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铩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心里扑通乱跳,忍不住窃喜得欢腾又不敢表现出来吓跑了小昭,这种感觉有点局促得让人难受又好像感觉还不是那么糟,只是有些丢脸。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应道:“我只是出来办事,办完大概是要回去的……不,不过,若有什么事,一时不会去也没什么……”

苏小昭直视着他,因为身体转向而放开了树干,仿佛很自然地抓住他,“那你出谷是为了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翦瞳映着月光,看得人连呼吸都要局促起来,莫小铩只觉得心里跳得发慌好像有什么在挠一样,他知道苏小昭好看,但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好看。完全不似平时宁静模样,好像要把胸口里什么东西给吸出去,挠挠的叫人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没什么不能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扯进来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我只是想知道,不会去打扰你的再说我又不会武功,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她说着微微垂下眼,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爱怜,莫小铩一下子就着了魔

不似谷里的那些女子,不似七秀那些美娇娘,也不似平日他认识的苏小昭,她就在他眼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呼吸,每一次睫毛的微动都像要让人着魔。

莫小铩魔怔了,他什么都没有再去想,低头在苏小昭唇边亲了一亲。

苏小昭一怔,只能默默瞪着他,莫小铩这才回神,一张脸顿时赤红,只觉气血直冲头顶火热得都要冒出烟来,“我我”

他喜欢苏小昭,他会娶她当老婆,他,他不算轻薄她,恶人谷也不讲究这个可是嘴张了又张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被那双清清淡淡的眼睛瞪着头脑一懵,跳下树跑了……

“……”

苏小昭很沉默,手指抹了下唇角,既然是她挑逗了他,被亲也不该意外。只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纯情……

可她面临的问题是,她现在该自己下去么?那小子会不会突然折返回来……

未容她决定,本能的警觉让她蓦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回头一眼间银衫随风栖枝而立莲、九、笙!?

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要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想不到离开了长安还是躲不开他她又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她现在,是苏小昭。

莲九笙没理由会认出她,那么他在这里,只是巧合?却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她虽不在乎逢场作戏,却不喜欢做给人看的。

但这些不满都只能挡在惊惶的目光背后,她扶了树干,微微僵硬着警戒地看向莲九笙。

隔着几棵树的距离他们对望着,久到苏小昭生出了几分茫然,几乎完全不懂莲九笙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却脚下一点飞身而来,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落在她身旁的树枝上。

苏小昭只能尽力靠向树干,却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刀俎鱼肉,她相信莲九笙这样的人物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七秀弟子,却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莲九笙唇边淡淡的弧度看不出是笑,或是不笑,周身没有敌意,只是伸手拉住了苏小昭的手臂。她想要挣扎,不出意外轻巧便被制住,然而莲九笙只是扶着她向下一跃稳稳落在地面,便已放手退开。

苏小昭怔然,一时还未置信竟然只是如此,他却转身踏空而去,她只能在他身后急道,“啊……谢谢!”

莲九笙微微侧目身影却未停,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莲九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苏小昭默默返回营地,这一夜安然度过,莲九笙也没有再出现。所以他……既然不是为了镖车,果然是为了追她特地从扬州到这里来?这个结论让苏小昭满头黑线的决定还是不要在半路上动什么手脚了。

第二天一早莫小铩几乎是用冲的一头扎进七秀姑娘们的帐篷,虽然大家都已起身但还未收拾停妥容妆,几乎是把他连踢带踹了出来。

苏小昭就知道他要来的,所以慢吞吞的整理妥当,才掀开帘子出来见那个坐立不安满地蹦跶的小兽。

“小昭!我,我”一对上苏小昭那双冷清的眼,他积蓄好的澎湃激情顿时憋了回去,“对不起我昨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你……”他倒是想问你怎么下来的,也得好意思问出口。

自己轻薄了人家还把人扔树上自己跑了其实等莫小铩头脑稍微冷静下来想起这回事都已经下半夜了,他往那罪恶的树上又去了一回,树上树下找了个遍没见着苏小昭,又好歹还有那么一滴滴常识知道眼前环境不能三更半夜直闯七秀帐篷,活生生在帐篷外面转了一夜。

苏小昭把他晾够了让他被惭愧噬心快要一口小血喷出来的时候才慢吞吞答道:“哦,刚好有人经过,就把我带下来了。”

“别人带你下来的?”

“不然你要我自己跳下来么?”

于是莫小铩又愧疚了。

这回苏小昭完完全全把莫小铩压得翻不了身,见好就收转身往帐篷去,“没别的事我帮师姐整理行装去了。”

莫小铩顿时给苏小昭的态度弄得又懵又心虚,昨晚的苏小昭看起来明明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但今天早晨却有点不凉不淡,又不似生气。想不明白又自知心虚不能去问,一个人心里又抓又挠。

经过一天一夜的观察苏小昭已明白凤翔赌庄的人不会轻易让人靠近镖车,队里的人也不行。就连守卫时也时刻都有凤翔赌庄的人紧跟镖车,镖局从旁保护。她在野外很难不知不觉靠近镖车,唯一的方法只能放药,虽说目前不难,却要因为莲九笙的存在而放弃。

她不知道莲九笙藏身何处是否在盯着他们,倘若动手,便会被莲九笙识破身份。

如今她不急,或者说,不想急。既然能够名正言顺的去长安,她就还有时间,而路上……有漪公子在。她并不想冒着被漪公子发现的危险。

“再往前就是枫华谷,我们在镇上补给一下休息一天再赶路,金总管觉得如何?”

“当然,赶了几天路,七秀的姑娘们想必也累了,整装之后再赶路吧。”

“大家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快马赶路过枫华谷。”

过了枫华谷,便离长安不远了。这种时候按常理似乎更应该加紧脚步,一气到了长安再休息,如今却停在这里休整。廖千良和金福只是尽量表现得寻常,因为不想让七秀的姑娘们太过担忧。

枫华谷,却非太平之地。

赶了这么久的路,这些长在江南温柔水乡的姑娘们早就想好好洗个澡谁上一觉,一时间客栈的澡盆都不够用。廖千良还是很长眼事的,知道一般客栈的浴场只供男客用,特意包下来,让七秀的姑娘们先洗。

这在以前吧,苏小昭真的没觉得什么。可是,在某些事情发生了小小的改变之后……她真的是很头大,很汗颜……

那啥颜师姐……你到底是在看什么……

虽然她很想说她有的她都有,可光溜溜的被人盯着还是如针芒在背一样的不自在。她尽量往水里沉了沉,只留了鼻孔以上在外面。

“小缺,上来。我给你搓背。”

“不,不用了……也不是很脏……”

“赶了那么久的路还在野外睡怎么会不脏?上来。”

那可不是询问,而是命令了。苏小昭只能慢吞吞从水里出来,用浴巾遮挡着坐到颜如烟面前。背上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力道刚好。

漪公子说过,寻常就好,一切不会有改变。是她太在意了……

“你跟莫小铩发生什么了吗?”

苏小昭一默,谨慎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之间的太多有点奇怪,真的没什么?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师姐你想多了。”她虽答得果断不想颜如烟继续问下去,却暗道她着实感觉很敏锐。

对她的回答颜如烟只是沉默片刻,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道:“小缺,不要跟莫小铩走太近,那小子不那么简单。”虽然,在颜如烟眼里,跟苏小缺一比谁都不简单,但她是真心为她好,苏小昭低低“嗯”了一声。颜如烟还想说什么终是说不出来,她担心的又岂止这一点,她为什么心里总不踏实?

背上的力道停了,搓布从肩上递过来,“换我。”

苏小昭立刻乖乖转身,颜如烟已经背过身去,水汽中光洁的背,婀娜的曲线,美好的身材散发着暖香……苏小昭默默的搓,搓,搓……

身材真的……比自己……好太多了……

“你……”

“嗯?”

她手上慢了慢,仔细去听颜如烟要说什么,她背对着她低低,仿佛毫无底气道:“你不要怕我就好了。”

苏小昭手上蓦地停了,颜如烟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起身入水中清干净,便披上浴巾出去,不再回头看她。

莫小铩似乎是安分多了。

尽管他显然一点也不想安分,可是他在楼下转来转去一会儿蹲在椅子上一会儿跳下来乱转,却愣是不敢直接扑过去找苏小昭或是找人喊她,只是等。

颜如烟冷眼在二楼看着他,这不是她多心,必定还是发生过什么的。

她抓着扶栏的手指甲抠进木头里,直到身后衣袂微动,她蓦然回头才看到漪公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公子!”

漪公子微勾着唇角,“看什么这么专心,连有人来都没发现?”

“没什么。”颜如烟不是把自己的心暴露给别人看的人,漪公子也不行。她颔首告退,漪公子目送她离开,看一眼楼下莫小铩,唇边笑容隐去。

“小昭你好慢!”

苏小昭方走出浴场,身上暖暖水香还未散去,“等我做什么?”

“出去吃东西!”他习惯了伸手便来拉,刚拉住她的手却一顿,心口一跳蓦地松开。她,她这个样子,香香的暖暖的带着微红,虽然跟那天晚上不太一样可是也好……好……诱人!

他是怎么了??

苏小昭还是苏小昭,莫小铩也还是莫小铩,他怎么突突突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苏小昭依然淡淡看他终究是个孩子。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大孩子。不过情窦初开,尚不懂爱和喜欢。

“我上楼了。”

“可是我想找你一起吃东西”

“你都还没沐浴吧?洗好在店里吃就好了我也累了,想好好睡一会儿。”

莫小铩莫名的没办法反对,他总觉得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好像他和苏小昭之间的相处模式反过来了,怎么他就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赶了几天路,洗净吃饱,一沾到枕头,人是最疲惫松懈的时候。

苏小昭回房时先洗好的师姐们已经倒下睡了,几天没睡床铺,即使因为房间有限而挤通铺也不妨碍她们的好眠。

她点了些香,在香炉里慢慢熏着,帮她们睡得更好些。

此时其他人吃饭的吃饭沐浴的沐浴,因着有七秀姑娘们的同行也不好意思太过将就,只留下寥寥的看守,也正疲惫,这个时候反而比晚上更容易松懈。一点迷香便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打起盹来。

她闪进放着货物的房间,箱子上着锁,但这难不倒她。她打开箱子一个个看过,没有玉匣子。

难道玉匣子竟没有送往长安?

这不可能,以往每年凤翔赌庄各地分庄重要的东西都会集中运送到长安,扬州出事之后密室里的东西没有安全地方存放必然全部送走。她虽不知玉匣子里放的什么,但花楼此番却十分重视,花楼公子料定玉匣子在镖车上,没理由估错。

她正要重新锁好箱子,门外却传来一声:“姑娘可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门突然被推开,金福并他那几个贴身的护卫出现在门口,苏小昭纵然已更衣蒙面,但未易容在白天依然有被认出的危险,她头也不回从窗户跃出去,却见莫小铩正挡住去路,“来了干嘛急着走?我们上一回还没打完呢!”

苏小昭绝不恋战闪过即走,莫小铩似乎也察觉到不同,虽说上一次她也急于脱身但不曾这么避讳他。他的功夫这么好到让人害怕么?

他倒是自负,兴冲冲地抽剑挥来,苏小昭为避近战一躲再躲,终是跟他拖不起,短刃一出突向莫小铩近前数尺,莫小铩闪身抬剑去挡已迟了半步,刀锋擦臂而过,他蓦地一愣,苏小昭已一跃跳开飞驰而去。

他想追,却没迈开腿,刀锋交错的一瞬间他仿佛见到一双熟悉的眼,似是而非。

“莫兄弟没事吧?”金总管从里面赶出来,看一眼莫小铩流血的手臂。

“没事,擦伤而已。”他低头看一眼,伤口很浅,上个药就好。

这是……他没有去追的原因?

金福不动声色却起了几分疑惑,“还是赶紧去包扎一下,辛苦莫兄弟了。”

莫小铩随便应了一声,便突然向客栈内跑去,一把推开七秀姑娘的房门。床上的姑娘们虽睡得沉熟,突然这么大的动响还是有人被吓了醒,迷迷糊糊抬眼一看,顿时便将枕头砸了过来“作死了你个臭小子!”

莫小铩忙挡了跳出来,“我要找小昭!”

“管你找谁,卧房你都敢闯,再不出去剁了你啊!”

其他姑娘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嘟喃抱怨两句翻身又去睡了,“小昭赶紧拎他走啦……”

嗯,小昭?没在么。

七秀弟子倒也没在意,“她不在屋里你自己去找……”

莫小铩转身跑下楼,正与金总管擦肩而过,还未跑出客栈便见苏小昭迎面进来,“小铩?”

“你去哪里了?”

“你说想出去吃东西……我没睡着,下来找你见你在跟赌庄的大哥们说话,就出去买来给你……”她把油纸包递给莫小铩,看看客栈里的人,“怎么了?”

金总管还站在楼梯上,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打量,似乎想要扑捉到什么,“莫兄弟,有什么事吗?”

莫小铩一转头,“我关心我媳妇能有什么不对?”

若要这么说自然没什么不对,金福笑了笑,“也是苏姑娘也不要到处乱走,这里可不太安全。”

苏小昭看一眼金福,他既没有将一切完全交托镖局,也没有依赖赌庄其他的护卫。他的随身护卫一直跟在他身侧,没有着了道儿,也没有去追,以不变应万变。

看来重要的东西,都在他随身的行囊里。

第八章 出发,长安行(三)

枫华谷百里枫华,四季枫色,由黄转红,由红飘落,再生枫黄,连天空都仿佛被映成枫色。可是这样的色调中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暖意,渗入人心的,竟是一片惨烈。也许,是这里发生过太多的江湖争斗生死厮杀,连这里的土地都让人觉得仿佛是血色染成。枫叶正浓,却觉荒凉。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却成为土匪流寇的聚集之地,镖局联盟人面虽广,奈何这凤翔赌庄的镖要么没人敢劫,若要劫,便不是宵小之辈。而这里的地势,再适合下手不过。

“快马过枫华谷!”

廖千良一声令下,车队快速向谷中进发,莫小铩一转马头特地从货车旁跑来,“小昭,你自己当心点,这回如果花楼那个女人再出现我一定得抓住她的!”

苏小昭应一声,颜如烟却不耐道:“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还用着你操心了?”

苏小昭看着他打马向前,却隐约知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只不过他还不太想相信,所以才在找否认的证据。

须知出了枫华谷便到长安,她可以不急,其他若有打这趟镖的人却不能不急

一声尖哨,两旁山坡上顿时出现一群黑衣人向他们放箭“护镖!”

镖局众人正要力起抗敌,谁知一运功竟然全身一软,十分的力却只使得出五分他们被下了药?怎么会?什么时候……

一行人除了七秀弟子和金福的几个随身护卫,其他镖局成员以及赌庄打手皆有力使不出堪堪自保。

七秀公子旋身一跃上前帮忙,一身红衣在枫色中翩然翻飞,仿佛能够迷了人的眼。

到此时,连金福的贴身护卫也不得不动手,堪堪抵抗的同时却有另一波人又加入了进来,场面越发混乱,众人顿时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是地鼠门和铜钱帮!”纵然那些人有心遮掩身份,廖千良还是认出了他们的武功路数,金福当即下了决定,舍弃镖车让护卫护着他单独冲出去那一车东西,都不及他行囊中的重要。

苏小昭被七秀师姐们保护着,却悄然后退,她不想师姐们因为力气不济而吃什么亏所以没有给她们下药,但如今那些大老爷们一个人只能当半个使,显然她们也吃力不少。没有人发现她已经渐离了保护,身后一道黑影扑来刀便架上了她的脖子。

苏小昭惊叫一声,颜如烟蓦然回身,“小缺!”

远处的莫小铩似乎也发现了,可他们已经被冲散离得太远,一时赶来不及。师姐们招架着贼人让颜如烟脱身来救,颜如烟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后悔过,是她不让苏小昭习剑,是她让现在的苏小昭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颜如烟那一瞬间的表情让苏小昭心中愧疚,可她还是假意挣扎,却顺着对方的力道让他毫无阻碍地把自己掳走。

“你抓个七秀弟子干什么?又不能拿来当人质!”

“哼,这些七秀弟子平时一副清高样连正眼也不会瞧咱们,有机会落到咱们手上,你没兴趣么?”

被掳之前她未料过会是哪一边儿的人,或者说,她也没想到这枫华谷会这么热闹,铜钱会和地鼠门竟然都来淌这趟浑水,这玉匣子是花楼接下的委托,她不过是底下做事的不曾过问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们该是知道玉匣子里是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