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从他这里骗走的都还他。

全都还他。

番外十里红莲孽如骨:碰触你,是个禁忌4

莲漪半倚在床头看苏小昭披一件单衣拨动灯芯,明灭的火光将她的线条映得格外柔和,融在光影中有些不真实想要得到她或许只是一时的赌气和不甘,但即使得到了,也依然感觉不到真实,充满疑惑。

她真的就毫不在意吗?

“我在入花楼之前,曾是朱颜阁训练的细作那是什么地方,你莲九笙想必不会不知道。”

“朱颜阁的孩子,自小一视同仁训练,待模样初现便按照容貌分别对待。至八岁起教导房事,九、十岁上便已送上那些怪癖老儿的床。”

“我自幼生得瘦小,比正常年纪看起来还要小很多,朱颜阁却颇中意我这一点,所以我被特地教导过年纪小的孩子更容易让人不设防,不是么。”

“但我快满九岁时,被花楼公子带出朱颜阁,才摆脱了那种命运。”

淡淡一句句不带感情又好似些许嘲讽,苏小昭缓缓叙述自己的过往,却像在说别人的事。

莲漪的心却一寸寸揪起来,一寸寸感到闷闷的痛他生气,因为她骗了他。他试着释然,因为他也在欺骗众人。但直到此时那些疑惑解开,他才真的看清眼前的女子。

他曾以为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原来她从不曾得到安稳和保护。不解她为什么会欺骗他,背叛七秀,原来,那不是背叛,只是她的命,她的苦。

她的不在意,只是因为她在朱颜阁接受过的那些教导那些她努力忘记却又自幼根植在她心里的东西,他多想替她剔除,让她真正的变成那个宁静无染的苏小昭,可是他却来迟了。

目光里的痛丝丝缕缕,替她痛着。

他知道花楼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怎么还能怪她?只怪自己来的太迟罢

他柔和的目光盖起那些痛,摩挲着她的脸,苏小昭看来已经整理了情绪浅浅问,“你还是不肯让我看你的脸好去交差?”

他嘴角的弧度温柔起来,“只有这个不可以,你懂。”

只要一日他还是七秀公子,他就不能让她知道。不止因为自己的秘密和责任,也因为十年来她注视他的目光她仰望了十年,凝视了十年的七秀公子。若只是单恋,迟早有一日会淡去,如若相爱,那只会成为两个人的苦。

明知没有结果,牵着手,走到分离。

所以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好他是莲九笙,她是花楼枭,就让他们用这样的身份纠缠,让他再沉浸在这个美好的假象中自我满足一下……

他的苏小昭不是假的,她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他以前没有看清罢了。

所以他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的不甘得到的是身体的欢情,但他想要的,是心。

谁都不能爱的七秀公子,和爱上花楼枭的莲九笙。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每当他穿回那一身绛红如火,他便连目光都不可以在她身上停留。他怕,自己也跟眼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女子一般,会在偶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叶重华在他房间里喋喋不休的吐槽管理名剑大会的苦处不肯走,让他不得不遣退了其他弟子免得叶大公子形象全无,他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才注意到旁边安静添茶的人“你就是(莲漪暗恋的)那个小昭?”

莲漪忍下了一袖子给他甩出去的冲动,那些流言蜚语他过去一直无视,就算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罢了。可如今越是避讳,这丫来添什么乱?

“你没有事要办么?可以整天跟我们这些闲人一起窝在这里,不去管事?”

“不要那么小气,只不过是看一看。”

拿茶点来的颜如烟重重把茶点往桌上一放,“那你看我啊。”

叶重华起身,倾身向苏小昭,“那我先去名剑看看了有机会,下次慢聊”

苏小昭忙退开,手里茶壶里的热茶却溅在莲漪手上。

“对不起公子”看她慌忙擦拭,微凉的手指碰在被烫红的肌肤上,如此接近,仿佛已经近得足够察觉到彼此的气息,他心中如警铃大作蓦然甩开了手

一瞬间,苏小昭眼中的错愕和刺痛让他顿住,即使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伤了她

他是七秀公子,这里没有容得下他舍与不舍的余地。疼,也得忍着,不忍,也得忍着,把她眼里的伤都划在自己心上,缓缓呼吸,压住伤口,连血都不能流出。

“别碰我。”

不见血,只是疼。

那是七秀公子和苏小昭的距离,连碰触也不能。

“七秀的大姐们,小昭我带走了,你们用不着费劲去找找了也没用。她自己愿意跟我走的,我可没绑着她也没锁着她,等我们大江南北玩够了小昭愿回来当然会回来,不过也说不定她更愿意跟我双宿双飞~”

“臭小子少胡说八道!别想趁人之危,快让小昭回来,否则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苏小昭会心甘情愿跟莫小铩走,只有莲漪知道,真相并不会是那么简单。

他突然一片惶然,心里空洞洞的升起不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连脚下的地面也渐渐消失她要走?

暂时的?还是她要离开七秀回花楼去了?

他蓦然转身,身后七秀弟子疑惑地唤他:“公子?”

他顿住脚,漠漠回头,刻意淡漠的声音虚假得像不是自己的,“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七秀没必要锁着谁。”

他不在乎七秀弟子的目光,径自去寻叶重华

“帮我一次,什么都别问,只当和我一起出游。”

“出游?可名剑大会这里”叶重华的迟疑渐渐在他的目光里吞了回去,“我安排一下……可是,要多久?我是说我其实没和你在一起对吧?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露面?”

“我不知道……你自己随便编个理由回来就好。”

“莲漪你……没事吧?”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莲漪动摇的样子?那个仿佛要屹立千年万年直到化石的无懈可击的人偶,还真要连他都忘记了莲漪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别太逼自己,七秀坊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挤身六大门派,当这个掌门不容易,尤其男人来当就更不容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为自己开开小差做点什么不过分我什么也不问,你放心去。”

“你为什么来?”

“因为你似乎,忘记跟我道别。”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到那样的关系。”

“但是,不告而别会让我找不到你。”他微笑,在长安城外的落叶纷飞里,淡淡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魅惑,暧昧幸好她只是来完成任务,幸好她没有真的要离开七秀。他又怎么还会放手?

他爱着,伤着,作为七秀公子连碰也不能碰的女子有什么理由,要让莲九笙也放开手?

那些分寸和规则,谁还要管?

“进谷吧。”

百里万花千重紫,那里是怎样一个桃源梦靥,他们还不曾知晓……

第二十五章 朱颜阁,梦生1

二曲罪朱颜

朱颜香暖,梦生罪起。

庸升在朱颜阁里已有十余年,也算兢兢业业,从未有纰漏,才当上了一方管事,能够全权负责朱颜阁一处新人暗桩的培养。

自十年前七秀公子火烧无盐毁去了朱颜阁的据地令其元气大伤,杜迭姬便决定让朱颜阁暂时隐匿休养生息。

而他们失去的不仅是据地,还有那些自幼培养起来的男童女童。如今他们用来培养细作的暗桩分散在各处,由专人负责,互相之间并不联系 一切都很符合杜迭姬谨慎的作风,只令人不解的是,朱颜阁一藏竟然十年之久。尤其近年来她对各处暗桩的控制渐渐不那么紧密,这才让庸升有了可以活动的机会。

“有传言说,杜迭姬近年似乎身体有恙,这倒是能够解释朱颜阁里现在的松懈状况,但她绝不会在人前表露,无从证实轻重。你若能在她身边站稳,第一件事便要证实此事,倘若是真,对我们来说无疑再好不过。”

苏小昭一袭水蓝锦缎雪袍踏上玉阶,这里的一切本该是陌生的,却有相似的风格陈设,同记忆中的朱颜阁仿佛重叠。

“阁主,五个姑娘都已经带到了。”

“好,辛苦你了。”暖香帐内传出优雅圆润的声音,帐子被一个粉色衣衫的窈窕女子拉开,见得里面皮裘厚裹芙蓉香暖,杜迭姬憩在软榻上,依然如记忆中那般美艳。

“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苏小昭抬头的一瞬间心里压不住的泛起惶惑与不安,那些陈旧的记忆,儿时懵懂的恐惧,如同被眼前这张脸翻搅起来。一般的眉眼一般的笑容,,只是历经了岁月,愈加脂粉雍容。

厚重的脂粉,遮掩的是岁月的痕迹。

她的心忽而又定下来她老了。

再好的脂粉也遮掩不了眉宇间的一丝疲态,十年,她终究老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着只能惶恐度日的孩子。

她是来毁灭她的,已经不必再怕了

杜迭姬看似和蔼的笑容中威严而又充满了审视,视线一一扫过四个女子,在苏小昭身上稍停。

“你多大?”

“阁主,这一次送来的姑娘都是十八。”旁边粉衣女子提醒着,杜迭姬点点头,思忖道:“年纪倒是稍大了些。”

“阁主您忘记了,上次您说年纪大点的好,做事稳。”一旁粉衣女子插言道。

看得出这女子应是她的左膀右臂,一面提点,又替庸升解了围卖了他人情,目光扫过四个女孩时,带着若有若无的优越和警告,宛若在宣誓着她的地位。

苏小昭平和的眉眼只淡淡迎着,没有张扬也不瑟缩。

杜迭姬的目光重又落回来,“这孩子看起来,身量倒是稍小。”

庸升忙将五女子的名册呈上,“她叫沐烟,其他四人从左依次是歧燕,玉岱,芙萱,凌姝。”

名册上记录了三人各自擅长和训练的结果,自也都是每个暗桩处最出挑的一个,杜迭姬只扫一眼并不十分有兴趣,对于这些记录她比较倾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粉蔻,你先替她们安排下住处,这几日让我看看她们的能力怎么样。”

粉蔻领命,“你们跟我来吧。”

她也多看了苏小昭一眼,却没能在她眼里找到满意的敬意 一起来的姑娘也都是多年训练出来的,自然懂得观颜察色,对粉蔻皆表现出得当的顺从。苏小昭的淡薄便格外扎眼着,分到的房间是最差的,一应用度自然苛刻。

她只是淡然,仿佛毫不在意。

谁都知道,在朱颜阁唯有出人头地才是出路。

若得杜迭姬青睐,便可如粉蔻一般颐指气使指挥他人,不必去做那些出生入死的事,更不用浑身媚术使尽,今夜毕,却不知明日又在何人床上。

所以她们极尽的姿容艳丽,八面玲珑,苏小昭在她们之中便如异类。

一身素色,宁静着一双眼,略施薄妆不见艳光,却在淡泊中仿佛藏着一抹惊鸿。她对于粉蔻的针锋相对视而不见,即使面对杜迭姬时,亦是恭敬而不卑不亢。

可是,偏偏在她们之中,杜迭姬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她,第一个记住的也是她。

“阁主要先看看你们的功夫,你们两人一对比剑。”

粉蔻一做安排,四个女子便自动两人一组,余下苏小昭。

没人会去找她的,连与旁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还怎么当细作?

“粉蔻。”

“是,阁主有什么吩咐?”

“你去和沐烟对剑。”

粉蔻的得意一下子凝在脸上,“我……?”

“怎么?”

“是,属下这就去。”

只怕这下子,粉蔻对苏小昭的敌意更大了。

彼此都是各个暗桩所培养的最出色的细作,谁对谁也不会大意。

粉蔻面对着眼前宁静淡泊的女子,仿佛她身上连一点威胁也没有,她却突然觉得那更像是一种无懈可击,让她无从下手。索性剑一横直冲而去剑如人,她的剑法犀繁复多变,让人眼花缭乱。苏小昭却只是躲避,盯紧她的剑法看清路数一击而就,粉蔻手中的剑顿时被挑飞出去。

她微微失色,威胁感顿时袭来这怎么能够容许,在杜迭姬面前的失败

“粉蔻,看来你近来懈怠不少。”

她忙跪下去,“阁主见谅,粉蔻一定认真练功”

“无妨,不过是姐妹间的比试,输赢没什么重要。”清清淡淡一句听在粉蔻耳中如晴天霹雳姐妹?谁跟她们那种细作是姐妹?她一直跟在杜迭姬身边,她们跟她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她虽站回到杜迭姬身旁看完五个新人的才艺却抹不去心中的惶惑,说不定从一开始要她去跟沐烟比试就是一个警告杜迭姬给她的警告。

她盯紧了苏小昭,这个女子会替代她吗?但是所有的才艺,及至琴筝管弦别人表演什么她也表演什么,似乎并没有比别人好也无新意,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挑。

杜迭姬却似不经意般,淡淡问道:“沐烟,你还会什么?”

“回阁主,略通剑舞。”

“哦?这倒是有趣。”杜迭姬的出身众人皆知,却有人敢在她面前展现剑舞,不怕班门弄斧么?

“那就跳一曲来看看。”

“是。”

琴筝丝乐,她的确没有比旁人强。那是没有时时练习的结果。

但唯有歌舞

乐声起,剑光寒。

十年里她一日日跳着蹩脚的舞,没有人看过她真正的舞姿。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一曲红颜却明媚了剑光,叫人难以形容的惊艳。

杜迭姬眼中扑朔迷离,带着让人不解的深远,“是个让人中意的孩子。你近些让我看看。”

苏小昭直走到杜迭姬榻前,缓缓跪下,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宁如水光的眼,无波无澜。再也看不出一丝惧意。

那是十年苏小昭和暗夜之枭双重身份给她的自信,而此时的她,不是苏小昭也不是暗夜之枭,就只是沐烟。

她既是沐烟,有什么可被人“认出”,何必怕?

平凡之中一点惊艳,杜迭姬的确很满意,“你就先来随侍着吧,其他人就由粉蔻安排下去交代事务给她们做吧。”

这个结果令所有的人意外,只除了苏小昭。

杜迭姬在明艳照人的女子中选了相较之下看起来最平凡的她,在十几年后,再一次,选中她

“师叔,为什么非阿枭不可?”

“怎么,你有什么不中意么?”

“只是不明白,阿枭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没什么光彩夺目的地方,就这样送她去朱颜阁,万一杜迭姬不中意她,岂不是送进了火坑?”

“杜迭姬会中意她,那也正是我看中她的地方。她是天生的密探料,无人可及倾城的美人容易打动人,也容易接近目标。只是,太引人注目。太引人注目了,自己反而容易成为目标,让人防备。但你觉得,有人会防备‘苏小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