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召妾身去也没有其他事,就是想看看妾身。”

显然这种说法无法瞒过太子,他看了盘儿一眼,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盘玩着。

“好吧,其实皇后娘娘还跟妾身说了一些话。”

太子挑了挑眉。

盘儿看了福禄一眼,福禄忙做个手势把所有人都挥退了。

她往太子跟前挪了挪,小声道:“皇后娘娘跟我说,若我能给殿下生个康健的小皇孙,就封我当良娣。”

啧。太子忍不住啧了下嘴,是因为傅皇后的话,也是因为盘儿小心翼翼这样儿。

怎么说呢,她这样就像个小童想分享玩伴秘密,一定要找个背人的地方,还要神秘兮兮的。

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当然,这句并不是贬义,反正太子是挺无奈的,既为她如此上不得台面,自己非但没觉得小家子气,反而觉得挺好,又为傅皇后的病急乱投医而无奈。

其实来之前太子心里就有数,他母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折腾过去。既然召去了,必然有原因,恐怕当众给她撑腰,警告继德堂是一回,许诺良娣又是一回。

他母后肯定是想着怕他顾忌继德堂颜面,有些事不好撕掳开了说,怕太子妃揣着明白当糊涂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宁愿自己当这个恶人。至于病急乱投医这个,则和最近中宫一系的处境有关。

“行了,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母后说着你听着,别多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孤该给你的肯定给你。”

这是当娘的前头许诺,当儿子后头打包票?

盘儿心里高兴得很,傅皇后那么跟她说,她都没有这么高兴。

“真是个没出息的。”见她乐成这样儿,太子忍不住道。

盘儿嗔了他一眼。

嗔完,她扬声叫香蒲,让给她备水沐浴。

虽然已经进入八月了,但天还是闷热,尤其她是仨身子,随便动一下就是一身汗。

“殿下你坐会儿,我去沐个浴。”等水备好后,盘儿就让人搀着去了。

如今盘儿这样,顶多也就只能给自己解个衣裳,其他弯腰伸胳膊之类的,都比较困难。每次沐浴时,至少得三四个人服侍她,现在她也不用浴桶了,而是用澡盆。

方圆两米的一个澡盆,盆沿很低,中间放着一把缩小加改矮版的椅子,盘儿坐在里头,让人舀水往身上浇。

这样洗的快,反正是夏天,也不用进出浴桶,省得脚滑出了什么意外。

进来时青黛在泡茶,就换了白术。

香蒲和白术给盘儿解着衣裳,随着一件件衣裳解下,露出盘儿有些臃肿的身子。她如今看似胳膊腿儿给以前相差不大,也就腰腹胀起来了,其实不止,胸也像吹了气似的,变大了很多。

晴姑姑蹲着看了看她肚子下方,又伸手摸了摸,道:“润膏还是得每天擦,主子您要是感觉肚皮哪儿痒了,就一定记得跟奴婢们说,多擦点润膏,也免得以后生了留下纹路。”

盘儿点点头,伸手给白术,想让她扶着进澡盆,谁知白术却没动。直到她转头,白术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没,奴婢有点走神了。”白术说着,眼睛却放在盘儿颈子上。

那里,戴着姚金枝给盘儿那块儿玉珏。

很不起眼的一个东西,以如今盘儿的身份戴这样一个东西,倒是让人有点诧异。

之后等盘儿坐好了,白术一面拿着水瓢往她身上浇水,一面道:“以前好像没看见主子戴这个。”

盘儿拈起那玉珏,漫不经心道:“这是我这趟回扬州,我娘给我的,说是我小时候经常戴的,我见玉质虽不好,但总归是个念想,就戴上了。”

她说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看着白术。

白术一愣,低头道:“奴婢说以前怎么没见着主子戴。”

之后沐了浴,盘儿去床上躺着,让晴姑姑帮着涂润膏。

“姑姑,等会下去了,你让香蒲多看着些白术,看她最近跟谁有来往。”

晴姑姑当即正色道:“你是觉得白术有问题?”

“倒也不是,姑姑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盘儿将颈上的玉珏拿起来,之前在扬州时,盘儿就把这事跟晴姑姑说了,“这么久了,你应该了解白术的性格,她从来不会对多余的事好奇,却突然问起我颈子上的玉珏,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没说我还不觉得,这么一说——你的意思是说她见过这块玉珏?”

“应该没见过,但她既然留意上这块玉珏,肯定是有原因,总而言之先让人看着,再探探背后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其实今日突然叫白术进来侍候沐浴,就是盘儿有意为之,她前世一直有个猜测,可惜还没等她印证,白术就出宫了,自那以后再未见面,事情自然就成了一个谜。

“奴婢知道了,奴婢让青黛和香蒲都看着些。”

“看着什么?”太子从外面走进来。

他走得无声无息,人进来了才吭声,吓了盘儿一跳。她忙拉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遮了起来。

“殿下,你怎么进来也不说话?”她嚷着。

“怎么?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妾身现在身子肿成这样,哪能给你看见。”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太子没忍住,笑了两声。刚好这时晴姑姑也见势不对退出去了,他来到床前坐下,扯了扯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茧的盘儿。

“行了,你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快起来,别压着肚子了。”

盘儿磨磨蹭蹭地坐起来,脸红红的:“那你先出去,等我穿了衣裳你再进来。”说着,她又指使太子去浴间里给她拿香蒲她们备好的寝衣。

太子轻车熟路的往屏风后面去,不多时拿着衣裳出来,递给盘儿。

盘儿还是推他:“那你去帐子外面,等我穿好了再进来。”

太子只能去帐子外面,挺无奈的。

不多会儿,里面传来一个说我穿好的声音,太子撩了帐子进去,差点没把他再惊回去。

无他,盘儿穿得衣裳有些不对。

自打有了身子后,盘儿的寝衣就全部换了个遍,以前都是掐腰的,现在换成腰腹处都是放松。

这寝衣大抵是新做的,反正太子以前没见盘儿穿过。

烟紫色的薄纱,倒是不透,有些仿古唐时的样式。

宽松大袖,抹胸式的裙,齐胸以下都是宽松的,但偏偏在胸那处包裹得极好,露出一道不浅的沟,外面罩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

太子轻咳了两声:“你什么时候做了这套衣裳?”

“好看吗?在杭州那会儿已经做好了,只是我没穿。”这样的衣裳自然有特殊的用处,寻常时候怎么会拿出来。

“挺、咳、挺好的。对了,孤想起书房还有些事……”

话还没出口,她就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殿下今晚不留下了?可是媛媛舍不得你走。”

太子顿了顿脚,无奈又回到床前,将她的手抓在手里揉了揉:“你可真是个磨人精,孤还不是……罢,孤先去沐浴。”

等太子沐浴出来,盘儿已经躺得好好的,等着他呢。

她现在肚子太大,不能平躺,只能侧卧。

这身衣裳很好的将她的肚子都藏了起来,若是不细看,还当是个绝世美人正等着人来采撷。

自然是想多了,太子就算再急色,也不至于急色至此,所以两人躺下后,还是以说话为主。

盘儿也没瞒着太子,把白术问她玉珏的事告诉太子了,只是略过了前世的事,就是觉得有点好奇,好奇白术怎么会问这种事。

“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说不定就是随口一句话,不过反正也没事干,白术素来少出门,让香蒲她们看着也不费什么事。”

“你倒是不傻。”

本来太子回来后就打算把盘儿身边筛一遍,不过也就这么几个人,太子见她回来后也一直没动静,正想着怎么跟她说,没想到她不忙着筛身边的人,反倒对宫女一句好奇的问话上了心。

但如果白术真是她说的那种性格,倒是挺可疑的。

“你既然吩咐了晴姑姑,就让她办去就是。”

盘儿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须臾,太子一把按住被子,呼吸不稳了起来。

“孤就知道你不老实!”

她就侧在那儿对他笑,脸红红的,声音小小的,“妾身不是怕殿下憋久了对身子不好,以前不也是这样,又没什么。”

☆、第66章

66

但凡是男人, 恐怕就没有受得住这个的。

所以太子虽表面上义正言辞,实际上抵抗得并不是那么有力。

接下的场面就有些不雅观了, 太子捏着手中的软肉, 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终于溃不成军。

盘儿也喘得厉害, 眼角殷红, 眼儿水汪汪的,从枕下摸出一方帕子, 拭了拭手,才躺下歇息。

太子有点咬牙切齿, 还有点恼羞成怒, 咬了咬她的唇:“还说你不是个小醋包, 非要把孤榨干了,你才安心是不是?”

她把被子拉起来,缩着脸, 装睡。

太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隔着被子拍了她的屁股一下, 才下去收拾。不多会儿人就回来了,外面的灯只留了一盏,光线昏昏暗暗的。

“快睡。”他把被子盖好, 又掖了掖她那边的。

盘儿没有吱声。

过了会儿,太子睁眼往下看,她还是缩在那儿,也没睡, 眼睛晶晶亮。

“不准再使坏。”顿了下,他又道:“再过一个月,你差不多就会生了,等出了月子,孤再陪你。”

她还是没说话,就是有点小气恼地把脸在他身上揉了揉,太子将她往上拉一些。闷在被子里,也不知道什么坏习惯。

第二天盘儿睡到辰时五刻才醒,太子已经走了。

起来梳洗用了早膳,晴姑姑来禀报说内务府安排的接生嬷嬷来了。

像盘儿这个月份,又是双胎,早就该准备待产事宜。这几天忙完后,晴姑姑就带着香蒲白术等人,把东西厢收拾了出来。

东厢做产房,西厢安排稳婆暂住。

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两个稳婆也被带进了宫,这两人算是整个江苏最好的稳婆了,是裴永昌专门寻了送来的。因着盘儿月份在这,太子也怕中途或者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她就发动了,索性就把人带进了宫来。

不过按规矩,内务府也是要安排接生嬷嬷的。

除了接生嬷嬷以外,还有十几个奶口,都是身强体壮乳汁丰盈的,专门带过来让盘儿挑。

“人是张公公领过来的,说是这些人娘娘和殿下都查过的,让主子择合意的挑。”

这些事情盘儿经历过,就是当初生小十六的时候。

生钺儿时,她万般不由己,也因此生小十六时特别上心,也清楚中间的一些门道。她让香蒲把人叫上来,先挑接生嬷嬷,各自问了她们一些问题,择出两个。

再是奶口,挑奶口可不像挑接生嬷嬷,接生嬷嬷要懂得多,碰见突发状况不会慌,奶口以后等孩子长大些,说不定就成了乳母,自然要择了那处事大方,面貌端正,干净整洁,又比较有责任心的。

可仅从第一面就判断出是否合适,显然有些不太现实,盘儿选了六个合眼缘的奶口,让香蒲领下去安顿。

之后自然要细细观察,就暂不细述。

小院里人多了,不免就热闹起来,同时面临的还有盘儿身边的人不太够用的境况。

可要说用人,看似简单,实则也复杂,太子也提出给盘儿身边添些人,盘儿想了想,没同意,只缠着太子让他把毓庆宫的太监使几个来先帮忙干些杂活儿,添人的话以后再说。

现如今小院一下子增了这么多人,光这些接生嬷嬷和奶口,就够盘儿和晴姑姑她们忙的。她如今正在紧要时候,与其日日提防这些新来的人是不是别人派来的,还不如就紧凑着用。

不像宫里其他妃嫔,比起用宫女,盘儿更喜欢用太监。

再往下说可能就有些现实和残酷了,宫女到了二十五就能放出宫,有家有牵挂,羁绊多自然容易被利用。可太监就不一样了,都是无根之人,就算有家也是早就从族谱上除名,免得给祖宗蒙羞,甚至是很多小太监就是在外面过不下去了,才会被送进宫来。

这样的人无牵无挂,只要你能给他想要的,用起来比宫女简单的多。

不得不说,盘儿这种想法又和太子重合了,从太子身边清一水的太监,只有几个宫女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太子这头应了盘儿,转头回去后就把事交给了福禄,让福禄挑几个人送去小院。

福禄自是上心不已,能在毓庆宫侍候,来历都是清楚的,就是得敲打敲打,也免得送过去惹了主子的嫌,反而败坏他自己的名声。

而另一头,小德子却求到盘儿身边,说管冰的冯太监想挪到盘儿这儿来侍候。

其实冯太监早就在小德子身上使劲,那会儿盘儿还在江南,她有孕的消息传回来,他就动心思了。

盘儿一走就是一年,没主子的奴才在这宫里就是无根的浮萍,少不了有些看不惯小德子或者之前被他得罪过的人,对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甚至偶尔还顺手使个小绊子穿个小鞋什么的。

冯太监没少帮他,还三五不时喊他喝酒。交情是一天比一天深,到最后哪怕小德子明白冯太监有可能抢了他的风头,也磨不开脸拒绝。

这不,就求到盘儿的面前了。

盘儿还算了解小德子,只瞧小田子被他挤兑得都没地方站,能让他开口帮忙说话的,说明这人是个能人。

而且她也听明白冯太监的意思了,说想到她身边侍候是假话,想借着她到孩子身边侍候才是真。

水至清则无鱼,这宫里谁没有点心思呢?所以盘儿并不排斥这种小心思,她也想过等孩子生下来后,身边肯定要放几个放心的人,但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是心有余力不足,根本也没给机会和时间来让她培植人手。

如今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盘儿想了想,说要见见人再说。

隔了一日,冯太监就被小德子领来了。

是个很年轻的太监,岁数不大不小刚刚好,二十多岁。

为何会说刚刚好呢?

太小的挡不住事,还得历练,像盘儿自己身边用着小德子,是这小子够机灵,就算他年纪小还不够沉稳,但有盘儿自己坐镇,自然不怕他办坏了事。

可孩子就不一样了,宫里养孩子自有方法,亲娘亲自上手的没几个,都是生下来由身边宫女太监侍候着,喂奶及贴身的事有乳母和宫女,再配个管事的大太监。等到过了五岁,就要挪到乾西五所自己辟宫另居,更是需要身边要个能挡事的人。

所以说冯太监送上门的也挺是时候的。

再看他面相清秀,衣衫整洁,双目清亮却并不会太灵活,说明是个内心自有方圆,且行事较为沉稳的人。

反正给盘儿的第一印象是挺好的。

盘儿也没含糊:“行吧,你既然有想来侍候的心,待我与殿下说一声,你就挪过来。暂时我这里还没什么事,你就先跟着小德子,等有了事我自会给你安排。”

冯太监当即跪下来,磕头道:“谢主子恩典。”

他也是个有决断的,回去后就把东西收拾了,平时跟着他的几个小太监颇有些不能理解,说好好的怎么就要挪地方了,没有升反而被降了。

也确实,盘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奉仪,她身边侍候的太监连品级都没有。冯太监管着东宫的冰,怎么说也有个品级,如今从有品级混到无品级,不是越混越回过去了?

有人猜冯太监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人收拾了。也有人只是替他可惜或是幸灾乐祸,只有那些心里有数的人知道这小子冲着什么去的,私下没少暗自唾骂,怎么让他给抢在前头了。

不过不是怀了两个吗,被冯太监抢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以至于连着好些日子,盘儿的身边出来了许多主动献殷勤的人,接触不到主子,小德子和香蒲她们就吃香了。

那叫一个热闹。

*

对于盘儿身边的动静,太子尽收眼底。

见她知晓培植自己的人手,福禄本来还有点很忐忑,毕竟太子一向厌恶后院的女人手伸太长。

所以当盘儿开口找太子把冯太监要过来时,福禄很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冯太监表面上不是太子的人,但认真来说整个东宫的奴才哪一个不是太子殿下的?冯太监管着冰的,这地方看似无足轻重,实则跟各处都能打上交道,非是一般人可坐不牢稳这种位置。

苏奉仪要一个这样的人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野心了?想仗着自己现在得宠,马上又要生了就想对抗太子妃?福禄各种浮想联翩,甚至想着说不定主子会冷上苏奉仪一阵儿。

这是太子向来的处事方法,处在他这个位置,有许多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就只能用某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不满,识趣的下次自然不会再犯。

谁知福禄没等来太子冷落苏奉仪,反而见主子有点乐见其成的欣慰?

反正福禄是有些看不懂了。