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萨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钉在墙上,全身僵硬,挤在她右边的梵妮,不见了!

朱恩蜷缩在床角,晕了过去。

警察把卡玛的尸体抬上了救护车,朱恩送进医院,只留下维萨做现场口供。校长卡西铁青着脸,烦躁不已。前段时间死在教室的男生已经把学校搞得鸡飞狗跳,结果没几天又出现这样的事情,看来他这个校长的名衔也挂了不几天了。

维萨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件事情叙述得支离破碎,还时不时尖叫。围观的学生们已经被疏散,纷纷回寝室收拾了东西,离开了这栋宿舍楼。

“是否应该请僧侣镇邪?前段时间听说死了一个男学生,导致女宿舍楼闹鬼。不知道学校怎么处理的?”警官做完笔录,吩咐女警陪同维萨出了宿舍楼,这才询问卡西。

卡西的太阳穴跳了跳,强忍着怒气:“虽然我们信奉湿婆神,但是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和鬼神有关。”

“为什么这么肯定?”警官停止记录,笔尖在本子上洇出圆圆一块墨迹。

“这关乎学校的声誉!”卡西挥着手吼道,“这件事情肯定和失踪的梵妮有关,她看到排灯游戏惹出了祸,偷偷溜了!”

“这个解释太牵强。”警官明白卡西的苦衷,如果传出百年老校闹鬼的谣言,负面影响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承担的。

女警夹着档案急匆匆走进现场,看了看校长,有些犹豫。警官点了点头,女警把资料递到他手里。警官一页一页翻阅着,眉头锁成了疙瘩:“卡西校长,学生名单里根本没朱恩和梵妮。”

“这更不可能!”卡西如同燃爆的火药桶,脸涨得通红,“难道这两个人是鬼吗?”

说完这句话,他自觉失言,索性闭口不语,兀自喘着粗气。

警官把卡玛的手机递到卡西手里,里面有一张卡玛、朱恩、梵妮的合影,卡玛在三人中间笑得很灿烂:“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卡西不耐烦地匆匆看了一眼,把手机丢给警官:“学校那么多学生,我怎么可能谁都认识!”

“你和卡玛种姓都是婆罗门,这可是高贵的姓氏。”警官收拾东西,随口说了一句,“据说这栋楼最初是敬奉湿婆神、给信徒们修建的休息场所,后来发生骚乱,死了不少人,最后经常出现闹鬼的事情才封闭的。不知道是不是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卡西昂着头,骄傲地笑了笑:“既然知道我的种姓是婆罗门,你就应该对我保持应有的尊重。”

“法律面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警官嘲讽地看着卡西。

“除非你的种姓是首陀罗,否则不可能对婆罗门如此不敬。”

卡西的话让警官脸色一变,合上了笔录本:“我的姓氏与这个案子无关,而且我的种姓也不是首陀罗!”

“我叫布德,随时保持通话畅通。”警官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楼。

回到家中,大半晚上的折腾让卡西显得很疲惫,打开酒柜取了瓶威士忌,仰头灌了几口,才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地响着,钟摆像是一颗人头吊在绳子上,不停地摇晃。过了许久,卡西才慢慢起身,回了书房,从抽屉的最深处拿出一册相片簿,抽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久久地看着。两颗浑浊的眼泪掉落,滴在三人合影中间的男人脸上。

“你们…你们回来了?”卡西擦掉照片上的泪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告诉我?当年,死的人应该是我啊。”

连续的恐怖事件让学生们都离开了学校,校园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安静。

布德深深地吸了口烟,尼古丁的刺激作用让他清醒不少。作为一名警察,理性让他不愿相信这个案件和闹鬼有关,而且他始终觉得校长卡西的反应过于奇怪。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卡西不但不紧张,反而始终保持烦躁愤怒的状态,这完全不合常理。

从卡西的言谈举止中,他始终觉得这个六十多岁的老校长在隐瞒什么,所以他决定重回现场秘密调查。如果这个案子破了,那么他也应该得到同事的尊重吧。

抬眼望去,那栋古老的女生宿舍冷森森地矗立在距离操场不到百米的距离。因为这起凶杀案,所有的学生都已经搬离。黑洞洞的大门就像一个怪兽张着巨大的嘴,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开启的地狱大门,里面无数恶鬼滋生。

忽然,他看到一道人影,在宿舍楼里一隐而逝!

布德扔掉烟头,跑进阴森的宿舍楼。刚才那道人影不见了,走廊里只有他仓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呼吸声。

黝黑的走廊没有一丝光亮,夜风吹着破旧的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所有的寝室门都打开着,从他角度看过去,黑洞洞的寝室门就像怪物张着巨大的嘴,长长的走廊是它的舌头,每个寝室青色的门和门对面的玻璃窗户是它的两排牙齿…

他越看越觉得逼真,打了个寒战,心脏没来由地狠狠跳动。他摸出手机,就着光亮观察寝室——除了四张床,寝室再没有什么东西,就剩下带着裂缝的破旧木板。他挨个床检查,没有发现丝毫问题。突然,他看到有一张床上的铁支架的小缝里,似乎夹着细如发丝的东西。他戴上手套,把那根东西拿了起来,仔细观察,是头发。这根头发短而粗硬,油脂丰富,像是男人的头发!

他仔细想着,寝室四个人中,只有昏迷的朱恩才是短发,而她的发质似乎很符合这根头发。他把头发放到随身携带的小塑料包里,正想再搜集点线索,走廊里突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急促而有力,就像是遇到恐怖危险的人在拼命奔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随即冷静下来,从寝室中跑出,只见一条白色人影没入了拐角的楼梯。正在这时,一股浓烟夹着火苗从卫生间冒出。

他抬头看了看楼梯,瞬间做出了决定,冲进卫生间。角落里,一堆女生丢弃的卫生巾冒着暗弱的火苗,腥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憋住气。他打开水龙头浇灭了卫生巾,墙上已经被熏出一抹黑黑的烟痕,他怔怔地看着,忽然全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暗黄色的墙壁上,被烟雾熏出了两道淡淡的人体骷髅的形状。两具骷髅架子纠缠在一起,关节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捆绑后活活用水泥封在墙壁里。

布德匆匆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取证,顶着发麻的头皮,随着脚步声跑到四楼!又是一条黑洞洞的走廊,脚步声消失了!

他静静地站着,尽量使呼吸平稳,侧耳倾听着走廊里每一种细小的声音。整个走廊陷入了无比的安静,长年积累下来的灰尘带着腐败的霉味钻入鼻孔,布德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这时,他看到了奇怪的现象!

其中的一个寝室,竟然亮了起来!那不是灯光,而是类似于绿色的光芒,在寝室里不停闪烁。更让他恐怖的是,寝室里隐约传来低声的啜泣,幽幽长长的哭声似乎被绿光切割得断断续续,倾诉着生前的哀怨。

汗毛顿时炸了起来,他强忍着不可抑制的恐怖,走到寝室门口。

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其中一面墙,不停燃烧着绿色的火焰,每团火焰大约鸡蛋大小,跳动几下就消失不见,随即又有新的火焰冒出。他猛然想起,有冤魂的地方,会在夜晚冒出绿色的鬼火。

这个寝室难道有冤魂?

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更清晰了,他下意识地辨认着方向,那声音竟然是这无数团鬼火发出的。

布德顿时手脚冰凉,怔怔地呆立着。

不知什么时候,鬼火消失了,而哭声还在继续。

这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情。难道这栋神秘的旧宿舍楼真的藏着鬼魂,这个案件真的和灵异有关?

努力排除这种想法,布德深呼口气,走到那面墙前面,哭声越来越清晰。他仔细找着声音的来源,头皮炸了起来!

墙里面有人在哭!

墙里面那个人,会是谁?是人是鬼?

布德摸着那面墙,黑暗中发现那面墙似乎与别的墙颜色不太一样,有新刷的涂料的痕迹。他伸手敲了敲,里面发出空洞的“咚咚”声,这面墙竟然是中空的!

后退两步,他狠狠地抬脚踹向那面墙。不出所料,那面墙果然是中空的!一脚踹下,墙竟然像纸糊的一样崩塌了,在石灰飞散的灰尘中,他看到了墙里面的东西。

无数根凌乱堆放的森森白骨上堆着半个骷髅头,瞪着一只空洞的眼眶,深深地注视着他。

这时布德反倒不害怕了,拿起一根骨头,聚到眼前观察着,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以此判断这根骨头的年代。

拿着这根骨头,所有的线索在脑海里涌现,无数景象似蒙太奇般在眼前穿梭,他努力地想抓住其中最关键的线索!

“你是怎么发现的?”门口站着一个老人,背着光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布德摸出腰间的手枪:“卡西校长,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她们,是我的妻子和女儿。”卡西校长走进寝室,坐在木板床上,“当我听到朱恩和梵妮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回来找我了。”

“有烟吗?”卡西苦笑着问道。

布德扔给他一根烟,卡西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微弱的红光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许久才长叹道:“四十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

第十二章 德里闹鬼事件(二)

古印度有着极其森严的等级制度,上级贵族婆罗门阶层奢靡腐化,下贱的首陀罗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过,婆罗门之间还流传着一个可怕但是极其重要的秘密:只要在月圆之夜,贱民们能献上一条婆罗门的生命,并让婆罗门的灵魂永远侍奉湿婆神,那么奉献之人就能够获得湿婆神的庇佑,取而代之变成高贵的婆罗门。为此,不少人铤而走险,无数无辜的人为此送命…

四十年前——

卡西回到家里,心情很沮丧!他实在想不通,作为英国牛津大学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居然在刚刚独立不久的印度找不到工作!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姓氏?

想到今天投交简历时,审核主管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鄙夷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但是印度几千年沿袭下来的种姓制度,让他不得不对现实低头。婆罗门姓氏的乞丐都可以在大街上粗野、蛮横地破口大骂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而那位绅士老爷却不仅不生气,反而始终小心地赔着笑脸。仅仅是因为绅士的种姓和他一样是首陀罗!

即使再有钱,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一生的命运。他绝望地看着窗外,越想越烦躁,把简历撕了个粉碎!

一同留学归来的妻子还在隔壁熟睡,刚满两岁的女儿“咿呀咿呀”哭着,妻子从睡梦中惊醒,唱着儿歌哄着女儿。

“卡西,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们就回英国吧。”梵妮哄睡了女儿,坐到丈夫身边,轻轻握着他的手。

“我想再试试。”卡西搂着妻子的肩膀,瘦削的肩胛让他心里满是愧疚。

“我们不该结婚的,”卡西突然感到很无力,“积蓄快用完了。”

“有你在身边就好。”梵妮轻吻着卡西满是胡茬的脸颊,“明天出去找工作的时候,把胡子刮一刮,印象会好点。”

卡西没有说话,妻子的安慰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如果他姓婆罗门,就算是满脸胡茬又怎么样?哪怕是没有工作,也可以凭借这高贵的姓氏去寺院领取丰盛的生活用品。

“咣…咣…”屋外响起刺耳的锣声,卡西警惕地站起身,听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走出屋子。

一群人在赤裸的上身涂满白色的垩粉,边走边喊。为首的老者敲着一面铜锈斑斑的破锣,高声朗诵着一段奇怪的话:

“我世为首陀罗,我以血汗供奉,我身虽然肮脏,我魂依然圣洁。”

这支队伍排得很长,尾端有四人扛着木架,放着一具裸体年轻男子的尸体。

男子的眼眶干瘪,两行凝固的鲜血流进耳朵,白色的蜡油封住了鼻子和嘴,手指头被针线穿连缝合,一根铁丝陷进脚踝的皮肉里,从脚筋的地方穿过,把双脚牢牢固定。

“我虽为首陀罗,我灵侍奉湿婆,我生卑贱不堪,我不应逆婚而活。”

老人又敲着破锣,缓缓吟唱。

旁观的人听到这句话,满脸厌恶,对着男子尸体狠狠吐着唾沫,随即就像逃避瘟疫一般躲藏不迭。

队伍路过卡西家门前,老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卡西连忙关门回屋,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早已把衣服湿透。

“又抓住一个?”梵妮惊恐地望着窗外,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

“为什么我的姓氏是首陀罗?”卡西再也控制不住,“扑通”跪在地上,仰头嘶号。

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腐败的食物长满绿毛,淌着黏稠的液体,绿油油的苍蝇鼓着圆滚滚的肚子,时飞时爬,两条后足不停地摩擦着尾巴排卵。

“卡西,听说你在英国牛津大学读的硕士?”工友利卡爽朗地笑着。

卡西早已经习惯了利卡粗鲁的玩笑,丝毫没在意,拄着铁锨点了根烟,去除着鼻腔里恶心的怪味。

“听说你还找了个漂亮老婆,”利卡抢过卡西的烟点上,塞进被胡子挡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英国妞儿漂亮还是你老婆漂亮?”

卡西忍不住骂道:“利卡!这个问题你一天要问我十多回,你不烦我还烦呢。”

“哈哈,谁叫你把老婆藏在家里当个宝,不让我见见。”利卡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拿起铁锨把垃圾往车上铲,“要不过几天到我家吃咖喱鸡肉吧。我老婆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做了一手好菜。”

“最近城里流行肺结核,怕传染了孩子,过几天吧。”卡西紧紧腰带,费劲地铲着垃圾。

找了半个多月的工作,卡西最终放弃了和学历匹配的高等行业,在清洁公司找了份垃圾处理的工作。虽然又脏又累,可是好歹生活得到了保障,薪水不多但足够一家三口日常家用。干了两个来月,卡西也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放下了牛津高材生的架子,开始和利卡开着粗鄙的玩笑,偶尔还下馆子喝点酒,然后醉醺醺地回家。

梵妮知道丈夫的辛苦,每天都会准备丰盛的饭菜。妻子消瘦的脸庞慢慢圆润,有了光泽,女儿朱恩也蹦蹦跳跳叫他“爸爸”,缠着他藏猫猫。梵妮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

在牛津读世界历史的时候,学过中国的一句话叫“知足常乐”,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是贱姓,那就过贱民的生活吧。”看到衣装华贵的高贵种姓们悠闲地晒太阳抽水烟,卡西一边羡慕一边安慰自己。

“喀嚓”,铁锨碰到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把锨头牢牢别住。卡西用力一拔,身体失去重心跌倒,扬起的垃圾撒了他满身都是。

垃圾中有一样东西不偏不倚地落到他怀里,他随手抓起,忽然像捡了炸弹,忙不迭扔掉,哆哆嗦嗦地向后退!

掉在他身上的,是一截铲断的人手。

利卡看见卡西摔倒,丢掉铁锨跑过来,看见了埋在垃圾堆里早已腐烂的尸体,被铲断的手腕像乌黑的木头,向外汩汩淌着尸液。

“利…利卡。”卡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利卡皱着眉思索片刻:“卡西,这件事,只能咱们俩知道。”

卡西点了点头,他知道在印度亵渎尸体是极大的罪过,如果被人发现,等待他的事情不堪设想。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利卡拽起卡西,把尸体从垃圾堆里挖出,华丽的服装上绣着婆罗门特有的标志。

因为种姓制度造成的矛盾,经常会有婆罗门被首陀罗杀掉的事情。卡西也听说过,没想到居然真让自己碰上了。

利卡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卡西,把他丢进垃圾车,扔到野外,谁也不会知道。”

卡西已经没了主意,按照利卡所说,两人一前一后抬起了尸体。腐烂的肉块“噼里啪啦”掉着,尸体的肚子不知被什么动物啃了个大洞,已经干瘪的肠子上爬满了尸虫。卡西只觉得胃部阵阵抽搐,嗓子里直冒酸水。

总算把尸体扔进垃圾车,卡西再也忍受不住,扶着墙呕吐起来。

“卡西,过关卡的时候千万别紧张。”利卡拾起那截断手,用破布包好,塞进垃圾车里。

刚刚独立的印度时常发生战乱,进出城的每条路上都设有戒备森严的关卡,防止反动分子夹裹着枪械暴动。

利卡开着垃圾车,哼着小曲:“卡西,放心好了,没有事。我不会让你出危险的。你和我不一样,我没念过书,注定只能干苦力。你和我不一样,你是英国牛津大学的硕士,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新印度就会废除种姓制度,凭着你的知识,绝对能过上层人的生活。”

眼看关卡越来越近,士兵手中的冲锋枪闪着寒光,卡西心猛烈跳动,耳膜胀痛得几乎要裂掉,根本没有听见利卡接着说的话。

“我的老婆早就死了。她在婆罗门家里当仆人,结果被…被婆罗门奸污,回家就自杀了。我报了警,反倒被警察毒打了一天一夜,把我像垃圾一样丢进监狱,还好我命大没有死掉。回到家,我一门心思想为老婆报仇,带着刀摸进婆罗门家里,等他们都睡着了,正准备杀掉他们全家时,我看到了他们家那个三岁大的小孩子。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下不了手。看着小孩胖嘟嘟的小脸,吮着手指头熟睡的可爱样子,所有的仇恨在那一刻都不见了。

“回到家里,我想了很久。每个人生来都是善良的,恶的根源在于种姓制度。如果我杀了婆罗门,那么种姓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化,而且我也没有权利去剥夺别人的生命。所以我要好好活着,等到印度消除种姓制度那一天的到来。”

利卡不停地抽着烟,车厢里满是呛人的烟味,他捶了卡西一拳:“喂!卡西,你要为消除种姓制度努力啊!”

卡西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

到了关卡前,士兵举手示意车子停下,两个人下了车。盘查了身份和证明后,士兵捂着鼻子看了看垃圾车,挥挥手表示两人赶快把车开走。

利卡点头笑着,麻利地上了车。卡西却如同木头人,僵硬得几次都没有爬上车厢。这一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军官的警惕,拉开枪栓,让两人并排站立,满脸疑惑地翻动着车槽里的垃圾。

卡西的脸越来越白,几次要瘫倒,都被吹着口哨强作镇定的利卡扶住。几个士兵咒骂着用枪挑着垃圾,眼看就要翻到藏尸体的地方,卡西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那具尸体活了过来,从垃圾车里爬出。那尸体的鼻子和嘴上糊着白蜡,手脚被针线铁丝穿起,正是那天在门前看到的因为逆婚而被处以“封魂之刑”的少年!

“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狂喊着,突然冲到军官面前,“扑通”跪下指着利卡:“他杀了一个婆罗门,把尸体藏在车里,我是无辜的!”

“卡西!”利卡不可置信地望着卡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见头顶响起一声刺耳的爆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脑壳,滚烫的液体顺着头发流下,下巴如同被重击一拳,破碎的疼痛。利卡低下头,看见一滴滴血珠在他脚前溅起一摊鲜血,眼前一黑,再也没有意识。

垃圾车上,一个士兵的枪管里还冒着青烟,指着利卡的尸体哈哈大笑。

卡西远远看到这一切,拼了命地磕头,狠狠地抽着耳光。军官举起枪,顶住他的脑门,拉开枪栓…

梵妮做好了饭菜,却被刚进家门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卡西吓了一跳。刚想询问,卡西却一把推开了她,连跑过来抱着他的腿撒娇的女儿朱恩也没有理睬,径自进了简陋的浴室。

卡西冲洗了半天,才阴沉着脸告诉梵妮工作辞掉了,准备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梵妮哄着女儿,已经呼呼大睡的丈夫让她心疼不已。这是多么有才华有天赋的男人,在英国留学时,也正是因此让她深深迷恋,所以才不顾一切嫁给他。

可是谁也不能改变的种姓制度,这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只能当一个垃圾清运工。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了保持血统和姓氏的纯洁而只能同姓近亲结婚,生下一大堆白痴、畸形儿。婆罗门毫不费力地享受一切,而贱姓之人却只能活在社会最底层,忍受白眼和屈辱。

如果湿婆神有灵,她宁愿用生命为丈夫换取一个高贵的姓氏。

半个多月过去了,眼看家里仅有的一点钱又要花光了,卡西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把自己锁在书房。眼看丈夫眼睛里的血丝像蜘蛛网般密布,颧骨高高隆起,头发几乎要和胡子连成一片,梵妮再也忍不住了,抱着丈夫哭道:“我们回英国吧,那里没有种姓制度,你的才华一定可以让你在职场中脱颖而出。”

卡西直勾勾地望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感情。一天夜晚,书房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呐喊!

女儿朱恩吓得哇哇直哭,梵妮哄着孩子,只见卡西冲进卧室:“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梵妮轻声问道。

卡西突然一把抓住梵妮的脖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在说些什么?吓着孩子了!”丈夫失态的举动让梵妮感到恐惧。

“改变种姓的办法。”卡西冷哼一声,“你居然不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只是听说。”梵妮用力抓着丈夫的手臂,“丈夫,请相信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西甩开梵妮,“难道你愿意看到心爱的人一辈子只能当垃圾清运工吗?难道你希望咱们一辈子都住在这种贫民窟吗?难道你愿意看到朱恩从小就背着贱姓受尽屈辱,长大后只能给婆罗门当佣人吗?”

“我当然不希望,可是我相信种姓制度会消除的。只要我们愿意等待。”梵妮做着最后的解释。

“可是我等不及了。”卡西摔门而出,“你决定吧。”

夜晚,德里大学,一栋破旧的楼房。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条人影从四面八方汇聚,默默地走进楼房。不多时,楼里亮起了雪亮的灯光。

卡西激动得嘴唇发干,当他从古籍上得知改变种姓的秘密之后,就一直给妻子梵妮施加压力。终于,妻子含着泪告诉他,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就可以得到改变种姓的方法。

至于是什么方法,梵妮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