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真是无聊。”陌安琏耸耸肩,说,“你终于想到我可以救萧清翊了?”

“你一直知道…”清暖也想痛扁他了。

“对啊,但你没有问,我就没说。”陌安琏非常自然地回答,气的清飒又想拔剑,被同样想砍人却还是有点理智的清暖死命拉住了,要知道,清飒就算全盛时期也打不过眼前这个妖孽,更不要说现在了。

然后,清暖非常郑重地说:“安琏,你若是救了大哥,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虽然我们是朋友,但代价还是照样要支付的,请问你有什么要求?”

陌安琏听见清暖这样说,便笑了笑,回答:“文昌侯府是唯一一个传承了八万年没有分裂的家族,自然有我想要的东西。”

清暖听他这口气,便知道以她的身份无法贸然答应下,她面对陌安琏素来不撒谎,所以如实说:“这件事情,我恐怕做不了主。”

“你做不了主不要紧,只要找能够做主的就行了。”陌安琏微微一笑,却满是傲然和狂狷,“我会让他们答应的。”

清暖拉着清飒,示意他一切以大哥的性命为最先考虑,清飒紧紧握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怎么解释陌安琏的身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文昌侯府,书房。

“请问阁下是…”清暖带着恢复了原本容貌的陌安琏来到文昌侯府见祖父和父亲,她实在是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样俊美又强大的男子,所以便很鸵鸟地什么都不管,拖着自家哥哥走了。

萧晋初看见清暖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便知道这个男子和孙女关系匪浅,不由觉得棘手。

一个内心里藏着熊熊野望,至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洛祈涵就已经够棘手了,萧晋初可以想象,若是此次洛祈浩死里逃生,他的声望绝对是诸皇子之中最高的,而且很多人也会亲近这位嫡皇子,但若是洛祈涵在这种死局都能够活下来,萧晋初可就要心惊胆战了。

洛祈涵那个危险分子已经足够让萧晋初头大,但现在的陌安琏显然更胜一筹,洛祈涵再怎么能折腾,萧晋初心里也大概有个底,知道洛祈涵想要什么,可以对症下药,但眼前这位呢?虽然陌安琏看起来是年轻人的样子,但萧晋初这种饱经风霜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陌安琏绝对不是青年?再说了,清暖对此人如此有信心,清飒也没有反驳的意思,那岂不是说这人实力和清飒等同甚至更强?一个顶级强者,这太过可怕了。

况且,萧晋初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比较自负的,就连洛祈涵隐藏的那么深的心思,萧晋初都能够推断一二,偏偏眼前这人,萧晋初是一点都看不透。

自己的孙女到底又招惹上了什么人啊?萧晋初暗暗心惊,但表面功夫却是滴水不漏:“敢问阁下…”

“我姓陌,名讳上安下琏。”陌安琏很爽快地说。

萧晋初听见“陌”这个姓氏,脸上表情半分没变,内心却不怎么平静,若非陌安琏修行功法奇妙,怕也是无法发现。

“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陌安琏露出愉快的笑容,看上去非常欣喜,但眼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偏偏这么强烈的情绪不协调,他却连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若是清暖看见他此时的样子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陌安琏在她面前或是不羁或是轻佻或是愤世嫉俗或是忧郁,却从来没有如此的…可怕。

萧晋初盯着陌安琏,眼光锐利至极,后者笑意盈盈,完全没有一丝闪避的意思:“文昌侯家,果然是当年那场战争中,最后的胜利者。”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晋初这次是彻底惊讶了。

文昌侯家的人也清楚的很,当年那些举动,绝对称得上趁火打劫,所以陌家上下虽然感谢文昌侯家保住了陌家最后一条血脉,却也让他们恨得牙痒痒,毕竟那些珍贵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搬空了,这等强盗行径,要说陌家不会记载在家谱上让子子孙孙都记住,文昌侯家也是不信的,所以清翊遇袭之后,虽然清飒很笃定地说是皇室动的手,但萧晋初和萧宏诚两父子却在猜测是不是陌家打算动手,这些年,“陌”这个姓氏根本就是个禁忌,眼前这人直接说他姓陌,却又不知道当年之事?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的身上流着两种血液,一半是胤夏的,一半是幽族的,我父亲是胤夏的至强者,我母亲是幽族出身极为高贵的存在,你说呢?”陌安琏似笑非笑。

萧晋初刚想说幽族都是奴隶哪有什么高贵的存在,而且就算是胤夏最低等的庶族都不可能看上幽族人好不好?但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你该不会…”

“是啊,我只是睡了一觉,不料就已经过了八万年。”陌安琏轻描淡写地回答。

萧晋初听见陌安琏承认,顿时心都凉了。

我的孙女,你到底怎么惹上这么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存在的?陌冰彦和幽族公主的独生子“请问,您有什么要求?”越是知道八万年前多么可怕,萧晋初就越是明白眼前之人的强大,所以他将姿态放得很低。

“找到你们,也是没有办法。”陌安琏轻笑,“八万年来,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分裂的世家啊,我需要看你们的藏书,特别是,陌家没有灭亡的那一两万年的,所有书籍。”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三十六章莫名执着

听见陌安琏这个要求,萧晋初便有些踟蹰。

虽说几万年前的书极为珍贵,但文昌侯府有太多太多,各种各样的孤本摆满了偌大的藏书阁,所以他们也就对这些在外面能够卖到天价,能够让别人欣喜若狂的书籍不怎么重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把这些给陌安琏看。

陌安琏是什么人?他是嘉临皇朝真正创造者陌冰彦的嫡子,八万年前的绝世强者,萧晋初摸不准陌安琏对陌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若是他能够从书中看出什么,或者要寻找什么…萧晋初可不敢想象这种事情。

但是,不给?且不说现在唯一能救清翊的就只有陌安琏,而且他们也得罪不起这位祖宗,陌安琏莫名其妙地呆在清暖身边,甚至还换上女装充作女子,就足够让萧晋初心惊肉跳了,所以他只是犹豫片刻,便道:“雍京乃是非之地,我们不可能将孤本放在这儿扎眼,所以珍贵的东西都在南方的封地…”

“萧晋初,你怕是高高在上太久了,没认清自己在和谁谈话吧?”陌安琏挑眉,似笑非笑地打断了萧晋初的话,然后声线微微上扬,带了些甜腻的意味,但他的眼睛却一片荒芜,让人不寒而栗,“就凭你,也有资格对我耍这种小聪明?”

萧晋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他之前就一直担心,陌安琏身为绝世强者,就算再怎么看淡世俗,却也没有男扮女装一直呆在清暖身边的道理,毕竟扮作女子这种事情,是对他尊严的折辱,陌安琏居然连这些都不放在心上…萧晋初可不相信这位强者没有自尊心,正因为如此,陌安琏对清暖的执着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程度也深得可怕,这才让萧晋初担心。

陌安琏太喜怒无常太危险了,他对清暖的执着也来得太不同寻常,萧晋初看尽众生百态,自然明白,陌安琏的眼神纯粹,他对清暖不是男子对女子的那种执着,反而像是清暖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他,所以他不肯放手。

萧晋初害怕啊,若是陌安琏喜欢清暖这还好办,事情能够有商量的余地,而且陌安琏也的确是人中龙凤,他和清暖两人谁高攀谁屈就还说不准,但现在吸引陌安琏的只是清暖身上的某样特质,而清暖却不自知,萧晋初想也知道,能够让陌安琏如此委屈自己的,必定不是那等萝卜白菜一样的善良温柔淡泊,而是更深层次的…可这样才是最危险的倘若有一日清暖改变了,丧失了那样特质,陌安琏会不会勃然大怒,对清暖动手?

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萧晋初宁愿把他引到自家的封地上,都不希望他继续和孙女走在一起。

陌安琏是什么人?萧晋初的心思虽然九曲十八弯,但陌安琏就是能够第一时间猜出来,所以他说:“我要看的是书的内容,不是所谓的孤本,不要告诉我你们萧家没有抄录副本,从南方运过来也就是这么大的事情,快的话或许用不了半年,你说对吗?”

他虽然在笑着,但话里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萧晋初知道此人不仅武力高绝,心机智谋更是可怖,内心便十分焦急,转念一想,却又颓然。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萧晋初最后还是答应了陌安琏的要求,立马写信回了文昌侯家封地,要求封地的主事者立刻动手,将八万年前一直到陌家覆灭这段时间内的藏书的副本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来,如果没有临副本,那就立刻写,总之,一本都不能少。

陌安琏料想他不敢欺瞒自己,便施施然起身,说:“带路吧。”

对于清翊的“命悬一线”,陌安琏早在清翊刚刚被救治的时候就偷偷来看过,他是非常嗤之以鼻的。

在他那个时代,这点伤势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就算肠穿肚烂都是小事,不过想来也是,当年灵气充裕的很,加上妖兽的血啊生活环境什么的特殊性,天材地宝灵药无数,功法也各有各得玄妙特殊,若是没有足够的保命和救命的手段,人类也不可能和强横的妖兽一直争斗多年。对当年的世界来说,精准到每一根经脉每一寸血肉的内力输送是区区一个一流高手都必须掌握的,不要觉得一流高手听起来很霸道,但那毕竟是后天境界,与先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先天九阶十八层更是一层比一层变态,一流高手也只能够在小帮派当个堂主香主,哪里像现在但陌安琏知道,自己也不能要求的太高,毕竟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且不说当年的手段现在传下来多少,光是那些天材地宝都已经绝迹太多年了,现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人的资质还是药草的妖力都下降的厉害,很多东西不要说没资格学,就算能学,也没多少人能够学会。

他是八万年前顶尖的人物,掌握的手段之多之玄妙是现在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若是按照逼毒的法子,清翊必定元气大亏身子不好,但陌安琏只是两手搭在清翊的两肩,便轻轻松松地将毒素全部移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收为己用,整个过程也不会超过一盏茶,让众人目瞪口呆。

清暖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起了一件事情,她不是心急之人,便决定暗暗记下此事,等找到好机会再问陌安琏。

萧清翊脱离险情,平平安安,听见这个消息,不仅仅是敬敏公府和太子松了一口气,连洛明霄都觉得心口大石落下。

无论如何,暴怒状态的萧晋初和萧宏诚都是无法交流的,若是他们的继承人死了,那就更没有合作的可能了,但现在看来,岳灵柔的事情或许还能够解决。

清暖自然知道矛头马上就要全部对准她,毕竟她的态度才是关键,但她自从重生便发下誓言,绝对不能将家人卷进来,虽说文昌侯府每次夺嫡都会或多或少的受牵连,但有嫡女和没嫡女毕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为洛祈涵守寡,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心愿,而且还能够帮文昌侯府挣得好名声,也不用理太子和敬敏公府那一档子破事。要知道,现在的敬敏公府那就是一个臭鸡蛋,谁沾到谁也讨不了好,文昌侯府若是贸然去作证,这么多年积累的清正名声都会受影响,而太子…眼下这几次针对太子可都是大手笔,可见幕后黑手能力之强势力之大,这种隐藏的角色才是最可怕的,就算以文昌侯府的底蕴都最好不要招惹这种敌人,否则也很可能会被拖下水,清暖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不要小瞧女人的报复心。

她自然知道,洛明霄要名声,太子要地位,敬敏公府要权力,就因为他们需要这些,洛祈涵便坠入河中生死未卜,而且很大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清暖明知道应该是那些人做的,但她一个女子,却什么都不能做,不,她也不需要做什么。

她只要继续呆在宁亲王府,让这个王府一直存在,就是最好的报复。

但…清暖的笑容有些苦涩。

这些日子,阮玉萱虽然上门次数不多,但每每意有所指;洛含芳不好经常找她,却也象征性地叫她过去宽慰两次,暗暗提到某些事情;成亲王洛明霁一向极为稳重,他本来就不看好皇帝这么早立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以及最受皇帝信赖的亲王,这两人其实是矛盾很深的,只是洛明霁一直将分寸把握的很好,在旁人看来就是太子屡屡挑衅这位王爷,洛明霁知道皇兄对这位太子的厚爱,虽然对洛明霄如此冷酷凉薄地对待洛祈涵颇有微言,但他还是要靠着皇帝的信任过日子,加上他身份敏感,不像洛含芳那样敢直言,所以表面上,成亲王对太子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洛明霁却在内心担忧,倘若有朝一日太子荣登大宝,那自己怕是讨不了好,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机会。

现如今太子已经狼狈至此,若非皇帝偏心,太子根本不可能还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着,成亲王到了这个关键时候自然要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一把,至少不能够让萧清暖嫁给太子当正妃,虽然萧晋初那老狐狸以自家孙女嫁过人为由推脱,但成亲王还是要以防万一,所以,嫣然话里话外都带着这个意思。

清暖不知道这是嫣然受了成亲王的诱导,还是她为了稳固地位而自愿当这个说客,清暖宁愿相信是前者,虽然她知道闺蜜的情分都会随着嫁人而消磨,尤其是他们这等世家大族的人,从交往开始就掺杂了家族的利益,后来又代表夫家的争斗,根本不可能真正的亲密无间,却还是有些伤心。

最悠闲最与世无争的,倒成了安心养胎的李筱歌。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改初衷

淳郡王府。

李筱歌抚摸自己已经有点凸显的肚子,脸上浮现属于母亲那独有的温柔,她觉得这个孩子是她的福星。

她在淳郡王府的日子本来已经不好过了,管家大权被素芊芊把持着,宠爱被沈晚馨霸占着,她什么都捞不到而且还被淳郡王厌弃,可一检查出来有身孕,便又得到了一个缓冲;本来因为她的不受宠,家族已经要削弱地她的支持了,但随着她有身孕却又给予了她更好的待遇;现在诸事繁杂形势变幻,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照理说正妃很忙,第一侧妃也要顶上,但她怀孕了,所以避开一切的纷乱。

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给她带来了无数的好运,若是出生了,还指不定让她多好,只可惜李筱歌不顾自己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心中黯然。

可惜她的身体,根本熬不到那一天。

整个京城中,也只有李筱歌真心希望清暖继续呆在宁亲王府,毕竟若是清暖执意守寡,皇帝也不可能让清暖一个人蹉跎一生,绝对会过继一个孩子给她,只有这样自己的孩子被过继了,才能够真正的保住,而且还有远大的未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吗?

清暖并不知道李筱歌的心思,所以对李筱歌的示好还是挺感动的,只不过她在这个时间对所有人都存了警惕心,加上李筱歌是正在养胎的侧妃,也只见了清暖一次,便没有让李筱歌有机会提此事。

事实上,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才是天下震惊。

身体刚好一点的萧清翊,不顾敬敏公府的权势,要求进行御前辩驳。

“大哥,你为何…”清暖听见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回去。

萧清翊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还是非常不好,他的脸色也很苍白,但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我当然要去,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对的。”

“大哥…”清暖的话里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她心里已经确认洛祈涵死了,虽然她很想为容冽报仇,但更不想拖自己家人下水,可若是清翊进行御前辩驳,那就是公然处在了和敬敏公府的对立面,甚至是跟皇帝、太子作对。

文昌侯府就是再有底蕴,也不能够跟皇帝当仇家啊?要知道,皇室成员之间的内斗与臣子和皇室对着干,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啊清翊轻轻摇头,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神色坚定:“暖暖,我们才是对的,你不希望容冽死后也没有清白名声吧?”

“可…”清暖自然不希望洛祈涵的名声不好,但她更不希望家人出事。

洛祈涵已经离开了,但她的家人还活着啊,应该这样说,就算洛祈涵还活着,她的第一选择都会是家人而不是洛祈涵。

“我和容冽这一路走来,也曾彻夜长谈,我才发现世人对他的误解有多么严重。”清翊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尸位素餐的人,自作聪明的人,阿谀奉承的人…这些牛鬼蛇神都能够身居高位,可容冽却只是因为是嫡皇子就遭受这等不公的待遇…”

想到这些,清暖也黯然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清暖最后轻轻地说,“大哥,你还是不要…”

“不行,我一定要御前辩驳”清翊这次却非比寻常的坚定,“你知道因为皇上的偏心,敬敏公府,不,甚至和敬敏公府有点关系的姓岳的人有多少身居高位吗?他们中间有多少个能人,有多少个草包,你分的清吗?这不是让百姓受苦吗?”

清暖低下头,不说话。

清飒一路跟着兄长,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不平的事情,所以他冷笑:“姓岳的蛇鼠一窝,就没什么好东西,如果能够将他们彻底打压下去,自然是最好不过。”

问题是这次能够彻底打压吗?你们顶多让岳家名声变差而已,若是皇帝不想…清暖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沮丧。

洛明霄最看重名声,若是大哥御前辩驳成功,让岳家名声大损,自然是会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但这也等于会在皇帝心里记下一笔,绝对讨不了好的“我不允许你做这种事情”清暖还是摇头,她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说,“百姓的生活,我看不到,但你们却是我最珍视的人,我宁愿百姓继续处于这种状态,都不希望你们…”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非常羞愧。

公然承认自己宁愿牺牲那些百姓也要保全家人,这种事情是需要勇气的。

“暖暖,你看不到,但我看见了。”清翊微微一笑,很轻很淡,却异常坚定,“我看见了。”

如果我没有看见,就算我心里知道百姓是如何的被欺压,如何的活不下去,如何的苦不堪言,我也没有向皇权对抗的勇气,毕竟他们不干我的事,我大可不必承担风险,但偏偏,我看到了。

我看到他们是如何辛苦劳作却只能维持一天两顿而且都是粗劣至极几乎无法入口的食物,我看到他们的土地被侵占是如何的敢怒不敢言,我看到那些豪门大户是如何盘剥百姓的血汗,我看到了这一切我都看到了,我从前自负自己关心百姓,却发现那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一般的怜悯罢了,我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们,知道的东西也都是片面的,现在想想,从前的我是多么的可笑。

“当今圣上的确是明君,他唯一的不是便是任用敬敏公府的那些草包。”清翊说,“其余的封疆大吏,大部分都是有能力的,就算是金复这种攀上了英郡王的衣冠禽兽,在处理政务上的手段也不错,不至于让百姓太过凄凉,我倒宁愿看到这种有能力的贪官身居高位,也不愿意看到那些草包祸害百姓”

清暖终于知道为什么祖父说洛祈涵可怕。

自家大哥是按照文昌侯府标准的继承人模板教育出来的,就算现在年轻,还有些少年人的轻狂,但至少在大局上是绝对不会出岔子的,可这才和洛祈涵出去多久?就敢和皇室对着干了?

不要说什么没见过人间疾苦的话,历代文昌侯府的继承者都是要下放的,而且还是隐姓埋名地在民间历练几年,但他们从来不会做这种和皇室对着干的事情,就算看见了再多的不平,也不过就是心理记上一笔,日后找个机会整垮那人罢了,怎么可能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可能,就是清翊所说的彻夜长谈,也不知道洛祈涵到底说了什么,但想必是非常有煽动力而且有道理的话,否则大哥不可能这样执着。

洛祈涵都已经不在了,清翊居然都还要御前辩驳,和皇帝太子公然对着干,若是他还在清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是深深的惊骇。

洛祈涵的洗脑功力到底有多厉害?居然让一向冷静的大哥都“暖暖,你现在阻止也没有用。”清飒淡淡地说,“大哥都已经公告要御前辩驳了,若是现在出尔反尔,才是弱了我们文昌侯府的声名,这也是祖父和父亲没有说什么的原因。”

他们的家人,一向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们。

“再说了。”看见清暖还想说什么,清飒的右手轻轻放在了剑柄上,神情虽然冷淡,却有着极度的自信,“他们也害怕我们鱼死网破,且不说文昌侯府的根基和名声,光是我的报复,他们就不敢承受。”

萧清飒背着清翊,不眠不休地逃亡了十天十夜,且不说这其中对抗敌人的消耗,光是“不眠不休”和“十天十夜”就足够让人惊骇,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各大世家都有蓄养高手,自然能够推算出来清飒的实力,然后同时心惊胆战。

不要说他们蓄养的那些所谓高手了,就连大宗师级高手,都绝对撑不了那么久,毕竟清飒是带了个重伤人员逃亡,还要分出一部分内力保住兄长的性命,顶尖宗师做过实验,他们只能维持这样的状态一天多,而清飒却是他们的七八倍这是一个绝对的怪物,众人下了结论。

大家都清楚的很,若是真的把文昌侯府折腾没了,以萧清飒的功力想不逃走都难,若是没有了可以钳制他的事物,所有人都会惶惶不可终日,毕竟惹上一位绝世强者的可怕大家都知道一二,没有人会想天天提防这等强者的刺杀,就连守备力最强的皇宫恐怕都无法安生,所以他们顶多让文昌侯府吃亏,却不敢做得太绝。

若非如此,萧晋初早在第一时间就会阻止清翊的行为,又怎么会把这个消息散布开来?

“这么说来,你们是早有准备了?”清暖唇角有了一丝苦涩的意味。

她毕竟还是女子,而且是嫁出去的女子,很多核心事务未必会避着她,但知道的比较晚却是肯定的。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世间何处有净土 第一百三十八章虚情假意

“今天应该就是御前辩驳的日子吧?”陌安琏突然问。

清暖微微抬头,看了看蔚蓝的苍穹,然后抿抿唇,无喜无悲,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回答:“不错。”

“要我带你去看吗?”陌安琏笑得像个孩子一般狡黠,“你本来就有一定的底子,我又有特殊的秘法可以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你,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偷窥。”

清暖摇摇头,回答:“没有意义。”

的确,没有意义。

已经知道结果的辩驳,根本就没有任何去看的必要。

最近发生的事情,件件都是对敬敏公家,对太子不利的,偏偏敬敏公家既找不到能够证据能够证明他们的清白,又没有占到一个理字。

他们敬敏公家能够有如现在这般权势煊赫,完全是沾了先皇后的光,虽然能人也有,但草包也不少,好名声积攒起来难,但破坏起来却太过容易。更何况太子这么个天大的靶子放在这儿,人家不好直接攻击太子,但却是能够消弱太子实力的,他们只是避重就轻地一宣扬,敬敏公府的名声就臭掉了。

洛明霄的确是明君,但他的感情太过偏激,喜欢的就连带着让那人身边的鸡犬都高人一等,讨厌的恨不得扔的远远的,虽然在其他的地方体现的不是特别明显,但对太子和洛祈涵的两极分化…偏偏他又有一个天大的弱点摆在那里。

这位皇帝要名声,他要好名声,好能够让他成为不世明君的好名声,为了名声,他可以妥协。

眼下这种状况,天下人都将洛祈涵的死给算到了皇帝身上,而且敬敏公府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水斐然本来就看不惯敬敏公府,这次他身为主力,颇有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毕竟他也是士林的一员,实在不好站在非正义的立场上和清流领袖家的大公子对抗。

这样看来,结果不是很明显了吗?

一个是依靠皇帝的偏爱和尊荣扶持起来,这些年虽然无比煊赫,但其实根基不稳扩张太快,导致名声臭掉了的家族;一个是根深蒂固世代清正财雄势大的家族,而且还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那一方,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还用辩驳吗?就算辩驳又有什么用?皇族贵族们心中对百姓视若蝼蚁的确不假,但谁都也不敢在这种盛大的场合说出来,结果还不是一面倒?

“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一连串事情实在是很巧。”清暖分析,“先是肃亲王的造反,让太子本来在宗室扩张的好好的势力没了,而且贵族中的实力削弱了很多;现在又及二连三的事情,几乎是将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

陌安琏轻笑:“你才反应过来?”

清暖挑眉:“哦?你又有什么发现?”

“你们那个皇帝保住太子,不就是为了拿太子来吸引幕后黑手吗?”陌安琏不以为意地说,“有这么厉害的人潜伏在幕后,皇帝坐立不安才是正常的。”

清暖微微一怔:“你是说…”

“不要把皇室的人想象的太美好,都是从风刀霜剑腥风血雨中过来的,怎么可能有纯粹的父子情?”陌安琏冷笑,“不外乎是帝王心术,用新贵族制约老贵族,文官武将相互权衡…无聊得很。”

清暖听见他这样说,不由轻叹:“你这个说法若是传出去,必定会惹得一干人嗤笑。”

“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机而已。”陌安琏漫不经心地说,“你们都相信了,一是证明你们蠢,二是证明洛明霄的演技高,他对待两个嫡子的态度截然不同,有了这种对比,你们才会上当。不过这还是瞒不过聪明人的,我想你那位夫君就一定明白,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清暖回想洛祈涵的神情,发现洛祈涵虽然没有对太子露出过什么怜悯,但偶尔还是有嘲讽和不屑,原先他以为是洛祈涵太过心高气傲,现在想来,大概他才是看透了一切,任由这些人当小丑一样地演戏。

“虽然我相信你的话,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清暖微微摇头,颇为感慨地说,“洛明霄对先皇后的深情可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也正因为这份深情,才让敬敏公府和太子如此顺风顺水,可你的意思是,无论洛明霄喜不喜欢先皇后,他都一定会摆出这么一种姿态来,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理由提携敬敏公府这种新贵族,来和老牌的世家对抗。”

清暖仔细一想,发现这些年好像还真是这样,那些老牌的世家都不声不响,朝堂上倒有一大半是新贵家的人,可见洛明霄的手段是有效的。

“不是可能喜不喜欢,是一定不喜欢。”陌安琏撇撇嘴,很是不屑,“先皇后完全就是个蠢货好不好,祖宗家法压着,就算之前洛明霄有无数个胤夏籍的儿子,但嫡子的继承权还是第一位的,她生不出儿子,就让洛明霄所有的妻妾都生不出孩子,让别人质疑洛明霄的生育能力。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可是非常丢面子的,毕竟没有儿子不仅是女人背负压力,男人也会背负,若是洛明霄有个儿子,最后也不用铤而走险去逼宫…子嗣传承可是头等大事,洛明霄怀疑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是自己这位正妃搞出来的,他心里一定恨死了先皇后,怎么可能对她爱的死去活来?”

“这些年或被传诵或被羡慕或被诅咒的这段爱情,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清暖不住嗟叹,心里觉得皇室这些人果然可怕至极。

连感情都能够利用,能够伪装,真是

“敬敏公府这么多年尊荣不减,其实应该感谢他们有这么多草包。”陌安琏又说,“若是有真才实学、要得到大用的家族,洛明霄是断然不敢将他们摆在风口浪尖的,否则就算千日防贼都必定会有倒霉的一日。但敬敏公府就不同了,他们是皇亲国戚,洛明霄现在让这些人去平衡势力,将来没用了随口找个借口处理了便是,这样他又算是大义灭亲,担上了一个好名声。本来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却没想到洛祈涵的一时意气,居然让整个棋盘都天翻地覆…”

清暖听见陌安琏这样说,便仔细地打量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清暖觉得,陌安琏这些日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而且目标只瞄准一个人。

“我觉得你还是多虑了。”清暖淡淡地说,“虽然很多时候,最不可能的才是最有可能的,但容冽不一样。”

“哦?是么?”陌安琏反问,“为什么你这样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