,所以她轻轻道歉,然后追问,“你说,若是我想,容冽会带我去云游天下吗?”

陌安琏顿了顿,才说:“你发现你已经改口了吗?”

“?”

“你以前都直接叫他洛祈涵,很少叫他的字。”陌安琏终于将棋子收完,然后说,“但自从你去了一趟文昌侯府之后,你就每次都叫他容冽。”

清暖一怔,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觉得,你本来只是对他有好感,但经过你祖父一说,反而将这份感觉无限地放大了…”陌安琏慢悠悠地说,清暖听见他这样分析,轻轻摇头。

陌安琏看见清暖这个样子,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我只是远远地见过洛祈涵一面,从来没有接触过他这个人,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够知道他的想法?你询问我,不过是想找个安慰罢了,我还没有掉价到这个份上。”

清暖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太傻了,神色便有些黯然。

“你自己也该好好想想了…”陌安琏只是扔下这一句话,便施施然离开。

次日,坤凤宫。

洛祈涵虽然每次都会做出惹怒洛明霄的事情,但碍于为了让素皇后继续平衡后宫,所以皇帝初一十五这两天是一定会来的,以前有不长眼的嫔妃以为皇后失宠便出言挑衅,现在却在冷宫呆着,是以皇后的位置还算稳当。

皇后早就对洛明霄心冷了,只要她地位还在,便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但清暖却害怕后宫之人跟红顶白踩低捧高,所以去见皇后,也安安她的心。

素皇后对后宫掌控度很高,知道消息比萧晋初更早,她不认为御前辩驳有人能够说过洛祈涵和萧清翊联手,加上这种起起落落的事情她已经经历的多了,所以倒是安然无比,见到清暖神色不好,反倒劝慰清暖,让清暖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谈着这件事,都觉得太过沉重,于是很默契地转移话题。

这时候,皇后身边得力的宫女红绸禀报:“皇后娘娘,安陵伯府太夫人求见。”

“这个时候递牌子要来见我?”皇后直觉感到不对劲,因为一般来说命妇有什么事情都会早上前来,绝对没有中午巴巴地赶过来的道理,这个时候…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清暖很识趣地说:“那我就告退了。”

“等等,你留下来。”皇后说,“你是我的儿媳,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什么事情听不得?”

清暖惊讶于素皇后如此强硬的态度,却也不好违逆自己正经婆婆的意思,便继续在皇后左下首坐着,心里飞快盘算着安陵伯府的资料。

安陵伯府虽然是沿袭了几十代的贵族,但一直是不上不下的,只不过这一家命好,每次到快要从贵族变成士族的时候,要不就是出了一位太后,要不就是出了一位能人,而且因为太过低调,所以诡异地几乎没有卷进什么夺嫡事件政治斗争中,堪称与世无争至极,而历代安陵伯府的女子,无论是娶进来的还是要嫁出去的,都以柔婉恭顺好脾气著称,今天这是怎么了,安陵伯太夫人急吼吼地入宫?

安陵伯太夫人是一位慈眉善目满头银发的老人,看上去就透着祥和之气,让人看了心里舒坦,素皇后早就让人摆了绣墩,安陵伯太夫人谢过了,却不坐下,而是跪在地上抹眼泪:“求皇后娘娘为我那可怜的孙女做主”

“还不快快扶太夫人起来”皇后立刻对左右说,清暖心里却在嘀咕。

安陵伯府的嫡孙女,好像就只有一个啊

皇后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要确定一下,所以问:“你的孙女?是否是怡郡王的第一侧妃?”

清暖心道果然如此,却暗暗鄙视洛明霄的偏心。

洛明霄的偏心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的,洛祈涵有七个成年了的儿子,但他对待这七个儿子的态度…两极分化极为明显,只要看洛明霄给这些儿子挑的正妃和第一侧妃就能够看出来。

长子英郡王洛祈鸿的正妃是军旅世家外加一等侯爵的锦乡侯乔家的嫡女,第一侧妃是二等伯爵东阳侯府的嫡孙女;太子自不必说,他无论正妃还是第一侧妃都是公爵家的;文妃所出的五皇子怡郡王洛祈湛的正妃是敬敏公的嫡孙女岳灵柔,第一侧妃是三等伯爵安陵伯家的嫡孙女,不要说上诉三人正妃都是家世显赫也不乏权势的,连侧妃都极为不凡,虽然没有沾到权之一字,但好歹人家是贵族。

但反观洛明霄其他几个儿子,洛祈涵情况特殊就不说了,二皇子恒郡王洛祈沧的岳家柱南伯家虽然势力不错,但只是个一等伯爵,只能算贵族而不是大贵族;四皇子勤郡王洛祈深的正妃出自兴平侯赵家,虽然是一等侯爵,但也就是在文官中有点威望,这两人的第一侧妃都是随便从子爵家挑的;洛祈渊就更是寒碜,他的第一侧妃李筱歌只是个勋爵的嫡孙女,正经说起来连贵族都只能说是勉强,正妃素芊芊虽然是公爵家出身,但素家是纯正的暴发户,根本就不被上流社会看得起。就算素芊芊这个样子,洛明霄当年还打算将之指给洛祈涵,可见他对这个七儿子已经讨厌到了什么程度,嫡皇子的正妃一定要是大贵族家的嫡女对吧?我把你表妹指给你,让你们欢欢喜喜不好吗?

胤夏贵族女子,先是看嫡系长辈爵位,再是看整个家族权势,最后看整个家族存在历史,历代选妃都是按照这个先后次序,然后才是才德容貌,这就是清暖为什么如此抢手的原因——无论哪一方面,她都无可挑剔,但安陵伯家只是占了个时间悠久,根本拼不过太子的岳家,眼见安陵伯太夫人这样入宫诉苦,皇后和清暖哪有不明白的?

虽然清暖和皇后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第一侧妃和正妃争斗的好戏,但皇后还是装作不知道,问安陵伯太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素皇后想来,也无非就是那一位朱侧妃受了委屈甚至是被诊治了,所以安陵伯家要讨个公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做呢?小七已经杀了敬敏公家的一个嫡系成员,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召岳灵柔进来训话,岂不是火上浇油?还是说这是有人故意给自己设的局?

清暖也想到了这些,眼中不免有几分探究,素皇后却已经是打定主意推脱掉,所以她决定让眼前这位老人象征性地诉苦一下,自己想个好法子处理此事即可。

但安陵伯太夫人说完事情经过,清暖和素皇后都暗暗叫苦。

此事怕是不能不管了

这件事情起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女人间的争斗,那么多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而且那个男人的宠爱就是她们后半辈子的依靠,怎能不手段尽出?

要清暖说,第一侧妃这个制度本来就有问题,一个早入门多年,在王府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势力,说不定还生下了长子的女人?而且还是为丈夫打理了多年王府以女主人自居的身份超然的女人?这不是存心让后院战争永不停息吗?

怡郡王府就是这种状况,安陵伯府的嫡女朱氏过门多年,她柔婉美丽善解人意,偏偏又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加上她手腕高超,虽然怡郡王为人喜好女色,但对朱氏极为尊重,对长子更是喜爱有加,结果岳灵柔一过门,乐子大了。

这些年因为皇帝对敬敏公府的偏爱,导致所有姓岳的人都有一股莫名的傲气,岳灵柔虽然看似稳重平和实则极为自负,可她这性子和怡郡王完全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就注定了她不受宠的事实。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三十章不合常理

怡郡王洛祈湛也算是蜜糖里泡大的,他**凭借他的诞生成为了九妃之一,自然对这个儿子无比看重,文妃又是宠妃,洛祈湛也挺得洛明霄喜爱,正因为如此,洛祈湛内心里只服洛明霄,对太子尚且不怎么尊敬的。

朱氏摸透了怡郡王的心里,所以投其所好,而岳灵柔觉得自己很牛啊,她是太子的表妹,是敬敏公府的嫡女,向来是人人尊敬人人捧着,她虽以端庄贤淑著称,但那都是摆给外人看的,见到怡郡王府中美女众多,她本来就憋着气,对着怡郡王仍旧摆出一副“我很贤惠,我都是为你好,所以你在女色上要节制”之类的话,怡郡王什么人?那根本就是个霸王,不听任何人的劝,所以自然对正妃冷落非常。

朱氏在整个王府暗地里地位比岳灵柔这个正妃高,但她是什么人?平素行事根本让人挑不出错误来,岳灵柔就算要找麻烦也找不了,所以两人就天天斗来斗去,斗到怡郡王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正妃。当洛祈涵杀了岳总督的消息传来,岳灵柔就不高兴了,这时候府里那些女人自然会刺一刺岳灵柔这位正妃,导致她情绪更加烦躁,不过怡郡王因为公事离开,所以岳灵柔便拿那些姬妾出气,不料怡郡王府出了一件大事。

怡郡王长子落水身亡,岳灵柔居然隐瞒这个消息。朱氏本来就怀疑王妃又查处了蛛丝马迹,见自己的儿子死讯岳灵柔都不肯告诉宫里,便去找她的麻烦,而岳灵柔也牛,直接把被气病了的朱氏囚禁到一个院子里,不准任何人出入,还将朱氏身边的奴才全部杖毙,好在朱氏还是有办法的,所以将消息传到了安陵伯府。

安陵伯好歹也是传承了这么多年的贵族,被人这样打脸,他们气啊,所以安陵伯太夫人就立刻进宫觐见皇后了。

听完安陵伯太夫人的话,皇后和清暖都觉得岳灵柔太蠢了。

第一侧妃所生的长子死去,是个人都会怀疑到身为正妃的岳灵柔身上,岳灵柔不但不将这个死讯上报,居然还把生病了的朱氏囚禁,别人会怎么想?

清暖和皇后都觉得此事实在是太巧而且太匪夷所思了,绝对有人在后面推动,想要对付太子,但她们明知道这是针对太子的阴谋,皇后却不能不做,否则她这个皇后就是失职。

皇后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满,而是立刻到:“太夫人起来吧,我立刻派人手持我的手谕,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去治疗朱侧妃”

得到皇后这句保证,安陵伯太夫人这才千恩万谢地离开,清暖便斟酌了一会儿言辞,才说:“母后千万要保重身体,容冽才不会担心。”

素皇后自然知道清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和安慰自己,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清暖再怎么聪明谨慎也是没有经历过事情的女子,文昌侯府又向来规矩严谨也极为干净,清暖怎么可能知道那些阴私之事有多么肮脏?但对于清暖的关心,素皇后仍旧极为受用,便道:“宫门快要下钥了,你也走吧。”

清暖应下,离开皇宫,但她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完了。

“你猜测的没有错。”陌安琏听完清暖的分析,便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太子名声刚因为洛祈涵的举动而毁了小半,就又来了此事?”

清暖点点头,说:“岳灵柔毕竟出身大家族,眼界高,不可能会这么没见识,但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她的想法。”陌安琏一脸漠然,“你只需要考虑这件事情到底会带来什么影响就行了,要知道幕后黑手…人家既然敢做,自然就是对自己的计划极有自信。”

清暖听陌安琏这样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一般人听见出了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追查到底是谁做的,毕竟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存在天天算计着你,绝对会让你寝食难安,但陌安琏却很笃定地说什么都查不出来,只需要考虑影响就好。

“政治斗争…”清暖轻轻叹息,却还是派人去打听消息。

其实不用打听,怡郡王府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

当日皇后听见安陵伯太夫人所说的事情,这才知道怡郡王的长子居然已经死去,而且第一侧妃朱氏也被囚禁,要知道此时距离怡郡王长子死去已经十几天了,岳灵柔居然能将这件事情捂得严严实实,对于古人来说,过逝了居然连头三和头七都不能得到亲朋好友的哭灵,这就象征着无法转世,光是这一条就能够要了岳灵柔的命。何况怡郡王长子死后,朱氏一口咬定是岳灵柔动的手脚,岳灵柔却囚禁了因为独子死去而病了的朱氏,并且不准别人去照顾她,不准大夫去看她,简直就是要活活把她逼死,这等行为实在是太过嚣张太过狂妄了。

素皇后听见怡郡王长子死去,便觉不妙,在派人去怡郡王府下令的时候也派人告诉了皇帝和文妃,文妃听得莫名其妙,立刻去找皇后问个缘由,素皇后也稳妥,告诉文妃,她现在听到的都是安陵伯太夫人说的,怕是太过片面,还是等去怡郡王府的人回来再说吧。

文妃也知道素皇后素来追求四平八稳,便在坤凤宫等消息,没想到岳灵柔就像魔怔了一样,明明是皇后下的手谕带的太医,她居然就是不同意让来人看望朱氏,还妄图扣押这些人,幸好素皇后提前告诉了洛明霄,洛明霄一听见是怡郡王府上发生了这等事情,想了想决定先将岳灵柔押进宫来将事情弄明白,所以调了府军右卫去拿人,这才成功救出了朱氏,而这个时候朱氏脸色苍白,形如枯槁,想来是快不行了。

这消息传到宫里,洛明霄勃然大怒,文妃也哭得死去活来。

怡郡王现在上了玉牒的胤夏籍的妃子也只有朱氏和岳灵柔,胤夏血统的儿子更是只有朱氏生的长子,朱氏对文妃做小伏低,让出身寒微的文妃极为高兴,相比之下出身好后台硬所以态度也不好的岳灵柔就不怎么讨文妃喜欢,加上朱氏所生的长子长得着实可爱,又极为聪明,无论是怡郡王还是文妃都对他极为疼爱,现在听见这个孩子不但死了,而且头三和头七都没有办,文妃几乎肝肠寸断。

洛明霄也被这件事情弄得很头疼,所以召了正在外省处理公务的怡郡王回来,但洛明霄也知道的很清楚,无论自己做什么,敬敏公府的声誉算是彻底被毁了个干净,而且也没有任何人家敢娶敬敏公家的女子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子嗣看的很重,胤夏女子什么罪过都能够饶恕,唯有一条死罪——谋害胤夏子嗣。岳灵柔所做的事情太过分,就算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胤夏的子息本来就来得艰难,岳灵柔这么个愚蠢的举动,毫无疑问比洛祈涵做下的事情还惊世骇俗。

东宫。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太子侧妃,现在东宫的掌权者岳灵倩大发雷霆,将所有人都赶走。

“娘娘,敬敏公世子夫人到了——”岳灵倩的陪嫁丫鬟说。

岳灵倩听见自己母亲来了,终于停下了她疯狂的举动,然后说:“收拾这儿,为我梳妆。”

底下人诺诺称是,岳灵倩则匆匆去见她的母亲杨氏,等母女一见面,岳灵倩便屏退左右,然后抱着杨氏开始哭了起来:“母亲,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杨氏满脸愧疚:“都是我害了你…”

敬敏公世子的发妻身体一直不好,生不出儿子,所以敬敏公做主,为嫡长子寻了一房侧室,但比起正室父亲是朝中高官的显赫,侧室杨氏就只是低等士族,没想到杨氏入门才没多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敬敏公生怕正经的儿媳害了长孙,就让儿子将杨氏抬成平妻,所以杨氏便成了岳灵柔母亲的眼中钉,岳灵柔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强行挣扎生下岳灵柔,发现自己亏损元气生下来的居然只是个女儿,熬了几年便去了,敬敏公便让儿子将杨氏扶正,可纵使如此,岳灵倩和她的兄长也比正经的嫡子嫡女又低了一等,加上继室不是那么好做的,杨氏对待岳灵柔一向极好,可敬敏公又不放心这个儿媳,将岳灵柔交给自己的夫人教养…也就是说,岳灵柔的教养,杨氏是没有掺和进一分一毫的,但现在岳灵柔做出这等大事,不要说敬敏公府,就连岳这个姓氏的女孩都不好过了。

“这幸好,我还是东宫嫔妃中地位最高的…”岳灵倩不住抹眼泪,“但等姐姐的罪名定下来,我也讨不了好去,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在家里被她装出一副贤德人的样子打压,事事都仿佛是我的不是,还让娘亲受闲话,出嫁了还要被她连累。”

杨氏痛哭:“这就是命啊”

这两母女在抱怨命苦,太子洛祈浩的脸色却已经黑如锅底了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三十一章晴天霹雳

尽管事情一传开,敬敏公就亲自来请罪,并且反复强调自己的孙女绝对不会做出那等蠢事,但得到的只有太子的嘲讽。

“我不管她平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她对朱氏做了什么,区区一个安陵伯府我还不放在眼里”太子破天荒对这位外公失去了好脸色,“但现在她就是做了这种事情,五弟的长子死得不明不白,她不但不上报宫里,居然还不给这孩子举行葬礼,皇后派出去的人她都敢扣押,她还有什么不敢?”

太子也烦,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针对敬敏公府,但都是冲着他来的。

洛祈涵杀了岳总督,他虽然不高兴,但并不认为洛祈涵有意针对自己,太子也知道皇帝是为了让这个弟弟不动摇自己的地位所以对他如此苛刻,所以心里隐隐对洛祈涵有些同情,只不过碍于洛明霄的态度所以不好表现出来。但对于洛祈涵的性格还有文昌侯府的作风,太子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自己的小舅舅被杀完全是因为他蠢,洛祈涵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堂堂正正的嫡皇子,是你能够挑衅的么?

但现在这件事情可不一样,太子知道这完全是有人借着洛祈涵杀了那个草包导致自己和敬敏公府声望大降的时候,添油加醋。

岳灵柔是敬敏公府的嫡女,而且在母亲早逝的情况下都能够稳稳地压住继母所出的妹妹,可见她手段不凡,这样的女人,纵使再怎么愚蠢,再怎么头脑发热,也不可能犯这种天大的忌讳,让一个胤夏籍的男孩子死得不明不白不说,还不及时上报宫里给那个孩子举办葬礼,更何况那个男孩还是怡郡王唯一胤夏籍的骨血,是他第一侧妃所出的长子,这种事情,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可偏偏岳灵柔就是做了。

大家都觉得这不合常理,觉得没有原因,觉得…但无论他们怎么分辩,却无法为岳灵柔洗脱罪名。

岳灵柔的确做了这些事情,所有人都能够作证,所以回到雍京的怡郡王气的打上了敬敏公家,虽然当年淳郡王也做过如此失礼的事情,但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淳郡王为了区区一个白音籍的侍妾去找宁亲王妃的麻烦,早就传为笑柄;但怡郡王为了自己死去而且不能转世的长子找敬敏公府的麻烦,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更令他烦恼的是,怡郡王有一个身为宠妃的母亲。

太子的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洛明霄也的确是英明君王,不会被后宫影响,但若是一个深谙帝王心的宠妃不经意地点拨两句,而且吃亏的还是同样一个受宠的儿子,这结果就不确定了,更何况洛明霄不会动太子,只会动敬敏公府,但没了臂助,太子也倒霉啊太子不是没想过在后宫扶植势力,但他却不能相信皇帝的妃嫔,更不好和她们走得太近,敬敏公府也不是没有送女人进宫,但都不受宠爱,导致他们虽然是靠着后宫崛起,但现在后宫反而成了他们的薄弱环节。若是说前段时间还有一个蘅贵嫔让文妃分了注意力,但蘅贵嫔太过骄狂,愚蠢地和在后宫根基极深的皇后以及几位妃子叫板,现在被禁足在自己的宫殿里面养胎,看皇帝的态度,大家都知道这位蘅贵嫔如果不生下一个皇子就完蛋了,现在这段时间根本指望不上她。

“岳灵柔到底是不是被控制了?”太子深吸一口气,问,“能不能查出来?”

“杨路地位高嘴巴严,什么都问不出来…”敬敏公小心翼翼地说,“太子殿下,您看…”

“皇家经过这么多次的…”太子顿了顿,心想嘉临皇朝夺嫡逼宫已经成了寻常事情,皇宫也遭了不知道多少次劫难,收藏的典籍一次比一次少,被旁人夹带出几本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叹道,“有些东西已经失传,那边检查出来的就未必是正确的。”

敬敏公脸色便不好看了。

若是岳灵柔没有被检查出来受人控制,那无疑就是坐实了罪名,不要说整个敬敏公府,就是整个岳姓也活不下去了,毕竟出了这样一个毒妇,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敬敏公府的家教,自家女儿没人娶,就算已经嫁出去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而且也不会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除非是那等趋炎附势丧尽天良之徒,但他们敬敏公府也要注意名声和影响,若是和这种人结了亲家,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况且,若是岳灵柔这罪名坐实了,整个敬敏公府都必定会受连累,若是皇帝对太子怨气还没有彻底消除,那自己的爵位说不定会被削到底,这些年自己虽然提携了族里,但也几位骄横跋扈,族人早就存着一股怨气,只不过因为自己的权势才敢怒不敢言,若是自己失去了爵位,又因为岳灵柔的事情让族里名声败坏,自己这个族长必定是做不下去的…敬敏公越想越恨,恨不得岳灵柔根本没生出来才好,不对,生出来了,也是自己的妻子没有将她教好,他这么多年过惯了权势煊赫的富贵日子,早就忘记了当年的微小谨慎,所以一旦有事情就立刻推到别人身上,也不想想自己的原因。

若非他得志便猖狂,他的子女儿孙怎么会有学有样?

太子见到敬敏公这副神态,不由一阵腻歪,心想平日这老狐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自己这个太子都摆出一副对待晚辈的态度,没想到一出事就变成了脓包,这是你家造的孽,连累了我不说,居然还问我应该怎么做?你们平日里仗着是我的亲戚横行霸道的时候怎么不听我的呢?

这时候,他的侍从匆匆进来,对他耳语两句,洛祈浩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等那人退下,太子洛祈浩便对敬敏公道:“方才传来的消息,皇室十三位顶尖高手已经仔细检查过岳灵柔,五位对这方面最有经验的宗师也确定过了,岳灵柔没有任何被人控制的迹象。”

敬敏公顿时面若死灰,半晌,他才颤颤巍巍地道:“太子殿下,灵柔她…”

“我知道,我方才不久说了吗?皇室的藏书也不多,说不定是什么失传秘法造成的”太子不耐烦地打断敬敏公的话,“唯今之计,只有去找那一家了”

“太子说的是…”敬敏公刚想说什么,太子直接说:“没错,就是文昌侯府”

开国时候能够传下来的爵位本来就不多,能够保持尊贵而且一直没有分过家的,也只有文昌侯这一脉,若说他们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太子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否则就文昌侯府那被人惦记的财富和地位,他们就算再忠心也逃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毕竟人的贪婪之心上来了是什么都不会管的,文昌侯府至今还地位超然,暗中的力量必定很强。再想想文昌侯府的继承人武功都不弱,太子能够猜到,文昌侯府必定有很多开国时期的典籍尤其是武功典籍,这一点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够想到,所以只要萧晋初愿意出来作证,说岳灵柔被人控制了,那无论岳灵柔是真心还是真的被控制,只要萧晋初说她是无辜的,那天下人都会认为他是无辜的“但那洛祈涵和萧清翊杀了…”敬敏公咬牙切齿地要说什么,太子气的将桌上的东西一扫,大发雷霆。

平日里觉得这老东西什么都聪明,捞钱要官不知道多积极,没想到现在居然如此看不清局势,他是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会摊上这种母族和岳家?

敬敏公看见太子这样发火,便不敢说话了。

太子的警告简直是从牙缝里面迸出来的:“若是岳灵柔这个罪名定下来了,整个岳家的名声都要毁掉,还有人会翻母后的旧账出来,不要说你讨不了好,我也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你那个草包小儿子反正已经死了,你若是希望为了他让你以后天天靠守你们岳家祠堂吃饭,我倒不介意”

太子说的是曾经的致远公现在的萧晋安,虽然太后以自己的地位换取了他们的性命,但他们沦落到只能够靠看祠堂为生,谁都能够作践,敬敏公当然不希望自己也走上这条路。

所以敬敏公立刻改口:“老臣现在就去拜访文昌侯。”

最疼爱的小儿子算什么?只要自己地位能够保住,就算全家死光都没关系太子深吸一口气,终于点点头,他刚要叫人来扫干净这些碎片,便看见自己的随侍太监何栋一脸惊慌地跑进来:“主子,不好了”

“怎么了?”太子脸色不好。

“宁亲王和文昌侯世子在回京的路上受到袭击,文昌侯世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而宁亲王…”何栋咽了一口唾沫,显然是接下来的事情太令人震惊,“宁亲王坠入沧澜河,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